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的抬头看了一眼街对面的苏月斋,姚燕语起身下车。
恒郡王在苏月斋最精致的雅间里坐着,正用心的品着今年的新茶。姚燕语进门后,那老人便闪身出去并把房门带上。屋子里一时只剩下了恒郡王和姚燕语二人。
“见过王爷。”姚燕语一身素服,微微福身。
“姚御医,请坐。”恒郡王抬了抬手,示意姚燕语在自己对面坐,并顺手递过一杯香茶,“尝尝本王冲的茶如何。”
姚燕语欠身谢坐后,接过那只精巧的双层玻璃小茶盅。闻香,品茶,回味,然后微微一笑:“黄山岩壁上的毛峰,甘冽清香,难得的好茶。”
“姚御医跟令姐一样,都是品茶的高手。”恒郡王微微笑着,自顾品茶。
姚燕语自打看见那块恒王玉牌时就在默默地琢磨这位王爷究竟为何会无缘无故的把自己叫到这苏月斋来,却一直百思不解。直到此时听见‘令姐’两个字,她忽然福至心灵,明白了一点什么。
“王爷跟我姐姐很熟?”摸到了脉门,姚燕语的心便稳定下来。至少,看这位王爷说起自己姐姐的神情,虽然有几分落寞,但却没有敌意。
“几年前我奉父皇的圣谕去江南办差,曾与令姐偶然相逢。有缘在一起品过一次茶。”恒郡王微微笑着,笑意中带着几分幸福的回味,“当时喝的是你们姚家的茶园里自产的茶,那种特别的茶香,本王至今想起来犹自回味无穷。”
姚燕语忍不住轻笑,心想据这话说的应该是凤歌未出嫁之前,这说起来至少六七年了吧?我们家的茶到底是有多香啊,让恒郡王您这么多年都回味不断。
恒郡王看着对面的女子笑得轻快,那种发自内心的笑是他许久未曾见到的。虽然她的容貌跟梦中的容颜并不相同,只是她们一笑的时候,总有三五分的神似。
他忽然盯住她,如饮鸩止渴。
姚燕语被恒郡王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便主动伸手拿起水壶来冲茶,然后分给恒郡王一杯后,又给自己添满,敛了笑,拿起茶盏来轻声问:“王爷在这种时候把臣唤来,难道只为回味多年前的一盏茶?”
恒郡王唇角的笑意更深:“姚御医果然不是寻常女子。”
姚燕语也跟着轻笑:“请王爷恕臣愚钝,实在猜不透王爷深意,还请王爷明示。”
“那好,既然姚御医喜欢直来直往,那本王就爽快直言了。”恒郡王笑眯眯的看着姚燕语,又问:“本王听说,姚御医和令姐在江宁城又建了一个玻璃场?”
姚燕语无奈一笑:“王爷的消息可真是灵通的很。”
恒郡王一哂,轻笑道:“琉璃巷子那么大的动静,本王想不知道也难啊。”
姚燕语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平静的直视着恒郡王,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姚御医不要多想,本王只是觉得既然那玻璃场有危险,那么以后这样的场子还是不要建在城区好,免得有个万一,伤及无辜。”
姚燕语放下茶盏,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恭敬的回道:“王爷教训的是。”
恒郡王又抬了抬手,微笑道:“你坐。本王说这话绝没有问罪的意思,只是想给你一个建议罢了。”
“姚燕语恭请王爷指点。”姚燕语怎么可能坐下?原本她还想着这恒郡王是不是跟凤歌有过什么小儿女的情谊,如今看来,自己真的是太天真了。
“你那场子出了事儿,可宫里定下的货必须得交吧?”恒郡王见姚燕语全然一副戒备的样子,失笑着摇了摇头。
姚燕语答应着:“是。不过请王爷放心,城郊还有一个场子,宫里要的东西应该不会耽误。”
“那是你跟靖海侯夫人两个人的产业,我说的对吧?”
