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氏想都不想:“那怎么行?”
小满知道她的心思,依旧将声柔柔的,说:“先前二叔的帐册母亲也是看过了的,就那几块地,风调雨顺的还好,一家子还有口饭吃,逢上个水涝旱灾什么的,要养活这一大家子,是不能的了。咱们如今依托二叔过活,也不能尽给二叔添麻烦啊,能多赚些就多赚些,自己能养活自己那不是顶好的事。”
小满其实想说,依俯着二叔过活,咱们不被饿死,就烧高香了,记忆中自从她们母女回来过后,二叔的地里就没有过像样的收成,算下帐来,还要每年往里贴钱的。
“何况不用母亲出面,一切托给周管家就行了,二婶要裁人,周管家没个正经地儿去,孔妈妈一家子日子也不好过啊。”
梁氏不说话,低着头盯着茶杯里一片茶叶漂浮起落。
“而且咱们这院里的人,也可以拨几个过去帮忙,也免得了她们生活流离。”
“要不先让周管家去试看看,不行,咱再关了,也费了不母亲您什么事。”
梁氏便抬头朝孔妈道:“要不去叫周管家过来商量商量,要是周管家也愿意,倒是可以试试看。”
周福过来,梁氏便将先前的话的意思又说了遍。
周福听了,不喜过望,说话声音带着些许激动:“老奴先前还替夫人担心,怕这以后日子不好过,如今夫人也了这些打算,以后日子计较些过,也是不成问题的,老奴这便放心些了。夫人放心,老奴进府前,也是在酒楼里做过十多年的伙计的,咱们那宅子地段好,只要请得两个好厨子,生意是不成问题的。”
梁氏听了他也如此乐意,便有了几分定下的心来,道:“只是一切都要管家自己去安排,我一妇道人家,不好出面。只是有一样,如今家里用不了这许多人,我打算放出去一些,管家看着这些人里能不能有用得上的。”
周福见主人这样说,想是愿意的了,心里高兴万分,忙接着说道:“那可是太好了,咱们院里的人,都是老实憨厚的人,用着放心。这样啊,我自己做个帐房掌柜,张大财二财过去啊,可做跑堂的伙计,院里的沈婆云婆去在后厨帮工。嗯,这样,都不用去外面寻人了,这样放心得很,只是那几位姑娘……”
梁氏知道几位年轻姑娘娇贵惯了,比这宜州好些小姐还秀气些,干不了重活儿,也不好出去抛头露面,便接着道:“几个丫头我再帮她们谋去处。开菜馆的事,也就一切托给管家了,只是开铺子也要些钱两,要等过了秋收后手上才宽裕些才好正经开张,管家就先去筹划着,一切由管家做主,有什么难处再回来跟我说。”
周福高高兴兴应着去了。
梁氏面露倦色,朝孔妈道:“去跟她们说一声,这几天收拾收拾,也休息几日,过了中秋便跟着管家去京里。”
孔妈高兴着应声要走,梁氏唤住,想了想又道:“也不用过于张扬,只说都是京里人,都回家再寻出路。”
孔妈脆脆的应声出去。
小满心里也是高兴,就知道她母亲是个明白人,看她母亲一脸倦容,便开口道:“母亲累了,先歇着,孩儿晚上再过来。”
“你也先不要走,我还有话跟你说。”梁氏叫住抬脚要走的小满。
“几位叔叔婶子都是长辈,现如今咱们娘俩依靠着他们过活,不要处处与她们作对,以后啊,以后这个家是你娘家,无论如何,要有几个可依靠的人才行,凡事不可强出头。”
小满抬头看向她母亲,她们都要害我性命了,还当她们是亲人?算了,慢慢来吧。
☆、兄弟姐妹
一连几天的雨水过后,闷热的天气渐渐吹起了几丝凉风,转眼便是中秋将至。这一日傍晚陈氏躺在摇椅里打算着明日中秋该给大家伙上什么菜,一抬眼看见林检兴冲冲从外回来,便起了身,捻着扇子柄斜着眼朝她丈夫笑道:“林老爷这几日天天早出晚归,忙些什么呢?”
因想着他那日对自己的嘲讽,陈氏眼角唇畔便很有讥讽的味道。
林检难得好心情搭理她:“这几日不是跟着柳老板谈生意呢,另外你交待的,给那几个丫头找人家的事,我不也在办嘛。”
陈氏坐回椅里,问:“找得怎么样了呀?”
林检笑道:“前几日不是说周举人要进京赶春闱,不放心家里老母亲,要挑两个丫头去照顾老人家,可是他只能出到一个八两,太小气了些。今日正好与柳老板外出,碰见了袁员外,正好也因家里原来的丫头们不够用,听说咱们家的丫头们又机灵模样又好,一口气便应下了,一人十五两。”
陈氏听话又起身,上前跟着林检身后说道:“可是真的?”
林检答:“自然是真的。只是还有一事,每回请柳老板他们来府里吃饭,那丽栀都被他们当笑话,如今你可在这几个丫头里挑个好的,留在身边服侍,也好给我在柳老板他们面前撑撑颜面。”
陈氏听了心里嘀咕:“倒没听说要丫头们撑面子的。”
面上便有些心不在焉:“不知林老爷有没有看中的,想留下谁?”
