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边笑着打开边说:“外祖可别小器,随便弄些东西来糊弄孙女儿,要知道孙女儿如今可是个财迷呢。”
匣子内面隔成八个小格,里面不止一样东西,有漆黑油亮的墨宝,有细腻白净如羊脂的玉玦,有竹雕笔筒,有和阗白玉雕的鱼形玉佩,也有细致通透的翡翠玉梳,有金刚菩提子佛串,有两拇指大小白瓷人儿,还有一格空着。
小满边看边笑着摇头。
梁知远本来听了她说自己如今是个财迷,眼内有一些的疼惜之意,如今见了她摇头,以为她真是因没见着钱财而摇头,便说道:“这墨宝可是响泉琴墨,经细心磨研后,写出来的字不仅色泽细润,清雅醇厚,最最难得的是经年不褪色,我这些年,也就是谋得两锭,如今给你留着一锭,这玉玦是先朝宝贝,不是现在的手艺可比,这笔筒可是前朝朱又松真品,如今这世上可是少见的,这佛串是你前些年天天吵着要的……这些东西,我想着你是喜欢的,集了这些年。只这一格空着的,以后补给你。”
小满心里有些感叹,外人看来自己虽是只回宜州三年,她自己却过了十多年为钱财困苦的日子,因而这些年只想着怎么抓着手中钱财不放,另一面又在想方设法挣回银子来,就连如今接着长辈的见面礼都恨不得是成堆的金子才好。只是她知道在梁知远看来,或者便是前世自己看来这些都是比金山银山更有价值的,便特意留着到现在给她。梁知远性子洒脱,自有情趣,甚至数起自家收藏的宝贝来,还是如孩儿般痴迷的样子,她呢,只不过经过上一世的苦,便时时心惊胆颤,明知已经离了那些人,离了那些不堪的日子,只是仍心有余悸,总是惊忧,倒不如面前这老人家活得快乐,要知道,自己如今有母亲,有外祖父,有钱有地有铺子,以后的日子,掌握在自己手中,不用担心再蹈上辈子的旧路。
想到这些,小满一把抢过匣子,退后一步躲在梁氏身后,露了一个头:“外祖既是送了小满,可不能再反悔了,便是以后说借了去看看,也是不行的呢。”
梁知远哈哈笑着,道:“借来看看,应是可以的吧。”
小满歪着脑袋看了她外公半天,笑道:“嗯,好吧。”
梁知远笑指着她笑鬼丫头。
“只是外公别忘了,您还欠着我一个格子呢,到时候我要好多好多的金银财宝。”小满马上接着道。
梁知远边笑边起身,朝梁氏道:“哈,什么时候真变成财迷了。走,家里还有个人,你们不曾见过,去前厅里认识认识。”
梁氏忙牵了小满手跟上。
梁知远在正厅坐定,便唤来程妈妈:“去叫蓉娘来。”
小满抬头看梁氏,见她母亲也跟她自己一样一脸茫然,便只能耐心等着。
一会便进来一个年轻的女子,梳着妇人髻,整齐的鬓角,头上的钗子是几支简单的蝴蝶样金钗,只有一支点翠镶蓝宝石的簪子略为华贵些,身上穿着水红色暗云纹镶边的交领中衣,外着玫瑰红绣兰花花卉的褙子,下面系着一条藕荷色细褶绸裙,手中紧紧捏着一块绛色的秋罗帕子,低着头,略显不安,委身下去与梁知远行礼,隐约有些站立不稳。极白净的一张脸,淡淡的眉眼,怯弱的体态,生得十分惹人怜爱。
待立起时,小满便看出来她的异样,那便是,像是有孕在身的样子。
梁知远忙伸手虚扶了她起身,道:“家里没有外人,你也不必多礼,来,坐我旁边。”
那蓉娘便安安静静在一旁坐下了。
梁氏会过意来,起身朝蓉娘走去,正要蹲了身子行礼,那蓉娘吓得赶忙站了起来,扶了她的手道:“姑奶奶不必这样。”
