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紧张地拽拽岳长骏的衣袖,示意他温柔些。
可清抛容却笑了起来,摇着头,“岳长骏,你还是想为了她,放弃江山。岳长骏,我爱你,从赞普带我来到中原见你的第一面,我就爱你。实话告诉你,赞普传来书信,说上官府私下里拉帮结派,犯上怕是不久之后的事情。如果你还想保住你的江山,就先与我装模作样几天,我也好让赞普帮忙。岳长骏,我不想让你和她在一起,但是,我更不想让你死。”
岳长骏轻笑了一声,“苦肉计?”
可清抛容冷笑,“你爱信不信。我话说到这里,一切都在你手中!”说罢,可清抛容转身大步离去,出了清水轩,忽地又绕了回来,“你不是担心上官水烟吗?那你就好好守着她,别让任何清贵妃的人靠近她。”
“你知道什么?”岳长骏像抓住线索一般,冲到她的面前抓住她的手臂。
那一刻,可清抛容笑得倾国倾城,“我知道,清贵妃已经不是东宫的上官亦清,更不是谨王府的上官亦清。水烟,”可清抛容看向我,“若你最后死了,一定不是我抛容*的。我只会和你抢岳长骏,绝不会心狠手辣地伤害你!你要是死了,我的对手不就没了?”
可清抛容想要离开,岳长骏死死抓着不放,“你话先说清楚,难道水烟的失声,是亦清害得?”
“你如果不信,大可不必问我。”可清抛容甩开岳长骏的手,大步离开。
岳长骏看向我,一脸的诧异,“是亦清吗?”
我一下子怔住了……我该如何回答他呢?难道告诉他,他信任了多年的上官亦清,竟然变得如此蛇蝎心肠?
“好,我明白了。”岳长骏冲出清水轩。
、114
“好,我明白了。”
岳长骏的声音回荡在我的耳边。他明白了……
清水轩一下子悲戚不已。
我跌坐在地板上,身后的宫女们踌躇着要不要来扶起我。
天花板似乎一下子被乌云掩盖,淅淅沥沥的雨水,那样真实却虚幻地从天花板上落在我的肩头。
本来想要安好地下江南,幻墨却昏迷不醒,如今我也失声,蓝月不知所踪,岳长骏心中那个“上官亦清”如今沦为如此的心境。到底是我对这生活期待过多,还是老天爷,从来就不曾想要我们这些人好过?
我抽泣着,却哭不出声音。
原来这世上,永远都有着更悲痛的事情。只是你不知道,你还会遇到怎样的境况。
岳长骏还没回来,梁公公亲自送来书信,说是从宫外寄来的。
陌生的笔迹,陌生的味道。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双手木木地拆着信件,白纸上寥寥几个字——“慕容笛风,奇疾难愈,死。”
慕。容。笛。风!
我就像疯了似的想要在信封上找出哪怕一点点慕容笛风的痕迹,却寻不到。
我紧紧拽着梁公公的衣袖,看着他,想要知道这是从哪里送来的信件。可是我说不出话,梁公公看着几近崩溃的我,哆嗦着向后退缩,“娘娘别这样看着奴才,奴才只是负责送信。宫外的人送来的。其余的,奴才什么都不知道啊!”
梁公公不敢挣脱,只是一味地颤抖。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想要寻找纸砚,却又生怕梁公公趁机逃走。只好扯着梁公公走到书桌前,草草写下几笔——“何处传来”。许是心急,字迹太过潦草,梁公公辨识了好久,才回话,“奴才不知,只是听说,送信的人是江南口音。”
原来慕容笛风,你竟然到了江南,离开长安,客死江南。
慕容笛风,我不曾爱过你,对你的心意,也不过是情窦初开的倾慕。只是这点倾慕,竟让你这个人在我的心中,烙印如此深刻的一个印记。我从来不觉得,你是我生命中的什么,或许是因为岳长骏,还有幻墨,还有琪画,还有欧阳凌,还有媚秋和夏色,让我更不愿意想起你。只是当我知道,你那双桃花眼就这样在水乡紧闭,再也无法穿着白衣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的心,竟然如此狠狠地痛着。
我一直叫你故人,一直与岳长骏说,你只是个故人。
是的,你终于成了我的故人,一个永远无法相见的故人。
我明明应该开心,你再也不会伤害我身边的任何一个人,可是为什么,我现在竟然如此难过。
慕容笛风,我不曾爱过你,却无法忘记你。
我竟然就这样,让你消失在我的生命里。就这样,没有告别。
我闭上眼,隐隐地好像听到自己的哭声。
黑暗中,慕容笛风好像又隐隐地走了过来,仙人模样,翩翩白衣。桃花眼婉转秋波,白皙的皮肤却泛着冰冷的蓝光。
“水谧冷处烟柳丛,黛眉婉转笑春风。夕落时分高脚楼,倾城美面终尘封。水烟,本公子说得没错吧?”慕容笛风的声音还是那样狡黠,可是,却没有再让我觉得呕心。
我定定地看着,想要看清眼前的这个慕容笛风。
可是身影,却越来越模糊。
“昔人都忆玉香阁,水烟轻舞戏春秋。王公贵族皆赞叹,谁知国色泪横流。水烟,本公子终于恶有恶报,你可欢喜?”慕容笛风的笑容模糊,缥缈,最后还是消失在黑暗中。
慕容笛风,从相识到你的离开,你只写过这两首诗给我。
曾经我将它视若珍宝,再后将它视作耻辱——与你相识的耻辱,而如今,这竟然又成了我的念想。
一个曾与你这个恶人一起走过的念想。
我很欢喜,慕容笛风,知道这世上再无人会被你祸害的时候,我真的很欢喜。
只是为何,你不能好好活着对待身边的人,而是要用这样的方式,让我们都解脱呢?
