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忙的跑出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
翠微喘了口气说道:“姑娘的帕子落到车上了,我来取。”
“嗨!”田螺满不在乎的笑道:“吓了奴才一跳!还当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呢,让姐姐跑这一趟。随便叫个谁来拿不就是了嘛。”
“少胡说!姑娘的事情,再小也是大事,哪里轮得到你这刁奴说三道四的?”
“是是是。”田螺赶紧的闭嘴,拿过梯凳来放好,扶着翠微进了马车。
翠微看见马车里姚燕语的那块月白色茧绸帕子轻轻地吁了口气,忙拿起来叠好放进自己的怀里,另外又打开马车里的小壁橱,另拿了两块新帕子备用,又仔细的检查了一番方下车,并暗暗地发誓以后一定要小心再小心,绝对不能再犯这样的错误。
拿了帕子后翠微也顾不上跟田螺说什么,便急匆匆的往回走。熟料匆忙之间没看见旁边忽然拐过一个人来,一脚踩到了那人的脚。
“嗷——”被翠微踩了一脚的长矛惨叫一声,把翠微吓了一跳,忙往后退了两步,才看清此人二十来岁的样子,穿了一件青缎子灰鼠皮袄,下身是玄色绵缎裤子,千层底短靴收纳住裤脚,整个人很是利落精神。
翠微来不及多说,瞪了长矛一眼,转身跑了。
“这丫头风风火火的作甚?”长矛跺了跺脚,忍着脚趾的麻痛,转头问田螺。
田螺不认识长矛,但翠微踩了人家的脚就跑,他却跑不了,忙拱手跟长矛道歉:“对不住了,想来我家这姐姐是怕被主子责骂。这位大哥你多担待。”
长矛笑了:“小猴崽子挺会说话哈。”
田螺嘿嘿笑了笑,摸了摸后脑勺。
长矛伸手搭在田螺的肩膀上,带着小弟弟走到马车旁边,在梯凳上坐下来,笑着说道:“哎,小兄弟,我认得你。你不认得我啦?”
田螺瞪着大眼睛仔细的看了一眼长矛,忽然悟了:啊!你是那个……那个定远将军的……“
”随从。“长矛笑着把田螺的话补全。
”对啊!哎?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田螺憨憨的笑着问。
”我随将军来的啊。“长矛笑了笑,神秘的贴近田螺的耳边,说道:”世子爷请将军来喝酒。“
”哦。“田螺羞涩的笑了笑,离开长矛远一点。他不知道世子爷请定远将军来喝年酒有什么不对,但看这位大哥笑得好像是有点什么意思似的。田螺小家伙再次挠了挠头,想不通,干脆别想了。
说话间又有一辆朱轮翠盖大马车被牵了过来,长矛打眼一看,笑道:”哟,这是封大学士府的车。“
田螺有点点崇拜的看着长矛:”大哥你认识的人真多。“
”那当然,也不问问哥是干什么的。“长矛笑着撸了撸田螺的后脖颈。哥哥我整天就围着你们家姑娘转啊,专门扫听有关你家主子的各路消息。但凡沾点儿边的事儿,哥都得寻根问底,找出个所以然想当然来,于是,这云都城里,哥还有什么事情是不知道的?!
