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小朋友们一时间渴望天天都过节,大人们忙得天天没空搭理他们。
直到中秋节这天;宫里放了假后,温良带着妻子孩子一起回镇国公府陪老头子过节。
自从被管家迎进镇国公府开始;三个小朋友便看着他们家父亲突然敛起脸上所有的表情,一派冷淡从容,倒是像在外头应对陌生人一样,即便面对板着张脸的爷爷,也绝对不会多抽一下嘴角。
小朋友们虽然每次回爷爷家都能看到这样的父亲,但每次都有些不喜欢,是以在爷爷家也没有那么活泼,紧紧地黏在自己父母身边不离,就算爷爷怎么诱惑他们都只是抬个脸笑一下,又将小身子埋到父母怀里。
镇国公一张老脸十分僵硬,然后对不孝子怒目而视,认为一定是这不孝子在孙子们面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使得孙子孙女都不乐意亲近他。
倒是小朋友们的大伯和几位叔叔来逗弄他们,还能得到阿雪一个甜蜜蜜的亲吻,这种差别待遇,更让老镇国公伤透了心。不过他板着脸,一副刻板无比的表情,也没有人能瞧得出他的伤心。
一大家子的人坐在偏厅里吃吃喝喝聊天,小朋友们都很坐得住,就算无聊得紧,还有没有离开父母的身边。小贵贵窝在如翠怀里,阿雪坐在温良怀里,两条小短腿在半空中一晃一晃的,白嫩嫩的胖爪子掰着花生米啃着,长长挨着父亲而坐,双手放在膝盖上,一派沉稳之风,温彦平挨着如翠姑娘。
一家子亲密地坐在一起,让镇国公府里的一些妯娌们眼里有些羡慕。特别是相比于他们中,没有姨娘小妾没有庶子庶女夹在中间,更是让她们羡慕。
小朋友们的小叔叔温策凑到阿雪身边,笑嘻嘻地问道:“长长、阿雪,外面花园里开了好多菊花,你们要不要带妹妹去看花?”因为三个小朋友都不出去玩,使得其他的小朋友也被自己母亲拘着,可委屈了,温策不得不出面来将小朋友诱拐出去。
闻言,阿雪和长长都瞅了眼镇国公。
镇国公突然激动了,心慰地想,孙子孙女们还是向着他的,瞧瞧他们想出去玩还要看自己拿主意呢。当下脸色和缓,说道:“去玩罢,别走得太远。”
小朋友没有动,长长板着小脸,没说话,那模样儿虽然像温良,但表情却像极了现在的镇国公,让镇国公心里不禁满意,安慰地想着,嫡子不听话不要紧,他还有个像他的孙子,以后镇国公的位子留给大孙子就好。
阿雪又瞅了自家爷爷一下,脆脆地回答自己小叔叔,说道:“不去玩,要和爹爹在一起,保护爹爹~~”
原本热闹的偏厅因为小朋友的话而安静下来,所有的人都忍不住看向小朋友。
温策有些迷糊,“保护三哥?为什么?三哥好得很呢。”
长长板起脸看他,抿着唇道:“爷爷会和爹爹吵架,对身体不好。”
镇国公顿时感动了,果然孙子担心他年纪大,和不孝子吵架对身体不好。
阿雪接着道:“爷爷年纪大了,脾气不好,会打人,不好。”
“……”
贵贵有些不安地窝在如翠姑娘怀里,这种突然凝滞的气氛让她不安,不过却没有说什么,只是怯怯地看了眼板着脸的镇国公,又瞅瞅脸上表情淡得看不到的父亲,和在家里的感觉不一样,让她也有些不喜欢回爷爷家。
怪不得三胞胎自从懂事后,回镇国公府从来都是黏着他们父母,先前还以为小孩子黏人,现在看来,可不是有原因的嘛。镇国公府里的人皆恍然大悟,特别是这些年看看着镇国公与温良这对父子不对付,更是明白了小孩子们的想法。
听到孩子们的话,温良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看了温彦平一眼,小姑娘十分无辜地在玩着手中的玉佩呢,没空搭理他。心知小朋友们这反应绝对是小姑娘教的,心里窝心无比,摸摸小家伙们的脑袋,让他们安心去玩。
镇国公已经僵硬了,看着不孝子瞪眼,觉得有些伤心,他已经懒得理会不孝子很多年了,只要孙子啊!而且若不是真的在乎,他会骂人会打人么?小孙子们绝对被不孝子教坏了!
