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夷,你别进去。”
“你偷偷把苏抹姐姐藏在这干什么。”
“不是,苏抹身体不太舒服,要休息一下。”
“那我更得去看看她了,她病了吗?”
“姜夷,今天太晚了,明天你再来。”
“哥哥,你什么时候学会撒谎了,你明明一大早就要出城了。苏抹姐姐到底怎么了,你拼命拦着我。”
“苏抹……苏抹她不太想见人。”
“为什么,连我也不想见吗?”
“咱们家的人她都不想见。”
“为什……噢……是因为越析诏的事吧。苏抹姐姐肯定伤心死了,我要去安慰安慰她。”
“姜夷,姜夷,你站住!你去看看她也行,但是别跟她提越析诏,也别提阿爸封王的事,好吗。”
“知道了。你们那些打打杀杀的破事,我才懒得说呢。”
听见姜夷蹦蹦跳跳的脚步声往院子里走了进来,苏抹急忙从藏身的阴影里溜出来,快步走回了房间。刚刚在桌边坐定,姜夷就走了进来。苏抹没来得及关门,但是姜夷没有直接闯进来,而是站在门边,轻轻扣了扣门。“苏抹姐姐,我是姜夷,我进来了啊。”说完,轻手轻脚走进了房间。看见苏抹好端端地坐在那里,姜夷脸上绽出一个大大的微笑,三两步走过来,拉住苏抹的袖子。
“苏抹姐姐,你还记得我不?”
苏抹扯了扯嘴角,强扯出一个微笑,“当然记得。”
“苏抹姐姐,你不生我的气吧。”
“生你什么气?”
“那次我去你家玩,我没告诉你尼南就是我哥哥。”
“怎么会生你的气。”
“那就好,我一直怕你生我的气。”
“姜夷长这么高了,长成大姑娘了,今年有十六了吧,这么水灵灵的。”
“苏抹姐姐,你才越长越美呢,我上次见你就觉得你长得真好看。这次见你,觉得,唔,怎么说呢,你不光是好看,就是让人……让人移不开眼睛。怪不得我哥哥那么宝贝你。”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我还是这个老样子。”
“真的,鼻子眼睛还是那个样子,但是就是不知道哪里不一样了。反正我这辈子是赶不上苏抹姐姐一半了。别说赶上苏抹姐姐了,连我哥哥我都赶不上。都是一个阿妈生的,怎么那么不公平。”
苏抹一听这个,扑哧一声乐了。阁逻凤最烦人家说他长得像女孩子,不知道他听了这个,什么感想。
“苏抹姐姐,你头一次来我们南诏,我带你四处走走,我们南诏也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我一直记得,我去你家时,你带着我到处玩。你还跑那么远,带我去花马山……”
姜夷的小嘴吧嗒吧嗒不停地说,苏抹越听越觉得不好意思,其实那次姜夷去做客,是让她阿爸逼的,她自己心里一百八十个不愿意。说是带姜夷四处转转,其实她心里不知道多烦,净想着怎么敷衍她,尽快把她打发走。现在听姜夷这么说,她突然觉得很愧疚,很对不住姜夷。就像阁逻凤当时说的,姜夷其实就是一个心思单纯的小姑娘,当初自己不知为什么还把她看成一个满腹心机的敌人。想着,苏抹一把从手腕上撸下来一只镯子,拉过姜夷的手,套了上去。
“来得匆忙,也没给你带什么礼物,这个镯子是我从小带着的,送给你吧。”
姜夷看着手腕上的镯子,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苏抹套在她手腕上的镯子比小指还细,纯金的,上面没有镶嵌任何宝石,只是刻满了细致又繁复的花纹,苏抹从小戴到大,一直很喜欢。“苏抹姐姐……你怎么待我这么好……我拿给我阿妈看去。”姜夷边说,边兴奋地跑了出去,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喊,“苏抹姐姐,等你回来我来找你玩。”
苏抹见姜夷跑远了,对着门外说道,“进来吧,偷偷摸摸站在那干嘛。”
阁逻凤从门后面绕了出来,有些局促地看着苏抹,“对不起,她非要来,我拦不住。”
苏抹诧异地看着阁逻凤,“这有什么对不起的?”