翠微拿了帕子回到陆夫人那里,恰好里面众人正往外走。
原来封家长媳李氏带着庶妹岫云已经到了,陆夫人因见人齐了,而后面园子里的宴席已经摆好,便带着众人往花园子里去。
定候喜欢梅花,是以侯府后花园子也有一片梅树。虽然不及凝华长公主府里的梅花是极品,但也颇有几棵老梅很是难得。
侯府后花园的梅花恰好种在莲香池旁,夏日与青梅下赏莲,冬日梅花映着结了冰的水面和湖石残雪,又另有一番韵味。
孙氏有心,把女眷的宴席设在那几棵老梅旁边一处叫紫菱轩的屋子里,叫人早早的烧了地炕,又用十来个小香炉把屋子熏过,然后摆了十来盆娇艳欲滴的仙客来。
众人一进屋子便连声赞叹,封李氏笑道:”这仙客来开的真喜庆,名字又应景。“
陆夫人笑道:”不过是取个热闹的意思。大家快别客气,都入座。“
孙杨氏忙笑着客气道:”太太请。“
陆夫人被孙氏搀扶着走到里面主位上,孙氏扶着陆夫人稳稳的做好,笑道:”“自然是先请您老入座。几位嫂子和妹妹们才好坐。”
陆夫人落座后,一众女人按照品级排行依照次序入座。
封氏身为世子夫人在妯娌们之间是身份最高的,但她是主人,有封李氏,孙杨氏在,她只得把二人往上让。李氏因是封氏的弟妹,便不肯上座。杨氏因孙氏是二房,终究是不能跟大房比,也不肯上座。
几个人推了推去,还是李氏坐在了陆夫人左手,杨氏坐在右手,两边分别是封岫云和姚燕语,苏玉蘅。封氏,和姚凤歌坐在了陆夫人对面,孙氏不肯入座,拿出管家媳妇的范儿来只在一旁张罗着丫鬟们上菜上茶。
上茶毕,孙氏笑着走到陆夫人跟前,说道:“媳妇想着国孝刚过,也不能敲锣打鼓的太热闹,便没叫戏班子,只叫了两个说书的女先儿来,太太想听什么,媳妇好叫人说给她们。”
陆夫人笑道:“不拘什么,只捡着热闹的先说一出来。”
孙氏朝着门口的白芷点了点头,白芷出去,不多会儿带了两个女人进来,各自带着家伙什儿进来。支开架子,开始说一段什么前朝的才子佳人的故事。
姚燕语最不耐烦听这个,但刚落座也不好就走,少不得忍着。苏玉蘅看她不说话,因悄声问:“姚姐姐,你想什么呢?”
姚燕语觉得今天自己好歹是客人,不能太出挑,又怕两个人说话影响了别人听故事,便低声说道:“没想什么,听这人说故事怪有意思的。”
“这有什么意思,不过是瞎编了逗人一乐罢了。”苏玉蘅也不喜欢这些胡诌的,悄悄地给那说书的女先儿一个白眼。
幸好很快开席了。
菜肴一道一道的摆上来,陆夫人叫人倒酒。那女先儿也极有眼色,把书说到一个段落,便取过笛子来吹了一曲《喜相逢》。曲子喜庆又应景,陆夫人很高兴。于是率先举杯劝酒。
众人忙纷纷跟随,席间过年的话自然是说不尽。
封氏身子虚弱,能出来作陪已经十分不容易了,姚凤歌便不让她多动,自觉的起身替她给李氏和杨氏布菜。李氏忙客气的笑道:“妹妹怀着身子呢,也不能太辛苦了,还是坐着吧。”
杨氏因之前被姚凤歌抢白,心里早就积着一点不高兴,因笑道:“瞧着妹妹这身子已经挺笨重的了?可有几个月了?”
姚凤歌虽然不喜欢杨氏,可这样的问题也不好不答,只得笑道:“快四个月了。”
杨氏惊讶的看了一眼姚凤歌的腰身,又笑道:“哟,看着可不像啊,瞧着妹妹这肚子圆圆的,有点扁,我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你,妹妹这一胎十有*是个女儿。”
封氏和李氏听了这话脸色一顿,都忙看姚凤歌的脸色。
姚凤歌自然知道杨氏是故意的,所以却并不生气,只笑道:“女儿也没什么不好。你我大家坐在这里的,可不都是女儿身来着?再说,能有个女儿跟云儿一样乖巧懂事,也是我的福气。”
封氏忙道:“是啊,女儿是贴身的小棉袄呢。”
杨氏又看着封氏笑道:“世子夫人说的是,您这身子也渐渐地大好了,再调养一阵子,再给侯府添个大孙子,可就儿女双全了。”
是人都知道,封氏这次死里逃生,从阎王殿里走了两圈,多亏了姚燕语才捡了一条命。太医早就下了断言说她再不能生育,偏生杨氏又说出这样的话来,分明是往人家伤口上撒盐。
封氏待要说什么,却被李氏悄悄地握住了手,便微微蹙了眉头,沉默了。
李氏却举起自己的酒杯朝着杨氏,淡淡的笑道:“孙少夫人说的不错,我祝你能早日儿女双全。”
孙杨氏嫁入孙家到如今已经是第六个年头了,膝下也只有一个女儿。她嘲笑封氏的时候也只是一时口快,却不想被李氏反过来将了一军,一时脸上有些下不来。
姚凤歌淡淡的瞥了一眼杨氏,完全没有开口的意思,心想这就叫自己打自己的脸。
陆夫人默默地叹了口气,举起酒杯笑道:“好了好了!你们都还年轻,儿女双全是早晚的事情。来,咱们再干一杯。”
如此,杨氏,李氏,封氏,孙氏等人只得一起举起酒杯,撇开刚才的话,重新笑脸相对。
姚燕语心里暗暗地叹道,这些人在一起可真是累啊!这样斗来斗去的也不怕累死!
