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臣面面相觑,脸上皆写满了忧心惶然。原以为靠着绍兴议和能得一段时间的安宁,没想到这委曲求全的和平如此短暂,战争来的如此突然。
当年的中兴四将如今死的死走的走,皇帝又对武将疑心甚重,堂堂大宋竟走到了无将可用的凄凉境地。
思及此,悲从中来,沉闷压抑的气氛不知是谁低语了一句“若是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此言一出,气氛更是沉寂,有些上了年纪的老臣已是忍不住老泪纵横。龙城飞将意指何人,大家心知肚明,群臣中有不少人对秦桧怒目而视。
“秦丞相,这绍兴议和朕可是全全托付你去办的?如今不过短短数年(其实是二十年,但为了和剧情吻合,请大家自动忽略)金军就撕毁盟约,大举侵宋,对此你没有什么要说的吗?”赵构压抑着怒气。当年若不是秦桧反复暗示他岳飞兵权在握声望见长,要反叛易如反掌,又一再向他保证议和绝对不会出问题,以他优柔寡断了半辈子的性格又怎会那么果断的处死岳飞。
实际上,听到完颜亮出兵的消息时秦桧也是大吃了一惊。虽然有了心理准备,但他没想到这位主子抛弃他抛弃的这么决绝,连一点余地也不留。长江天险是唯一的保障,不知到底能不能挡住金人的虎狼之师。他斟酌着要如何回答。
就在此刻一名兵卒踉踉跄跄的冲进大殿,“皇上,建康都统制王权不知所踪了。”一句话让本来已是相当不乐观的形势更加雪上加霜。
赵构面上一寒,堂堂的建康都统制居然临阵脱逃。心中莫名的悲哀,建康是临安的重要防线,他这一逃,宋军军心动摇,何论抵挡士气旺盛的金军。难道真的是天亡大宋!
“皇上,建康危矣,金军来势汹汹怕是不日便要兵临临安城下。老臣请圣上暂且出海避一避。”本来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赵构的话,这一道急报让他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他太了解赵构,他明白,这个答案正是赵构想说而不能说的。
此言一出,顿时炸开了锅,众臣议论纷纷。有人赞同,比起小命来说,什么家国皆是虚幻;亦有人坚决反对,靖康之难后宋朝已是偏安一隅了,如今再逃怕是真的要亡国了。想想江北金人统辖下那些汉人们的生活,这保家卫国的一战势在必行,毫无选择。两方僵持不下,争论不休,赵构听在耳中越发觉得烦躁不安。
要是晚镜在就好了,她一定会有主意。说起来,晚镜走了有好久了,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过的好不好?江湖险恶,会不会遇上危险?在这生死攸关,千钧一发的时刻,他竟出了神,想念着林晚镜的一颦一笑,心中又是担心又是温暖。
“言南迁出海者,可斩也!”平地一声雷,有人指着秦桧一声暴喝,洪钟一般的声音惊得赵构一凛,也使得乱哄哄的大殿瞬间鸦雀无声!说话之人是刘庭志,此刻他那胖乎乎总是带着笑容的脸上怒气横生,一双带笑的眼睛瞪着秦桧,竟让秦桧不自觉的一哆嗦,无形的压力天罗地网一样罩下来。
刘庭志的这声大喝触到了赵构的痛处,他本欲发怒,但见说话之人是他,脸色沉了沉终是忍了下来,问道:“不知刘卿家有何良策。”
“敌人败盟,天怒人怨,我们此刻更应该同仇敌忾,抵抗金军。请皇上下旨,着老将刘锜即刻领兵出征。”刘庭志踏出一步,朗声道。口中如是说,心中满是郁卒:刘锜年事已高,用他实是无奈之举。金军南下,朝中却无将可点。当年之事,皇上做的着实过分了些,杀了个岳飞还不够,还弄得人心惶惶,张浚早已赋闲,韩世忠终日在家念佛根本不理军政。
昨日他收到林晚镜的飞鸽传书,立刻便去拜访了他们,然而……
听了他的来意,张浚笑指着自己滚圆的肚子道,“如今我这身材已是连马都上不了了,要如何领兵大战呢,大人莫要调侃老夫了。”
而韩世忠只淡淡扔下一句话便走了,他说:“报国这种事也是要有度的,韩某只怕再报下去怕又出个千古奇冤。刘大人请回吧,世上早没有什么韩将军了,韩某如今只想与妻儿一道安度晚年。”
此言一出,他顿时无言以对。
“誓将七尺酬明圣,怒指天涯泪不收。”当初岳飞一心将七尺之躯捐报明君圣主,可结果呢,“明君圣主”回抱他的是满门抄斩的千古冤狱。
刘庭志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不怪韩世忠冷漠,他也没有立场去怪他。当年皇上也曾动过杀韩世忠的心,好在他比岳飞聪明,主动交出兵权又用了苦肉计,这才捡的一条小命。
因果循环,一切皆有定数,此言当真是至理名言。
“刘大人可有把握?”赵构隐约猜到刘庭志此刻站出当与林晚镜有关,但大殿之上不便直说。
重新收回自己跑远的心绪,刘庭志暗自叹息:只盼刘老爷子还宝刀未老,不求他取得大捷,只要能拖个几日便好。心中担忧却不能在皇上面前表现出来,他只能努力让自己显得胸有成竹,用底气十足的声音道:“臣以性命担保,此战金人必败!”