噢,我忘了。祸福旦夕,不是你慕容笛风,可以玩弄的。
慕容笛风,这一别,就是永远。
“我有什么错?岳长骏,你凭什么压我来这里!”清水轩外一阵吵闹声,夜色那样深,深得让人害怕。
上官亦清衣裳被撕扯得不堪入目,白皙的皮肤上还有血印。一脸的青紫,嘴角还有血。
我一惊,她却手撑在门上,笑得前仰后翻,“水烟!你忘了你姓上官吗?哈哈哈……”
岳长骏脸色铁青,扯着她的胳膊,一直扔到我的面前,“你说,蓝月在哪里?”
“岳长骏,你我自幼相识!竟然会听这个相识几年的妓女!我上官亦清,到底为什么会看上你!”上官亦清面色笑着,泪水却不住地流,“岳长骏,你活该!你为了这个贱坯子不碰我,我为什么要为你守着这贞洁!有何用!”
岳长骏扬手要打,我慌忙拦了下来。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定定看着她。
“蓝月,说!说出来,朕饶你不死!”岳长骏将头撇向一边,不愿再看上官亦清。
上官亦清摇头,故作无辜,“皇上,臣妾真的不知道。”
岳长骏轻哼一声,双目竟然露出凶光,“不知道是吗?梁公公,念给她听!”
梁公公从袖口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左丞相上官景轶,暗结党羽,贿赂重臣,经查实,上官府内确有龙袍凤衣,上官景轶确有谋反之心。”
上官亦清笑得那样轻蔑,“那又如何?岳长骏,如今的兵权可是在我爹手里。若不是爹撑腰,我又怎敢做苟且之事!”
因爱生恨,如此之易。
虽然早就知道岳长骏的做法,总有一天会引来不满,却不想,竟真的闹到生死之说。
“难不成,你忘了我了?”可清抛容突然出现在门口,衣着朴素,妆容淡雅。面色清新,依旧不失野性美。
上官亦清从地上爬起,托着腰肢,“你?难不成,你现在要赞普回到中原?”
“上官亦清,别以为我们吐蕃人好欺负!梁公公念的信,是几月之前的事了!你们上官府的人都不知晓,只有我和岳长骏知道。赞普早就已经在长安,时刻准备保护皇宫。上官亦清,我为你羞耻!我虽妒恨水烟,却绝不会做出如此龌龊之事!”可清抛容一步步逼近上官亦清,上官亦清听得节节后退。
“岳长骏瞒着你,是以为你不知你爹的事,所以才依旧对你这么好。你以为他不知道你的苟且之事吗?他不过是不想伤了你们自幼的情谊。上官亦清,你犯的最大的错,就是伤害水烟。”可清抛容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那一刻,我忽然明白,其实这两个女子,都有着一样的心境。
一个表面端庄贤惠,内里却拼命伤害自己,希望岳长骏垂怜。
一个表面野性刁钻,内里却拼命守着长骏,希望岳长骏知晓。
上官亦清再也笑不出声,扑到在岳长骏的身旁,“长骏,你放过我爹吧,他不是有意的!我再也不会做苟且之事!再也不会伤害水烟!我也不要当皇后,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我爹安好!蓝月没有死,被关在太医院的小院里的树丛里。水烟的失声,过些日子就好了,我只是想给她个教训罢了!长骏,念在你我自幼相识的情谊,放了我爹,可好?”
“快,派人去将蓝月救出来。”梁公公指挥着几个小太监。
岳长骏叹气,躲开上官亦清,扶着我一步步走向卧房,声音那么重那么坚决,“亦清,从此以后,你就在长福宫,不必相见了吧。那个男子,你若喜欢,叫他陪你便是。”
我看向倒在地上的上官亦清,不知为何忽然看到了慕容笛风的身影。
上官亦清,慕容笛风。如果上官亦清芳心许给了慕容笛风,或许这些人,就不会有如此多的哀伤。
“水烟,一切安心,有我在。”
、115
“水烟,”可清抛容不知何时已经走到我的面前,瞟了一眼身旁的岳长骏,又定定看着我,“我是吐蕃人,虽之前算计你,但绝不会威胁你的生命。岳长骏爱你,我也没办法。但是我不会退出,因为岳长骏要是想要守住中原,必定要有求于我们部落联盟。以后你我,公平竞争,如何?”
我摇头,喉咙还是说不出话。只能拼命摇头。
可清抛容声调高了些,“为什么?”
