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冷的喝道:“别像个懦夫一样,你不能死,我答应绿萼要救你,我一定会救你!”
肃钟痛哭流涕的跪在地上,听闻我的话便止住了哭声,我踌躇了一会,忙着对扶风说:“对了,去将陆太医请过来。”
夜晚星星点点的光亮照在宫巷里,将四个人的身影拉长,肃钟一身太监的衣裳在我身后小心翼翼的躲避着巡回的侍卫,我默默的看着身后的丛勉,我心里深信他始终是有办法的。
我只能走到了这里,出了宁寿门我就不能往前了,肃钟往前走了两步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过头,重重的磕了两个头道:“谢过瑾贵人救命之恩,奴才没齿难忘。”
我莞尔一笑,淡淡的说:“要谢还是谢谢绿萼吧,不要辜负她的期望,好好的活着。”
肃钟点了点头,转身消失在夜幕中不见,丛勉像那次一样已经在小南门买通了出门的公公,将肃钟送了出去。
丛勉在一旁默默的看着我,眼中似有不解,似有怜惜,我含笑道:“大抵是因为同病相怜吧,我才会帮他的。”
寂静的夜晚,两个身影消失在路的两头。
、第八十九章 生如夏花,死如秋叶
紫禁城的上空几日里笼罩着阴霾,接连下了两日的小雨,挥之不去的阴霾。
我坐在榻上绣着手中的老虎小鞋,偶尔抬起头看看身边看正翻阅书籍的永琰,永琰偶尔轻轻的咳嗽一声,伸手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半晌,永琰漫不经心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巧贵人与侍卫私通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
我淡淡的点头,仿佛事不关己:“宫里都传开了,臣妾也略有耳闻,只是不知道像这种有损皇家威严的事情是怎样传开的。”
永琰低首翻了一张过去,一目十行的看了一眼:“朕若不是从服侍巧贵人的太医那里知道,朕想必还会被一直蒙在鼓里,他日若真的将腹中的孩子生下来,那么……”
永琰低头喝了一口茶,没有说下去,顿了顿接着道:“现在朕想来也亏了当初巧贵人腹中的孽障意外滑胎。”
我浅笑了一声,伸手用绣花针穿线的另一头搔了搔头皮,“皇上,这都是过去的事情的,再说巧贵人也都已经自裁了,咱们不用为了这种事来烦心。”
“朕不是在烦心,朕只是忽然觉得委屈你了,朕想将你复位,依旧是瑾妃。”永琰不咸不淡的说道,仿佛早就想好了一般。
我慌忙的搁下了手中的活计,福了福身子低眉顺目的看着永琰的脚尖,“皇上,这恐怕不合适吧。”
永琰摆了摆手,含笑道:“朕说你合适就合适,你为朕生下来七阿哥,功不可没,朕当初将你降位也是因为巧贵人,现在事情已经明朗那么就可以将你的身份扶正了。”
我默默的点了点头,皇上将我拉坐在他的怀里,轻轻的捏着我的鼻子,疼爱状的道:“朕就是喜欢你这摸样,不争不抢,不骄不躁,朕看着七阿哥一天比一天的白白胖胖也心里高兴,看他的眼睛和鼻子分外的像朕。”
我淡淡的笑了一声,眼睛瞥向了在ru母怀里安睡着的绵忯,绵忯跟别的孩子不一样,不哭不闹的,每天吃饱了便睡,安静的让人爱怜,长大后是不是也像陆哥哥那样的温润如玉?