“知道你不想见人,所以……”
“不是让我来,就是来见家里人的吗。”
“丫头,我……对不起,我不该强迫你来的。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你不想见就不见了,以后再说。”
“谢谢。”
“我明天去邆赕诏,你和我一起去吗?”
“去那干什么?”
“去收拾诚节留下的烂摊子。”
“阁逻凤,我一直想问你,那年,诚节劫了我阿爸,你是……”
“不是。”
“我还没说要问什么呢,你怎么就知道不是。”
“我知道,你要问我,是不是我和诚节商量好的,不是。”
“哦。”
“相信我,真的不是。如果真是我们商量好的,我也不用花那么大力气给自己下蛊毒,混进侍卫队,也不会帮你把你阿爸救回来的。”
“……”
“不过,我知道诚节会去抢铎鞘,只是不知道他会用这个方法。”
苏抹冷笑了一声,“你们是去比赛吗?”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你知道,我不是我阿爸的亲生儿子,所以,这么些年来,诚节总是不服气,处处找我麻烦。我想封住他的嘴,就激他跟我比,谁先拿到铎鞘。”
“先拿到了又怎么样?”
“先得者,得南诏精甲兵的兵符。”
苏抹记得,阁逻凤带去宾川的那支军队,就是南诏的精甲兵,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如果阁逻凤已经统领了精甲兵,说明他拿到了铎鞘,苏抹紧张得声音都发颤了,“铎鞘呢,你把铎鞘挖出来了?”
“没有,还在花马山上,我没有动。”
苏抹暗暗松了口气,“那你怎么得的精甲兵?”
“灭河蛮,收大厘。”
“你们兄弟俩,一直这么较劲吗?”
“差不多吧。”
“我没有兄弟姐妹,不知道,别家也像你们这样吗?”
“呵呵,希望不是。有这么一个又蠢又残忍的兄弟,还不如什么都没有。跑到宾川去劫你阿爸,这种蠢主意,只有诚节才想的出来。”阁逻凤冷哼了一声。
“诚节知道你混去给我做侍卫吗?”
“不知道,他只知道我混进了宾川,应该会比他先拿到铎鞘,所以,才想出这么个蠢主意。”
“如果当初换做你是他,知道别人已经得了先机,你怎么办?”
“我?……我说了,你不许生气。”
“那么久以前的事了,有什么好生气的。”
“换做是我,我会劫持你,威胁你阿爸来换铎鞘。”
苏抹果然没有生气,但是她觉得一股冷气,顺着她的脊梁爬了上来,目瞪口呆地看着阁逻凤,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阁逻凤说的对,如果当初被劫的是她,阿爸八成会拿铎鞘来换她的。
“说了不许生气的。”
“我没生气。你混去给我做侍卫,就是惦记着这个?”
“不是,我要想劫你,那么大把的机会,早劫你了。我只是想暗中打探藏铎鞘的地点,然后偷出来。”
“真的没想过?”
“……说实话,一开始想过,如果实在找不到,下下策,才会那么做。”
“后来呢?”
“后来?后来你也知道,我就算要劫你,也是要劫你给我做老婆呀。”阁逻凤嬉皮笑脸地凑上来,伸出一只手指,兜着苏抹的下巴。
“阁逻凤,我觉得我好像不认识你。”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还是生气了是不是?”
“不是,我只是有些怕你了。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是没告诉我的。”
“丫头……”
苏抹手一摆,“不用说了,我不想知道。”
“波冲那件事,不是安排好的,是意外。是想问这个吗?”
