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等等!”见他抬脚要走,商流景急忙喊道,一边从怀着掏出个事物,径直向着林晚镜的后脑勺掷了过去。
林晚镜知他是故意挑了个这么刁钻的方位,却并不立刻转身,微微一笑,于千钧一发之际,脑袋一偏,拿东西贴在他耳朵飞了过去,他眼疾手快,向前一抓,那个扁扁的事物便落入手中。
身后响起了商流景的鼓掌声,“果然是好身手,也不枉我送你这份礼物。”
林晚镜这才将那事物举到眼前,那是一面通体漆黑的令牌,入手冰凉,想必是玄铁所制。借着晨曦微弱的亮光,可以看见正面刻着“火云”,反面密密麻麻却是看不清写了些什么了。
“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这是我‘火云寨’的令牌,只要是寨中的兄弟,看到这块令牌自会给你行些方便。”商流景揉着睡得有些僵硬的肩,懒洋洋的说。
“商大寨主放心,得空我定会去火云寨叨扰,毕竟商大寨主你可是喝了我这么多坛好酒啊!”林晚镜倒也不和他客气,对他笑了笑,做了个多谢的手势便将那令牌收入了袖中。
“哈哈,小镜儿,我这‘火云令’向来是只给自己兄弟的,如今你既已经收下了,那就是我商流景的兄弟了,走之前先叫声大哥来听听。”他一窜而起,只见白影一闪,他已稳稳的落在了林晚镜的面前。
太阳渐渐升起了些,林晚镜急忙掏出令牌,这次他看清了令牌另一面的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得令为兄弟,皇天后土,兄弟同心,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违此誓,短折而死。
抬头看着眼前一脸得意之色的商流景,林晚镜无奈的叹了口气,是谁说他单纯无心机的?是谁说他像个藏不住心事的孩子的?昨天他一定是喝多了,才会产生的这样的幻觉。不过,认商流景作大哥,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或者应该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似乎自己还是赚到了。
这样想着,林晚镜不由淡淡一笑,对着商流景无比豪气的拱了拱手,“是,大哥,晚镜这就走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
“哈哈,小镜儿你可真是有趣的很呐!”他大笑。
太阳完全升起,阳光暖暖洒在两人身上,一人白衣胜雪,一人青衫飘逸,在立在玉指山巅,真是如仙人一般。
“孤身上路自己多保重,大哥不送你了。”拍了拍林晚镜的肩,商流景不放心的叮嘱。
“嗯,我自己会小心。倒是大哥你,听我一句,以后不要一个人跑出来和陌生人喝酒了,我刚从北地过来,最近边界不太安宁,你身份特殊,千万要小心。”
“好,大哥听你的。有时间就来火云寨喝酒吧,到时我介绍寨子里的弟兄们给你。你这样的心性和武功若是能留下,对义军一定有很大帮助。”
“我明白的,等晚镜办完自己的事一定来帮大哥。好了,时间不早,我先走了。”这次是真的说走就走。
商流景看着他青色的身影在山林间迅速腾挪,转眼便不见了。立了一会,他懒懒的伸个懒腰,一扭身惬意的倒回那块大石上,看着蓝蓝的天空中偶尔一只鹰隼飞过,心情无比舒畅。他有一种预感,很快他就会再次见到这个有趣的小家伙,很快!
☆、【三】江湖少年青衫行
十日后,宋都,临安。
一名青衫少年牵着马,随着人流悠闲的走进城中。
城门口拥了很多的人,少年好奇的挤过去,原来这些人都在看刚刚贴出来的皇榜。皇榜上的内容其实没什么新意,历来皇榜无非是两种:一是宣布皇家吉庆之事,另一种就是通缉悬赏那些官府久抓不获的江洋大盗。这张皇榜自然也不例外,乃是一张悬赏布告。被通缉之人,年纪轻轻,相貌普通,完全看不出是个穷凶极恶之人。
青衣少年眼光移到皇榜最下方,这才恍然,为何会有这么多人拥在此处。皆是为了那悬赏的奖金,整整一千两黄金,是黄金不是白银!
少年清亮的眼眸将皇榜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的扫了一遍,然后穿过人群走过去,在众目睽睽之下揭下了这数日来赏金一加再加却依旧无人问津的通辑令。
青衣少年自然就是林晚镜,他揭了皇榜悠悠闲闲的卷起来握在手中轻敲。
本来,他来京城是有要事要办,不该再节外生枝,但就是不能在看了这张通缉令后还能无动于衷。不过,令他心跳加速的不是那一千两黄金的悬赏,而是被悬赏之人乃是碧蝠——江湖中“杀手碧蝠”的名字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因为一旦被碧蝠盯上就意味着见到勾魂的黑白无常,死亡是唯一的结局。
当然,若只是这样,林晚镜也不会有兴趣,真正让他下定决心揭下这张悬赏布告的是碧蝠的最后一项罪行——奸、淫*!
