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夷译字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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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夷译字传奇-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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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下听到此处,已是群情激涌。后面说书人又将京军来援、括羽浴血护主的经过一一叙来,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听者手舞足蹈,仿佛那激斗中的人不是括羽和京军,而是自己。
“列位看官可能就要问了,那括羽年纪轻轻,除了箭法,武功也是奇高,乱军中灭杀韩府豢养的一十三名顶尖高手,为何有如此之能?”吊足了茶客胃口,那说书人方状似神秘、得意兮兮道:“传说括羽天资奇崛、慧根不凡,竟为素不近外人的云中君相中,破天荒收为入室弟子。是以括羽入宫凡四年,外人甚少得见。骁勇悍辣,八英俱呼之为‘野狼括羽’。……”
左钧直亦听得兴奋不已,敲了敲桌子,问道:“常胜,你既是翊卫,定是见过括羽的,你觉得他如何?”
常胜仍和长生嬉耍,头也未回,不屑道:“括羽哪有他们说的那么厉害,最后还不是差点被炸死,身受重伤在床上躺了几个月。”
左钧直没料到他会这般说,愣了下嘿嘿笑道:“难不成你嫉妒他?”
常胜一脸黑线地转过头来:“……我才不嫉妒……”
左钧直也不过是逗他玩儿,见他果然被挑拨到,十分满意。又好奇道:“谁这么厉害伤了括羽?”
“唔……其实姐姐你也见过,就是那个不男不女的男人,名叫女献。韩奉那满库的炸药,就是险些被他引爆。最后逃掉了。”
左钧直若有所思推测道:“括羽哪有那么容易受伤,定是为了阻止女献,才中了他的招。”
常胜拉拉长生长毛耳朵,似是随口问道:“姐姐这么偏向括羽,难道姐姐喜欢括羽这样儿的?”
左钧直干笑两声,喝了口茶,摇头道:“不喜欢。”
常胜身子一僵,呆呆地扭头:“为啥?”
左钧直向他凑得近些,“这你就不懂了吧?按说呢,括羽这样的少年英雄,是个女人都会喜欢。但是括羽这人,是断断喜欢不得的。”
常胜瞪大了眼,左钧直伸出一只手,扳着指头向他说道:
“你看啊,第一条,身世好。虽然是养子,可是是穿云箭罗晋罗大将军的养子。苗正根红,不输公卿之后。”
“第二条,相貌好。能够与鸾郡主相匹配的,必非俗品。”
“第三条,允文允武。武功自不必说,既是侍读班的,功课师傅都是翰林院中最好的大学士,文才肯定不差。”
“第四条,品性好。我虽不认识他,但从方才说书先生讲的事迹里听来,君子五德仁义礼智信是样样不缺的。”
“这四条算下来,几乎算得上是十全十美,可不是小说戏本子里面才有的人物。括羽这样人就是为天家公主而生的,旁的女子若是动了心,岂不误了终身?”
打量着常胜一副听傻了的模样,左钧直忽然又想逗他一逗,撑腮道:“你瞧瞧你,岁数和括羽差不多,样貌也不错,尤其是箭法也很厉害啊……莫非你就是……”
常胜炸了毛儿一样的打断她,涨红了一张秀白脸庞:“我才不是括羽!姐姐你不要瞎想!”
左钧直慢悠悠道:“好孩子不能撒谎……”
“……”
常胜一脸的纠结苦恼,可怜兮兮,左钧直越看越觉得可爱,弹了他脸颊一下,得意道:“真不经逗!你要说你是括羽我还不信呢!浓眉大眼,英武昂藏,威风凛凛……啧啧,哪个词儿都和你不沾边儿呀。就算那先生胡说八道,括羽好歹也是罗大将军之后,生于军中,自然是铁骨铮铮、骁勇善战,当得上一个‘野狼’之名,你呀……哈哈……”
常胜梗着脖子道:“我,我怎么的?”