梁知远笑道:“蓉娘还不习惯这些,你们以后在家,便免了这些虚礼,没得瞎折腾得自己累了。”
蓉娘紧抓着梁氏的双手,她也只得作罢,侧过身子拉了小满朝蓉娘道:“这是我女儿文珍,平时被我惯坏了,以后万一哪里得罪了姨娘,还请多多包容些。”
小满虽知道这女子身份,却不知道也不愿意行礼,因而慢呑呑向前挪着,那蓉娘待她一近身,便抓了她的两手,连连赞着:“真是个好看的娃,我这辈子都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小女娃。”
说完便将手上带着个玉镯子退下,替小满戴好,又说道:“这镯子不值什么,却是生下起便戴着的。姑娘就当戴着玩,戴个新鲜,不喜欢了就随意收着便好了。”
小满看在梁知远在旁一脸期盼地看着自己,便挤了笑道:“多谢蓉姨奶奶。”
梁知远便对梁氏道:“好了,你们坐会,一回吃了午饭,去你两个哥哥家走动一下,早起我派了马车去接你妹妹芝娘了,晚些时候到了,你们娘几个好好聚一聚,人多也热闹些,我还有些事,你先陪陪蓉娘说说话。”
梁氏点头应着,目送着梁知远便出了屋。
与梁家宅子一街相隔的另一家梁府内,梁英的妻子秦氏正边整衣服对抱怨着:“那死老头老了也不正经,一大把年纪不好好修身养性,倒学着人家纳小妾,还说怀孕了,说出来鬼信啊,你信不信?就你还说,把芸娘与芝娘接回来与她相争,看她们互相厮杀?你就看那两个没出息的女人,一个个连自己丈夫都守不住,还会有本事回来争什么家产?”
梁英在旁懒得理她,只随口哼了声。
秦氏接着唠叨:“说什么他那院子是皇帝亲口下令翻修的,还说当今皇帝受过他的恩情,眼瞅着便要封他做大官了,这到如今不也是不见一丝动静?害得我这些天白忙活在他跟前凑热闹,如今倒好,把那个什么晦气芸娘什么宜州接了回来,她可是个寡妇,手上能有什么,没得到了以后,倒要咱们接济她,那可叫偷鸡不成蚀把米。”
梁英叹气道:“你真是妇人之见,二叔虽闲赋多年,那家底也不是少的,就明面上那些,也比咱们这一支多了去了,我就不信你不动心?只要那什么蓉娘生下的是女儿,或者这怀孕时间内出个什么忿子,孩子没了,那家产将来还不是咱们的,借着二叔伤风病重时,报信接了那芸娘回来,肯定能帮上咱们的!你忘了,那芸娘的母亲孔氏不也是,看着是个极软性子,结果二叔纳芝娘的生母时,她不是闹得整个府里人仰马翻,最后芝娘的生母生产时死了,她自己也慢慢折磨自己,最后早早便走了。”
“你指望着梁氏跟她母亲一样?可我听说,她在宜州可是任人欺凌的。”秦氏哼了声。
“那是因为她一人在宜州,没个支撑。如果有咱们在她身后支撑着她,我就不信她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她父亲诺大家产给了那个来路不明的贱妾。”
作者有话要说:唉,我想开个男欢女爱的文了,不想写这些了,可是,这坑还有好长,
☆、大房一家
秦氏将手中珠钗胡乱摔进梳妆盒里,站起了身,冲梁英道:“你那堂妹你自小看着长大的,你还不清楚,依我说,你还不如好好跟着你二叔,争取把这官职再升上去一些才是正经,你不放眼出去瞅瞅,谁到了你这样年纪,还跟你一个品衔,我都不好意思出门。”
