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忧一共写了三封信,都是给相府的,分别交给王相爷,王大爷和李氏。
云黛见无忧写完,一脸的疲惫,奉了茶给无忧,无忧接了茶以后并没有吃,只是用手握住,紧紧的握住,以至于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发白。
云黛也不催促无忧,依旧不言不语的站在一旁,就是收拾好的杜鹃,也安静的为无忧掌灯:主仆三人谁也没有开口。
无忧过了好久才松开手,杯中的茶水早就凉了,她把茶盏轻轻死放回在桌上:“换一盏吧!”声音已经是平润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云黛答应着出去: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担心过无忧手中的杯子,因为从她进了苏府,跟了无忧之后,无忧只有今天摔了小几上的东西,她知道小姐摔了一次之后,她不会再摔破任何东西,她有这点自信。
或许别人不知道,可是她们是小姐的贴身大丫头,自然知道:小姐今天这摔东西的举动是做给五小姐看的,当然不是无缘无故,也不是小姐信不过五小姐,更不是小姐真的生气了,就像小姐现在写的三封信,也不是无缘无故的,小姐自然有她的深意,即使她们不懂小姐为什么这么做?
不过云黛知道,杜鹃也知道,即使小姐不会再摔破什么东西,但小姐的心情现在很不好,非常的不好:谁处在小姐的位置上都不会好的。
云黛取了茶回来,在无忧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怒火,她知道自己家的小姐这次是真的恼了。
云黛将茶递给了无忧,还是没有出言,就像一直站在另一边的杜鹃一样,无声无息:她们都知道遇到难题,小姐心情不好的时候,最喜欢的事情就是静静地思索。
小姐在思索的时候,她们通常什么话都不说,保持安静就是对小姐最大的支持。
无忧接了茶,轻轻一叹:“云黛,杜鹃,我们怕是一年半载回不了江州城了。”她想了又想,避祸,避婚是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事了,她不放心苏夫人和无虑,无悔,但她又从头到尾将事情想了一遍,她真的不能留下:倒不是她自私的不想进宫家,若是能留下来保护苏夫人,无虑,无悔,她咬咬牙还真的愿意进宫家门——贵妃懿旨只是要她做妻,可没说要她怎么做妻,以后她想出宫府倒也不说难事,只要舍得点名声,自然不是问题。
但她真是留不下来了,张仁和那边,可比贵妃赐婚来的棘手,只怕朝堂最近要有大变,而她怕会成了某些人使的刀,她不能成为那把刀,因为那后果她承担不了,所以她要逃,逃离这是非圈。
虽然无忧心中对现状有着十二分的恼火,语声却还是那么平平,没有明显的起伏:干嘛要将外人的错迁怒到自己人身上,她可宝贝云黛和杜鹃呢。
她要走,要逃,走的远远,逃的远远,等这些大人物将她这个小人物忘了,她再回来,要想忘了她这个人,估计没个一年半载怕是不行:因为无忧觉得自己有时候还挺高调的,想要忘了她还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
云黛轻轻一叹:“就怕一年半载都不够,识得小姐好的人,怕是一辈子都忘不了。”宫家公子怕是不会轻易的忘了小姐,那日他的目光太过灼热,也太过偏执,云黛担心一年半载,他死不了心,只要他不死心,小姐就不能回来。
杜鹃也轻轻一叹:“二小姐怕也忘不了。”小姐不嫁进宫家,那苏老爷和宫家的交易就永远达不成,二小姐永远都是妾,不管生下多少宫家的子嗣:所以二小姐也不会忘得了自家的小姐,不但忘不了,只怕是日日夜夜惦记着想要小姐进宫家的门。
无忧一时间没有说话,过了好久才轻轻的道:“她的日子太好过了。”
云黛点头:“二小姐的那里是太好过了点。嗯,晚上奴婢就到福来客栈走一趟。”掌柜家的最喜欢八卦家常,不过好在人听机灵,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杜鹃笑道:“奴婢有个小姐妹是唱曲儿的,最喜欢唱才子佳人的故事,婢子晚上也走一趟。”
无忧点了点头,主仆三人没有再说话,云黛,杜鹃皆在思索着怎样让无恨的日子更好过一点。
而无忧比起云黛,杜鹃,更担心晚上去相府的情况,只怕相府四周都布满了探子:朝堂即将生变,不管是三朝元老的外公还是手握重兵的两位舅舅,都是许多人眼中的钉。
而宫家和苏家的人也必守在相府门前,等着她出现。
倘若她冒然前往,不但会被宫家或是苏家的人抓回去,更可怕的是若被有心人看见,只怕要用贵妃懿旨来生事,到时候只怕会连累了相府。
她该怎么进相府,又不被人怀疑呢?
她不能因为自己陷相府与万劫不复之地?无忧想了很久,才勉强相出点办法!
