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嬷嬷轻笑道:“早起三爷说,她是个福星呢。说世子爷他们大半年没有好消息,二姑娘来了没多久,西边就凯旋了……”
“住口!”陆夫人皱着眉头冷声喝道:“这种话也是乱说的?!西边大胜仗是陛下的福泽和臣子将士们的血汗,跟一个小小的女子有什么关系?老三口无遮拦也就罢了,你也如此糊涂!”
“是。”连嬷嬷忙敛了笑,躬身应道:“老奴糊涂了。”
陆夫人沉默了半晌,方忽然叹道:“其实,跟姚家的联姻与我们还是十分有利的。如不是那件事情太过分,我也不希望姚氏出事儿。只是……这种丑事若是传出去,连陛下和长公主的脸面也没有了!而且,老三将被置于何处?!所以,我也就顾不得旁人了!”
连嬷嬷忙道:“主子殚精竭虑,为的都是定候府和三爷着想。这只是三奶奶一个人的错,就算是那样的结果,也是她自己修来的,主子保重身体要紧。”
、第九章 抬头相遇
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变化,但一切又好像不一样了。
姚凤歌依然是病着,太医说三奶奶的病或许可以拖到明年。定候府中的人多少有了点笑容,但却也没多少欢喜,拖到明年也是个死,早死晚死也不差这几个月。
姚燕语每天还是要给姚凤歌针灸,但已经不跟开始那样只是调节脾经肾经,而是要从心肺经脉上下手了。开始的时候姚燕语也紧张,虽上一世她曾做过很多例心胸手术,对心胸内结构的熟悉跟熟悉自己的掌纹差不多,但毕竟是以陌生的方式来施诊,稍有不慎便是一条命。
苏玉祥每天都会过来,而且是不定时的,或早或晚,让姚燕语琢磨不透,便只得把针灸的时间改到了夜里。
这日据说是镇国公平西大将军韩巍以及诚王世子和定侯世子凯旋归来接受皇帝陛下召见的日子,大皇子会代替天子十里锦铺相迎,京城内一片沸腾。
姚凤歌头一日便跟姚燕语说来了这么些日子了,一直闷在府里,怕是闷坏了,不如去会同三姑娘(苏玉蘅)一起出去散散心。姚燕语心中则想着总要熟悉一下京城的状况,将来离开定候府也不至于是睁眼瞎,于是便应了。
一早起来,先过来陪着姚凤歌用了早饭,李嬷嬷便带着姚燕语至崔氏房中,崔氏已经趁着去给大长公主请安的时候同苏玉衡说好,这日让她与姚燕语同行。
苏玉衡性子开朗活泼,听说有玩伴儿自然高兴,一早起来便穿戴了从大长公主府过来,见姚燕语第一面便笑嘻嘻的拉着她的手叫姐姐。
姚燕语见这个十四岁的姑娘有着跟年龄不甚相符的纯净明澈的眼神,有一种不谙世事的纯良。姚燕语猜着可见她被家族养护的极好,对那些勾心斗角的事情知之甚少,心思单纯,喜欢就是喜欢,厌恶就是厌恶,明明白白的写在眼里,不掩藏,不虚伪。
当然姚燕语知道,这些并不能说这位三姑娘是白痴,不懂人情世故。相反,这样的玲珑剔透的人面前,那些虚假的花招尽量不要耍,那样只能被人低看一眼而已。
不过跟聪明人在一起就是好,姚燕语知道只要自己少说话做好一个宾客该做的安静的呆在苏玉蘅的身边就好,她今天只是被带出去看热闹的定候府的亲眷。
这次出征镇国公受封平西大将军挂帅,定侯世子以及诚王世子拜将,可谓豪华阵容。一朝得胜还朝,那也必须是极尽的荣光。
京城西城门通往皇宫的大街上人满为患,两边的茶楼酒肆更是座无虚席。上上下下的人都挤在街道两旁和每一栋楼的窗口栏杆内等着看英姿飒爽威风凛凛的年轻将军。
苏玉蘅跟在大长公主身边,得到的消息差不多是最早的,早在七日前就叫人拿了银子在凤翔楼定了临街的小雅间。马车在凤翔楼内院停放后,她便拉着姚燕语的手一路上楼直接进屋。
跟随的仆从自然为二人打点好了一切,姚燕语安安静静的坐在雅间里喝茶,心里感慨古代就这么一点好,只要你有权有势,只需动动嘴皮子,就会有人把你喜欢的想要的都捧到面前来。
外面喧哗如潮,早在窗口观望的小丫头松子儿笑嘻嘻的回道:“姑娘姑娘,来了!国公爷和世子爷他们来了!”