林检道:“你也别这样酸我,我也是想着以后开几间铺子做点买卖,不然单靠那几亩地,这日子是过不成的,做生意的人,最讲究场面上的事,咱们一点也不能输了别人。至于哪个丫头……”低头想了一会,又抬起头,“我看那凌霜丫头最好,又灵气又庄重,样貌也好,听说也能识书写字。”
陈氏不等她说完,便将话头接过来:“哟,这么好的丫头,我可要不过来,老爷您有本事,自己找大嫂要去。”说完,一甩身子,又窝回了椅子里。
林检在旁道:“我一大男人去说这个……”
陈氏只用扇子盖了脸,一动不动,林检见她装死,便也悻悻进屋。
林家各房到了中秋那日便聚在前厅里吃饭。
小满与梁氏进去时,林检与陈氏,林桧与吕氏都已坐在位等着了,梁氏便忙与人道歉意:“我们娘俩来晚了,叫各位叔叔婶婶好等。”
林检与陈氏已坐在上席,陈氏见梁氏过来,也不见起身,只抬了抬屁股,嘴上虚让了一番,笑着说:“嫂嫂住得后院,过来自然要慢些。只是竟忘了嫂嫂如今在家呢,快,三婶子坐右边去,我们坐过来,让大嫂坐这。”
梁氏推让:“不用麻烦了,都是一家人,也不必拘这些。”
陈氏便坐下不再动了。小满便学了她父亲林松的一脸迂腐正气样,开口道:“母亲不可这样乱了规距,咱们家上下也都是读书人,自然明了礼节重要,不要随便因些小事便乱了,叫晚辈们学着不好,二婶你说是不是。”边说边用力往陈氏身上挤。
陈氏被她挤得站起了身,也不好在众人面前和个小孩斗力气,便暗地里踢了林检一脚。
林检起身道:“以后在大嫂在家,这座位自然要变一变,咱们还是早点习惯的好,说话起身朝林桧位上去。”
林桧两口子倒是不多说,忙换了位子。
小满一面盯着面前的瓷碗,一面偷偷的发笑:“比不要脸,我如今可是个小孩子,看谁比得过谁。”
一会众人再次坐定,梁氏在面南上席坐着,安静镇定。林检与陈氏不知是不习惯还是哪里不舒服,面上都别扭着,林桧倒是无所谓的样,叩着桌面哼着曲望着厨房方面等着上菜,吕氏抱着珠姐儿,时不时替她擦擦嘴角。
小满与林检长子林文玳并排坐下席。
厅里另一小桌围着坐着另外几个小娃。二房的两个女儿林文瑛,林文琪和小儿子林文瑁,三房的一个女儿林文珞,四个小娃各据一方坐着,身后一个曾婆子在旁站着服侍。
小满因醒来后便自己是个大人,与几位堂姐妹不曾再在一起玩耍,别的几个孩子却记得她先前好玩。小满才坐定,便听道身后有个娇嫩声音:“小满姐姐,过来这边坐吧,不要跟大人们坐一起,不好玩。”
小满回头看,是二房的大女儿林文珞,印象这孩子从小到大都是乖巧惹人爱的,不曾给自己留下什么坏印像,便笑笑,说道:“不了,马上就上菜了,吃完了再找妹妹玩。”说完便回过头来支头等着。
便听得身后林文瑛教训人的声音:“好好坐好,你看你文琪,还有文珞,坐没坐相的,不坐好一会没得吃。”文瑛是一肚子怨言的,以前小满没回来,文玳下了学堂又整日躺在房里读书,终日不见身影的,她就是这院里孩子王,先几天小满一回来,靠着从外面带回来的新奇玩意,不几日便引得一众弟妹围着她身后尾巴一样的转,不将她林文瑛放在眼角里了。
身后那桌一时便安静下来。
林检便抬头问:“玳哥儿这几天读书读得怎么样了?”
小满随着他的目光看向过去,林文玳有模有样的起身,回答:“回父亲的话,孩儿前日已将《大学》背完了,夫子说,接下来,要教孩儿《吕氏春秋》。”
林检点头:“那便好。”
小满仔细打量她这位堂兄,白白净净一张脸,眉眼与林检极为相似,只少了那分眼里的闪烁不定的计算之光,只纯纯净净透着一股明亮,举手投足正正经经,循规蹈矩。小满苦苦思索,怎么记忆里就没这堂兄后来的印象了,好似一直在读书,读书。
席上又重归安静,林桧等得不耐烦,便将看着厨房门的眼收回,朝林检道:“二哥,地里稻子眼前又要割了,我前几日去巡了圈,长得都很饱实。有没有安排人手去收啊?”