因是第二次封妃,就索性免去所有的繁文缛节,倒是来宫里送礼的人络绎不绝,自从绵忯出世,迁翠苑的仓库里就放不下礼品了。忽然瞧见了新月身边的鸢尾,心里细细想着也不知新月过的怎么样。
走在去储秀宫的路上,原本淅淅沥沥的小雨忽然渐渐大了,雨势颇有些骇人,雷声轰轰不断,身后的芙蕖卖力的撑着手中的伞,唯恐被狂风吹走。
刚走见宫中,便瞧见有一抹身影在院中撑着伞,仔细一看竟是新月,新月手中的一把伞遮着自己,另一只手中的伞遮住了一缸开好的十月菊,油纸伞单薄,已经无力对抗这样的狂风骤雨,她已经是一身的雨水。
我心中焦急的责怪道:“好好的,这是怎么了,难道这花比身体还要重要。”
新月一身单薄的鹅黄色中衣已经湿透,头上的发髻被雨水打的七零八落,脸色惨白,目光呆滞的站着,仿佛这场雨下的与自己无关。
新月身边的绿荷走到我的身边无奈的道:“恩贵人已经站了两个时辰了,任谁也劝不走。”
我站在雨水中扬声让她进屋,可是新月仿佛无一人一般,我拉起新月的手往回拖,新月甩开我的手,手中的油纸伞被风卷走,她将另一只伞依旧遮挡在十月菊上。
新月怯生生的解释道:“菊花柔柔弱弱的身子骨哪里经得起狂风暴雨,若是被雨水打坏了,来年不开花了多可惜。”
瞧着新月瘦弱的摸样,我心里越发的心疼,轻搂着新月瘦小的肩膀,“好妹妹,咱们先回去,你可知道什么叫瘦比黄花,你要知道你比这十月菊更加的弱,你要好好的保护自己,爱惜自己。”
新月两行泪缓缓落了下来,我顺势将她拉回了殿里,吩咐绿荷为新月准备姜汤,从绿荷的手中接过安静缓和的衣裳,按着新月坐下开始给她擦头发、换衣裳。
我一边为新月擦拭着头发,一遍嗔道:“身子骨本身就弱,这要是着了风寒可又要遭罪了,回头要记得好好的喝药。”
新月眼神透着一股莫名的忧伤,打量着窗外磅礴的大雨,淡淡的道:“吃药做什么,治得了病,治不了命,这样的活着,还不如死去。”
新月嘴里淡淡说出的几个字,我的心猛然的颤抖,收手颤抖的停下了手中的活动,眼泪无声息的落在了新月湿漉漉的头发上,新月本不该属于这里,她是草原上骄傲自由的女子,敢爱敢恨,如今却要锁在这后宫高墙的牢笼里,不知何时是归期,或许是,一辈子。
我抑制住心里的悲伤,安慰似的道:“新月,人有时候活着不光是为了自己,想想你爱的人,还有爱你的人,你还有勇气去死吗?”
新月惨淡的笑了一声:“如果妃嫔自裁不会累及家人的话,我恐怕早已经在黄泉路上了,如果能生如夏花,死如秋叶该多好,我多么的想魂归故里。”
我伸手抹去了新月脸上的泪痕,新月顿了顿,抬头望了我一眼,“我的心里没有皇上,所以我不愿意与他相处,再说,他心里也不会有我,一个人的心里没有你,你怎么能抓住他的心呢。”
我默默的为新月穿上了干净的衣裳,从简嫔到绿萼再到新月,我已经看透了生死,看透人们所有的情感,爱恨情仇都在这繁华的紫禁城里被禁锢。
窗外雷声阵阵,紫禁城里一声惊雷炸响,埋没了所有无声息的哭泣声,所有的阴霾将被这场大雨所冲刷。
新月立在门边眼神凝望这个门口那缸十月菊,在暴风雨的摧残下它果然已经摇摇欲坠,从边上经过的那一刻我才明白,原来新月的命运已经如同这十月菊一般,我就如同那把伞一样保护着新月,可是她还是免不了凋零的下场,因为她不属于这里。
、第九十章 离间父子情
手里新摘的木芙蓉上沾着点点露水,拿在鼻子上嗅了嗅还有淡淡的清香,我信手簪在了头上,拢了拢身上的衣裳在御花园里散步。
新月淋了一场大雨毫无悬念的病了,我心里也惦记着,一早便让丛勉过去瞧了瞧。