苏玉蘅也不耐烦听这些话,便凑近姚燕语悄声说道:“姐姐,我手痒了。”
姚燕语轻轻地抿了一点酒,放下酒杯问:“手痒?干嘛?”
“想弹琴了。”苏玉蘅托着下巴,说道。
姚燕语看了看这场面,低声说道:“可现在也不能弹啊。”
苏玉蘅忽然拿起筷子来给姚燕语夹菜,并催促道:“姐姐快吃,吃饱了咱们先开溜。”
姚燕语苦笑:“我本来就饱了。”刚刚开心果吃了几十颗,早就饱了。
“嗯,等会儿我先走,你随后来。”苏玉蘅说完后,又妆模作样的举起酒杯跟封岫云客气了几句,方跟姚凤歌说道:“嫂子,我去洗洗手。”
姚凤歌忙叮嘱道:“别跑得太远了,外边冷着呢。”
“知道了。”苏玉蘅答应着便起身离开了。
姚凤歌看着闷坐在那里的姚燕语,便转头吩咐珊瑚:“这些菜肴太腻了,你去把香橙切了给二妹拿来吃一点。”
姚燕语忙道:“姐姐不用管我,我已经吃饱了。”
不多会儿,姚凤歌看着珊瑚端过一个装着一片片香橙的白玉盘子来,说道:“这个香橙是前几天刚从南边送来的,还很新鲜,也挺甜的,你尝尝跟之前在家里吃到的可一样。”
姚燕语笑着拿起小银叉子挑了一片给姚凤歌,说道:“姐姐也可以吃一点的,吃这个将来小宝宝会很白。”
“真的吗?”姚风格惊讶的笑问。
“当然了。”姚燕语笑得狡黠,橙子有大量的维生素c哦,孕妇吃很好的。
不能让苏玉蘅等的太久,姚燕语吃了两片橙子便悄声说:“我去看看蘅儿。”
姚凤歌哪里不懂这两个人的心思,因道:“别乱跑,侯爷,世子爷他们就在旁边的暖香坞里喝酒呢,回头撞见了可不好。”
“知道啦。”姚燕语答应着,又朝着封氏点了点头,也悄悄地离席而去。
苏玉蘅已经裹着斗篷等在外边,丫鬟琢玉怀里抱着一架瑶琴站在一旁,主仆二人倒像是一幅画。
姚燕语上前去挽了苏玉蘅的手开心的说道:“终于出来了,可闷死我了。”
“走。我带你去个好地方。”苏玉蘅拉着姚燕语穿过梅林往后走了一段路,兴致一座人工堆砌的小山跟前,指着将近山顶处的一座小亭子,“我们去那儿。”
因为天冷,小亭子里连当值的人都没有。
苏玉蘅和姚燕语二人沿着山阶一路爬上来,竟微微出了一点汗。
“姚姐姐,看。”苏玉蘅指着面前的一片碧波。
此处视野开阔,举目望去,整个莲香池和周围的景致尽收眼底,碧波晶莹,梅花朵朵,更有精致的亭台轩榭掩映在梅花白雪之间,景色甚美。
姚燕语举起手臂往前往后各转了几圈,长长的呼了一口气,叹道:“还是这里舒服!”