左钧直笑得弯起秀淡眉毛:“偷偷躲在文渊阁哭得稀里哗啦的,比女孩子生得还漂亮,还被我当了一年的小太监!”
常胜无语凝咽。

山海戍关

戌牌过半,天色苍黑。武英殿中灯火黯淡,寂然无声。一道人影自高墙之外凌空而至,无声无息栖歇于西厢焕章殿歇山顶。竖耳四下谛听一番,足尖轻点琉璃瓦,斜斜飞下,正落在汉白玉石栏侧的须弥座上。
落地未稳,廊柱侧忽然伸出一足,正绊在这人影的小胫上。探手去抓栏杆,偷袭之人却熟知他的路数,带鞘长剑一挑,那人影一探不得,果然摔了个狗啃泥。
哀叫了一声,软绵绵地趴在地上,却也不起来。“二哥,饶了我吧!”
硬梆梆的白底皂靴踹了他一脚,“起来!”
地上软软竖起一只手腕,“起不来了……”
皂靴又要踹来,临近时却迟疑了一下,一只手落下来按上地上人的腕脉,顿时沉下声气训斥道:“不是同你说了不要动雪山真气么!”
嘴上骂着,却还是将地上人拽了起来。“君上生来异于常人,一身阴寒内力何其霸道?若不是看你定力够好,岂会教你雪山炼气之法?你生受了女献那一掌,内元大损,妄动雪山真气,只会被反噬!”
方才还身轻如燕的人,此时却像只被抽了筋的小蛇一样半挂在叶轻身上。
“……二哥,天上的月亮好圆……”
“放屁!今天初一!”
“哦,看错了,是灯。”
“……别闹了!回去换身衣服,去见皇上。”
“啊?!”
“哼哼,刚能下床就一夜不归,你小子越来越野了啊?”
“皇上刚得了小皇子,怎的有空见我?”
“我说,括羽,老子问话你能好好答不打岔么?!”
“嗯……不就是……嗯……二哥你懂的。”
叶轻摇头叹气,“她知道你是谁么?”
“不知道。”
叶轻凝望着皇宫重重高殿华宇和煌煌灯火,过了一会方道:“你好自为之。我可能要离开京城了。”
“啊?!”这一声更惊,括羽难以置信地仰起头,“二哥要去哪里?!”
“山海关,戍边。”
勤政殿中灯火通明,殿外夜色中层层禁卫军凛然执矛而立。括羽微微皱眉,入宫四年有余,哪怕是除韩奉的次次密议,也不见宫中有这等架势。
叶轻在前,一张漠然冷峻的脸比御赐金牌还要有用。禁卫军收矛敛甲,向两侧齐齐闪开,躬身行礼。
一入殿中,便觉得压人的威势。
明严容色清冷,斜倚在御座之上,右手支颐,面上微有疲态,一双眼却锋镝般透着寒光。
括羽触上明严的目光,便隐约知道眼下要议的这事儿不小,所幸回得及时。
殿中人不多,括羽一眼扫过去,识得都是军机重臣:
内阁首辅姜离,兵部尚书萧从戎,总督京营戎政叶葵、亲军统领指挥使秦征、吏部尚书陆鹤。
加上叶轻、林玖和他,侍读生中的武职生也全了。
明严左手修长干净的指尖压着案上一沓厚厚信笺向外推去,淡然无绪道:“诸位看看。叶将军已经看过,不必再看。”叶将军是旧时军中女帝对叶葵的称呼,明严亦是未改口,以示尊重。
每人拿了几札拆阅,渐渐都有些色变。
明严启口道:“上月京军抄封韩府时搜出来的密信。秦将军,夏侯乙曾为你旧日同袍,此事你如何看?”
