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年已经十六,是知人事的年纪了,又一早对萧素清心怀爱慕,如何愿意进宫!
熙和深悔自己没有早日向父王说明自己对萧素清的心意,又迁怒于小皇帝:如果不是小皇帝,他哪里用得着这般煎熬!素清好不容易对自己的暗示有所表示,可这个节骨眼上,父王却要让自己入宫……
想到此,熙和只觉得满腔愤恨,厉声吩咐道:“来人!去拿父王给的牌子,爷要进宫!”说着走回正堂,坐在几案旁。
顾德安见他脸上隐有风雨闪过,不敢怠慢,差了一个小厮去拿牌子,自己倒了杯茶送上去:“主子爷,喝口茶。”
熙和半抬眼哼了一声,接过来喝了一口,只觉味道不对,似乎是隔了年的旧茶,气得拿起杯子“当啷”一声摔得粉碎,大怒:“连你这奴才也敢拿旧茶敷衍我了!”
顾德安吓得跪倒在地,连磕几个头颤声说:“主子,奴才哪里有这份胆子,这茶是王妃去年赠的,望主子明察。”
熙和一撇嘴,不说话了,示意顾德安起来。
顾德安擦了擦汗,小心站到他身后。熙和往日里看着温润如玉,其实骨子里也不是好相与的。
“爷,牌子拿来了。”小厮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探了头就往里走。
熙和一拂袖子,大步往外。顾德安接过小厮手里的牌子,小跑着跟上了。
“孙妈妈,恭亲王长子熙和求见皇上,如今正在外面候着呢。”
孙氏正昏昏欲睡的靠在椅子上,突然就听到一个小太监的声音就给惊醒了。她猛地跳了起来,有些窘迫的笑了笑,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公公。皇上马上就起来。”
传话的小太监觉得孙氏对自己很是恭敬,不由抬起头,挺胸收腹的走了出去。
孙氏叹了口气,扭头看正熟睡的小皇帝,心里各种滋味都有。小皇帝虽然是皇帝,但说话并不算数。所以哪怕是困极了,小太监来传说是恭亲王府邸的大爷求见也容不得他不见。孙氏轻轻推了推小皇帝的身子,柔声唤道:“皇上,该起了,恭亲王长子求见。”
可是小皇帝年幼,又长于孙氏这样慈母的手中,最爱撒娇耍赖,闭着眼睛躺在龙床上就是不动,嘴里嘀咕着:“奶妈不要吵阿奴,阿奴困得很了。”
这阿奴是小皇帝的乳名,孙氏初到他身边见他只有两个巴掌那么大,生怕他养不大就一直私底下这么唤他。后来,他渐渐大了,孙氏就再也没有这样叫过他。现下孙氏听小皇帝自称阿奴,心早就化成一滩水了,要是平日早就允了。可今日实在不行。孙氏是个胆子小的,她又是心疼小皇帝又是害怕恭亲王怪罪,只能把脸憋得通红。最后实在没法子,只好命人绞了热帕子给他擦脸。
小皇帝睡得正好,脸上突然湿湿的,还闭着眼整个人往床里面扭,一边扭一边叫:“大胆,谁敢碰朕的脸!朕……朕……”
“小祖宗,你快起来,别让熙和公子等急了。”孙氏见他这样不想起来,只好一把把他捞在怀里,一顿揉搓。
小皇帝这才勉力睁开眼睛,小嘴撅得老高:“奶妈坏!”
孙氏赶紧给他穿上衣服,帮他把睡得乱的头发又梳了梳:“好好好,是奶妈坏。”
“胡说,谁敢说奶妈坏!”小皇帝坐在孙氏的怀里不依道。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外面等了一盏茶时间的熙和已经坐不住了。他扫视了一圈屋子里伺候的宫女和奴才,站起来就往内室走。
“皇上好大的架子!”用力推开门,熙和大步往里走。掀开门帘就看见小皇帝被奶妈抱着,正梳头。
小皇帝被这一声吓到了,整个人缩在奶妈怀里,偷偷往熙和那处看。这一看就看出了一段孽缘。刚满十二岁的小皇帝看着远远走来的熙和,只觉得这人仿佛不是人间的人物,应该是画上走下来的仙人。他没读过什么书,就只识几个字,摄政王一味纵容着他玩耍,他真不知道这样的人物要怎么形容。虽然觉得他说的话有些刺耳,但到底爱慕他颜色好。
孙氏也是第一次见到熙和,没想到摄政王那样的人竟然会有这样一个儿子。
熙和知道自己容貌出色,人品风流,但见小皇帝在奶妈的怀里用那种惊艳的眼神看着自己,就觉得恶心。他勾起嘴角就是一个讽刺的笑:“皇上年纪不大,架子却很大。”
小皇帝并没有听出熙和话里的讽刺,他怯生生的握着奶妈的手臂,小心翼翼的对着熙和露出了一个腼腆的微笑。
孙氏却变了脸色,她强撑着露出一个笑容,把小皇帝从床上抱了下来,跪在地上向熙和请罪:“是奴婢看着皇上睡的正香,所以就没有打扰皇上。这都是奴婢的罪过!”