“如果,你当初真是劫了我,我阿爸又不来换铎鞘,你打算把我怎么办?杀了我?折磨我?砍了我的手脚送给我阿爸?”
“丫头,别这样,我说了,我没打算去劫你。这是你问我,换做我是诚节,怎么办,我就是随便说说。你别往心里去,这种事不会发生。”
苏抹看着眼前的阁逻凤,熟悉又陌生的面孔,脊梁上那冷冷的感觉,还未消散。虽然明知是过去的事情,虽然明知后来情况有了变化,但是眼前这个人的确曾经动过伤害她的念头,这个想法沉重得让她直不起腰。
“你怎么把那个金镯子送给姜夷了?”
“怎么了?”
“不是你从小就带着的吗,而且……你戴着很好看……”
“一时着急,没想到有什么好送给她的,一个镯子而已,没什么。”
“为什么这么着急送东西给姜夷?”
“也没什么,就是突然觉得挺对不住她的。记得你原来说的吧,姜夷就是个小孩子,没什么心眼,我还和你争来着,一直觉得她满腹心机。”
“呵呵,我的丫头就是心眼好。镯子没了,那拿这个补偿给我丫头吧。”
阁逻凤说着,掏出那天遗南给他让他送给百夷的凤凰浴火臂环,小心翼翼地套在了苏抹的臂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 30 章
出发去邆赕的路上,苏抹才弄明白,阁逻凤说,去给诚节收拾烂摊子,是什么意思。
“咩罗皮不是已经退到野共川了吗?还有什么烂摊子好收拾。”
“咩罗皮是我姑姑的儿子,他退去了野共川,但是姑姑,姑姑的傻孙子皮罗登,皮罗登的老婆柏洁,都还在邓川城。本来说好了,一起退出邓川城,去野共川找咩罗皮。后来不知道诚节那个混蛋说了些什么,把姑姑和柏洁惹急了,说什么也不肯走了。本来也没什么大事,但是姑姑一直嚷嚷说要上吊,把诚节吓着了。姑姑出嫁前一直是最疼阿爸的一个姐姐,等于是一手把阿爸拉扯大的。姑姑要是真上了吊,诚节就有苦头吃了。”
“既然是最疼你阿爸的姑姑,你阿爸为什么还要打邆赕?”
“你以为我们不打他,他就不来打我们?”
“既然成日这么打来打去,还联姻做什么?”
“联姻大都是缓兵之计而已。”
“把自己的女儿嫁出去,一辈子的事,却只是个缓兵之计,你们男人怎么那么狠心。”
“我没有……不是……姑姑嫁过去的时候,我还没出生呢。”
“我是替你姑姑觉得难过,眼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弟弟,来打自己的亲生儿子,什么滋味。”
“……”
“咱们就是去劝你姑姑别上吊的?”
“对。”
“唉……我可不知道怎么劝。”
“我也不知道……”
阁逻凤一行人进入邓川城的时候,城中一片死寂,秋风卷着枯黄的落叶,扫过一扇扇油漆斑驳,紧紧闭着的大门。苏抹打了个冷战,裹紧身上的斗篷,她总觉得那一扇扇门背后,都是充满仇恨的眼睛在盯着他们。
“这城里的人都哪里去了?”
