宋微憋屈无比地躺着,感觉衣襟一片湿热,恶心坏了。心道薛璄这厮,居然有种学人家玩儿迷奸。喝了一晚上酒也没什么异样,定是最后几杯出的问题。翁寰那厮会替薛三出这下流招数,真没想到。
转念之间,幡然醒悟:人家才是一家子,帮大舅哥算计自个儿情敌,那还不是妥妥儿的么?
、第〇五六章:一片痴心空付水,此番缘分竟随风
遭遇迷奸这回事,于宋微来说,并非毫无经验,只不过稍显久远罢了。活到如今,憋屈归憋屈,恶心是恶心,真当成什么天塌地陷的大事,还真不至于。最初惊吓一把,虽然万分不情愿,也只得暗中阖紧牙关,咬破舌尖。激痛之下,神志立刻清醒,闭上眼睛,不再耗费力气,默默思量查探。
薛璄一双手胡扯乱扒,半天也没能脱掉衣衫,宋微便知道,他应该是真醉了。这厮身体沉重瘫软,偏底下那一根坚硬如铁棍,裤子都好似要捅破。
卧榻狭窄,本就睡不下两个大男人。宋微攒了点力气,趁着对方扭蹭松动之际,猛然使劲,连同醉醺醺的薛璄一起翻滚到地上。运气不错,薛三郎先着地做了肉垫。只是这一下叫宋微毫无余力,只能趴在他身上喘气。
从卧榻到地面,仅有尺余高,薛璄显然没摔出啥问题。仰面躺着,手搭在宋微腰上,抠住裤带往下硬扯。宋微只好含羞带怯,冲他笑了一下。这一笑果然起作用,薛三郎不扯裤带了,抬起头凑上来狂亲:“妙之……好……妙之……”
宋微被自己咬出血,本来都含在嘴里,不提防他这一亲,立刻蹭得两个人脸上全是,跟刑场上下来的枉死鬼一般。他忙着积攒力气,哪里管得着这个,任凭薛璄一张血盆大口到处啃,血水和着口水往彼此脸颊脖子上沾。
瞥见不远处有个摔裂的酒杯,手掌伸过去,长度正好。一狠心便使劲往下按。他向来怕痛,疼痛给予的刺激也最有效。掌心被瓷片扎破,身体立刻跟着一弹,顺势便从薛璄身上下来,跪在地上。
不料薛璄紧随着爬过来,伸手将他往下拉拽。
宋微又冲他笑笑,真正笑出一脸血。柔声哄道:“三郎,我不走。我给你脱衣裳呢……”他全身仍然软得厉害,全凭一口气和疼痛的刺激撑着。一面哄,一面把薛璄上衣拉开,袖子缠绑在桌柱上,又把裤子脱了,连同裤带一起,统统缠住脚踝。掌心血沾得到处是,乍一看还以为到了凶杀案现场。瞅一眼桌上割熟肉的小银刀,又瞅一眼薛三郎两腿之间立着的大香肠,心想拿来切这二两肉倒不错。
可惜他没力气。有力气也只能在心里过干瘾,没法当真这么干。
正发愁不知药效何时才能消退,忽觉冷风过堂。侧头望去,门被人无声无息一点点推开,正是窈娘。
窈娘香闺就隔了一道回廊,她坐在房内纠结再三,还是决定过来看看。
当初百万蜀锦收到手软,半年之期却早已过去。那神秘客人中间差人来过两回,之后再无音讯。与宋微交往这许久,她着意细察,也猜不出乃是何方神圣。然而眼前不论薛三郎还是翁十九,哪一个都得罪不起。是以听了秋娘身边小婢解说,没太犹豫,便决定置身事外。只不过跟宋微打了快一年的交道,人前恩爱,人后温柔,虽说大部分在做戏,多少有些于心不忍。思前想后,总不能闹得没法收拾,还是来了。
宋微见是她,勉强抬起一只手。意思很明白:帮忙扶哥们一把。