估计是看到镇国公表情不对,镇国公夫人十分识趣地让大儿媳妇带着其他几个媳妇离开了,现场只剩下镇国公夫妻、大儿子温允、四儿子温安及温良夫妻还有温彦平。
如翠看了眼镇国公夫人,朝她笑了笑,好像三胞胎出生以后,镇国公夫人突然想明白了什么懒得理会她,见面也不吵了,直接将她无视,虽然有些遗憾,不过能不吵架更好。
“不孝子!不孝子!你瞧瞧将彦晟彦晞他们教成什么样子了?”镇国公指着儿子骂道。
温良十分淡定地喝了口茶,说道:“我觉得挺好的。”
“……”
父子俩不意外地又吵了起来,不,应该说镇国公气得咆哮如雷,而温良始终淡定喝茶,偶尔一句轻描淡写,比咆哮更能激起老爷子的愤怒。众人都习惯了,反正老爷子是越骂身体越硬朗,也没有人管他们怎么吵,且也不是他们能管的。
然而,吵着吵着,却吵到了孙子辈的事情上,例如——
“你这个义女,及笄礼没办,岁数也要过了,是不是该嫁人了?要是外人知道她的身份,指不定还怎么看咱们镇国公府,连个义女也没教好,连终身大事也没为她操弄,你心里到底怎么想的?总不能让她这样不男不女地一辈子……”
温彦平听得毛骨悚然,忍不住大叫一声:“爷爷!”
镇国公的声音噎在喉咙里,怒视她一眼,说道:“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没教养。”
温彦平有些委屈,看向温良和如翠,温良没有反应,而如翠握住她的手,示意她别说话。
镇国公夫人默默地给丈夫递了杯茶过去,又坐在旁边淡淡地看着。
“你先前要收义女,我也不管你,现在这义女的岁数到了,也该为她操办一下了,总不能让她一辈子这样女扮男装,成何体统?”镇国公数落着儿子,见他头一回没有开腔气自己,心中微喜,嗓门又大起来,“女孩子家长大了,不嫁人难道要当姑子么?传出去旁人还以为咱们家没教好姑娘……”
温彦平被数落得又气又委屈,眼眶都有些红,却只能憋着气,不敢再出声反驳。这里不是家里,若是她再随便出声打断长辈的话,真的要落实了父母没有教好她的罪名了。
见小姑娘委屈得眼眶都红了,却为了他们径自忍耐着,温良也心疼得紧,直到见火候差不多了,方出声打断了父亲的话:“爹,这事我自有主张,你不必说了。”
镇国公又噎了下,想开口再骂,很快又被儿子三言两语地转移了话题。
直到他们离开偏厅,一家人到修华院中歇息,如翠才搂住一直闷闷不乐的小姑娘,柔声问道:“还委屈啊?”
温彦平瞅了瞅她,又瞅向温良,闷声道:“为什么女孩子一定要嫁人?”
如翠姑娘很善解人意地点头道:“就是啊,为什么一定要嫁人呢?想当初我原本是想一辈子跟在肃王妃身边的,有她护着吃香的喝辣的,多爽。”
温良差点被她噎个半死,有些恼道:“难道你现在不是吃香的喝辣的?”
见他恼了,如翠姑娘也不怕,笑嘻嘻道:“当然啦,温大人是很好的,嫁给你后,有个人陪着,开心也好不开心也好,都有个人倾诉。一个人虽然自在,但两个人在一起也很好,嫁给你我从来没有后悔。”
一顿马屁拍得温大人心中舒爽无比,温良含笑看向小姑娘,继续刚才的话题,给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小姑娘一个十分大众化的答案:“女孩子家比不得男人,嫁人好有个依靠。”
“我很厉害,没有依靠也能自己过。”温彦平将一只茶杯捏碎,以示自己很彪悍。
“可是,这是社会的风俗及规定,你虽然厉害,但你只是一个人,无法脱离这个社会。而且若是你一直坚持如此,当你女子的身份暴露,你的父母和兄弟姐妹都要遭人笑话的。”温良舍弃了那些华丽的语言及大道理,用一种浅显到粗糙的话来告诉她这个道理,“就像今天,你爷爷的话虽然不中听,但也有一些是事实,咱们反驳不得。”这也是为何当时他放任老头子数落的原因,总要有个人将顽固的小姑娘骂醒,不然她真的撂挑子跑去浪迹天涯了,到时就追不回来了。
温彦平被打击到了,一时间怔怔地坐在那里,没有说话。
三胞胎懵懂地看着他们,不知道为毛女孩子要嫁人这种事情,让自己大哥那么受打击的样子。
阿雪摇了摇她的手,说道:“大哥,咱们妹妹不嫁人,以后我们养贵贵。”
长长点头道:“我会努力读书,像爹一样,不会让别人欺负咱们家人的。”
贵贵举起小手道:“我、我会努力学习,以后嫁个好人,不让你们担心的。”
“……”
不在状况中的三胞胎瞬间让所有人破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吃完了团圆饭后,温彦平没有留在镇国公府和大伙一起赏月,而是寻了个借口离开了。知道她能保护自己,温良也没管她要去哪里,倒是镇国公眉头拧起,心里对这个没有丝毫姑娘家自觉的义孙女有些不满。
月上中天,温彦平独自一人走在热闹的街道上,明明街上到处都是提着花灯说说笑笑而过的人,却让她觉得有些孤单。直到走到一条巷子口,看着清冷的巷子,才恍然回过神来,有些烦恼地揪揪自己的头发,思索着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一直以来,她就像个孩子一样,在养父母的庇护下,快活肆意地活着,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做对不对。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原来是个女人,身体有女人该有的东西,再怎么否认也没办改变这个事实。然后,问题来了,女人长大了就该考虑终身大事了。
可是,她拒绝自己身为女子的身份,以男人的姿势生活,能忘记很多不好的事情,甚至能做很多女人不能做的事情,使得她在很多时候会不知不觉忘记自己原来还是个女人的事实。至于终身大事,她早就想好,等弟弟妹妹大一点儿,她就离开京城,到处去流浪,看遍这个世界,等老了的时候,回到小时候生活的家,与亲身父母一起,死在那个山头。
一辈子的事情她都计划好了,为什么还要嫁人呢?
