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摆放着几盘精致的小菜,都是用来伴着白米粥吃的,仇思思看着却没什么胃口,只拿着勺子一勺一勺搅动着碗里的粥,愣是要将好好一碗白粥搅拌成米糊。
“没什么,就是做了个恶梦,被吓醒后就再也没睡着。”仇思思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她反复思忖后,决定还是将昨夜看到的事埋在心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赵德芳哪会知道仇思思那些小心思,听她这么说,便笑了起来,“什么恶梦要不说出来听听?这些梦只要说出来下回就不会再做了。”
“没什么,就一些神怪之类的。”仇思思已经打定了心思不说。
“那就吃些东西再回去睡个回笼觉。”好在赵德芳并没追问下去,看一眼仇思思那碗已经成浆糊的白米粥,将自己那碗推到她面前,然后将她的拿过来,缓缓勺了一口放入口中。
仇思思出神看着他这一系列动作。
“放心,那碗我还没动过。”赵德芳瞧她不动调羹,却看着自己和那碗白米浆糊,以为她是在介意吃自己吃过的。
她当然不是那个意思。
仇思思一脸尴尬,她虽没有那个意思,但总不能告诉赵德芳她是看他喝粥的样子太好看看得忘我了吧?
承认也不是,不承认也不是,除了摇头便也只能摇头。
好在赵德芳永远不会跟她计较,继续噙着那温和的笑容,只催促她,“快吃吧,吃完再去睡会。”
仇思思这次终于将他这句话听进去了,奇怪看他,“今天不出发了?”
“昨天下了一晚上暴雨,看这天,呆会说不定还会下,我们接下来要走的是小道,不比大路,最好还是等天气回转了些,路上水坑少一点再走。”
这话若是前几次听到,仇思思一定会拍手叫好,但现在她却巴不得早点出发,越早离开庐州越好,说她贪生怕死也罢,她实在害怕昨夜见到的那个男子会找上门来杀人灭口。
没有预期中的欢喜,反而脸色变得比刚刚还难看,赵德芳意识到不对劲,“怎么了?”
仇思思犹豫了下,还是觉得这事先不要说出来比较好,“没什么,”摇了摇头,“大概昨天没睡好,头有点晕。”
赵德芳并没多心,听她这么说,于是话题又转回到她的早饭问题上,“那快点吃吧,吃完会房间再睡一会。”
大概昨晚晚饭吃的太多的关系,仇思思此时其实并不饿,但三番四次下来,看赵德芳一副铁了心要劝她吃掉早饭他才会放人的架势,仇思思只得乖乖拿起调羹。
对面陆雁铭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继续埋首吃自己的。
清粥小菜,勉勉强强终于吃掉半碗。
“我真的吃不下了。”仇思思苦着脸,哀怨的看着赵德芳,就差挤出两滴清泪来。
赵德芳也是哭笑不得,木儿那模样,知道的是让她喝粥,不知道的估计以为他在逼着她吃毒药。
“吃不下就算了,回房间去睡会吧。”
仇思思如蒙大赦,立马跳了起来,头也不回地就往楼上跑,只远远丢下一句,“晚饭见。”
言下之意,午饭也不用来找她了。
赵德芳好笑又无奈,最后只化作一声叹气,“没良心的丫头。”
陆二公子于是又抬头看了他一眼,接着低下头,继续自己吃自己的。
☆、引蛇出洞
仇思思这一觉当真睡了很长时间,醒来时,已是华灯初上,窗外有淅淅沥沥的雨声,赵德芳原先猜想的没错,真的又下雨了。
睡饱了有了精神,仇思思便琢磨着去找赵德芳,刚走出门,就遇上回来的秋月。
仇思思突然想起,她从早上起就没见过秋月。
“你今天一直在外面?”仇思思问她。
秋月没吭声,只微不可闻点了下头。
“去了哪里,怎么那么晚才回来?”
秋月脸上神情莫测,这次定定看了仇思思好一会,才回答,“四爷让我去置办一些路上要用的东西。”
置办东西用得着置办一整天?
就凭秋月刚刚看她那眼神,仇思思也是不信的,但这段日子相处下来以她对秋月的了解,秋月若是打定了不说,那横竖你软硬兼施,她依旧不会说。
不说就不说,你不说,她难道不会去问赵德芳。
仇思思“哦”了一声,犹豫了下,还是扔下一句,“你先休息会,晚饭我来叫你”,才绕过秋月继续去找赵德芳。
赵德芳房间就在她隔壁,仇思思去敲房门时,秋月站在门口望着她,直到听到赵德芳来开门的声音,才闪入房间关上门。
仇思思不知道秋月这些举动,见赵德芳过了好一会才来开门便奇怪问他,“你在干什么?”
“刚刚小憩了一会。”赵德芳笑笑,侧过身让她进门。
仇思思听他的声音有些哑,看来倒真的是自己打搅了他的午睡,“我其实也没什么事,就闲着无聊来看看你,要不你继续睡,我回去了。”
赵德芳失笑,“来都来了,醒都醒了,进来吧。”
想到自己确实还要问他事,仇思思犹豫起来,“这……”
“木儿……”
“好吧,打搅了。”反正已经吵醒了,也不差打扰到底。
.