“奶妈……”小皇帝这才想起自己是要起来见皇叔的儿子的,他拉了拉孙氏的衣袖,嗫嚅的开口不知道要怎么辩解,“不关奶妈的事,是朕自己不好……”
而熙和的脸色更加的坏了,他也不叫孙氏起身,自顾自的斜坐在龙床下首的凳子上。桌子上摆着很多精巧细致的茶点,看样子应该是等着小皇帝醒了用的。
小皇帝见熙和不搭理自己,心里委屈,眼泪就下来了。
这下子,熙和最后一点的兴致都没了,心中的火直往上冒,忽地站起身来,绕室转了两个圈子,拍着桌子:“你这个样子哪里像个皇帝?动不动就哭哭啼啼,先帝何等英勇,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子孙!”
一时间整个屋子里就只有熙和一人的声音,孙氏跪的膝盖发酸,手偷偷的朝小皇帝伸过去,安慰的握了握他的手。
3第3章
小皇帝知道自己这个皇帝空有万岁之名,却没有万岁之实,只不过徒有虚名罢了,即使发下旨令,旨令也是难行的。他瞧着熙和冷漠的脸和奶妈惶恐到极点还强装出冷淡的脸,一句话也说不出口。这是他作为一个无能皇帝而必须遭受的屈辱。
熙和觉得无趣之极,这般品性如何和素清比。忽然就看见一个小太监探头探脑的,喝道:“你这是什么样子?”
小太监腿一抖,就跪在了地上。这熙和公子不愧是摄政王的儿子,这发怒的样子竟然和摄政王有四分相像。小太监不敢怠慢连忙回答:“摄政王听说公子进宫了,遣人来请公子回府。现下人正候着呢。奴才在门外侯了一会儿也不见公子出来,故此……”
孙氏听小太监说完,心下松了一口气,总算要走了。要是再留下,指不定自己还要跪到什么时候。
熙和看了一眼小皇帝,回头对小太监说道:“还愣着干什么,和爷一起去。”
他前脚踏出昭和宫,孙氏后脚就软倒在地上。小皇帝扑进她的怀里,把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贴着她的耳朵说:“朕以后绝对不让别人再作践你。”
孙氏摸着小皇帝的后背久久没有说话,这谈何容易。就如今这形势,小皇帝……
小皇帝刚刚下定决心就遭到了打击。第二天五更时分,小皇帝就醒了。几个小太监上来给他整理好衣服,伺候他用青盐水漱了漱口,就有人来报说是摄政王在外面求见。
祖宗规矩,皇帝每日五更就要起身,召见大臣,处理朝政。而皇子更是四更就起身,去志文斋读书。小皇帝虽然已经登基了,但还没有亲政,折中下来就每日五更去志文斋读书。不过今儿看来是不用去,毕竟摄政王求见。
小皇帝昨天没睡好,精神有些委顿,摄政王进来的时候他强撑着脑袋不让自己睡着:“皇叔有何事啊?”喝了口热茶,挥手阻止他行礼。
恭亲王本来就不想行礼,小皇帝识相的免了自己的礼就大大方方的坐在他的下手,拱了拱说道:“皇上如今也十二了,也是时候考虑大婚的事情了。等皇上大婚之后,臣也可以把朝政归还给皇上了。老臣也可以好好的休息一段时日了。”
“皇叔何出此言?”小皇帝端着茶杯的手抖了一下,“是否有小人说了不该说的话?”
恭亲王摇摇头,满意的看到了小皇帝藏在眼睛身后的畏惧。天子的威严其实靠的就是让臣子永远摸不透他的想法,简在帝心。自古以来越是猜不透的东西便越神秘,越神秘的东西便越是尊贵,是以才有了天威难测的说法。而小皇帝,生于深宫,长于孙氏那种胆小怕事的妇人之手,单纯可欺,不足为虑。
“朝中并没有什么不好的传言,只是这天下终究是皇上的天下,微臣年纪也大了。”恭亲王端着茶杯,慢慢喝了一口,不紧不慢地就把要说的话都说了出来。
小皇帝心里有些欢喜,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生怕他知道自己的心思,就说:“朕知道了。”想到亲政就想到立后,一想到立后就想起那日见到的堂哥,熙和。小皇帝摇了摇头,脸上有点烫。
“微臣这里有个人选,是宗室王公大臣议婚选定的。”恭亲王从袖子里摸出奏折,一旁服侍的太监弯着腰接过,呈给了小皇帝。
小皇帝翻看一看,就愣了,白纸黑字的就写着几个字,恭王府长子柳熙和。柳是国姓,熙和就是那日见过的堂哥。
恭亲王府,熙和换了几套的装束都不是很满意,看着一群小丫鬟手里那的衣服,不知如何是好。顾德安凑在一旁给他参谋,看他换了一件又一件,就说:“主子不如穿宝蓝色那件?”