秦征曾是女帝一手提拔起来的年轻将领,如今虽已年过不惑,仍不失旧日之威。“夏侯乙乃萧山五虎之一,为靖海王麾下一员猛将,当年曾令北齐之军闻风丧胆。镇守山海关十余年,未闻关外祸乱。臣确不信夏侯乙会与韩奉勾结,与北齐女真里应外合。”
萧从戎皱眉道:“话虽这么说,可这信上字迹、圈点勾画乃至行文风格,不似伪造。臣在兵部二十年,夏侯将军的密报文书也看过不少,当是不会错认。”
陆鹤乃是陆挺之祖父,亦是天朝立国二十余年来的老臣。“据信件来看,不仅是夏侯乙,夏侯乙身边数名亲信总兵官,亦参与其中。山海关乃我朝东北咽喉,地处要冲,干系重大。一旦失守,北齐与女真长驱直入,势难抵御。”
明严淡笑了下,“萧卿家和陆卿家两位虽未明说,但朕揣摩着二位的意思,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秦征上前一步道:“此事务必慎重,不可妄下定论。夏侯将军忠勇一生,倘是晚年遭人诬陷而降罪,情何以堪?!”
明严道:“姜卿家,你怎么看?”
姜离静默已久,闻得明严发问,沉吟道:“此事确乎两难。夏侯将军镇守山海关多年,要说对关外情势的了解,无人较他知晓更多。山海关离了夏侯将军,相当于角山长城去了一半。然而夏侯将军年事已高,再行戍边征战,未免过于苛求。太上皇马上得天下,爱兵如子,前后四次颁令嘉恤征战之兵、厚养浴血之将。臣以为,无须多论此信真伪,夏侯将军劳苦功高,天年必得以颐养,将士方无后顾之忧,敢于英勇战斗。然而我朝军力虽盛,能征善战之大将却有大有青黄不接之态。山海关,须树新将。”
姜离这番话一出,几人俱暗叹其周到中不失老辣。
女帝虽重视文教,但到底是亲自南征北战过来的,深知战事艰险、兵士不易,严于律军之余,疼惜兵将、为武官护短也是出了名的。所以林玖之父虽是女帝身边一名不知名姓的暗卫,林玖仍是得以入侍读班,与公卿重臣之后齐步。也正是因为如此,三军将士俱愿为女帝誓死而战。
所以,无论这密信是真是假,夏侯乙,都不能动。
但是山海关锁天咽喉,何其紧要之地,出不得半点差池。所以,必须派驻亲信,控制兵权。倘是夏侯乙是忠心,则顺利交接,留以咨询军务。倘夏侯乙真有谋反之心,则加以软禁,对外,只是假以年高退职之名。
明严见几人尽皆无言,收了双手,缓缓向后靠去,言声冷冽:
“姜卿家之言,甚合朕意。我天朝与北齐,迟早一战!东北三省,自古便是大楚属地。三年之内,固然北齐女真不犯我境,我天军亦将挥师北进,收复关外!”
“京军六十四万,非虚食天禄。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叶将军便与诸位卿家好生商议一番,定下赴关人选和京军数量,明日报与朕罢。”
括羽侧头望了叶轻一眼,叶轻仍是毫无表情。看来这事,即便皇上没有暗示过他,叶葵也是同他说过的。
他是叶葵第四子。长兄在北齐之战中牺牲,二哥三哥皆从文,独他是承叶葵衣钵之人,又是皇上最信任的亲信之一。皇上要培养新将,舍他其谁?
五名大臣出了勤政殿,叶轻亦被叶葵唤了出去。括羽行到明严案下,道:“倘是二哥要去戍关,括羽也愿随行。”林玖亦道:“臣愿去戍关!”
明严淡淡瞥了他二人一眼:“林玖勇气可嘉,括羽你起什么哄!”
