侥幸逃得性命的济军瞧见这一场景都惊恐万状,无不两股战战几欲先走,神经脆弱的甚至直接跪倒在地,剧烈呕吐起来。
此时龙济光也返回军中,虽然看见战场如此惨烈也觉得难以入眼,但损兵折将更让他悲痛万分,当下哽咽道:“军中兄弟跟随龙某十余年,转战滇黔贵粤四省,百战余生,本期此次东下共享富贵,没想到居然遭此劫难。一念及此,便觉肝胆俱裂。龙某在此发誓,如不为兄弟报此大仇,龙某誓不为人!”
没想到龙明藻居然躲过轰炸,而且还五肢齐全。见到龙济光他便劝道:“大帅,小弟此前曾听闻孙百熙派遣鄂军第二师第三旅入粤,现在他又派飞机掩袭我济军,足见他也想插手广东。现在鄂军第三旅距离我军远近尚不可知,而且张自操弃城而逃,省城无主,所以大帅此时应当勉强收拾起情绪,尽快率领数营精兵入主广州,迫令粤省议会选举大帅为都督,报袁大总统认可。”
龙济光有些意动,龙觐光却急忙劝阻道:“三弟,不可!刚才明藻老弟提到‘鄂军第三旅距离我军远近尚不可知’,现在我军经过飞机轰炸死伤惨重,士气低落,本已岌岌可危,若是你再带走几营精兵,一旦鄂军出现在左近,城外的近万兄弟岂非全军尽墨?”
“怡庭大哥所言甚是!只不过大帅要是担任正式粤督,孙百熙他未必有胆量与我济军全面开战。”龙明藻随即解释道:“大帅、怡庭大哥,孙百熙虽然位居总理之尊,但其鄂军第三旅南下之时,袁大总统却委任大帅为广东镇抚使,命率军东伐荡平粤乱,足见袁大总统并不希望孙百熙据有广东。大帅只要将粤省议会选举结果报至大总统府,必然很快获得粤督任命。
“尽管孙百熙与袁大总统政见上颇有龃龉,此时两人携手对付革命党不过是‘明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随’,但他们势力相若,在处理纷争时又都颇能以大局为重,尤其是孙百熙,他的处事手段更是素来以润物无声、笑里藏刀著称,不可能因为粤督一事和袁大总统闹翻,结果只能是默认事实。到那时候大帅身居粤督之职,即便济军只剩下几个营,东山再起也不是难事!”
“纯粹是胡说八道!”龙觐光对龙明藻的说辞不屑一顾,“想当初胡展堂、苏子奇、张自操这几个憨包,哪个不是粤省议会选举出来的都督?一旦有大军临近,一个个都比兔子跑得还快。这说明什么?说明议会选举就是粉头,只要有本事就谁都能上,关键还得手里有枪!只要有枪,即便三弟不做广东都督,咱们也同样活得逍遥快活;要是没枪,就算三弟坐上都督宝座,那又能坐几天呢?”
龙济光觉得龙觐光说得也颇为在理。
眼见两人又要争论,龙济光急忙和稀泥道:“现在天色已晚,再过一两个小时就天黑了,天黑之后飞机应该再无用武之地,鄂军也不可能那时候出动,而且我们距离广州也就不过二三十里路,不如现在趁着天光尚明先整顿军队、搜救伤亡,待天黑之后再率数营精兵入城,其他兄弟稍后跟上!”
“大帅!”龙明藻急忙上前一步。
龙济光低声说道:“明藻老弟,愚兄何尝不知道先入省城的好处?只是龙某若为了争权夺利而罔顾死伤遍地的将士,岂不是要寒了全军兄弟的心?咱们能有今天,关键就在于咱们手中这支忠心耿耿的济军。要是人心散了,咱们还能干啥?怡庭大哥有句话说得没错,只要有枪,做不做粤督咱们也同样活得逍遥快活;要是没枪,坐上粤督又能怎样?”说完拍了拍龙明藻的肩膀,然后和龙觐光等人沿着轰炸的痕迹向前走去。龙明藻只好垂头丧气地跟在他们后面。
只听龙济光不时喝令各营将士整军列队,检点手中武器装备,时而对受伤官兵温言慰劳,鼓舞士气。等他把随军的二十二个营全部巡查一遍,心中对于伤亡情况也大致有数。
别看飞机轰炸声势浩大,其实丢下来的航空炸弹只有四十枚左右,准确命中的还不到二十颗。但由于济军上下对飞机轰炸都没有什么概念,不知道该如何躲避,而且当时正在行军,各营都挤成一团,所以伤亡比较惨重。据龙济光的大致估计,有2个营几乎全军覆没,5个营受到重创,7个营被波及,其他个营都被吓得半死。保守估计,至少阵亡一千四五百人,轻重伤员也有近两千人,伤亡近乎三成!
要知道古代的普通军队伤亡一成,就会畏缩不前;伤亡两成,几乎百分百溃败。像济军这种还没有完全现代化的军队,伤亡超过3成还没有溃败,已经算是当之无愧的精锐了。难怪在剿灭广西会党起义、镇南关起义、河口起义时屡获胜绩!