林晚镜撇了撇嘴,随手将卷起的通缉令塞进宽大的袖袋中,冲着那张贴皇榜的侍卫扬眉道,“这位小哥,皇榜我揭走了,半个月后我自会带碧蝠的人头回来领赏。”然后牵了马在众人各色各样,或羡慕,或叹息的目光中悠闲自若的负手离去。那些看管皇榜的侍卫居然也傻了一般忘了拦住他,问他姓名。
带着他那个简单的小包袱,林晚镜悠闲的在京城第一酒楼西子楼中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餐,然后自西子楼的后门出去,沿着城中曲折蜿蜒的小胡同七转八绕,最终在一间极其普通的四合院前停下,举手敲门。然而黑漆的大门竟未上锁,只轻轻一推便发出“吱呀”一声,然后缓缓的开了一条缝。林晚镜于是收了手,自胸口取出一物,然后便默默的垂首而立,他并不进屋,也不再敲门,就那样静静的等着门口,神情淡然。
过了片刻,一只苍老枯槁的手从门缝中伸出,林晚镜将手中握着的东西递过去,苍老的手缩回,然后很快的,门打开了。门后的阴影中站着的是个矮矮的老人,满脸的皱纹,看不出真实年龄。他昏黄的眼睛将林晚镜细细打量一番,“东西你可带来了?”声音沙哑难听,如指甲刮过门板。
“是,”林晚镜忍不住皱了皱眉,好在他低了头,那人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解开背上的包袱恭敬的递过去,声音压的很低,“但我此次并非只是为了送这份东西而来,师父的意思是希望我能够为那位大人所用。”
“哦?看来你师父对你很有信心。那想必你师父也告诉过你我们这的规矩了?”
“是,要见那位大人必须向他证明我有足够的实力和价值,这点晚镜很清楚。只是不知道不知这样的实力够与不够?”他一面说着,一面从袖子抽出那张刚刚揭下的通缉令,缓缓的在那老人面前展开。
“是碧蝠?!”老人终于有了些微的动容,语气也不再如方才那般轻声。“年轻人,你若真能杀了碧蝠,主子自会见你。当然,你得有命回来。”
“多谢老丈提点,半个月后我会再来,到时还要麻烦您。如此,晚镜就先行告辞,后会有期。”
他整整身上那件宽大的青色儒袍,牵着马沿着来路安步当车的离去。老人昏黄的眼睛忽然变得如鹰般凌厉,盯着那道青色的身影转出巷口,他似乎笑了一下,低声自语道:“没想到啊没想到,你居然能培养出这般人物。”摇摇头,他轻轻的掩上门。一切又归于宁静,好像林晚镜从来没有来过,这间屋子中也从来没有住过人。
离开那个冷寂的巷子,林晚镜举起那张通缉令,对着阳光看了看,然后微微一笑慢慢卷起来重新收回袖子,复牵了马优哉游哉的出了城门。半个月的时间,往返千里,若一切顺利,时间应该还是很充裕的。这样想着,他飞身上马,繁华的金陵城很快便被抛在了身后。
七日后,江湖上传出一则令人震惊也大快人心的消息:杀手“碧蝠”被人杀了!
杀死碧蝠的是一位不知名的青衣少侠。他孤身潜入江湖第一杀手组织无极楼,如入无人之境,无声无息的斩杀了那个几乎要成为杀手界的传说的“碧蝠”,并割下了他那颗丑陋的脑袋。最后,在无极楼门口,左右护法两人联手欲拦他,却被他轻轻巧巧的避过,更借了两人之力跳出无极楼的包围圈。
两大护法只惊鸿一瞥的看见那是个十五六岁的清秀少年,一身宽大的青衫在夜色中飘忽一晃便不见了踪影。于是青衫少年一战成名,在江湖中人赞叹其英雄出少年的同时,无极楼也对他下了必杀令,毕竟这对无极楼来说,可算是自建楼以来从未遇到过的奇耻大辱。
那夜杀了“碧蝠”后,林晚镜并未如所有人猜测的连夜离开,而是回到客栈美美的睡了一觉。第二天更是睡到日上三竿,换了件鹅黄色的袍子,好整以暇光明正大的出了客栈的门。他一袭书生打扮,长的又无比清秀,谁也不会将他和那硬闯无极楼的少年剑客联想到一起,而真正看见他样貌的又只有左右护法二人。于是,他依旧悠闲的上了路,“碧蝠”的脑袋被他挂在爱马“乌锥”的脖子上装成个水囊的模样。
但他终究是缺乏江湖经历,太过大意了。隔天傍晚,在行至朱仙镇外二十里处,他遭遇无极楼派出的八大杀手联手围堵。
无极楼的八大杀手绝非是浪得虚名,他们每个人身上都背负了数不清的人命,每个人的名字说出来都可以吓哭黄口小儿。而这八人联手还是第一次,很不巧,林晚镜成了他们第一次联手的试验品。他暗自苦笑,看来自己真是太托大了,招惹上无极楼果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乌锥”受惊后早已不知跑到了何处,他持剑而立,冷静的打量包围着他的八人,努力找出每个人的破绽。
那八人混迹江湖多年,怎会看不穿他的用意,当下不再与他僵持,八个人八种兵器一起呼啸着往他身上招呼。
纵然林晚镜自负武功高强,此刻以一敌八,也感到了强大的压力。陷入这八人的包围之中,他绝佳的轻功根本无力施展,又不敢硬拼,只能借着灵活的身形在八人之间游斗,即使这样也只有招架之力,眼见着险象环生。而围着他的八人却也不急于取他性命,就这么紧紧的围着他,任他游斗却也决不让他有可能冲出包围去,摆明了是在消耗他的力量。
林晚镜也意识到了他们的险恶用心,却真的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他用力握紧手中的剑,关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一丝鲜血从*的牙齿中渗出,心中涌起一阵绝望和不甘:难道……难道今天我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不,不行啊,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很多很多……怎么可以就这样死了,怎么可以死!
