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的人喊救命喊破了喉咙,外面的侍卫却像死去了一样,没有分毫的动静。
在众人或惊恐或警惕的视线之中,几十个穿着黑衣的蒙面人从房顶的窟窿上轻盈降下。
出鞘的刀剑,在微暗的烛火里反射着锋利的杀气。
一句废话也没有,这些人便操着自己的武器,分别向不同的方向扑过去。
黑衣人与苏引池和凉的缠斗看似用尽了气力,其实都只是点到即止,而与雪随夜音的厮杀,则是招招狠辣,没有半分留情。
这些招式,是属于千绝门的。
心中一紧,便抽出先前藏在腰间的软剑,刺向背后偷袭殷雪随的刺客。
黑衣人将手中的剑收回,恼羞成怒地看了我一眼,挽开剑花向我袭来。
感应到身后的打斗,殷雪随微微回过头,看见我的脸庞后,有些惊怔地唤了一声我的名字。
不等我做出反应,他已经转过头去,全身心地投入了战斗中。
更多的杀手朝我们这边围过来,锋利的铁刃反射出来的一道道寒光,几乎将我的眼睛刺得发疼。
强撑着微微睁开眼睛,胡乱地舞着剑式,眼角的余光,只勉强看得到那边的凉幽冷淡漠的表情。
我心中一紧,软剑□一个刺客的胸膛。
猩红的血液溅到了脸上,我呼吸一滞,喉咙变得干涩无比。
灼热的眼睛往地面看去,在夜音和殷雪随的周围,早已躺了一堆黑色的尸体,纯白的地板上蜿蜒的血迹,像是一条条被刻意放慢水速的河流。
拼命阻止着自己再向下看,然而目光落在黑衣人身上时,他们□在外的手腕,仍让我不能自制地想到皮肉之下跃动着的血管。
似乎感受到了我的变化,殷雪随皱了一下眉,便要上前靠近我,黑衣人出手却越发狠戾了起来,他被围困在中间不能动弹分毫,眸光担忧地投到我身上时,不留神间腰间还中了一剑。
鲜红的血液由内而外地渲染在他的月白色长衫上。
血,满眼都是溢着香甜气息的鲜血。
竭力控制著自己心底涌起的剧烈欲、望,然而挥动的手还是不由自主地变得失去力气。
软剑的尖端慢慢滑下去,在地面碰出呲呲的声响。
双眼直直地望着正向自己抡过来的刀刃,瞳仁渐渐收缩起来,动也不动。
面上一股冷风扑过,刚看到迫近的刀被人掀落在地,干涸的嘴唇便已被人紧紧捂住。
与此同时,一颗带着苦味的药丸已经抵在了我的唇瓣上。
“吃下去。”凉有些阴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愣了一下,我张开嘴,将他掌心的药丸含入口中,然后用力咽进喉咙。
一股带着苦涩的清凉涌进肺腑,躁动的唇舌,也终于在凉担忧的眼神中,渐渐平静下来。
尽管喉咙里仍旧干渴得厉害,嗜血的欲、望却不再那么强烈了,我提起手中的软剑,便要再次冲进黑衣人的包围里。
擦身之际,凉狠狠扣住我的手腕。
“你玩够了。”他静静地说。
苏引池周围的刺客早已不再做戏,一个个都前仆后继地扑向了殷雪随。夭凝面色激动地站起来,却被苏引池毫不犹豫地打昏在地上。
殷雪随的身边,只有夜音一个人。
飘逸的长衣早已失去原来的颜色,每一寸都沾满了突兀而残忍的鲜血。
艰难地抿了下唇,我将目光重新投在凉的脸上,“千绝门的门主,是你对吧。”
“你不是知道吗。”他并未做任何掩饰。
我的剑被用力攥紧,下一刻,已经架上了他修长的脖颈。
不敢看他此刻的眼神,我咬牙将目光瞥向别处,持着剑的手也在安详的熏香气息里微微颤抖。
攫着我手腕的五指松开,凉的声音虚无得可怕,“为了别人向我拔剑,你这是第二次了。”
“对不起。”我只能垂首这样说着,用被放下的手抓住他的左肩,“帮帮我。”
其实此刻只要他一扬手,等待我的就只是挫骨扬灰的下场。
然而他并没有反抗,连动一下都没有。
他只是在沉默了许久之后,才说了一句话。
“住手。”
语气平淡,像是一切都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你死我活的打斗刹那间停止,每个蒙面人露在外面的眼睛,都错怔地看向了我们这边。
“要说什么,你自己说便是。”他的气息平稳地缭绕在我的头顶。
我侧过脸瞥了一眼满身血迹的殷雪随,终于艰难地开口,“在半柱香的时间内,你们离开这里。”
“如果我们不愿意呢。”为首的一个刺客目光阴鸷地说。
“她会杀了我的。”凉笑了一下,身子又向前倾了一步。
利刃刺进皮肉,鲜血顺着他的脖颈流下来。
“主人——”众人惊呼。
“还不快滚!”凉突然一声厉吼。
黑衣蒙面人在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这时淘浪园的护卫才姗姗来迟,惊慌失措地跪在地面谢罪。
苏引池面色阴沉地示意他们将地上的死尸抬了出去,又来到我们这边,尴尬地拉开一丝笑意,“在下无能,让诸位受到如此惊吓,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夜音冷哼了一声,捂着伤口将头转到一边。
殷雪随的目光,则是穿过夜音的肩,向我和凉这里投过来。
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我才发现自己的剑居然仍搭在凉的脖子上,没有取下。
慌忙将剑移开,还没开口,凉已经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了。
夜音嘲讽地笑着走到我面前,沾满血液的脸在众目睽睽之下凑近我的耳朵,“你和殷雪随果然很像。”
看着她明亮瞳眸中毫不掩饰的鄙夷,我突然想起几个月以前殷雪随在隐桑城用簪子指着她的情景。
殷雪随和她,到底是什么关系?