龙济光满怀愁绪,正准备率领没有收到攻击的几个营杀向广州,突然哨兵紧急来报:“报告大帅,西北方向发现有不明军队行进,番号暂不清楚,人数在两千以上。”
第四三六章古来征战几人回
龙济光心猛地一沉,连忙问道:“距离此处还有多远?他们有何意图?”
哨兵答道:“距离此处不足十里,意图尚未可知。”
龙济光抬腿就踢:“那还不赶紧去探?”
哨兵刚走,龙明藻便迫不及待地说道:“大帅,那支来历不明的军队毫无疑问就是鄂军第三旅!纵观整个广东,能够不惧咱们济军只有粤军第一师、第二师和独立旅,现在第二师、独立旅都散了,第一师师长钟伯庵(钟鼎基)是闲云野鹤,对于政事漠不关心,而且此刻正在广州城中。眼下能够出现在我军西北而且丝毫不惧的,只能是鄂军第三旅。事情紧急,还请大帅早作决断!”
龙济光正懊悔为何刚才没有听从龙明藻的建议先夺下广州,闻言急忙问道:“若依明藻之见,我们该如何应对?现在夺取广州还来得及么?”
龙明藻道:“大帅,咱们现在不能去广州!我们刚刚整队完毕,军中上下惊慌初定,若是两军对垒,未尝没有一战之力;而且鄂军长途奔袭,必定疲倦不堪,咱们以多击少、以逸待劳,甚至可以战而胜之。如果大帅带着几营精兵趁着夜色夺取广州,全军官兵还以为大帅弃军而逃,加上左近突然出现敌军,惊惶之下很容易一触即溃。假如鄂军再尾随追击,就算咱们顺利夺取广州,也将陷入战无可战、守无可守,那时候后果将不堪设想!”
龙觐光却道:“不然!自古以来夜战就是兵家大忌。即便兵力强盛、将帅多谋,稍有不慎也会全军尽墨。何况我军现在已经惶惶如惊弓之鸟?三弟乃是全军之主,又安能以身犯险?不如三弟先率没有受损的8个营赶赴广州,愚兄率残部在此拦截敌军!”
随着两军之间越来越近,各种情报也流水价地报到了龙济光的面前。果然不出龙明藻所料,来者正是鄂军第三旅。刚才两人的计谋中已经高下立判,此时龙济光再不犹豫,当下传令道:“各营就地筑防,准备迎敌!”
话说早在济军发现之前。鄂军的第五营营长邓锡侯已经知道当面之敌的大致情况,但他丝毫不敢大意。虽说经历飞机轰炸之后济军的战力会大打折扣,毕竟济军上下有一万多人,而第五营只有两千多人,就算飞机再多轰炸几次,残存的兵力也依然不容小觑。
待迫近济军五六里路左右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昏黑。淡淡的下弦月发出昏暗模糊的清光,愈发显得地面的幽暗漆黑。邓锡侯命令先头部队停下脚步,随即迫击炮向济军所在位置发射了数枚照明弹。照明弹从天空冉冉落下,耀眼的光芒照得济军阵地明明如昼。借助手中的望远镜,可以发现济军正在原地构筑工事,准备应对即将到来的大战。——如果望远镜足够先进的话。或许还能看到济军官兵在照明弹骤然亮起那一刻惊悚的表情。
等照明弹湮灭在无边的昏黑中,济军阵地上也此起彼伏响起了沉闷的迫击炮声,间或还掺杂着几声克虏伯75毫米山炮尖锐的呼啸声。
对于济军的火力侦察,邓锡侯没有命令部队还击,而是派出侦察兵对济军与广州城之间的地带侦查。侦查的结果却令邓锡侯大喜过望。不知是龙济光思虑不周,还是他兵力不济。居然在那个要害位置只摆了一个营。他马上命令部队在夜色隐蔽下悄悄地向济军与广州之间的地带移动,以便阻止济军在天亮后转身夺取广州。
在鄂军发射照明弹后,对面的龙济光等人都以为接下来应该是场疾风暴雨般的剧烈战斗,谁知对方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即便炮击也没有任何反应。可惜济军手中没有照明弹,那可是兵器科学研究院为西北军量身定做的武器,所以他们只好在心里暗暗揣测:难道是暴风雨到来前的宁静?龙济光、龙明藻等都屏住呼吸,静静等待着战事的来临。
谁知这一等就是十多二十分钟,对方依然没有任何动静,龙明藻都按捺不住性子,试探着问道:“大帅,鄂军一直没有反应,不知是已经脱离接触,还是准备以逸待劳。不如咱们派一个连上去试试深浅,看看究竟什么情况?”
龙济光也等得心焦,闻言点了点头:“也好,那就派一个连过去探探情况!”
等那个连队深一脚浅一脚摸到五六里外再传回消息,时间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以后,传回的消息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从地面痕迹来看,鄂军第三旅已经脱离接触,去向不明。在一旁郁闷难平的龙觐光此时嘀咕道:“难不成鄂军趁着天黑在此虚晃一枪,拖住我军,然后直接奔袭广州?”