“怎么说?”熙和掸了掸身上的衣服,上回见面的时候素清也夸过这身衣服。
“萧公子素日里最喜宝蓝色,说不定今儿个也穿了宝蓝色的。”顾德安把那件宝蓝色绣云纹的袍子拿了出来,递给熙和。
熙和接过,想着若是两人能穿同一个颜色的衣裳也是好的,就换了。他张开手臂,丫鬟和顾德安自然上前服侍。系了腰带,换了靴子,整个人显得比往日多了几分英气。
不过这么折腾了一番,等他赶到西山的时候萧素清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熙和骑马过去,远远就看见他坐在一块石头上,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素清。”熙和利索的翻身下马,把缰绳交给跟着的侍卫。
“熙和兄。”萧素清见他来,抬头一笑,灿若朝霞。
熙和早知他颜色好,今日却还是愣了半晌。他回转过神的时候,萧素清已经往山上去了。他叹了一口气,吩咐顾德安和侍卫在山下等候,快步跟了上去。
萧素清是个地地道道的书生才子,体力弱,不像熙和虽然外表文弱其实自小就熟练弓马,到半山腰的时候就有些吃不住。熙和心疼他,扫视了一周,也没发现有什么地方可以落座,就脱下自己的袍子铺在地上:“素清,不如休息一会儿吧。”说着自己坐在袍子上。
“熙和兄真是体贴,他日嫁给熙和兄的姑娘真是好福气。”萧素清从怀里摸出帕子,擦了擦汗,坐到了熙和的旁边。
两个人靠得很近,熙和轻易的就闻到了对方身上淡淡熏香的味道。他平日里最怕熏香,好好的衣服,熏的烟燎火气的,如何让人受得了。熙和虽然不爱熏香却也算得上见多识广,可这一次,却不然。萧素清身上的味儿,他竟从未闻见过。
“素清说笑了。”熙和不敢再想他身上的香,“我并不爱什么女子,将来也不会娶什么姑娘。”他一边说一边看着萧素清的眼睛,这是变相的说出自己心里的话了,只是不知萧素清这回是不是仍是装糊涂。
萧素清本来脸上还带着几分笑意的,听他这么说也收敛了表情:“这也无碍的,我朝男男逆天孕子也不是没有先例。今日也不早了,素清也该回去温书了。”也不等熙和再说些什么,就朝他歉意的拱了拱手下山去了。
熙和知晓这是萧素清在回绝自己,对方兼济天下的志向和抱负自己并非不知,若萧素清愿和他携手,他愿意做承欢的那一个。祖宗家法,男男承欢雌伏者如妇人,遵从妇道,不得出仕。可是萧素清不愿,熙和深吸了一口气,收起地上的袍子,往山下去。
“你还知道回来!孽障给我跪下!”
熙和刚进门就听到父王的喝骂声,他抿着唇直接往地上一跪。顾德安和他身后的侍卫也立刻跟着他跪了下来。
恭亲王站在大堂屋檐下,小厮搬了张椅子伺候他坐下,他看着跪在地上的长子,恼恨非常。今儿已经把婚事和小皇帝说了,万事俱备就等着宫里的妈妈过来见新人。哪里知道等他回来才发现自己这个长子竟然不在,他留着那几个妈妈等了一个下午,直到现在日头落了,这个孽障才回来,他怎能不气。
“你知不知错!”
熙和并不认错,他委实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不过是出去了半日,在外不曾和优伶戏子,互赠私物,在家也没有淫辱丫鬟小厮,真不知有何错。
“来人,把这孽障的嘴堵起来,着实打!”恭亲王这十几年来位高权重,何人敢违逆,见熙和不言不语,越发的恼怒,
太监小厮见他这般生气哪里敢违拗,只得搬了长凳将他按在上面,举起大板打了起来。顾德安见自己主子好好的就这样被打得不像样了,忙磕头劝:“王爷息怒,王爷息怒。”
恭亲王正在气头上,哪里肯听,说道:“你这孽障,本王前些日子是怎么和你说的!这等紧要时候你竟然还……”
熙和听到这里终于明白自己这顿打是为了什么了。他心中郁结,张嘴就吐出一口血。
顾德安回头一看,差点魂飞魄散。熙和这会儿面色苍白,气息微弱,竟是昏了过去。顾德安大急,这府中上下他唯一能仰仗的就是自己主子,如果他有什么好歹,自己也绝没什么好处。
“王爷饶命,王爷息怒。”他一边流泪一边苦求,心里大骇。
许是这顿板子打下来,恭亲王的火气已经消了些,挥手命打板子的人住手:“把人带下去,请吴太医过来看看。”
顾德安忙扶起熙和,把他带回自己的院子。服侍他躺在床上,只见他袍子底下的小衣上竟然满是血渍,再看下身,顾德安骇然,由臀部往下,青青紫紫,大半都破了皮,血肉模糊,竟似无一点好处。
晚上,熙和醒来时吴太医已经来看过了,说是皮外伤,不碍事。开了汤药,也给了金疮药。他侧着身子,疼痛难忍,对小皇帝再无一丝好感。想到入宫的事情,更是愤恨不平。把送上来的汤药都摔了个干净。
顾德安不敢多劝,怕他怒火攻心,唯唯诺诺的说了几句万死。做奴才的就是难啊,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这是命。只能下去令煎一副药上来。
4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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