“头还晕吗?”赵德芳同仇思思在圆桌前坐下,帮她倒了一杯茶。
仇思思接过茶杯握入手中,她其实并没有那么喜欢喝茶,总觉得茶太苦,所以之前住在扬州时,她自己房间都是让秋兰备的白开水,每次赵德芳给她倒的茶,大多到最后也都是浪费,只是赵德芳这成了习惯,她便也只得把握着茶杯聊天当成一种习惯。
“木儿?”赵德芳见仇思思只愣愣看着手中的杯子不吭声,于是又唤了一遍。
仇思思一个惊醒,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恍神了。
抓抓头又干笑两声,仇思思倒还记得赵德芳问她的话,“睡了一下午现在已经好多了。”
“那便好。”赵德芳笑笑,没再说什么。
两人一起陷入沉默。
若是之前碰上这般尴尬,赵德芳总会很快找到新话题,不会让两人相对无语太久,但今天状况外的似乎不止她一人,仇思思等了又等,都没见赵德芳有说话的意思。
无奈之下,仇某人只得提前将自己这一遭的目的拿出来晒晒,“对了,我刚刚来找你时秋月才刚从外面回来,你让她去置办什么了,要从大清早置办到现在?”
丹凤眼中划过一丝复杂,那复杂似无奈,却又比无奈多了些什么。
赵德芳为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浅浅尝上一口,指腹轻轻摩擦着杯沿,不答却反问她,“木儿可还记得昨日我们进城时那些官兵为何要一一盘查?”
“记得。”仇思思搞不懂赵德芳为什么会突然把话题岔到这事,但还是点点头,“好像是一名正在通缉的朝廷钦犯可能到了庐州这里,所以知府就派了官兵在城门口一个个察。”
“知道是个什么样的朝廷钦犯吗?”
“什么样的?”
“据说是个专杀薄情男子的年轻女子,至七天前的那起命案,已经杀了二十六人。”
仇思思愣了愣,良久才反应过来,“二十六人?”乖乖,这已经不是连续杀人犯,简直已经赶上杀人魔了。
“没错,二十六人。”漂亮温和的丹凤眼中再起波澜,是悲哀与不忍,“据说那些男子死时颈部还都会被咬出一个洞,所以尸体被发现时不是血还在不断往外冒,就是颈部附近已经凝固了大片血迹。”
仇思思瞪大眼睛,几乎从座位上跳起,“不是男的吸女的血嘛?怎么又变成女的吸男的了?”
赵德芳诧异,“谁跟你说男的吸女的血了?”
仇思思“啊”一声,意识到自己刚刚一激动说漏了嘴,连忙摇头,“不是……”
“木儿,”赵德芳打断她,仔细看着她神色,“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
“木儿!”一直对她温柔宠溺,从来不曾说过半句重话人竟难得严厉起来,“这关系到二十六条命案,不是开玩笑的事,若不早点抓到那女子,便随时有可能再出现受害者。”
意识到再也瞒不住,仇思思只得将昨天半夜看到的老实交代,唯独没说那男子可能有发现她,她不想赵德芳为她担心。
“确实有几个目击者亲眼看到行凶者是个年轻女子,怎么会变成男子。”赵德芳喃喃,与仇思思刚才的反应差不多,一脸的不可置信,只是没她那么夸张。
“也不一定之前那二十六个命案的凶手是个男子,说不定两人是同谋或者只是犯案手法相同,”仇思思想起昨夜被男子扶着的那个年轻女子,“况且昨天那男子吸的是女人的血。”
“这才是最让我困惑的,”赵德芳皱了皱眉,“至今为止所有受害者全是男子,类似的手法,今年之内似乎并没有任何女子遇害甚至受伤报案的记录,而且今天也没听说有年轻女子遇害的消息,也没哪家去官府报案家里有女儿失踪。”
“可能过两日会有消息。”
赵德芳点头,“只能等两日了,但愿两日后不会真的有什么消息。木儿,我宁愿昨夜所见只是你的一场恶梦。”
“我也希望那只是一场梦。”仇思思苦笑。只是那若只是一个恶梦,又怎么会有那么清晰真实的场景,连被那双眼睛看着时四肢的冰冷现在都还能真切回味。
“要等两日,那我们不是还要再在庐州待两日?”