林检道:“这几日为了多些生计,我跟柳老板打算着开铺子做买卖呢,这几日尽忙这个,忘了这茬,我明白就叫大宝再去看看,可以收了就去请几个人帮着收了。”
林桧便笑道:“那正好,我反正也是闲着,不如二哥忙铺子的事,我领了大宝二宝他们看庄稼。”
林检略一愣,马上便说道:“你自小不曾下地,那苦你吃不了。还是好好再读些书,等大哥孝期过了,你去赶考试试,咱们家还是得有个读书做官的人才好。”
林桧有些不满:“哎呀,大哥,这书本都放下这些年了,我一看就头疼。做官的事还是交给玳哥儿吧。地里的活,我倒里觉得可以帮忙做一些。”
林检用严厉不容他反抗的一家之长的语调道:“听我的,叫你读书去就读书,那些粗重农活不是你能做的。”
林桧便不再吱声,这些年他事事都听二哥安排,有时让他去当教书先生,有时让他再读书赶考,有时也带他去地里转上一圈,却不曾有正经营生安排给他,开始他还对二位兄长感激得很,只是这几年,自己年近三十了,还一事无成,才心里有几分着急起来。
小满将二人来回打量,正想着事,便见厨房的张婆子带了孔妈与吕氏的身边的金婆子开始上菜。
众人便开始沉声吃饭。
吃到一半,小满感觉腿上的异样,低头一看,一个小脏娃子正抱着自己的腿,抬头笑呵呵喊:“满姐姐。”又是二房里那个刚学会爬的瑁哥儿。
小满拉起他的两只脏爪,笑道:“二弟弟,这是要吃什么,那边够不着?”
瑁哥儿嘻嘻笑着:“找姐姐玩。”
小满才要说话,身后便响起林文瑛厉声喝斥:“曾妈你做什么的,二少爷都跑到那去了,快去抱回来好好吃饭,别吃了不干净的东西了。”
曾妈忙应声小跑过抱走瑁哥儿。
小满心里一阵酸酸的笑意,这些孩子,是从几岁开始变得有心思了的呢。
☆、袁家周家
一大家子人将饭吃得寂静无声。
吃饭完,几个孩子早窜着出去玩,吕氏靠那边椅上有一下没一下拍着怀里快睡着的孩子,林检林桧两兄弟凑在一块说着街上某人的地里庄稼长得如何,家里又置了块地什么的。梁氏略坐了一坐,便打算起身回屋。
陈氏见她起身,便道:“嫂子再坐坐,我叫她们摘了些葡萄、青皮桔子,枣子什么的,一会就着吃些月饼,也算过节了。”
梁氏辞道:“几位叔婶过吧,我这身子,不知怎么的,乏的很,还是先去歇着吧,免得老毛病又复发了。”
小满看梁氏面色不对,知道她母亲身子禁不得凉风吹,便也上前对陈氏道:“叔叔婶婶们好好过节吧,我娘亲身上是真的不舒服。”
陈氏这几天难得见小满这么和气的语气,便也和和气气,体体贴贴说道:“大嫂这身子也实在是弱了些,赶明日家里有收成了,好好给大嫂抓药补补。”
“有劳二婶子费心了,各位叔叔随意,嫂子这边便先告辞了。”梁氏便起身要回后院。
另两男人略略起身相送一下。
陈氏忙上来搀了梁氏一支胳膊肘,道:“嫂子慢些,我陪嫂子走走,与嫂子还有些话要话。”
吕氏抬头看了二人一眼,又低下头去,像是要与孩子一样睡着似的。
小满跟在梁陈二人身后沿院中小路返回,陈氏向来大嗓门,这一路说话反而细声细气,仿佛真怕声音太大震着了梁氏一样,小满只见得自已母亲一路都是微微点着头,偶尔无力说声:“二婶子做主便好。”
终于看见了她们娘俩的小院子门檐上写着“清风徐来”牌子。
陈氏仍拉着梁氏的手,亲热得似有说不完的话,小满过去,轻声劝道:“母亲吹不得冷风,还是先进去歇下吧,有事儿明儿再去找二婶说也不晚。”
陈氏是真喜欢小满今日的这股和气劲,一个高兴,忙撒了手,与梁氏道别:“那嫂嫂就早些休息。”说完一步三回头走了。
小满一心想问一路上两人说了些什么,又看梁氏脸色确实是白得异常,便只跟在身后扶着她。
梁氏却不回里屋,在小厅里椅上坐了,吩咐凌霜:“你去将我先前教你备的酒菜果子取来,等孔妈她们在前头忙完了,叫大家都过来一趟。”
在小满前世记忆里,梁氏在林松出了七七后便一直病着,在床上将养多日也不曾好利索,但真的喘咳得厉害时候,却是在深秋和寒冬里,却便上前劝道:“娘亲要不先回去歇着,便是要像往常一样给她们过节,也不必陪着的。”
梁氏摇摇头。小满便唤凌霜去取了件披风来给梁氏披上。
到了掌灯时分,孔妈妈与一个粗使婆子回来,凌霜将酒品瓜果在厅里八仙桌上摆好了,梁氏便唤众人坐下。
众丫头婆子刚开始还不肯,梁氏又道:“还如以前一样。唉,只怕是咱们这些人在一起过的最后一个中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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