“是的。”姚燕语此的心情已经可以用全神戒备来形容了。这个恒郡王到底是打得什么主意?
“据本王所知,你们那个场子里接到的订单也能排到年后了?你若是再赶制宫里的货,岂不是要耽误了这些生意?失信于人可是万万不可取的。”
姚燕语轻笑:“这个却不怕。”
“哦?”恒郡王想不到自己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这位将军夫人却轻松了。
“因为玻璃制方只有我有。我纵然失信于他们又怎样?他们也跑不到别人家去定制。只要他们还想做这个生意,我的东西依然不愁卖。”这就是旧社会制度的垄好处,这就是垄断的好处。
恒郡王呵呵笑着站起来,且抬手拍了几下,赞道:“外人都说辅国将军的夫人精干聪明,绝非一般女子可比。本王还只当是谣传,如今看来,果然不错!”
此时,姚燕语完全猜不透这位恒郡王磨磨唧唧到底想要干什么,于是在心里腹诽了一句该死的古代人,都说了直来直往,爽快直言了,还在这里拐弯抹角的绕!然后脸上带上淡淡的微笑,只干等着对方摊牌。
所谓‘以不变应万变’,此时姚夫人根本没得可变,也只能不变了。
恒郡王看着姚燕语反而淡定下来的脸色,笑道:“本王是这样想的——你在琉璃巷子的玻璃场算是毁了,如果再重新建的话,想来你也会另作安排。而本王正好在南郊靠近你姚大人的药场有一处闲置的庄子。”说到这里,恒郡王伸出修长的手指指了指姚燕语又指了指自己,笑道:“姚御医,不如,你我合作一下,如何?”
姚燕语不知道恒郡王此举算是伸出了橄榄枝呢,还是算是趁人之危。只是不管他打的什么算盘,好像自己都没有拒绝的余地。于是轻笑一声,反问:“不知王爷想怎样合作?”
“我只出地,和房舍,其他都不管。姚御医看着给我点分红就好了。”
姚燕语疑惑的看着恒郡王,不解的问:“王爷这是为何?”
恒郡王笑道:“我那个庄子闲着也是闲着,反而每年花费不少银子去打理。倒不如给姚御医用,每年还能赚回点银子。”
姚燕语好笑的问:“堂堂恒郡王府难道还缺这点银子用?”
“怎么,堂堂恒郡王府的地里不生银子,天上不掉银子,为何不缺银子用?”恒郡王笑眯眯的反问。
好吧,你是王爷你说了算。姚燕语心想跟这些人打交道可真是费劲。要不说这些权贵之中她还是觉得家里的那只好相处呢,有什么说什么,高兴不高兴都写在脸上,一看便知,完全不用她费心思去猜这猜那。
“那具体事宜请王爷安排人跟我的人商议。王爷也知道,我对这些事情并不怎么精通,以前的玻璃场都是有我的一个老家人负责打理,现在他受了重伤,需要将养一段时间,我这边暂时还缺能干可靠的人。如果王爷手下有合适的人的话,还请不要吝啬。”姚燕语说到最后,嘴角顽皮的翘起,笑意多了几分玩笑之色。
“好。”恒郡王一口答应,“回头本王派人去找你。”
姚燕语又轻轻一福:“那就多谢王爷雪中送炭了。”
从苏月斋出来,上车前姚燕语又回头看了一眼这家饭馆的铺面。带着些江南风格的建筑在这条街上多少有点突兀。不过因为门口的生意不冷不热,却降低了几分存在感。这个恒郡王看自己的时候那种微笑却迷茫的目光,真是叫人捉摸不透。
回到府中还没换好衣裳,卫章便已经回来了,进门便黑着个脸,把香薷等丫鬟们给吓得不敢吱声,服侍姚燕语换了衣裳便悄悄地下去了。
“怎么了?有什么麻烦事吗?”姚燕语看着坐在椅子上不言不语也不喝茶的卫将军,纳闷的问。
卫将军看了夫人一眼,轻哼了一声转过脸去。
“哎?”姚夫人顿时纳闷了,看来这人是甩脸子给自己看了?