岳长骏慌忙将我拉后了些,“水烟她还无法说话,朕来回答你。朕爱她,她爱朕。朕不会让她忍受宫闺寂寞,她也不会甘愿与你共侍一夫。如果你依旧要用这江山威胁朕,你就试试看,朕是岳朝的天子,怎会让你轻易毁掉朕的江山?!”
我微仰着头,岳长骏的眼眸那么笃定。
他总觉得他了解我,只是因为,他太了解当初的水烟。我摇头,其实是想说,不需要公平竞争,既然岳长骏需要可清抛容,那么就共侍一夫吧。只要他的心意还在我的身上,我不必和她争什么。
却不想上官亦清将我的声音毁掉,竟让我看清,原来岳长骏也已成熟。终于明白,我再重要,也不能毁掉江山。
岳长骏,我是该庆幸你终于找到这天子应该守护的东西,还是该感叹你的心中终于不再是以我为中心?
你终于成为英雄,而我终于陪你走过,那段最迷失的日子。
蓝月回来时,衣不蔽体。头发散乱,身上全是血印子。裤子上,还有大片的血迹。
岳长骏怔了一下,将头转到后面,不再看蓝月。
不等我扑过去,蓝月却依旧恭恭敬敬走到我的面前,“娘娘,奴婢回来了。让娘娘受惊了。”
我一把将她拽起,想要训斥她,却又说不出话。只能紧紧抱着她,好遮住她露在外面的皮肤。
“来人,去陪着昭仪娘娘,帮蓝月沐浴更衣。”岳长骏的声音很稳,就好像有一双手,轻轻将我的心捧着,那么小心,那么温暖。
我也不再手忙脚乱,而是和宫女们一起将蓝月送入卧房。
关门前,我看向岳长骏,岳长骏怒气冲冲地看着上官亦清,“滚回你的长福宫!朕从未想过,你竟如此折磨宫人!来人!将上官亦清打入冷宫,传朕的口信,要赞普立刻包围上官府,活捉上官景轶,全家压入天牢,听候发落。”
上官亦清的哭声那样歇斯底里,“谢皇上……恩典……”
帝王,岳长骏。你终于,为了江山,为了美人,心狠了起来。
可是这——才是皇宫。
我转身,蓝月褪去残破的衣衫,哭得天昏地暗。
身旁的宫女不住地询问着,将她扶入装满热水和花瓣的木桶。蓝月还是流着泪抽泣,不愿吭声。
那些小宫女怎会明白,蓝月的处子之身,已然没了。
二十多年的深宫生活,二十多年守着的清白,一瞬之间,全无。
而我,作为她的主子,却没护得她周全。
蓝月,我何德何能,让你如此不惜一切地护着。我何德何能……
一夜之间,皇宫就像翻新一般。
岳长骏将选进宫的才人都放出了宫,他说,“既然不会被临幸,又何苦让她们在这后宫断送春华。”
后宫中,只有我与可清抛容二人。
岳长骏将上官亦清封为皇后,却将上官府的人流放边疆。
左丞相上官,右丞相慕容。曾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两个府邸,如今都沦为百姓们饭后的闲语。
我不知道新的丞相是谁,只是听说,都是岳长骏的拥护者。
岳长骏示好吐蕃,将可清抛容封为贵妃。
我的哑疾也终于痊愈,之后,就收到穆水的传信,说幻墨醒了。
我依旧是昭仪,身为贵妃的可清抛容,却客气了起来。
一切好像都变得好了起来。
“收拾行装,去江南。”岳长骏挥袖,坐在我的身旁。
蓝月浅笑,静静去收拾行李。
从失身以后,蓝月便更是不爱开口,依旧温静,却不再那般暖人。
“等回来,给蓝月寻个好人家吧!”我拍岳长骏的手。
岳长骏刚要答应,蓝月却跑来阻拦,“娘娘,奴婢已然近三十,早已不习惯宫外的生活。娘娘就让奴婢这样伺候娘娘吧!”
是怕被嫌弃吧……就像当初,幻墨觉得自己配不上穆水一般……
我不愿再揭她的伤疤,只好闭口不提。
岳长骏说,琪画和欧阳凌也要随着一起去江南,沐落樱和欧阳宇会守着长安的生意。曾经在碧水间相谈甚欢的六个人,如今就要一起下江南,或许老天爷,真的决定放过我们了。
岳长骏带了许多衣裳和金银,我本只带了些衣裳,岳长骏硬是要我将首饰全拿了出来。
可清抛容没有一起去,站在马车前送我和岳长骏,一向*子的可清抛容,这一刻不知为何,竟然缄默起来。
岳长骏翻身跳上马车,撩开车窗帘,深意地笑了一下,便放下了帘子。
“怎地如此开心?”我笑着看他。
他摇头,“天机不可泄露。”
夏末。
末。
刚到江南没几天,便传来长安被攻陷的消息。听说吐蕃赞普攻下上官府后,就一直悄悄留在长安,伺机攻下长安。
我震惊不已,看向身旁的岳长骏,他却笑得开怀不已。
穆水也痴痴傻傻地笑着。
“怎么回事?”我更是摸不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