窈娘一眼扫见屋内情形,惨烈又意外,大惊。但还是走过来扶起宋微。薛璄感觉身上那双温柔绵软的小手离开,立刻不干了:“妙之,来……”他手脚都被衣服缠住,根本爬不起来,光着身子在地上乱扭。
宋微伸手在他挺立的小弟弟上弹了一下,脸上没有表情,声音却腻得能出水:“就来……急色鬼,你总得容我准备准备。”
薛三郎精熟此道,醉得稀里糊涂居然还明白是做什么准备:“那……你……快点……”
宋微一面嗯嗯回应,一面拖着窈娘出了小厅。在廊下一屁股坐倒:“替我……弄点井水来。”
花园当中就是井,窈娘悄悄叫来身边得用的小厮,打了一桶水。宋微一头扎进去,随即将冰凉的井水尽数淋在身上。好在翁寰用的不是什么独门霸道迷药,无非普通的软筋散,如此折腾下来,药效去了不少。宋微歇息片刻,不要窈娘搀扶,撑着柱子勉强站起来。
想起这会儿还在宵禁,扶着墙又摸回小厅,找到薛璄腰牌,顺便在他光溜溜的大腿上踩了两脚。
薛三郎一脸傻笑:“妙……妙之……怎么这、这么慢……”
宋微嗔道:“你转过去,不许偷看。”
薛三郎于是听话地翻了个身。
宋微不再理他,扶着墙出去,顺着回廊慢慢往外走。
窈娘疾步拦住他:“宋郎这是去哪里?”
“还能去哪里?自然是回家。”
窈娘咬了咬下唇,颇显为难。期期艾艾道:“依奴家看……薛三公子恐是误食了壮阳之药。这般任由不理,只怕……”
宋微似笑非笑看着她:“在下力有不逮,如此便有劳窈娘费心了。”说完抬腿就走。沿途扶着廊柱,身上湿漉漉淌着水珠,一步三摇,三步一喘,到底叫他走出了后院。
大门口值夜的伙计不知内里,赶上来搀扶。从妓馆出来,什么狼狈模样都可能有,宋微这副情状,又是深夜朦胧,那伙计敬业地把他扶上马,一句多话也没问。
这厢窈娘目送他背影消失,心中又委屈又难堪,还有几分莫名的恼怒。她早就看出来了,这个风流漂亮的男人,看似多情,实则最无情。发了一会儿呆,回身推开小厅的门,薛三正撅着屁股,肚皮贴着桌子腿,上上下下地蹭。嘴里嘟囔:“妙之……过来……来……”
转身冲那帮忙的小厮招手,待他走近,附耳叮嘱:“去,好生伺候薛三公子,回头姑娘赏你。”
那小厮也不是个雏儿,稍愣了愣,面露喜色:“伺候薛三公子,是小人的福分,哪敢要姑娘赏。”
窈娘咬咬牙:“别让他瞧见你的脸,完事后腿脚利落些。姑娘为这个赏你。”
那小厮又愣了愣,很快点头应允,进去了。
宋微趴在马背上被驮回家,抱着马脖子滚下地,一时没有松手:“得哒,多亏有你,要不可回不来。”
进屋爬上床,又累又冷,硬撑着脱掉湿衣裳,倒头便睡。
一觉睡到近午时,醒来先开笼放鸽。嗯昂跟着鸟溜惯了,这会儿见鸽子已然没影,自己还在家里拴着,便又蹦又叫地闹腾。宋微半夜着了凉,正头昏脑胀,被它闹得受不了,只得打起精神先给两头畜生弄点吃的,暂且安抚下来。他一只手被瓷片扎破使不上力,单手干活十分不便,平日很轻松的活计干出满头汗。
好不容易伺候驴跟马吃了饭,自己却毫无胃口,准备还回房睡一觉,晚上去母亲那里撒个娇,混点好吃好喝好药。才躺下,就听见有人拍院门。他懒得去应,抱着枕头装没听见。然而来人锲而不舍,院门拍得响声震天,伴随着高声叫嚷:“妙之!妙之!你开开门,我来看你来了!”