回过神的时候,夜音已经搀着殷雪随走出殿门了。转身之际,殷雪随回过头看了我一眼,最终还是将目光慢慢收回,和夜音一道消失在朦朦的夜色之上。
苏引池作为东道主,自然是一边叫人去请医师,一边快步向着殷雪随他们离去的方向追了上去。
当余下的几名丫鬟将仍在昏睡的夭凝小心翼翼抬出殿后,我才发现,偌大的殿堂内,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外面的风突然从大开的殿门上灌了进来,我冷得抱紧自己的肩,手指触到温热,这才发觉自己的右肩居然在不住流血。
并没有觉得太疼,我只是冷,冷得连血都要冻住了。
大殿里的灯逐渐暗下去,我四肢僵硬地上前将镂刻精致的门板合拢,后背紧紧贴上门,身子滑到地上去。
没有风能吹到身上去了,却依旧感觉不到温暖。
纱灯里的烛火在夜色中脆弱地摇曳着,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我眼睛又痛又湿,可是一滴眼泪也没有。一滴也没有。
这种孤独而无力的感觉,早在几年前一无所有的时候就遇上过无数次。
如今出了冷宫,认识了殷雪随,认识了南南,认识了夭凝,认识了凉,却还是轻易地就被打回原形,被打回原来的噩梦里。
一个一个地远去。
一个一个,没有丝毫的逗留。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有木有虫子,今天框架眼镜被借走了,被逼着戴上隐形的,对着电脑打了这么久的字,眼睛都快瞎了啊啊啊,对整天隐形眼镜不离眼的办公室美人们致以崇高的敬意……
、情敌
不知道在殿里坐了多久,里面的宫灯全部如同约定好一般地熄灭时,我才拉开门,抬起麻木的双腿走了出去。
外面的天空很暗,阴沉沉的云层里不见一点月光。
头顶悬着的一盏盏方灯将地面渲染成一片温暖的橘黄,从不同方向袭来的气流,却只有能让人瑟瑟发抖的寒冷。
茫然地看了会地面,我开始漫无目的地闲逛。
天色已经太晚,偌大的庄园里连半个人影也没有。
走着走着手脚暖和了一些,脸颊却被寒风绷得越来越紧,道路两旁的小灌木在幽暗夜色里沙沙地晃动着叶子,光洁的地面上有花木的影子不停地摇曳着,无休无止。
肩头受伤的地方,空气已经从被刺破的衣料里漏了进去,冰寒的感觉在皮肤上蔓延,连先前不断外涌的红色液体也凝结成了血块。
周围的风景不断在换。我麻木地走着,却半天找不到可以停留的地方。
来到一片巨大的假山林面前时,头顶忽然有亮光闪过,而后黑暗照旧,雷声却沉沉地响起来。
抬起头,一大滴雨水正好砸进我的眼睛。
接着雨点便肆无忌惮地落下来。
我摊开手心,被雨水浸湿的唇片却勾起一丝浅笑。
不是没有东西可以陪伴我的啊。
全身很快就被雨水全部打湿,粉色的衣衫紧紧贴在皮肤上,莫名地让我有了一丝安全感。
并不防水的锦鞋越来越沉重,地面的积水从各个缝隙钻到脚底下,刺骨的寒冷顺着脚一直蔓延到心里。
花了好长时间才走出假山林,所有力气都已经被榨干,找到一处廊子,也不管它干不干净,便慵懒地坐了下去,没过多久,大滩水迹便蔓延开来。
雨仍然没有减少的趋势。
铺天盖地的大雨,悠长曲折的走廊,在风里拼命摇晃的方灯,还有身在近处却看不分明的乱颤的枝木,我疲惫地看着,觉得脑袋发晕。
抱着肩,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狼狈的样子,竟然有了一丝侥幸之感。
幸好没有人看见,否则明天又要被那些嘴尖的丫鬟们当做闲时的笑料了。
视线还没来得及收回,就在余光瞥见地面上突然出现的一双黑靴后,惊愕地顿住。
耳畔还是只有雨水敲打在廊檐和地面上发出的声响。
过了一阵,目光才缓缓上移,经过腰侧两只紧紧攥起的手,经过隐约有着细长血痕的脖颈,最后到达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脸。
他的表情也像隔了一层雨一样模糊不清。
他的身上也同我一般不住流着水。
“怎么不带把伞?”我皱眉问道。
“我出来的时候,还没有下雨。”他的声音里没有任何的情绪。
原来已经找了我这么久啊。
脸被他满是雨水的手扳了过去。
“我找了你一个晚上。”他的手指在我脸上陷得深了一些,“为什么不回去?”
