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坐着一会,见梁氏时昏时醒,便起身回去了。
下午陈氏便叫曾妈来传话说周举人家来人挑丫头,小满便叫了秀菊、青茶、翠桐三人去前厅。
好半天才见三人回来,面色都不好看,小满便问:“怎么个个愁眉苦脸的?”
秀菊道:“那边只要两个人,那婆子定不下来挑谁好,翠桐便自己说不愿过去。”
小满倒是有些讶异看向翠桐,这丫头向来强势,今日这般,不像平时作风啊。
翠桐倒是无所谓,自己倒了茶喝,回头劝秀菊青茶二人:“你们也别以为我让着你们,我是想着你们一个两个没用的,没得去别家受欺负,大家都说这家人好,你们也就在他家好好做吧,我这性子,到哪都没人欺负得了的,只有我教训人的时候。我还要挑个富贵些的人家呢,哼,就算去了那袁家,我也是不怕的,看我怎么捏死那肥老头。”
小满心里暗赞丫头们义气。
又过了一日,梁氏气色不见多大好转,小满领着众人送了秀菊青茶二人出门,又与凌霜孔妈翠桐她们送几个婆子男人起程,很是唏嘘哭泣了一番。
回到院里,见秋风扫落叶的光景里,小院子十分的安静,心里便生出几分荒凉感叹了番。
此后小满的日子倒是安宁起来,安安心心照顾起梁氏养病来。倒是有几日天气转好,梁氏的病便也跟着渐渐好了几分,某天陈氏来后院看她时,梁氏是坐在椅上喝茶的。
陈氏最近几日脸上莫名有几分躁怒之气,梁氏看出来了,以为是小孩子们不省心,还问是不是幼兰做事做的不好,要不要翠桐去帮忙。
陈氏便道:“不用了。幼兰做事总比丽栀好太多,再说翠桐也帮不了几日忙,找着人家了,还是要卖了出去的。”
梁氏觉得两人话不投机,也不知道原因,便也闭了嘴直到陈氏将茶闷闷喝完,又蔫蔫走了。
说话陈氏回屋见了林检对着铜镜正摸头整衣,又要出门样,板上脸便道:“老爷不知道忙些什么呢,院子里的事也不管。”
林检要开铺当老板的事正有眉目,心里高兴,也不来惹她的火,只笑道:“你前几日不是兴致可高了,怎么现在又这样暴躁起来。”
“哼,那大夫说什么后院那女人命不长了,活不过几天了,我今天去看了,又活蹦乱跳了起来了不是。哼,就是个庸医,害得我这几日还事事想着顺着她些。”
林检听了这话,脸上一黑,训道:“你这说的是人话么,叫嫂子听了,嫂子怎么想,外人听了,也会背里是骂咱们的。”
陈氏被骂得略一愣,便又斜着眼看林检:“你别不用跟我装,我心里想的,不也是你想的。”
林检哼了一声道:“唯女子与小人……”便出了门去。
☆、来了稀客
深秋的天气转过几个弯便又凉起来,院里花藤树草等渐渐枯黄起来,没了夏日的热闹,梁氏的病也跟着起起落落,好时能在院里逛逛,不好时也会躺在床上咳上一天一夜。
这天林家却来了稀客。
林检虽没考上个什么功名,但向来自诩耕读传家,偶尔见到读书人,也凑上上前去附几句风雅,外人想着他兄长的名声,也愿意与他应酬一二,就是现要林检要做生意,也是自觉与人不同的,他要做个儒商,所以,今日上门这人让他觉得倍有脸面,证实了他是个往来有鸿儒的人。
“元秀小弟光临客舍,真是蓬筚生辉啊。”林检忙将来人迎了进门。
“林大哥客气,小弟叨扰清静了。”周元秀与他其实不熟,倒被他的热络吓得心里一怔,便只正正经经依礼见过。
“不知元秀兄弟今日为何事而来。”林检客气又有些做出些风度样接待来客。那周元秀年纪轻轻便中了举,家世虽不十分显赫,但与林家现在也是不相上下的,可贵的是祖传的读书人家,偏偏人又生得清秀出众,在年轻一辈学子中颇有名气,因出生在正月里,父辈们便给取名元秀字冬偲。
“小弟过几日便打算进京,为的是参加明考的春闱考试,林老爷是进京见过世面的人,特来向老爷打听打听京里风俗人情,气候变化,也免得去了闹了什么笑话,或是短了什么东西。”周元秀见林检热络,便也开门见山。
“哎,依我说,那京城真是个好地方,那热闹的街道巷子多得咱们一辈子都逛不够,那边的店铺里的一天的流水帐,唉,说了小弟你都不信……”林检心道原来他登门是要问这个,这也不值什么,他也确实是多次进京的,有过见识的,只是一个举人还要来请教自己问题,这也是件体面的事,便将口中的茶水急忙咽下,神色飞扬讲起来。
周元秀哪里是要听这些,便只是双眼盯着茶水,不时打个呵呵点点头,终于忍不住了便起身道:“小弟还有些物什要去准备,今日多谢林老爷一番赐教,只是还有一事,能否容在下拜见一下令嫂。”
“嫂嫂寡居,又有病在身……怕是不太方便,不知周兄弟有什么事?”林检正说到兴头上,被打断得有些憋屈。
“一则前日进咱院里的几个丫头惦记着前主子的身体,托某代为问候一声,二则想着大夫人是在京待久的了,不知道在京是否有熟识的文人,也可引荐一番,好有个照应。”
那周元秀倒是不避讳自己的目的,只是林检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视,面色有些讪色,偏又故作镇静大方:“这也是应当,我派人去后院问问可是方便。”
昨夜天气凉,梁氏病势便又重上几分,午后便只歪在一方榻上歇着,小满在一旁绣着活,一面时不时抬头与她说两句话。
这会,小满正将绣了一半的东西举给梁氏看,笑嘻嘻问:“娘你看,绣得像么?”