姚燕语看看左右,屋子里早就没了人,于是走过去伸手扶着卫将军的双肩把人推到椅背上靠着,然后俯身瞪着他的眼睛,问:“我得罪你了?”
卫章依然抿着唇不说话,只是平日里冰冷睿智的眼神里带着几分怒气几分委屈,还有几分是酸酸的醋意。姚燕语稍微一想便能猜个大概。
这人现在正奉圣谕暗中监察云都城里的不轨之徒,这云都城里大大小小的琐事虽然不能说都有耳报神去告诉他,但也*不离十。看他这样子,必然是知道恒郡王找自己的事情了。
于是她轻笑一声双手一转攀住了他的脖子,然后小腰一扭坐在了他的腿上。卫将军的耳尖立刻就红了。一双大手不自觉的扶住夫人的腰,呼吸有点粗重。
“将军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啊?”姚燕语侧脸看着卫将军微红的脸,心里乐滋滋的。
“可是妾身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惹将军生气了?”姚夫人低下头去,脸颊贴在卫将军的耳边,声音娇媚的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坐好。”卫将军的手微微用力,把怀里的人往外扒拉了一点,“我有很严重的事情要问你。”
“问呗。做丈夫的问妻子几句话,还跟过堂审一样啊?人家又不是奸细,也不是叛乱,你干嘛这么凶嘛。”姚燕语越发软了身段,没骨头一样靠在卫章的怀里。
她故意的!卫将军全身僵直,后背挺得跟铁板儿一样,握着夫人腰肢的掌心一阵阵发热,渗出的汗渍把烟紫色的茧绸衣衫给揉成了咸菜干。
此时天色将晚,马上就是晚饭的时辰了。
刚刚回府的时候得到消息康平公主陪着崖俊出了公主府,说是去城郊的一座别院散心去了。别院的防卫自然不比公主府,他原本还跟唐萧逸说好两个人趁着夜色去走一趟。
只是此时怀里的人吐气如兰,在他耳边煽风点火,真是忍无可忍。
忍到无可忍之时,就无需忍了。
于是卫将军一把把怀里的人抱起来,转身进了卧室。
“哎?”偏生怀里的人还眨着无辜的眼睛似笑非笑的问:“将军不是在生气吗?生气的人不是该冷战吗?怎么还来床……唔……”
姚夫人剩下的话直接被卫将军凶狠的吻给压了回去。
原本一肚子怒火的卫将军却没有因此好转,相反,一肚子怒火变成了一肚子欲火,偏生怀里的人还不消停,扭来扭去跟条鱼一样躲着他的牵制。
而且她懂得人身上所有的穴道,稍微用点心思就能在他的蛮力使出来之前给化解了,两个人跟打仗一样,一路滚到床角,弄乱了床上杏红色的贡缎薄被。
“好了!有话好好说!”姚燕语此时已经发丝凌乱,衣衫不整,扯着薄被靠在床角,一边喘息一边同眼前的饿狼讲道理,“不许再动手了!君子动口不动手!”
闹了一通,卫将军心里的熊熊烈火转为了绵延中火,没有开始那么急切了,便有心思同她纠缠:“你给我乖乖过来,说不定我还可以考虑一下饶了你。”
姚夫人笑嘻嘻的摇头:“怎么可能?我过去你就把我吃干抹净了!”
“乖乖过来。”卫将军耐着性子。
“嗯嗯~”姚夫人摇了摇头。
“这次如果被我捉住的话,可有你好受的。”卫将军好心提醒。
“哦?”姚夫人俏皮的笑弯了眼睛,又故作惊讶的问:“难道你要做死我?”
“……”卫将军把手里的枕头一把丢到地上,起身扑上去。
我再能忍怕就不是男人了!