苏玉蘅立刻放下茶盏站起身来往窗边去看,却又见姚燕语还稳稳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便又转回去一把把人拉了起来:“姐姐快来看啊!这可是难得一见的胜景。”
姚燕语被拉着走到了窗户跟前,一手扶着窗户把脑袋探出去往外看。
外边人山人海,群情激奋,青石铺就的街道两边站满了维持秩序的锦林军。
市井百姓站在街旁,大婶大妈们你推我搡。酒馆茶肆的窗口也挤满了人,大多是年轻的女子,也偶尔有公子哥儿。毕竟凯旋归开的是大云朝的热血男儿,女孩子们一朝春心萌动跑出来是很正常的,而公子哥儿们则是被打击的对象,没几个人跑出来找刺激。
“姚姐姐,看,快看——那身紫色战袍的便是镇国公!”苏玉衡指着远处一抹紫色给姚燕语看,“他身后那个穿青色战袍的是大哥!那个穿白袍的是镇国公世子韩熵戈韩小将军,红袍的是诚王世子!姐姐你看,大哥儒雅温润,真不愧是一员儒将……”
姚燕语微笑着连声称是,看着那一队威风凛凛的铁骑自西面而来,马蹄嘚嘚,铁甲诤诤,果然是气势如虹,士气冲天。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些事情。
大云朝虽然礼制森严,男女大防讲究的也是授受不亲,但却也没有严格到女孩子必须足不出户的地步,更不会因为被谁看了就必须得嫁给谁。
因为大云朝皇帝祖上尚武,所以那些贵族少女们也相对开放一些,公主郡主当街骑马,去郊外游玩狩猎,蹴鞠,打马球什么的也不在话下。
而那些世族文臣家的女儿则相对文静些,家教使然,像姚家这样的人家,姑娘家从小教育的是女红针黹,琴棋书画,对那些狩猎,蹴鞠什么的反而不怎么热衷。
是以,宗室贵族都喜欢娶文臣世族家的姑娘,因为这些姑娘文雅含蓄,娴淑温良,是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
那些武勋卓著的公侯或者将门则是公主郡主们的良配。因为这些男儿们英姿勃勃,能满足公主郡主们心中的英雄梦,而且也是宗室皇族赖以保卫边疆的中流砥柱。
“姚姐姐你想什么呢!我问你呢,你看诚王世子英俊还是镇国公世子英俊呢?”苏玉蘅叽叽喳喳说了半天不见姚燕语有反应,便忍不住伸手攀住了她的肩膀。却不料她手指不经意的勾了姚燕语的耳坠一下,那冰种翡翠的坠子便脱了环往下掉。
“啊——”坏了!眼看着要砸到诚王世子的头上,姚燕语吓得脸色发白,哪里还顾得上苏玉蘅问的是什么。
姚燕语一声惊呼被湮没在如潮的喧哗声中,并没有引起谁的注意,连身旁的翠微都兴奋地朝着楼下的铁骑英雄们挥手,没把她家姑娘的惊呼当回事儿。
然,铁骑队列里的一位铜甲副将却忽然抬头看过来,目光冷硬如刀,带着森森的杀气。那一瞬,姚燕语似乎觉得自己被这冰冷的目光穿透了心脏,一时连呼一口气也不能。
那副将忽然长臂一伸,一把接住了姚燕语的那枚翡翠耳坠。看清手中的东西后,那杀气腾腾的目光骤然收敛,虽然还是冷如刀锋,但却没了那股逼人的杀气。
姚燕语轻轻地呼了一口气,握着帕子的手下意识的拍了拍胸口,低声叹道:“这人好凶!”