“像什么,葵花子?”梁氏笑着问。
“娘,你真是的,眼睛不好使,人绣的是小鸭子。”小满故意气鼓鼓地撒娇,仿佛她十岁时一般,一面细细体味这难得的好时光,却见梁氏抬头望着入门处。
抬头见是二婶陈氏跟前的曾婆子,不免眉头皱上一皱,放下手下物什,起身笑问:“妈妈这时候来,可是有什么大事?”
“没有,就是前厅来了客人,老爷说叫夫人去一趟。”曾婆子裂了嘴朝两人笑笑说道。
“是什么人,可说有什么事?”小满问。
“呦,这个老婆子我可说不清楚呢,我正在后头带着瑁哥儿吃米糊吃,被老爷这么一叫着支了过来,没敢进厅里去问啊。”曾婆子两手的拍说道。
“算了,我去看看,别不是你京里外祖托人捎信来了吧。”梁氏近来病得昏沉,难免有些想念亲人。
“娘,你歇着,我去就好,有什么重要的事我再回来跟你说,娘想多了,若是外祖的人呢,为何不直接进后院呢。”小满怕二叔又想了什么事来算计她这可怜的娘,忙挡在前头,过来扶着她梁氏不让她起身。
梁氏便点点头,好声的交待两遍:“我这身子一动就喘,跟你二叔与客人好好说说,你也嘴上斯文些啊。”
“知道了。”她自然也是想做个斯文人,只要她那二叔不惹她就好了。
原想着来客是个油滑难缠的人,却不想厅里坐着个年轻男子,一身暗蓝色薄绸长衫衬得面色比常人清雅许多,举止斯文,目光明亮,一看就是个的清楚明白的好娃,小满不禁轻吁一口气。
周元秀一听有人进来,忙起身准备行礼,却不想近来的是个不及笄小女娃,一身素白布衫,头上顶着两个小圆髻,眉目倒是清秀可爱,却不知道为何一脸愁眉,怒气冲冲般。
小满满恼思索,前世今生,不识此人,便问林检道:“听曾妈说有人来要拜访我母亲,只是二叔知道的,我母亲那身子,实在是病得起不来,也不便出来相见了,不知是有什么事?”
周元秀这便开口道:“是这样的,小生周元秀,家住五柳街头,因不日要进京赶考,打听得夫人从京城回来,便想着求夫人做个引荐。”
原来这便是那周举人,就是前两日将秀菊青茶买了去的那家主人。赶考的学子都削了脑袋要结识京里贵人,表面上是说请人家指点自己文章,实际上都想着朝中有人好办事,只是求人求到小满面前来,倒确实是不靠谱,林松在时还好些,如今林松故去,梁氏一妇人,平日里与做官司的男人们也没什么来往交情啊,难道去求哪些贵妇们?得了吧,她们自然有的是人要应酬,哪还有空理这对落魄的母女俩呢。
小满轻轻笑道:“倒叫周举人失望了,母亲常年只管宅内事,如何认得官场上的人。”
周元秀见一小小丫头面上苦笑,不似一般孩童般好逗弄,不免有些讶异,也不好直接便问,只得道:“也是,是周某疏忽,不过今日能得林老爷一番指点教导,也是不枉此行。”
林检在一旁道哪里哪里。
小满见这人识趣,行动言语间不卑不亢,又加想起他日后的为官的清正成就,便有些后悔刚才面上的讥笑冷淡,便接道:“不过这事我回去了会跟母亲说的,或许母亲有人可给举人引荐也是说不定的。”
周元秀揖手道:“有劳小姐了。”
小满侧身避过他行的礼,也不多说话,借口母亲身体不好,转身便要回去。
却听那周元秀在她身后唤住:“小生还有一事,请小姐转达夫人。”
“秀菊与青茶两位姐姐十分惦记夫人,周某临出门前,两位姐姐千叮万嘱,一定要问候夫人的身体可好。”
“比前些日子好些了,烦举人回去教两位姐姐不必挂心。”小满见人清声清气,说得诚恳,也收些了这些日子的暴躁之气。
“呃,周某倒是识得个老人家,颇通岐黄之术,尤善治哮症喘疾,只是性子有些怪异,有段日子没见他出来了。如若夫人的身子一直不见好,可请那老先生过来替夫人看一看。”
“那自然是好,如此便多谢周先生了。”梁氏的病显然只是拖着,一时好一时坏的,入了冬怕是更不好了,要是真有神医高人,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那晚生这便着人去请那先生。”说罢,拱手与林检告辞而去。