“二叔若是有本事的,也不至于闲赋在家多年,靠他呀靠不住,再说了,当什么官不都是为了捞些钱财,这些年我这官路也不见畅达,还不如抓住眼前的靠得住。” 梁英斜靠着身子看着她娘子梳妆,满不在乎说着。
“好了,就你那没出息的样儿,走吧,去前面吧,不能让人家久等。”秦氏已经穿戴好,起身等梁英。
“我不去了,大哥又不在,我一个大男人看着你们女人闲聊也不好。就说我身上有些不利索,又怕见了妹妹伤心,改天再见。”梁英只哼哼不动身,万一提起他那个堂妹的短命丈夫来,一堆女人在那哭,叫他怎么办好。
秦氏哼了声,极为鄙夷地看了他一眼,自己走了。
且说小满跟着母亲一大早便过来拜见大房这一支。梁知远兄弟二人,兄弟二人早就分了府过日子,梁知致去世得早,并未谋到好的官职,两个儿子也没有得到什么祖荫,大儿子梁节读书认真,一路官职也得不虽说不热乎,倒也还顺畅,二儿子梁英读书不成器,又没什么别的本事,拼了财力捐了官,却只在个清水衙门做着半死不活的闲职。倒是梁知远,年轻时便极富了盛名,还曾给当时的晋王,如今的皇帝任过一段时间老师,虽则后来因不喜官场生活,无故辞退了官职闲了下来,日子却一直不曾困苦过,外加如今皇帝颇念旧情,前几天特意梁知远接进宫细谈了一番,赐了一堆东西下来,便又有了传言皇帝打算重用梁知远,所以说,两边比起来,梁知远府上更为显耀一些。
先是去拜会梁知致的夫人庄老夫人。庄老夫人面色清白,一身青灰布,自己住在宽敞清净的明心堂里,小满进去时,浓浓檀香味无故让她觉得不适,外加庄老夫人待人清冷,梁氏与她只是行完礼便再无话可说,老人家不愿开口多说话,也不曾有什么亲近的意思,便只得辞了出来。
梁节的妻子董氏拉了梁氏的双手,细细看过,面上颇为怜惜。
“妹子该当早些回来才是的,宜州地处偏远,又寒冷,瞧你这身子,比以前更弱了,这回回来啊,一定要好好养养。”
董氏头上的首饰虽然都样式简单,不见得华丽,都是市面上难得见的精致款子,戴着显得十分的大方得体,身上衣服也都是半新,颜色亮堂,做工考究,一看就知道主人是个知道过日子也不委屈自己的人,董氏自己是成州知府的七嫡女,丈夫梁节是工部正五品营缮郎中,位不高权不重,但是两人都是知足长乐的性子,因而年近四十,心境豁达,性子宽厚,修得一身温文好气派十分惹人敬爱。
“谢大嫂子惦挂。这是我女儿文珍。”梁氏与董氏见过礼,拉了小满上前来与她见面。
“哟,这才几年啊,快长成大姑娘了,瞧这小模样长得真讨人欢喜,怕是都盖过咱们这几家的娃呢,定亲了吧?”董氏快人快语,也不曾想着避着小满,边说边递给她一个荷包。
小满握着她递过来的沉甸甸的荷包,再瞧了荷包上的精细绣工,笑着说:“多谢大舅母,这绣工可真是好。”
“这是你铭姐姐的手艺,年前她们姐妹俩被接到董家去玩去了,回头等她回来了,你们两好好亲近亲近,这一去几年呀,都长变了不少,怕都互相不认识了。”
小满点头,前世去了宜州便与外祖这边兄弟姐妹疏远了,不曾有多往来,竟一时记不得她们后来的境遇了。
“哎呀,我竟然来迟了,妹妹可莫见怪。”一个高声笑语打断了众人,小满回头,是她那二舅母秦氏,一头金光闪闪的首饰,身上的衣着颜色鲜亮,一看就都是新做的,正满脸堆笑进屋来。