“谁啊?”苏玉蘅纳闷的问:“谁凶?”
姚燕语看着已经只剩下一个背影的男子,低低的一笑:“没谁,我觉得这一支铁骑真的好威风,每个人的身上都有一股铁血的味道。”
苏玉蘅一拍手,笑道:“对!姚姐姐说的没错!这就是我大云的英雄!祖母说,真正的男儿都在军营里。”
、第十章 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说,真正的男儿都在军营里。
姚燕语听了这话,淡然一笑。不管真正的好男儿在哪里,都不是她能想的。她是姚家的女儿,她的父亲是两江总督姚远之,姚家的女儿将来都是姚总督用来巩固姚家地位的筹码。
其实这也不能怪她的父亲,因为在大云朝,在这些皇室贵族和门阀世家的眼里,儿女的婚姻首先看的是利益,两家联姻是否能把利益最大化。其次是门当户对。然后才是小儿女的意愿。
门当户对重要吧?但在最大的利益面前,门户之见都得靠边站。比如公主郡主远嫁和亲,皇族宗室难道不心疼吗?皇上王爷难道不想门当户对吗?在政权的稳固跟前,纵然骄傲如公主,该远嫁的时候也得远嫁。
至于小儿女的意愿,那得是在前面两个条件都允许的情况下才成立的。
比如某家的女儿到了结婚的年龄,家族从利益道门户,选出那么几家来供女儿或者儿子自己挑选,问问这几家的公子或者姑娘哪个更合意?而被问的儿女自然要回一句:全凭父母做主。
当然,这也得是极其宠爱儿女的父母。
姚燕语知道,所有这些她都是不可奢望的。就像当初自己被父亲一句话就送进了定候府一样,自始至终都没有人问她一句,你可愿意?
西征军凯旋归来,整个京城上至朝堂下至百姓都沉浸在一片欢喜之中。定候府自然也不例外,更何况世子苏玉平还在这次征战中立了不小的军功,被皇上封为定远将军。
因为胜仗的缘故,把太后薨逝的悲哀冲淡了不少,虽然国孝期间不能大摆筵席,但定候府关起门自家父子爷们儿以及大长公主及陆夫人等婆媳几人勉强凑了两桌家宴。大长公主的吩咐:只不许用酒,不许唱戏说书就是了,一家子坐在一起吃个团圆饭也就罢了。
因为是团圆饭,姚凤歌这个病怏怏的人又不能参加,姚燕语便被请到了前面。
她本来是不想去的,但姚凤歌说,你不要觉得身份尴尬,抛开之前那些打算不说,单只你是我妹子这一层亲戚关系,去前面吃个饭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只是我不能带你过去,你自己多注意言行举止,侯府毕竟不比我们家里,大长公主跟前的规矩也多。我让李嬷嬷陪你去,有事她会提点你。
姚燕语还想说什么,孙氏已经亲自过来。进门便拉着姚燕语的手说:“太太想着你怕生不肯去,就叫我来带着你一起去。你姐姐身上还没大好太医不准她出门,不然的话也是要一起过去的。”
姚凤歌靠在床上笑得虚弱:“我正说她呢,我这个妹妹在家的时候就认生不喜出门,如今有嫂子带着她我是再放心不过的了。”说着,又吩咐翠微:“还不带你们姑娘回房去换衣裳?”