唐萧逸今天主要是去送葬了,身为颍定公的侄女婿,送葬的时候他算得上是主要人物儿。不过需要他办的那些事情办完他就悄悄地溜了,因为对唐将军来说更重要的事情是敢在夫人送丧回来之前把那些该死的公事全都处理完,然后好带着夫人找个山清水秀没有人的地方,好好地过以过新婚夫妇该过的日子。
他这才刚娶媳妇没几天呢,媳妇就回娘家守灵去了!老天也太不公平了!
一边暗自抱怨着,沐浴更衣完毕的唐将军一边往燕安堂晃悠。
因为夫人为人大度,而且又跟寻常的夫人不同——姚夫人可是三品御医,每日都要去国医馆处理公事的人,跟寻常的诰命夫人有本质的区别。所以唐萧逸进出燕安堂是常有的事儿,并没有别家那么多避讳。
只是今天却不同往日,他一进院门便被香薷给拦住了:“将军,您来了。”
“嗯。”唐萧逸没多想,点了点头径自往里走。
“哎,将军,您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吗?”香薷赶紧的往一侧闪身挡住了唐将军的去路。
“啧!爷有什么事儿还得跟你这小丫头报备了?还有没有规矩了。”唐将军不满的嘟囔了一声,闪身从另一边往前走。
“唐将军!”香薷有赶紧的追上去把唐将军给拦了下来:“我们将军在屋里呢。”
“我知道啊!”唐萧逸好看的长眉一挑,多废话啊!将军不在的话爷还不来呢!
“可是……将军……”香薷着急的想要找个什么借口把这位爷给拦下来。熟料唐将军身手绝佳,脚步一跨,绕过香薷之后,脚尖一点,直接飞跃而起,在屋门口落地。
“啊!”香薷吓了一跳,拼了命的跑过去挡在了门口,“将军,你……不能进去。”
唐萧逸皱眉,一个愣神之际,便听见屋子里一记声轻而媚的吟声。那声音太甜太软太*,唐将军顿时如遭雷击,傻愣在当场。
“将……军?”香薷脸色绯红,抬手在唐将军面前挥了挥。
“呃……”面白如玉儒雅俊秀风流倜傥的唐将军回神之际,脸上一片红霞。
香薷好心的提醒:“您先请去厢房用茶吧。”
“不……不用了。”唐萧逸慌张的转身,逃也似的飞跃而起,踩着片片青瓦掠过燕安堂后面的房舍屋宇,一直落在将军府后花园的一颗合欢树上。
此时暮春,合欢树上已经有早开的绒花,花儿羽毛一样轻颤颤的抚过脸颊,毛茸茸的痒。
“不讲义气!”唐将军靠在枝丫上,抬手揪下一朵蹭痒了自己的合欢花,捻在手里气哼哼的嘟囔。“太欺负人了吧?哼!等爷家的夫人回来,爷一定要偕同夫人一起消失个十天半月的……不行,一个月。”
唐将军在树上吹了大半个时辰的冷风才等到了卫将军。此时已经夜色沉沉,一轮明月挂在天边,冥蓝色的夜空中星辰寂寥可数。
“哟,将军,您终于忙完了?”唐萧逸嘴里叼着一段合欢树的细枝,吊儿郎当的笑着。
卫将军生气的哼了一声,阴测测的说道:“以后再乱跑乱闯,小心打断你的腿。”
“凭毛啊!是你自己选的时间不对!”唐萧逸吐掉嘴里的细枝,一跃站起来,踩着树杈晃晃悠悠的站着,语气又带着几分委屈:“而且咱们不都说好了换过衣裳就出去吗?是你自己临时有变却不知会我么。”
“你个混蛋差点坏了老子的好事,还敢狡辩?”卫章冷眼瞪过去,香薷一再的拦人,他在屋里虽然忙着,但听得却是清清楚楚,幸亏他急中生智逼着夫人发出了声音,否则这混蛋肯定闯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