梁氏起氏与她相互见礼,小满也跟在梁氏身后,秦氏先拉了梁氏手道:“一看妹子就是在外吃够了苦头,为何不早些回来,要不是前几日他二叔病得厉害,送了信去,到如今可都还见不着你呢。”
秦氏脸上颇为悲泣,拉了梁氏细细的瞧,就差要哭了出来。梁氏忙拉了小满上前:“来,见过你二舅母。”
小满被秦氏头上金凤钗上的大珍珠闪花了眼,便有些呆呆的,只说道:“二舅母好。”
秦氏忙前她又抱又搂说道:“哟,我的儿啊,怎么出去几年,变得傻傻的了,真是的,肯定是被人欺负怕了,妹子,你放心,以后在这家里啊,有这一大家子人罩着,看谁敢欺负你。”
小满被她弄得要直翻白眼,挣了挣,逃了秦氏怀里,秦氏连忙摸出荷包来,递了她:“瞧这可怜小样子。”
小满接过她的东西,摸着像是几块碎银,还有个镯子,道了声谢,也不多看一眼,随手便丢给了身后的雅梅,然后索性呆在一旁只看着众人。
那秦氏从一进来起,声音便大得很,说话又快,一会儿便将平时亲戚与几户临近人家近两年的事说了个遍,梁氏与董氏只在一旁静静听着。
那秦氏见大家伙都听了她说,心里颇有几分得意,便双手一拍,道:“我给你们讲个新鲜事,也是你二哥在衙门里偶尔听来的。”
董氏笑道:“你二嫂与你二哥夫妻最恩爱了,她呀,不知道从你二哥那听了多少江湖趣事呢,且讲来听听。”
见众人还真被她勾起了好奇心,便越好讲得起劲。
“说是啊,有一个老头儿,又无儿无女,老伴也去了,家里倒有几亩肥田,日子过得可是殷实。一天呢,突然有个很久前认识的人路过,见了老头儿一个人生活孤苦,便说要给他作个媒。那老头本没当真,胡乱答应下了。没想到过几天,那人果然给他带了年轻妇人来,不仅模样好,身子健壮,还勤快,一来便屋子里忙里忙外,老头儿瞧着喜欢,便将她留下了,俩人倒真过起了夫妻一般的生活,不过半年,那妇人便说像是有了身孕,又说自己害羞,要老头悄悄去请了大夫来给自己瞧瞧。结果呀,你们猜怎么着,趁那老头出了门,那妇人卷了那老头所有家当跑了。你们说气人不气人?话说这世上的事啊,还真是巧,那老头不服气,没事便去各处寻找那妇人,后来竟然还被这老头子见着了,扭送到了衙门,才知道,这世上啊,还有专门干这一门骗独身老人勾当的人,你们说那妇人是不是太阴损了。”
董氏听了话,倒不如先前热心了,只笑了笑,低了头去喝茶。
秦氏见没人接茬,也不在乎,又随意说了几句话,不一会便将话题扯到了梁知远院子里来。
“妹子,你见了二叔新收的那个蓉娘没有?可真是个标致人物呢!”秦氏看似随意问道,眼睛直直盯着梁氏,想看她什么反应。
梁氏面色淡淡,这时也一如以前,也只低头喝了茶,细细咽下,才抬头笑道:“那是服侍父亲的人,只要父亲瞧着顺眼便好,咱们是做晚辈的,这样的事不好说太多。”
“不是我多嘴呀,二叔年纪渐渐大了,凡事都要有个节制才是好。可咱们是至亲的人,会知道疼惜惦记得这些,外面那些心怀不轨的人才不管这些呢,只想着怎么勾搭上富贵人家过好生子,生生连一点面子都不顾了,妹子你别不信,这样的人多着呢,别被人骗了去还心里巴巴向着人家。”秦氏放低声音,语重心长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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