姚燕语无法,只得回去换了一身见客的正装出来跟孙氏一起坐了车往大长公主府里去。
虽然打了胜仗是喜事,但毕竟还在国孝中,大长公主又是皇室一员,所以府中所有的人从男到女都没有一个人穿红紫之色。
姚燕语自然也不会选红紫之色,她穿的是一套雪青色绣兰草的襦裙,薄薄的茧绸上绣着几根稀疏的兰草叶子,两箭雪白的兰花,一只翩跹的彩蝶,灵动轻巧。
夏末时节,天气依然很热,但却有风。风一吹,伴着细碎的脚步,浅紫色的裙袂微微扬起,裙角上绣的兰草图案若隐若现,整个人便是风姿绰约,楚楚动人。
大长公主满头银发,穿着一件宝蓝色的团花宫袍端坐在公主府后花园嘉荫堂正堂首座,看见跟在陆夫人身后跟在孙氏身旁做未出阁姑娘打扮的女子时,眼神稍微停顿了一下。
陆夫人便转身拉了姚燕语的手上前两步,回道:“回大长公主,这就是之前说起的老三媳妇娘家的妹子了。今儿趁着大家都过来,媳妇便做主把她也带了来给大长公主见见。”
姚燕语已经规规矩矩的跪下去磕头:“臣女姚燕语给大长公主请安,大长公主千岁,千千岁。”
“免礼罢,今儿只是一家子坐在一起吃一顿团圆饭而已,不必行国礼。”大长公主微微笑着朝摆摆手。
“是,谢大长公主。”姚燕语缓缓地站起身来,后退两步,站到孙氏的身后去。
“姚姐姐!”苏玉蘅笑嘻嘻的从大长公主身侧起身,走到姚燕语身边伸手拉住了她,“你这两天在家做什么呢?”
姚燕语微笑着回道:“没做什么,就是照顾姐姐的病。”
“大伯和哥哥们还没过来,咱们去那边坐坐,我给你看祖母样的磷光鱼。”苏玉蘅说着,拉着姚燕语便往外走。
姚燕语回头看了一眼陆夫人,陆夫人正在跟大长公主说话,根本没在意她。倒是孙氏瞧见了,只笑着点了点头。姚燕语才放心的跟着苏玉蘅出了嘉荫堂。
苏玉蘅拉着姚燕语穿过一片柳荫,在一组石桌跟前坐下来,笑道:“姐姐,过几天我们棋社是镇国公府二姑娘的东道,你跟我一起去吧?”
姚燕语轻轻摇头:“可是我于棋道上很是一般,怕是会扫了你们的兴致呢。”
“这有什么呀,我们也不过是玩罢了,谁还指望在我们这脂粉队里出个国手不成?三嫂子病着,也没办法陪你说笑玩乐。你一个人在家里不闷么?”
姚燕语轻笑:“还好,习惯了就好了。”
“你之前在家里的时候都玩什么呢?可不会也这样每天一个人闷在屋子里?阿弥陀佛,那岂不是要浑身长毛了?哈哈……”苏玉蘅说着,拿着扇子捂着嘴巴笑起来。
姚燕语依然笑得和煦:“我在家里的时候也是喜欢一个人呆在院子里的,看看书,侍弄侍弄花草什么的,一天的光景很容易就过去了。再有,我养了三只猫,五只小狗,还有两只画眉,一只鹦鹉,一对仙鹤,一对锦鸡。我每天在它们跟前走一遭,烦了就逗逗它们,也不觉得闷啊。”
“啊!原来姐姐喜欢养那些猫猫狗狗的!祖母也喜欢养这些,只是她样的都是大个儿的。那边园子里圈着一只獒,几匹烈马,对了,还有一只雪白的狮子呢!”
可真够变态的,养藏獒也就罢了,居然养狮子?
姚燕语惊讶的笑道:“哦!果然是大长公主养的宠物,个个儿都透着威风。”
说笑间,又个男子的声音从树丛的另一面传来:“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
姚燕语忙起身看时,但见一身山青色长衫的苏玉祥同两个男子先后走了过来。苏玉蘅已经起身笑盈盈的迎上去,微微福身:“见过大哥,二哥,三哥。”
姚燕语悄悄地看了苏玉祥之外的两个男子一眼,料想那位身材魁梧,肌肤略黑的人是苏玉平,另一个该是苏玉安,便跟着福身请安:“燕语给世子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