藕塘榭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我侧耳仔细听着,原来是几位皇子的读书声,“直言曰言,答述曰语,散则言语可通,故此论夫子之语而谓之善言也。”
我定睛看了看原来是绵忻、绵恺与绵宁,这样大好的天选在这里读书真是非常的惬意,扶风在身边含笑道:“娘娘,等七阿哥长大了也会像今日这样读书。”
一想到绵忯,我嘴角轻扬着,是呀,真希望他能快点长大。
绵忻一副昏昏欲睡的摸样趴在案上,用书本盖住了脸庞,师父一脸不悦的看着绵忻,将手上的戒尺打醒了绵忻,绵忯揉了揉睡眼惺忪的眼睛,嘴里喃喃:“午后实在乏得很,师父就让我睡一会吧。”
师父是内阁大学士梁大人,出了名的严厉,怒目圆睁的看着绵忻:“舜发于畎亩之中,傅说举于版筑之间,胶鬲举于鱼盐之中,管夷吾举于士,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若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师父看了一眼绵忻道:“请阿哥接着背诵。”
绵忻用手骚着头发,支支吾吾的道:“人,人恒过,然后……”
师父不耐烦的拂袖道:“这让微臣如何为皇上交代。”
扶风在身后捂嘴笑了一声:“这绵忻也是游手好闲的人物,皇上要是知道了自己的儿子这般的不争气还不得大发雷霆。”
我嘴角轻扬,冷冷的笑了一声,“如果如贵妃知道了自己的儿子这般,怕也不会高兴到哪里去。”
绵忯怒目圆睁,从桌边站了起来,指着师父道:“你凭什么在本阿哥面前颐指气使,你不过是个教书的学士,信不信本阿哥会杀了你。”
师父愕然的后退了两步,气的眉须颤抖,“你…。你。。”
绵忻身后的绵恺下意识的将绵忻拉着坐下,师父将手上的戒尺与书本一掷,道:“真乃孺子不可教也。”
我呆呆的看着这一切,心里淡淡:没想到绵忻也是如此沉不住气的人,跟如贵妃一点也不像。
我下意识的在花园边上拦住了拂袖而去的梁大人,梁大人一愣,施礼道:“微臣见过瑾妃娘娘。”
我含笑着道:“梁大人这是怎么了,为何事而生气?”
梁大人微微一怔,叹了口气:“微臣有负于皇恩,没有将阿哥们教好,微臣有罪。”
我轻轻的“哦”了一声,接着说:“原来是这么回事,本宫记得梁大人饱读诗书,学富五车,就连皇上都赞不绝口,难道还有梁大人教不好的学生,本宫觉得这事应该是阿哥的错。”
梁大人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后又点了点头,我眸子一转,心里有了主意,淡淡的对梁大人道:“对了,梁大人是不是每天都要去乾清宫报告阿哥们学习的情况,依本宫看梁大人还是据实以报的好。”
梁大人头也不抬得点了点头,随后便躬身告辞。我冲着远处的绵宁招手,示意他过来,绵宁满脸疑惑的走到我的跟前,我轻声笑着道:“傍晚记得去给你的皇阿玛请安,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规劝你的皇阿玛不要动怒,还要为你的弟弟求情。”
绵宁疑惑的看着我,不解其中的意思,我莞尔一笑,转身离去。
旁晚,一抹残阳偏西,燕子安逸的从乾清宫的屋檐飞过,原本安逸的乾清宫气氛忽然变得紧张,永琰顺势将手中的茶杯掷在了绵忻的脚边,绵忻畏惧的抖动了一下肩膀。
永琰转身指着绵忻:“汉人有话叫做:子不教,父之过,是朕这个皇阿玛不够好,才有你这般的逆子吗?”