不如,趁着所有人都知道温府的义子的身份时,就这样离开吧!到时就不会给父母抹羞了。
如此一想,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手脚都有些发颤,叫嚣着,趁着这个热闹的中秋佳节,没有人注意的时候,赶紧离开吧……可是,这样做的话,就是猪狗不如了!养父母对她这么好,竟然想不告而别,连畜生都不如!
或者,她直接娶个姑娘回家?反正都是要解决终身大事嘛,嫁还是娶不是一样么?不过温大人可能不会高兴多一个媳妇吧?
苦恼得恨不得撞墙的小姑娘只能抱头蹲下,想挖个坑将自己埋了,就不会有这么多的烦恼了。
“小师弟?”
热闹的喧声中,似乎有一道柔和的声音响起,好耳熟。
温彦平抬起头,偏首便看到出现在巷子口的青年,他背对着灯火辉煌的街道,面容看不清楚,那些柔和的灯光却让他的身影显得十分温暖。虽然看不清他的脸,但却一眼明白了这个人的身份,又让小姑娘的烦恼增了一项。
啊啊啊,若是不告而别,不仅猪狗不如,连狐狸精也会气得直接将她弄死吧?别以为她不知道狐狸精私底下总想弄死那些看不顺眼的人,实在是个危险又凶残的男人。
项清春看着那个蹲在昏暗的巷子的人,挑起眉毛,慢吞吞地踱了进来,有些疑惑她此时为何一脸苦恼的神色。
“你怎么了?”
温彦平没回答他,只是纳闷道:“你眼睛怎么这么尖,竟然能发现我在这里?”
项清春淡笑不语,没有告诉她,并不是他眼尖,而是照光眼睛利,第一时间就看到了她的背影,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赶紧来禀报他。对于照光总是喜欢脑补些不知道什么的东西,项清春懒得管他,只要他有用就行,像现在,能第一时间发现某个烦恼的小姑娘,不就很有用么?
见她像只被抛弃的小狗一样蹲在那里,愁眉苦脸,一副不知道怎么办的模样,青年心中好笑,撩起衣袍蹲在她面前,问道:“你怎么了?”
温彦平瞅着他,突然说道:“狐狸精,若我突然不告而别……”
“我直接弄死你,省得你做出些禽兽不如的事情!”
“……”
温彦平闭上嘴,往墙根挪了挪,心里一阵愤愤然,心说看吧看吧,狐狸精果然是个心肠坏到极点的男人。
项清春冷冷地看着她,说道:“温彦平,如果你有心,就不要辜负老师和师母的心意,他们都希望你一生平安康泰。”
温彦平低下脑袋,没有说话。
“好了,现在能告诉我,出了什么事情么?”项清春的声音恢复柔和,不知不觉中诱惑着苦恼的小姑娘说出自己的心事。
也因为他突然这般善解人意,苦恼了一天的小姑娘也想找个人倾诉拿主意,嗫嚅道:“狐狸精,如果我说,我想娶个媳妇……”娶个媳妇回家,也算是解决了终身大事了吧?而且以后她会对那姑娘很好很好的,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她,这样没有人会说闲话了吧?
“别想了,那是不可能的!”已经火大的青年冷冷地打断她的话,暗暗握紧拳头,让自己别被她气得做出冲动事情。
“为什么?”
“你说呢?”
“……”
难道狐狸精知道她的身份了?温彦平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尔后很快否决了这个猜测,若是他知道的话,也不会对自己的态度没啥改变,依然如昔。
温彦平努力调整心情,很想将话题拐到自己喜欢的方向,然后诱使他帮忙想个法子。可是这可恨的狐狸精,无论她说什么,都是一副冷艳高贵的表情打断了她的妄想。最后,温彦平被逼得没辙了,决定告诉他一个真相,说道:“狐狸精,我要告诉你一件事,你那么聪明,我想让你帮我拿个主意。当然,无论事情如何,咱们还是兄弟的,是吧?”
“……看情况。”项清春语带保留,心知她将要说什么,不过心脏仍是有些不争气地跳着,甚至看了眼周围的环境,难道真的要在这种又黑又暗又没气氛的巷子里倾听“真相”?想到若是换个环境给了她时间缓冲,可能又要龟缩起来了,项清春当下决定,还是在这种地方说吧。
温彦平凑近他,深吸了口气,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道:“狐狸精,今天爷爷骂我爹,说我该嫁人了……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