“我惹你生气了。”我努力避着他的目光。
“如果这样的情况再出现一次,你还是会选择救他的是吗?”凉俯下头,跟我的眼睛距离拉近了些,脸上的表情也在我的眸中变得清晰。
我沉默了一下,还是决定不对他撒谎。“是。”
“那你怕我生气有个鬼用!”他将我的头用力抛开。
“可是,围猎期间禁止杀戮不是祖训吗,你为什么还……”我问出心中的疑惑。
“我连伦理都可以违背还会把区区祖训放在心上吗。”凉琥珀色的眸子里升起一丝狠戾,“我现在就想要了他的命。”
“你平时做事情不会这么不计后果的,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轻轻扯住他的衣袖。
“没有。”他轻叹了口气后,将手放在了我的肩上,“别瞎想。”
伤口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我微微皱眉,凉已经慌忙将手伸了回去,“受了伤?”
“嗯。”我苦着一张脸。
“回去包扎。”凉毫不拖泥带水地起身,抓着我的手腕便向前走去。
瘫软的身子被猛地一拉,立即身不由己地站起来,双腿却没有半分力气,膝盖一弯,便要向前倒去。
拉着我的力度加大,凉浅笑一声,将我扯进他的怀中。
我轻微挣扎了一下,他却满不在乎地将我拦腰抱起来,“今天累了吧。”
“有点,” 我再次扭动了一□子,示意他放开我,“不过你今天又打猎又被我折腾半天,哪还有力气来抱我。”
环着我的手臂又收紧了一些,“既然你都知道我没力气了,就乖乖躺着,别让我这么费劲。”
我安分地搂住他的脖颈。
“还要在这里待几天,你小心一点。”凉的声音又从头顶飘下来。
“为什么?”我不解地抬眸。
“今年的围猎,已经不像往年那么单纯了。”凉脸上的表情似喜似忧。“依照先前的惯例,各国君主及部落首领在进入赤弦城之前,要将自己所有手下留在城外,以避免在城内发生争斗。”
“是啊,怎么了?”
凉的眸子望向黑不见底的远处,眉间已经有了几分担忧,“苏引池说,今天发现有外来势力潜入了城中。”
“是哪个国家的?”我有些吃惊。
“现在还不清楚。不过,在这种时机混进来的,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我点点头,“就像千绝门一样?”
凉瞪了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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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刚展开眼睛,便一眼看见守在床边的凉的面孔。
“你——”我有些惊异地向门口望了一眼。“没有去狩猎?”
“雨还没停呢。”凉将后背慵懒地抵在床架上,有气无力地说。
我用手肘撑着身子坐起来了一些,眼睛对上他那琥珀色的眸子,“你看起来脸色不大好,昨晚没休息吗?”
“你昨晚上一直说梦话,我会睡得着?”他轻轻地瞟了我一眼。
我挠了一下头,“我好像一点记忆都没有啊。”
凉的神色却突然就认真起来,“矢薇跟你什么关系?”
“啊?”
“在梦里,你一直重复着这个名字。”
“不会吧。”我抱头惨叫。
“你还没有回答我。”
“就是见了面就吵架,动不动就拔刀的关系啊。”想起昨晚上我居然是伴着这个名字入睡的,我便觉得一阵惊悚。
“原来已经亲密到了这种地步了?”凉的眼神阴测测的,“看来我又多了一个情敌啊。”
噗——
我被自己口水呛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又没更……咯咯咯,最近跟对面学校的学生贴吧里掐架掐得死去活来,真心觉得男生是很猥琐的东西
、温柔
外面还在下着雨,不过已经明显比昨晚小了很多,晶亮的水珠断断续续地从房檐上滚落下来,像一块块碎银子。
呼吸着湿润又干净的空气,我满心欢喜,不由自主地就庆幸起自己将凉哄睡自己跑出来的英明之举。
很快我的庆幸就和那灰尘一样被雨水冲刷得一干二净。
因为我要去的水榭亭里,早已坐了一个不想见的人。
我脚步一缩,便想默不做声地退回去。
可是那个人的声音已经在雨中缓缓飘过来了。
“阿沫。”
已经好久没有听见他用那独特而蛊惑的声音唤我的名字。
我硬着头皮走上去,一丝不苟地行了个礼,“臣妾见过雪随陛下。”
“把‘臣妾’两个字去掉吧,夏青午那一套,不是每个人都能骗的。”他的语调似乎有些苦涩。
“你在他宫中安排了耳目?”我敏感地抬起头。
“你太小看夏青午了,在那个人身边安排眼线,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呢。”他平静地笑了下,“过来坐吧。”
“谢陛下。”我再福了一下、身,才走到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