苏玉蘅已经把瑶琴抱在膝头,随意拨弄了几下琴弦,便弹了一曲《阳关曲》。
渭城朝雨,一霎挹轻尘。更洒遍客舍青青,弄柔凝,千缕柳色新。
更洒遍客舍青青,千缕柳色新。
休烦恼,劝君更尽一杯酒,人生会少,自古富贵功名有定分。莫遣容仪瘦损。
休烦恼,劝君更尽一杯酒,只恐怕西出阳关,旧游如梦,眼前无故人……
姚燕语立在小亭子边上看着眼前的景色,听着苏玉蘅的琴声和歌声,忽然有一种时空转换的错觉,好像她的灵魂在这一刹又回到了二十一世纪,而眼前的景象只不过是她的一次孤单旅行。
她似乎能听见之前的那些朋友同事在她耳边说笑,谈论着眼前的园林在千年之前是什么样子,有什么人在这里聚会,赏梅,弹琴,放歌……
苏玉蘅一曲既终,见姚燕语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竟像是入定一般,于是把瑶琴放到一旁,凑过去轻轻地叫了一声:“姚姐姐?”
姚燕语刹那间回神,转头看向苏玉蘅,笑道:“这曲子真好。”
“姐姐也弹一首给我听吧。”
姚燕语想了想,说道:“我弹不好你可不许笑话我。”
“我笑话你做什么?你会医治病人,我对医药什么都不懂呢。人各有所长嘛!我就是不愿你这样闷闷的,不管心里想什么,把情绪散开来就好了。”苏玉蘅说着,把自己的瑶琴抱过来递给姚燕语。
姚燕语转身走到之前苏玉蘅坐的狼皮褥子跟前,上去盘膝而坐,把瑶琴放在腿上,先动了动手指,轻轻地试了几个音符,便试探着弹起来。
第一遍的时候,她弹得不熟练,中间有些断断续续。弹了两遍,曲子才通顺了。然后重新整理情绪,认真的弹了起来。
之前在总督府,姚远之给三个女儿都请了教习师傅,琴棋书画样样都学。只是姚燕语天分实在一般,而那些经典的古曲都意境深远,她自问没有那个胸怀,也只是偶尔练练。
今天她弹得这首乃是一首现代的钢琴曲《天空之城》。
钢琴曲用古琴弹奏,加上姚燕语许久没弹,琴技和曲子都有些生疏,所以开始那两遍听起来有些不伦不类。但到后面这一遍时,曲声流畅空灵,又有古琴声特有的沉稳苍凉。再加上姚燕语的低声吟唱以及令人深思的歌词,虽然还有点单调且琴声和歌声结合的也不是那么完美,却深深地攫住了听曲人的灵魂。
谁在遥远的夜空,等飞过的流星。看它照亮谁的路,谁走入了谁梦中。
谁用灿烂的笑容,画天边的彩虹。谁的歌声轻唱谁在听,温柔的心在跳动。
彩虹之上的幻城,像爱情的憧憬。谁的梦谁沉醉谁在醒,谁笑谁心痛……
姚燕语唱完一遍之后,又弹了一遍主旋律,然后又重复后面的词:谁站在城外等着我,谁在城中等你,看天空之城的烟雨,淋湿的是别离……
苏玉蘅坐在小亭子的栏杆上,听着听着便觉得脸颊冰凉,连自己什么时候流下了眼泪都不知道。
而小山下面,一株合抱粗的老梅树旁边,并肩而立,低声交谈的卫章和苏玉平竟忘了自己刚刚在说什么,各自陷入沉思。
姚燕语的歌声并不高,琴声也有些低沉,离得远了根本听不真切。
但卫章和苏玉平常年习武,听力非同常人,他们又听得用心,竟把这歌一字不落的听进了心里。
至琴声停了许久,苏玉平方轻叹了一声:“这是哪府的姑娘弹的曲子,竟是天籁魔音。”
卫章微微一笑,说道:“走吧。”谁弹得曲子卫将军心中早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