云黛,杜鹃草草用过晚饭,而无忧不但没用晚饭,而且在院子里跑了很久,很久,直到肚子呱呱叫,才停了下来,却还是没有用饭。
三人都换了装束:苏家,宫家这时都在翻天地找他们,虽然不敢明目张胆,但动静也不会小,她们自然不敢大刺刺的出现在众人面前。
无忧带上了三封信去了相府,此时的无忧身上穿了一套乞丐服,将头发蓬松,脸上涂满了污物,几乎看不出本来的面貌。
当云黛,杜鹃瞧着无忧这样的打扮眼泪都忍不住落了下来,争着要到相府送信:送信要扮乞儿,她们舍不得小姐受这样的委屈。
但无忧又怎么会让云黛,杜鹃受这样的委屈,己欲不施,勿施于人。
莫说云黛和杜鹃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就是没有,她也舍不得:她们在她的心中早就是自己的妹妹了。
果然,到了相府,无忧围着相府走了一圈,发现每一个门前都有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看来今夜想进相府难于登天。
不过这天再高,再难,她也要进去,哪怕舍了这条命,她也要进:不但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母亲,无虑,无悔,还有相府。
无忧最终选择了正门:越危险的地方就是越安全的地方,而且她要等的人,也只会从正门进入,主子没有走偏门的道理。
无忧刚从黑暗里踏出一步,身后猛然伸出一只手。
她的身子一下子僵直了,她张开了嘴巴——就差一点点她就要惊叫出来,千钧一发的时候她吞下了要喊出来的救命二字,无忧发现现在的自己很能忍受惊吓,她咽下了救命二字,也就是真的救了大家的命:她不但不能叫,还不能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因为她不知道身后的人是敌是友?更不知道惊叫之后会给相府带去怎样的麻烦:贵妃的懿旨即使是相爷也不可以违抗!那是对天家不敬,灭门的大罪。
无忧的脑子在这一瞬间至少转了几百圈,想了很多,却发现什么办法也使不出来:这让她的处境一下子变得极为糟糕,也让她的心跳如鼓。
无忧此刻心头只有这么一个念头:希望这人不是宫家或是苏家的人!
若是他是宫家或苏家的人,她只有一条路可走:同归于尽。
只有这样才能保住相府,窝藏贵妃娘娘懿旨下的逃婚者,那是大罪,只有她撇清和相府的关系,才能保住相府:死在相府门前的她,只会被认为求助被杀,就不会累了相府。
正文 第八十一章 慌乱,昏乱
无忧的额头,后背皆布满了汗水,她的身体不停的颤抖,额头上的汗水终于落了下来,发出轻微到可以忽略不计的声音,就在无忧落下第一滴汗水时,那人伸手捂住了她的嘴。
忽然那人伏在无忧的耳边,有三个字进入无忧的耳朵:“随我来!很轻很轻的声音,可是无忧听到了。”
无忧并没有迟疑,她的身体虽然还是很僵硬,可是她依言动了起来,她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不是吗?
她只能随着那人一步接着一步,退回到暗巷中,那手抓得无忧很紧,都弄痛了她,显然对方很紧张;此时的无忧不敢动,身体僵硬的等着那人下一步要做的事情。
无忧走的并不快,她额头上的汗水还在滴落,身上的小衣也给汗水浸湿,无忧发现,这一天加起来流的汗快比她上一辈子都多了。
身上一阵冷风吹过,有人从他们这边走来,身后那人紧绷着身体将她快速的推进暗巷的最角落。
无忧也紧绷着身子,等待着那人出手或是出声,她藏在袖中的小巧的匕首已经被她悄悄地藏在手心,她在等,等这人出手,她自始自终都没有抬头,因为她不想看到这人的脸:若是今天她侥幸逃过,她希望他日遇见这人时,她的神色没有任何破绽,所以他的脸无忧不想记住,她的记忆力一直很好,只是一眼就会深刻,再次相见她就会失了平常心,这对她,对相府都是可怕的。
“王大将军今夜会回府,你要注意莫让有心人发现破绽。”抓住她的人,声音很好听,浑厚低沉的嗓音,带着足以迷死人的磁感,无忧心里叹息道:只怕再遇见她也无法做到淡然了,因为即使没有看到他的脸,但是他的声音却记在了她的脑海里。
“为什么帮我?”无忧抬起头,直直的看着男人:既然再相见做不到平常心,那么还不如牢记住他,时刻防备着——有时候出言帮你的人并不表示就是你的朋友。
果然,这人如她想的一般,俊美的不可思议。
清冷的月下,他一身乳白的衣衫,甚是明显,无忧意味不明的瞧了她一眼乳白的衣衫:只有一种人会在黑衣里穿白色的衣衫,贵雾可贵,普天下没有什么可以让他们卑躬屈膝的人,他们不需要掩饰,可以随心所欲的生活。
那么,这人的身份绝不简单!