正是薛三那挨千刀的杀才。
宋微实在不想起身,听见这把嗓音,知道没法善了,阴寒着脸色,慢腾腾出去开门。
薛璄见没人答应,不禁又紧张又焦虑,喊得声音都变了调:“妙之,你开门哪!让我瞧瞧你,好不好……”
原来他一夜快活,云里雾里,醒来后看见到处都是血,整个人都懵了。等到反应过来,着急忙慌连滚带爬就要往蕃坊跑。还是翁寰拼命拖住,叫他先换身衣裳,否则铁定让人以为薛三郎杀了人。
薛璄这番鬼哭狼嚎,嚷得左邻右舍过往路人纷纷围观。
宋微霍地拉开门,往外头扫一眼,冲薛璄吐出冷冰冰两个字:“进来。”
薛三郎如蒙圣旨,也不管后头的跟班,低头哈腰飞快地蹿进院子。直起身时,宋微已经把门关好,走到堂屋廊下,斜斜倚在柱子上,双手笼在袖子里,两只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泠泠地看着他。
薛璄被他看得膝盖一阵阵发软,简直就要抵挡不住跪下去。
“妙之……你……还好么?”
在薛璄眼中,此刻宋微披头散发,嘴唇红肿,眼底泛着淡青,一张脸却是煞白;因为才从床上起来,只穿了身白色丝麻衫裤,比平日不知单薄憔悴多少。他认定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心痛又愧疚,不知说什么好。想要上前抱抱他,被那冷厉的眼风一扫,便吓得抬不动腿。呆站半晌,才道:“妙之,是我对不住你。我没想……都是翁寰那下流胚……”
宋微哧地冷笑:“如此还真是委屈薛三公子了。”
薛璄连连摇头:“妙之,是我让你受委屈了,我……”
他觉得应该把宋微接到薛府好生休养,然而家有严父慈母,还有个不省心的妹妹,不可能做得到。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置个庄子送给宋微,可惜自己即刻就要动身上京,眼下无论如何也来不及了。心想只能多留些钱,叮嘱一干弟兄常帮衬着点儿,武举回来再做打算。
“妙之,你放心,我薛璄定然不会负你。你等我回来……”
宋微这才意识到薛三误会了什么。他张张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这误会还真不好解除,关键是,解除了比不解除貌似后果更麻烦。就在他犹豫的当儿,薛璄已经啰哩啰嗦表了一大通决心。
宋微换个表情,打断他:“多谢三公子美意,恐怕宋微无福消受。闻说三公子家中早已定下良缘……”
薛璄结的是娃娃亲,自幼便被他母亲定了娘家的表侄女。
薛璄立刻道:“那种庸脂俗粉,怎么能跟你比!妙之,你不要担心。往后我定然留在京城,你也跟我上京城去……”
宋微本没指望能跟他说到一块儿去。听见这话,蹙起眉头,想了想,轻轻叹道:“三郎,你我遭逢,譬如夕萤朝露,终难长久,还请你不要放在心上。三郎是大家之子,有如明月高悬,宋微不过贫寒出身,好似微尘草芥。你我有缘无分,宋微早已知晓,故而心中感念三郎一片情意,始终不敢亵渎分毫。昨夜既是一场误会,三郎不必自责,我亦当就此忘却。三郎此去,前程远大,何必将些须小事挂在心间?你我相交一场,善始善终……便是如此罢了……”
薛璄被他一句“三郎”唤得心都碎了,望着他抖动嘴唇:“妙之……”
宋微忍着头痛,站得笔直,表情也冷下来:“三公子,请回罢。”
薛璄望着他越发苍白的脸,觉得自己简直禽兽不如,硬生生糟蹋了对方一颗真心。之前宋微种种敷衍塞责,转瞬都成了玉洁冰清。
“妙之,我……”
宋微心说,娘的这厮怎么还不走,老子没词儿了啊!