小满倒是没将这事作什么指望,回头将话转了梁氏知道。梁氏低头琢磨许久,叹道:“按说,别人求到咱们这来,能帮自然是要帮的,只是我也确实不与京中何人相熟,官场上的往来,一概都是你父亲做主的,便是有内眷们聚会什么的,我也只是随大流去了,没有特别知心的可托付的人啊。”
“那周举人看着是个明白人,想来也是知道的,他不过是病急乱投医罢了,母亲不必过意不去。”小满实在是替她这个母亲范愁,帮不了别人就算了呗,她母亲偏偏一脸愧疚样,哎。
没想每二天午后,梁氏倒时递了她一封信,笑道:“我一时糊涂了,我虽然没有门路,你外祖指不定有呢,我这写了封家书,一会托人送过周家去,让你外祖给那周举人指点一下。”
“这,这行吗……”小满不禁摇头苦笑,我的母亲哟,你不会忐忑一晚上吧。
“你外祖虽不是达官贵人,可也是有名的学士,如果那举人真的想要人指点文章,你外祖还是够格的,也正好给咱们带这家书带与你外祖。”
小满便拿了那信极不情愿地出院子,哪知才出了院门口,便又见曾婆子又猴急急的往后院来,见了小满,也不顾什么问候礼节,囔囔道:“大小姐快回去与夫人一直整理下,昨天那个年轻举人又来了,说带了个什么神医来,那什么神医好大的气派……,要来与大夫人看病呢。”
小满笑道:“我还以为他随口说说呢。”
☆、泼妇现行?
待梁氏刚整好装束,便见一个一身灰白布裳的老头进了院来,头发灰白,行动便捷,倒是看不出上了年纪来,只是沉着个脸,不知是谁惹恼了他。
周元秀在后跟着,仍是一身半旧的淡青色薄绸长衫,微低着头,肩上背着个榆木出诊箱。
梁氏起身与二人见过礼,道:“有劳老先生了,不知老先生贵姓?”
“老朽姓唐。”那老头恨不得用鼻子回答。宜州城小,民风纯朴,虽是两个男人,却是一老一少,梁氏也没多避讳。
那老头与梁氏在厅里小桌旁各自坐下,周元秀便忙在一旁打开出诊箱,将号脉枕取出递给孔妈妈,又躬身立在一旁。
那唐老头也不多说话,闭上眼号了半天脉,倒是面色越来越凝重。一会便将先前不悦面色收起,细细问了若干问题,何年起病,每次起病有何诱因,发病最重时是不是床不能卧,喘息不定,甚至面色苍白,指尖发青,活动无力?
梁氏微微点头道:“倒叫大夫说着了,这病论最初发起,已有十来个年头了,起先也没注意,倒是这两年越来越严重,每每天气变冷,或者春夏花开时最易复发,有一两回倒真有濒死之感。”
唐老头便回过头去问周元秀:“冬偲,你倒是说说,夫人这症是虚症还是实症?”
那周元秀低头弯腰上前两步嘻嘻笑道:“依学生之见,是虚症。”
“治疗原则该当如何?”
“呃,虚则实之。”
“还有呢?”
“……”
“哼,叫你好好学医,你不学,偏要去考什么举人,我早就跟你说过,那些读书考官的人都是些呆子,你现如今也成了呆子了,这么明显的病症都瞧不出来了,倒比小时候更显愚笨了。”
“是,是,老师说的是……”
唐老头又哼了哼,低头去写方子,周元秀忙狗腿般去帮着铺子磨墨。
唐老头睹气般哼了他一声,倒先搁下笔,朝梁氏道:“夫人这症,是肺阴耗损,肾气不固。”
梁氏点点头。
唐老头低头思量着。
小满看周元秀一脸小心谨慎样,这老头又一个劲摆款,心里不免跟着不安,一面希望这老头有些真本事,一面又看了他一脸为难想是这病症棘手。
“老先生但讲无妨,我这身子我自己是知道的。”
“我先与夫人写个方子吧,夫人发病时便急煎下顿服代茶饮。”
唐老头一面写又一面训斥那周元秀:“此病乃虚损日久,治疗时讲究急时治其标,缓则治其本。”
周元秀连连点点头:“是是是。”
一会方子写好,唐老头递与梁氏,小满伸过头去看,倒不见有什么贵重药材,不免心存疑虑,也不多想便直接开口:“就这方子,倒看不出什么特点来。”
唐老头哼了一声:“确实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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