我静静的坐在旁边的榻上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梁大人将今日绵忻在学堂里所说的话禀报了永琰,永琰匆匆将绵忻传了过来训斥。
绵忻伏在地上大气不敢喘一下,声音低低的道:“皇阿玛,儿臣只是一时口误,并没有……”
永琰怒目圆睁的看着绵忻,“你的无心之话让朕都为之震惊,小小年纪就这般的心狠,朕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
永琰愤怒的话语用力太大,费力的咳嗽了两声,我关切的走到跟前拍了拍永琰的胸脯:“皇上,切勿动气,绵忻还小,需要教导的。”
永琰冷哼一声,“他还小,如今都是十几岁的人了,想来绵宁像他这般大的时候是多么的懂事让朕省心。”
我低头浅笑一声,门口传来绵宁疾步的声音,满头密布着汗水,跪下后道:“皇阿玛,请饶恕绵忻。”
永琰态度和缓的看着绵忻,嘴角松了一口气似的道:“你先起来吧,朕自会惩罚他。”
绵宁伏在地上不肯起来,语气诚恳:“皇阿玛要罚就儿臣吧,儿臣身为哥哥,理应责无旁贷。”
我轻声笑着,安慰似的拍了拍永琰的手,永琰语气渐渐和缓,“要多多像你二哥学习,不过这性格是学不来的,以后收敛一下自己的性子,下次朕决不轻饶,回去面壁思过,并且要向师父道歉!”
“是,谨遵皇阿玛的教诲。”绵忻沮丧的起了身,淡淡的转身离去。
永琰扶起绵宁,一脸慈爱的摸样,握着绵宁的手:“绵宁,皇阿玛每次看见你就想起了你的皇额娘,如果她知道你是如此的懂事一定会非常的欣慰。”
绵宁苦笑了一下,呆呆的驻足,永琰拉着我的手,淡淡的说:“以后咱们的绵忯一定也是好性子,朕对绵忯的期望很大。”
我微微愣了一下,福了福身子道:“皇上,绵忯还小,不要给他什么多大的期望,能好好的做人,臣妾就满意了。”
永琰沉默了一会,遂点了点头。
我心里默默的想起来皇后,现在总算是为她做了一点事,我答应她的一定会做到。
我下意识的紧紧的攥紧了手掌。
、第九十一章 一捧红豆
起身推开雕着蝴蝶和百合的桃心木窗,雾还未散去,将远处的房子黛色的瓦浓重的晕染成黛色,这景象使空气中闻起来似乎有淡淡的墨香。
我心里淡淡的道:真像山水画。
“还真像一副水墨画”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转身过去便看到了丛勉。
我急急的转过身来确认,他直直的看着我,并没有避开我的目光,那张熟悉的脸可以轻易的让人想要去亲厚,我浅笑着看着他,有时候不用任何的话语就可以明白互相的心思。
他伸手递过来一样东西,我从容的接过,是一串红豆,触手便感觉到了他手心的温暖,我暖暖的想,不知道他在手里握了多久才给我。
“红豆,代表相思。”我巧笑倩兮,眸子里有一汪清水。
他轻笑了一声,缓缓道:“你说,在你识得字里,最悲伤的是哪个字?”
我眼睛眨了眨,心里一愣,这个问题真奇怪,心里默念:应该是情字,我遂开口道:“是‘情’字。”
他摇了摇头,轻轻的捏了一下我小巧的耳垂,淡淡的说:“应该是一个‘若’字”我不解的看着丛勉,他解释道:“世人都说若能这样这样该多好,将来若能怎样,我必将如何,但凡‘若’字出现,都是对某事某物无能为力,这个字是失意者的自欺欺人,当现实无法挽回,任何行动均是Lang费,它总是在证明现实是有多残酷。”
我苦笑了一声,“还有一句,便是人生若只如出现,不是吗?”
爱情像蝉,一早诞生,却长埋于地下,不声不响,暗中生长,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