想一想,又道:“三公子,你我均非年少轻狂,立业成家,人生大义,儿女私情,不过细枝末节。若令君不安于家室,岂非宋微之罪?宋微年幼失怙,悉赖慈母教养。近日母亲正为我看亲,三公子远行在即,便容宋微尽了这份孝心吧。你……别叫我为难……”
神色间哀切恳求,是个人都受不了。
他这番话说得很是费劲,一个字一个字琢磨好了往外吐。偏生薛三郎最吃这一套,失魂落魄从宋宅出来,眼睛都是红的。
早在他往蕃坊奔的时候,翁寰就飞马跑到薛府,把薛四小姐接了出来。两人躲在街边从头到尾看了个明白。
翁寰因为薛璄一身血迹,也怕弄出人命。这时见他出来,料定没什么严重后果,趾高气扬冲薛小姐道:“娘子,你可瞧清楚了,那是咱们嫂嫂。你有什么歪心思,从此都放下罢。”
景平十九年六月,独孤铣一行历经风霜,排除万难,终于在穆家领路人的帮助下,找到了室韦族乌洛一部隐藏在依连山北麓的大本营。
室韦本是东北青丘白水外的大部族,曾经一度开国立朝。因与北方罗刹人作战失败,转而向西撤退,跟回纥发生冲突。回纥一贯与咸锡朝廷交好,申请天朝出兵相助,最终将室韦彻底击败,并入回纥各部。乌洛一部乃室韦王族,为防止他们再起异心,回纥王将之驱逐到了最贫瘠的西域大漠深处,依连山北麓。
正是在这个背景下,二十多年前,乌洛部族将他们最美丽的公主乌奚献给了回纥王。传说这位公主美艳无匹,回纥王不敢享用,又千里迢迢将她送到天朝京城,献给了当今圣上,赐封为纥奚昭仪。
独孤铣本该早些到达,奈何路上遭遇了几次小规模暗杀。事关皇家隐秘,不能打跑刺客了事,务必严加审讯,赶尽杀绝,故而每一次都相当凶险。甚至受了点伤,养了半个来月。
乌洛部族这些年与世隔绝,根本不知道乌奚公主早化作一缕香魂。公主离开之后,他们也确实从回纥王手中分到了稍微丰腴的一小片盆地。听说公主思念家乡,从天朝皇宫派了人来,惶恐又激动,对独孤铣无所不言。
独孤铣旁敲侧击,未能找出丝毫线索,不禁怀疑当年纥奚昭仪身边的人根本没有回来。他象征性地索要了几样东西,供公主解除思乡之苦。顺口问道:“部族中有公主的肖像没有?”
宫中没有留下纥奚昭仪画像,是皇帝心中一件憾事。其人风采,但凭空口描述,画出来终究不是那么回事。
年迈的老族长道:“神殿里的祈福图,是从前的画师照着公主模样画的。大人想看,便请跟我来。”
说是神殿,也不过三间宽敞些的砖木平房,平素部族聚会仪式都在此处。大堂里挂着一张陈旧的祈福图,因为使用纯天然矿植物染料的关系,颜色仍然十分鲜艳。
画面当中一名少女,仰面朝天,合手跪拜。明明是无比端庄虔诚的神态,那挑起的眼尾和上扬的嘴角却充满了风情,一股掩不住的天真魅惑扑面而来。
独孤铣心中诧异,这女子怎的如此面熟?越看越面熟,思绪流动间,他如遭雷击,久久回不过神来。
、第〇五七章:情丝欲斩织罗网,心刀忍断铸金笼
独孤铣在乌洛部族的神殿里逗留了很长时间,先是听老族长絮絮叨叨讲古,后来借口替公主祈祷,又独自坐了半夜。
室韦族并入回纥之后,废去王室称号,再没有室韦王这个说法。现任族长乃先王堂弟,也是乌奚公主的堂叔父,而乌奚自然成为室韦族最后一位公主。岁月沧桑,英雄逝去。几十年不懈打压之下,昔日荣光早已被后人忘却。如今的乌洛部族,人丁寥落,守着靠公主余荫分得的小块盆地,日子平静安详。
神殿重在氛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