“咩罗皮这些年净忙着打仗了,男人都当兵去了,死了多半,余下的随着他去了野共川。城里剩下的都是老幼妇孺,见到南诏人,都躲起来了。”
比起邓川城的死寂和落寞,越析的宾川城可算是繁华了,这些年没有战争,人口繁盛,满街都是南来北往的商客。苏抹最后一次看见宾川城的时候,虽然宾川已经易了主,但是繁华不减,百姓安居。比起邆赕的邓川城,不知道幸运多少倍。
阁逻凤和苏抹骑着马来到城中心诏主府的时候,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分。先头已经有侍卫知会了他们的到来,柏洁带着一家老小站在院中候着。柏洁是浪穹诏诏主铎罗望的妹妹,也算是西洱河畔排得上号的美女,圆圆的脸,一双杏仁眼。只是她那火爆的脾气比起她的相貌,更出名些。
浪穹,邆赕,施浪诏都在西洱河的西北边,历来关系走得近,合称‘三浪诏’。二十三年前,施浪诏的施望欠败给南诏,将自己的女儿遗南嫁给皮逻阁之后,浪穹和邆赕始终心中惴惴,觉得施浪诏改了阵营,要站在南诏一边。于是,浪穹的柏洁就嫁给了邆赕诏主唯一的傻儿子皮罗登,以示好合。
策马走进庭院,阁逻凤扫了一眼,柏洁穿着她那四季如一的白衣裙站在中间,旁边是她那还是个半大孩子的傻相公,余下那几十号人,阁逻凤一个也不认识,唯独不见他姑姑的影子。
“柏洁夫人。”阁逻凤朝柏洁点了点头。
柏洁‘呸’地一口啐在地上,看也不看阁逻凤。阁逻凤就当没看见一样,又跟傻子皮罗登打了个招呼,皮罗登见有人理他,乐坏了,跑过来就要找阁逻凤玩,被柏洁一把狠狠揪了回去。皮罗登一屁股摔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气得柏洁直跺脚。
“柏洁夫人,我姑姑呢?”
“呸,南诏狗!畜生!”
阁逻凤好脾气地咧嘴笑了笑,仍旧恭敬地问,“麻烦请我姑姑出来一下。”
“还有脸来见你姑姑,我们邆赕没有你这号亲戚。”
“姑姑可是有什么事,不能出来?”
“你姑姑好得很,就是不想见你们这群南诏狗。”
“好吧,既然姑姑不愿意见我,我也不强求。阁逻凤就是来问问,姑姑带着家人去野共川,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姑姑年岁大了,家里人又多,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不用你假惺惺地装好人,我们邆赕的人还没死绝。”
“柏洁夫人有孕在身,不为自己,为了孩子也要多加小心。”
苏抹听见这句话,吃了一惊,向柏洁看去。细细看去,柏洁的小腹果然微微隆起。苏抹又吃惊地看向一旁又哭又闹的皮罗登,怎么也想象不出来,这个跟孩子一般哭闹的男人能跟柏洁生孩子。许是苏抹来回游移的目光吸引了柏洁的注意,柏洁突然看向苏抹,片刻的迷惑之后,柏洁笑了起来。
“哟,旁边那个不是越析诏的苏抹吗?怎么,这么快就睡到阁逻凤的床上去了?”
苏抹的脸腾地红了,什么也没说,扭开脸看向别处。
“哎呦,你还会脸红。你不是跟那个姓张的好吗,姓张的刚一死,你就搭上阁逻凤了,好手段呐。也是,一个做买卖的,怎么比得上‘云南王’家的‘小王爷’。”
阁逻凤咬了咬牙,沉声说,“柏洁夫人,请你注意言辞。”
“这年月可真是翻了天了,奸夫□□光天化日之下招摇过市,我们正正经经做人的,倒要注意自己的言辞了。”
“柏洁夫人,天色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有事我们明天再说。”阁逻凤说完,对身后的人微微摆了摆手,几个侍卫穿过人群,走到柏洁的身旁,恭敬地围了半圈,示意她往回走。柏洁伸手噼里啪啦推开围着的侍卫,转头冲着阁逻凤大喊起来。
“阁逻凤,你个胆小鬼,有种你就杀了我。你不就是靠着你这张小白脸,那个女人腿一劈,你就得了越析诏吗。我们邆赕没有这种贱人,要想得邆赕,你就得像个男人样杀光我们!”
阁逻凤皱紧眉头,示意侍卫将她带下去。侍卫刚刚伸出手,柏洁就推开了他,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