一双眼睛愈发黑得深不见底,既然如此,那么……那么,也只有赌一场了!这样想着,他慢慢的扬了扬嘴角,笑得诡异,苍白清瘦的脸庞在刀光剑影之中宛若妖物。
忽的一声长啸,他身形忽的拔高,手中长剑发出低低龙吟之声,忽的爆出一圈妖异的白光,逼的众人不得不后退一步,八人互看一眼,皆在对方的眼中看见了恐惧,此招一出,竟无人敢撄其锋芒。
这一招——叫做“轻生”!这是他第一次使出“轻生”,或许也会是最后一次——因为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招,一旦使出“轻生”便是拿自己命做一场豪赌,非生即死!
“毒蝎,小心!”数个惊恐的声音同时喊出这句话,然而,太迟了!“轻生”一出必见血光!正面于林晚镜的“毒蝎”只来得及瞪大双眼看着自己胸口的忽然冒出血窟窿,然后便“噗通”一声倒在尘土中,满脸的不可置信。
而林晚镜便借着这一击之力,冲出了包围,哒哒的马蹄声渐近,他已能清楚的看见“乌锥”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只差一点了,就差一点点,他奋力的像“乌锥”奔去。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尖锐的破风之声,如一道闪电猛地劈在他的灵魂上——“红蝉娘子”的长鞭!“呵——”他居然还会笑,是啊,多么可笑,他竟忘记了——“红蝉娘子”所使的乃是长鞭!一步错,满盘输,一切到此为止了!
没有人会轻易使出“轻生”,因为那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一招,“轻生”威力不同寻常却也同时意味着,使用后会有那么短暂的一瞬间内力全失,若他还能提气他早已跃上“乌锥”的背,可是他已不能,所以他只能奋力的跑,所以明知身后“红蝉娘子”那一鞭将至,也明知道那淬了毒的一鞭绝对能够抽到自己背上,却避无可避。
他无力的闭上双眼,最后一刻,脑中想到的居然是那句千古绝唱: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四】相逢自是非偶然
然而他没有等到预料中的疼痛,反而是“红蝉娘子”发出一声惨叫,然后便是人重重摔出去的声音。耳边传来一个熟悉却意料之外的声音,与强敌环伺之中,依旧漫不经心,“小镜儿,我来了!”
林晚镜不可置信的睁开眼,伴着那声高喊,商流景如天神般从天而降,落入战圈,与千钧一发之际为他挡开了背后的那一鞭,林晚镜闭着眼没有看见他是如何一招毁了“红蝉娘子”长鞭并将她摔了出去的。
“商流景!”林晚镜心念一转故意大声叫他的名字,然后他满意的看到剩下的六名杀手眼中出现了惧意。
他们不再主动出手,而是小心翼翼的维持着那个包围圈。一个林晚镜已是很难对付,谁知道他还会不会再使出杀了“毒蝎”的那一招,如今又出现了一个更令人头痛的商流景,看他一招之间便重伤了“红蝉娘子”,即使是出其不意,这份武功也不容小觑。而此刻的他们已由八人减少到六人,面对这两人的联手,当真是没有必胜的把握,所以他们不得不小心应对。
商流景何其聪明,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意图,随手弹了弹手中的长剑,冷冷的斜眼扫视一圈,懒洋洋道,“小镜儿,我的剑路你还没有忘吧?”
“大哥的绝世剑法,晚镜终身难忘!”林晚镜终于忍不住嘴角轻扬,他那悠闲的神情一出,不知为何,六名杀手心中俱是一凛,林晚镜什么都没说,但是他们就是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了五个字——你们死定了!
“那不如,我们练练看双剑合璧?”寒光一闪,商流景的剑“呛”的一声出鞘。
林晚镜握剑的手紧了松松了复又握紧,轻笑道,“能和大哥并肩作战,晚镜荣幸之至。”
剩下的六人互相对视一眼,为首之人恨恨扔下一句:“今天算你们走运,我们撤——”他们说走就走,就像他们的出现一样,快速的消失在黄昏的日色中。毒蝎的尸体和重伤的红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