话音未落,就听见靠近广州方向传来几声零星枪响,紧接着一名参谋快步跑进营帐,气喘吁吁地禀告道:“启禀大帅,我营正前方发现大队鄂军踪影,经过侦查,发现敌军正在构筑防御工事,意图阻挡我军入城。营长命卑职前来请示,我营该如何处置?”
龙济光气哼哼地说道:“还能怎么处置?时至今日,唯有集中全军力量冲破鄂军阻拦,夺取广州城再做计议。如果不能冲破阻拦,便当尽快撤回肇庆,以免为鄂军所围祸生不测!”
龙觐光马上答道:“三弟所言甚是!”
龙明藻也道:“大帅言之有理!”
难得龙明藻与龙觐光保持意见一致。龙济光见状迅速下定决心,开始调兵遣将,企图趁着鄂军立足未稳进行拼死一搏。
济军的兵士都出生贫苦人家,因为饮食结构不合理,致使大多数人都患有夜盲症,一旦夜间大规模军事调动必须打着火把。否则兵找不着将将找不着兵,还没打战自己就先乱了阵脚。而点起的火把则会在无形中把调动信息告诉对方。
一见济军方面火把乱动。邓锡侯马上就明白他们要孤注一掷,一方面命令各连排尽快布置好火力点,做好战斗准备;一方面再也顾不上节俭,命团属重迫击炮连对济军集结地进行重点轰炸,打乱济军的进攻节奏。只是迫击炮的威慑力明显小于航空炸弹,对于济军来说完全有种“飞机过后不怕炮,五岳归来不看山”的感觉。
等各营渐次抵达前沿阵地,龙济光立即命令战力相对突出、建制相对完好的三个营同时发动冲锋。想以人海战术一举突破鄂军的防线。在并不算宽阔的战线上同时杀出一千五百人,确实算得上声势浩大。在两营济军跃出战壕冲向对方之时,在后方督战的龙济光都觉得血脉贲张胜算十足。
济军刚冲出几十步,各种口径的迫击炮便先后开炮,随后西北军制式的中工1911式步枪也加入其中。眼看胜利在望,龙济光又一次性投入了两个营的兵力作为后援。等前面冲锋的济军距离鄂军战壕只有一箭之地时,鄂军阵地两侧突然响起七八挺马克沁重机枪清脆的噗噗声。济军顿时就像一捆捆稻草横七竖八地扑倒在地,再也没站起来。
这就是西北军另一个独创绝技:机枪交叉火力战法。不过是首次在实战中使用。
其实早在孙元起用飞机从美国手中换取马克沁重机枪专利之初,北平铁厂便开始大批量生产马克沁重机枪,兵器科学研究院也开始研究马克沁重机枪与中工1911式步枪的协同战法。他们针对欧洲、日本乃至中国大部分旧式军队都非常流行的集团冲锋战术做了一个有趣实验:他们用250个气球代表冲锋的士兵,每个气球都悬浮在0。5米至1。8米之间的不同高度,每个气球相距2米。散布在一个100多米宽、纵深数米的范围内,然后由一名熟练的机枪射手在400米外用马克沁重机枪从正面射击。机枪手共发射250发子弹,结果仅仅打中了37个气球,很多子弹都打到了气球间的空隙中。并且机枪手在每击中一个气球后都要重新瞄准一次,浪费了大量的宝贵时间。在真正战斗中敌人早已经很快冲了上来。
随即他们换了一种方法,把机枪摆放在这250个气球的侧翼。情况就大不一样了。放眼望去,250个气球组成一个0。5米至1。8米宽的密集平面,窄正面,长纵深,大大增加了目标的密集度。同样的机枪手,同样的机枪,同样用250发子弹,结果击中了240个气球!
据说在真实历史中,德国军队利用马克沁重机枪和这种机枪交叉火力战法,在索姆河战役的首日就打死了6万英军(一说是2万)!整个人类历史中,死于马克沁重机枪之下的生命更是以百万计,是鼎鼎有名的“寡妇制造机”和“剩女生产商”。好在马克沁重机枪造价非常昂贵,不是普通人能玩得起的,这才没有造成更多的杀孽。——不过这“普通人”中绝对不包括孙元起,凭他的财力和他的兵工厂足以保证每个团装备10挺这样重机枪,远超过了北洋精锐的6挺,笑傲全国!
黑夜掩饰了残酷的杀戮,观战的龙济光只能看见七八条火链不停地在战场上穿梭摇曳,耳畔传来各种声嘶力竭的惨叫声,甚至隆隆的炮响都遮掩不住。在如是十分钟后,重机枪停止了嘶鸣,但刚才冲锋在战场上的五个营士兵却没看到有人返回。微风吹过,只有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令人作呕。
龙济光有些疑惑:冲锋的五个营两千多人呢?怎么没有半点动静?
第四三七章一谒征南最少年
邓锡侯也是首次率部夜战,对于战场突然陷入死寂有些吃不大准。很快几颗照明弹在战场上空骤然亮起,照得地面纤毫毕现,只见原先长满茂密野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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