他的脸完全符合无忧的猜测,贵气逼人,一缕调皮的发不羁的垂在他的额前,浓密的眉下,是连女人都会钦羡的长睫,无忧甚至觉得自己竟然有些妒忌,这人的眼比自己的还妩媚,称得上勾魂夺魄。
他有一张格外性感的薄唇,此时却是紧紧地抿着,显示出这人不是一个爱笑的人。
他给无忧的感觉就如同尖锐的棱角好似出鞘的寒剑,闪烁着幽深锋利的锋芒,这样的男人生来就是站在高处,任人敬仰的。
现在,这样的一个人出手相助,无忧没有喜悦,只有深深的戒备:因为这俊美的如同神仙般的男人,给她的感觉是危险的。
她的直觉从来都是很准的。
来人轻轻咳嗽了几声,轻笑道:“今夜月色如水,轻慢如纱,就当我做了件好事吧!”
无忧孜然不相信这人是因为今日的好景色才好心的相助,但人家不想说,她也没打算再问:问了也白问,还不如省下口水。
无忧紧握拳头,看着那人离去,心下并不轻松:今日欠下这人的人情,来日这人定会索取回报,她不知道他要的回报自己能不能付得起。
不过,这些现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想着法子进相府。
倘若这人所言属实,或许她可以借住大舅舅进相府。
那人显然也感受到了无忧的目光,他忽然转头,轻轻一笑,无忧就那样对上男人漆黑带笑的双瞳。
顿时,无忧的心跳慢了一拍,她觉得自己仿佛望进了一抹幽深映着月色的深泉,而周围都笼罩在一股白色迷蒙的寒气之下。
这人真的太危险了,以后遇见定要绕道而行,无忧顿时下了决定。
那人似乎瞧出无忧的心思,嘴角挂上弯起一抹讥讽的弧度,似乎在嘲笑无忧的无知和不知量力。
无忧忍下难堪,低下头不再看那人,咬紧牙关,将手中的匕首再次藏进袖中,无声地静立在风中,如被天地遗弃的人儿。
孤单寂寞的暗巷
无忧已经在寒风中等了一个多时辰,寒风已经快要将她的身子吹成冰棍了,单薄的衣衫根本抵抗不住寒冷的袭击,她已经一连打了十几个喷嚏,但她还在等,等着自己想要等的人出现。
她不知道要等多久,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等到她想要等的人:因为她不知道那人的话又几分真实性。
不过到了现在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等。
等待是件让人煎熬的事情,因为不知道自己的等待能不能有结果,这样的不确定是最令人煎熬的。
无忧瞧着天上的冷月,越升越高,心情也越来越糟糕,她没有时间了,莫说宫家的婚事吗,贵妃的懿旨,就是张仁和今日之事也让她不能多留了:张仁和若是今日扣下她,或是她离开的时候警告她几句,都会让她放下心来,但是张仁和什么都没有做,看也没看她。
不过无忧相信张仁和不会就这样轻易的放她离开的,他必然还有后手,今天这般试探她,肯定有着她不知道的目的:若是她不知道张仁和的身份,她不会这么担心他的目的,可是他知道他出生皇家,他的父亲是从那人吃人的地方走出来的。
所以她不能再去过那个地方之后,还可以安然无事,她要逃:张仁和想要掉脑袋是他的事,可是她还不想,更不想相府的人因此掉了脑袋。
所以她来了,为了相府,她冒着被抓的危险来了,不过相信她不会被识破:没人会想到大家闺秀的苏无忧,三从四德的代表人物苏无忧会扮成乞儿,无忧还真的谢谢自己以前那深入人心的完美形象。
无忧如同一只走在悬崖峭壁上的采药人,虽然随时都有一脚踩空的危险,但却坚定的朝着自己的目标前进,她蜷缩在冰冷黑暗中耐心地等待着机会,等待着能带给她一丝光明的机会。
机会,就在无忧快要冻晕过去之前来临了:她扮成乞儿,自然要有乞儿的样子,所以身上只穿了一件破烂的夹衣,这已经算不错了。
王大爷的轿子从远处而来,无忧的心轻轻的跳了跳:已经可以见到大舅舅的轿子了,接下来就要想办法接近大舅舅的轿子。
无忧不敢冒然的冲出去,先不说那围在大舅舅身边的护卫,就是那些躲在暗处的目光,她也不能:无忧可以肯定苏家,宫家定是派了人守在相府的门前了,他们不是傻子,知道自己走投无路之下定然会来相府求救。
无忧垂着眉头飞快的转着心思,凭借着微弱的月光瞧见自己破烂单薄的夹衣:看来今天她这乞儿扮相会牢记在大舅舅的心里。
无忧一步步从暗巷走了出来,每一步都似乎要倒下去,一步接着一步,等到王大爷的官轿停在相府门前的时候,她刚好走到了官轿旁,倒在了王大爷的脚边,伸手拉住王大爷的裤脚,一个劲的叫饿。
王大爷眉头微蹙,瞧着脚步脏兮兮,瘦小的乞儿:苛捐杂税猛于虎,这几年的民生不太好。
心下对这寒冬中身穿单薄夹衣的小乞儿升起一股怜惜,刚准备打发人送点饭菜,寒衣过来,却感觉那拉住他裤脚的手似乎在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