“只能这样了。”赵德芳叹了口气,似乎想起什么,儒雅的脸上隐隐染上一丝悲戚之色,“若没遇上倒也罢,既然遇上了,我又如何能袖手旁观,毕竟这些都是爹爹曾经深爱的子民。”
无意触动到他的伤心事,仇思思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她本就不是会安慰人的那种。
还是赵德芳自己先岔开了话题,“这几日一路颠簸你都没好好休息过,如今正好也趁着这个机会休息一下,好好养一下精神,后面许多路可能会更难走。”
仇思思这下笑得更勉强。她倒是想要好好休息,只是现在也不知道昨夜的那个男的是不是真看到了她,万一真看到,那人家说不定要来杀她灭口,这每天要提心吊胆的,怎么可能休息得好。
“怎么脸色还是不太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赵德芳瞧她脸色反而比刚刚更差些,以为她身体哪里出了毛病,“要不还是请个大夫来看一下吧。”说完,便要起身去唤秋月。
仇思思连忙拉住他,“真没什么,就这几日坐马车坐出了点后遗症。”顿了顿,见那张儒雅的俊脸上又开始出现愧疚之情,怕赵德芳又要说些内疚的话,只得随便找个问题堵住他话头,“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今天到底派秋月去干嘛了。”
“也没什么,”赵德芳不着痕迹看了一眼拉着自己胳膊的小手,“就是为了那个案子,通缉令上只写了那女子是个朝廷钦犯,其他什么都没写,我觉得好奇,所以让秋月去帮我查了一下。”
理由很正当,但仇思思听着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想了好一会才终于想起哪里不对劲,“秋月也能查这个?她去哪里查的?”陆家二公子难道平时除了驾个马车,其余时间都用来打酱油了?
“这还真只有秋月最适合查。”赵德芳莞尔。
仇思思听着更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若要知道那女子犯的具体罪状,哪里资料最全?”
“衙门吧,这通缉令不是官府贴的嘛?”
“那不就得了。”
“什么得了?”仇思思还是没听懂。
“木儿你自己不也说了衙门里资料最全,这要查,当然是去最全的地方查。”
仇思思这下终于听明白了,“秋月是去衙门查的?”
赵德芳继续莞尔。
不否认自然就是默认,仇思思还是觉得不对劲,“衙门的人肯告诉秋月?”她怎么不知道宋朝女官有那么大的权力。
“当然不肯。”赵德芳摇头,“所以秋月是看的朝廷送来的这个案子案卷的副本才知道的,当然,是偷偷进去看的。”
沉默。
“所以,”仇思思抽了抽嘴角,“秋月是去当梁上君子,不对,梁上女子的?”
“不完全是,秋月并未偷盗任何东西。”
瞧见堂堂秦王殿下将歪理愣是一本正经说成了正理,仇思思除了干笑,便只能干笑。这若真在衙门偷了东西,明天城门口贴的通缉令上画的就该是秋月了。
“怎么是秋月去?”武功最好的不是陆雁铭吗?
似是看出她想法,赵德芳轻笑,“雁铭武功虽好,但论轻功却不及秋月。”
“原来秋月那么厉害。”仇思思喃喃,不仅吃惊,更多的是郁闷,人比人气死人,这原来的木儿咋就什么本事都没有呢,武功没有,琴棋书画貌似也不行。
“秋月本就厉害的。”
赵德芳顺着仇思思的话表示赞同,不想却引得仇思思心里更不舒服,“切,我也厉害的啊。”
“哦?”听仇思思突然这么说,赵德芳上下打量了她一遍,嘴角染上笑意,“木儿怎么厉害了?”
话刚完,便遭遇到恶狠狠的两道视线。
要不怎么说秦王殿下到底年龄小,还不够了解女人呢。女人夸别的女人好,那叫自个谦虚,男人当着她的面夸别的女的好,那就叫欠骂。如今秦王殿下不仅夸了别人,还怀疑了她的能力,现在的仇思思若说只想用眼神在他身上瞪出两个洞来,已经是顾念到他平时对她好手下留情了。
直到瞪得两只眼睛已经隐隐酸涩,仇思思才收回视线,深吸一口气,撇了撇嘴,想想还不解气,于是又瞪了一眼过去,满意见到对方抖了抖,这才把从刚才开始就在心里酝酿的想法说出来,“你不是想要抓那女的嘛?我有个主意。”
赵德芳抬手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虽然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这姑奶奶,但眼观鼻,鼻观心,立刻摆出一副虚心受教的模样,“木儿有什么好点子?”
“引蛇出洞。”
“引蛇出洞?”赵德芳愣了愣,“怎么个引法?”
“这不明摆着的嘛,”仇思思笑得得意,“当然是弄个假的薄情男子,那女的不是就杀薄情男子嘛,那就以此当诱饵把她引出来。”
“这方法倒确实可行,”赵德芳神情终于认真起来,“但谁来假扮薄情男子?”
“能者多劳,当然谁武功最好找谁喽。”
“木儿,”赵德芳好笑看她,“雁铭是不是曾经哪里得罪过你?”
他哪里都得罪过我。
仇思思心里嘀咕一句,嘴上却没傻到真会去承认,只摇头一副要多无辜有多无辜的模样,“没有,我只是觉得二公子除了武功好外,这冷冰冰的气质其实还蛮适合扮演薄情郎的,反正薄情跟无情,一般人也看不太出来。”
“你啊——”赵德芳终于忍不住嗔了她一眼,“木儿你这话我这说说也罢了,可不能真去这么说雁铭,秋月那也不能说,不然要被雁铭听了去,可就真把他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