可怜括羽僵在那儿,想不通自己这话有什么问题,竟和林玖有云泥之别。
明严按着眉心,缓了声气,道:“括羽,你在朕身边,历练两年再说。这事叶轻去做比较合适。叶轻走后,翊卫须由林玖接下来。”
他这两个多月来,委实是劳耗心神。罢二相立内阁,自然是遭到许多朝臣的抵制。但他心意既决,便不可能更改。关外兵事眼下只有几名军机重臣知晓,延至内阁,六部要臣、翰林学士,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自上次常胜来过之后,左钧直觉得自己身子舒服了许多,只道是睡了许久终于恢复了元气,也不想提前回四夷馆,乐得去享受那剩下一个多月的公假。
她本就于语言文字上极有天赋,又兼勤奋有恒,虽有半年多来不曾得马西泰亲授,自己照着喇提诺语的语法和文字去记诵学习,竟也小有所成。去见马西泰时,已经能以喇提诺语相对话。马西泰大赞她天资聪颖,指点着她开始阅读以喇提诺语写就的各种天文、地理、医学等书籍。
这日马西泰出去传教,她亦随着去了,偶尔帮忙做个翻译。马西泰曾试着说服她信天主教,但见她深受儒佛浸染,便也作罢。下午回去的路上,恰碰上寿佺。
寿佺见到左钧直大喜,拉着她道:“身子大好了?上次去你家探望你,你娘说你还昏睡着呢,大好了就好!喝茶去!”
左钧直渐渐已经习惯了他这般热情,见马西泰也颇有结识这位翰林院编修的意思,便坐上寿佺的马车,一同入了春意楼。
“钧直啊,我听着你和这位马兄台说喇提诺语,只觉得舌头打绞,喉咙有痰,难受得紧。你学那般多的番语,不会弄混么?”
左钧直看了眼马西泰,抿唇笑道:“喇提诺语只是他们的欧罗巴的通行书面语,口语上,又由喇提诺语衍生出佛郎机语、佛朗西语、意大利亚语等等。语言么,万变不离其宗,要诀在熟练二字,就像偓仙你既会徽州方言,又能说郢京官话,并行不悖,我这也是一样的,只是多一些而已。”
寿佺瞪眼咋舌,“说得轻巧,曲衡沙教我说他们苏杭那边的吴侬软语,我至今只学了几句唱词。”
马西泰在郢京年余,官话已说得不错,寿佺是个自来熟的性子,左钧直听多说少,偶发一言,机敏风趣。
三人聊得正在兴头上,但闻带笑人声:“三缺一?”说着毫不客气地在左钧直身旁坐下。左钧直和寿佺一见是段昶,忙笑着起身行礼。
寿佺道:“对了钧直,段大人而今可是你的顶头上司,可不得趁此机会多巴结着些!”
左钧直想着段昶本是太常寺的人,怎的又成了她的上司,听寿佺一解释,才知皇帝觉得四夷馆、会同馆两相分立,分别受翰林院和兵部管辖,人员冗余,接待外使时调度起来颇为不便,便将两馆合并为会同四夷馆,专设太常寺少卿一名提督。而太常寺在韩奉案中有数名少卿、寺丞落马,段昶又因锄奸扶正有功,一跃而上,越级擢为四品太常寺少卿,提督会同四夷馆。
八英所在,俱是要害。
看来皇帝,对这外事仍是颇为重视。
左钧直为段昶斟了茶。段昶盯着她起身动作,挺直高竖的领子将脖颈护得严严实实,宽松月白道袍并不束带,柔曼擦过乌木桌面上的细腻纹路。乌发高高束起,系着流云带,没有一根多余的发丝垂落,露出素净脸颊和白得几乎透明的耳垂来。
段昶神情颇有些令人难以捉摸,掩口咳了两声,“咳咳,左钧直,既然气色这么好了,这个公假,就提前结束了吧。”
左钧直瞅了他一眼,学着他的样子也掩口咳了两声,“咳咳,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啊。”
人总有犯懒的时候,不想入衙署办公,千古皆然,勤奋的小左姑娘也不例外。
这话说得有些玄,像是在委婉地告诉段昶:我看起来气色很好?其实我还生着病的!
然而聪明如段昶寿佺者,又怎么感觉不出来这是在皮里阳秋地骂段昶呢。
寿佺摒笑,段昶是个好脾气,吃了左钧直一个闷亏也不生气,干笑道:“活儿么,你干或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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