他此言一出,赵构便如吃下了一颗定心丸,“一切便按刘大人所说去办,退朝吧。”
众臣散去,虽然有了刘庭志的这句保证,每个人的脸上依旧笼罩着阴霾,战争这种东西啊恐怖就恐怖在不仅是从身体上更能让人在心中留下难以磨灭的阴影。
大殿中终于只剩下方峤和刘庭志当然还有赵构。刘庭志上前两步,正待开口。“你们也都下去吧。”赵构挥手打发了殿内的太监侍女,林晚镜的存在他一直有意无意的隐瞒着,大约是出自私心吧。他奢望着等到这件事平息之后,能将晚镜名正言顺的留在自己身边。
“皇上莫要担心,林姑娘很好。过不了几日也该回来了。”刘庭志当然知道赵构关心的是什么,与其等皇上问,不如自己先说,这也算是一种为官之道吧。
“晚镜要回来了!”巨大的激动让他不自觉的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下台阶,接过刘庭志手中的信:勿惧金军,临安无虞,一切安好,不日将归,勿念。落款是一个“林”字。
林晚镜的来信一如既往的简洁,寥寥数字却让赵构激动不已。他最担心的战争不是问题了,晚镜又要回来了,这可真是双喜临门。
瞧见他这副喜不自胜的模样,方峤眼中划过一丝忧色:丫头,你为什么还要回来?到底有什么事情值得你冒这样的风险,即使失去你最爱的自由也甘愿?
他们这边思念的思念,担忧的担忧,而被担忧之人完全没有一点自知。
林晚镜睁开眼时已是过了巳时,她盯着床头的沙漏发了会儿楞,在想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居然会睡到这么晚才醒,可真是破了记录。
“醒了?”商流景一伸手把她圈进了怀里,脑袋搁在她颈窝轻轻磨蹭。
睡意顿时全无,真是睡迷糊了,居然忘了自个这儿还金屋藏着娇呢。难道因为昨晚研究地图到了太晚,今儿才会睡这么实在吗?可是以前为了一个任务连熬数个通宵也是常有的事情,也没见自己睡这么踏实过。果然还是因为商,只要有他在身边,自己就松懈的不像话,这样的恶习不可纵容,一定要改!
“又在心里嘀嘀咕咕编排我什么呢?”在她腰上轻掐了下,看着被他这一个动作弄的瞬间红了脸的晚镜,商流景很得意,以前总被这小丫头调戏,想想就憋屈,还以为这丫头的脸皮有多厚呢,原来不过是只纸老虎。商流景笑容满面,感到自己的人生快要圆满了。
林晚镜紧张的手心出汗,真是怪了,以前也不是没有和他睡过一张床,当时自己还敢是不是去调戏下他,怎么今天自己连转个身看着他的勇气都没了。
正面红耳赤,内心强烈斗争中,商流景轻笑一声毫不费力的将她给翻了过去,用鼻子蹭蹭她的鼻尖,成功的看见她的脸又红了一分。不忍再逗她,也不敢再逗她,商流景松了手,把玩着她散落一枕的青丝,问道:“饿不饿?”
林晚镜垂着眼摇摇头,轻声微带迷茫的道:“大哥,这场战争终于开始了。”
“你害怕了?”
“我以为我不会怕,却没想到会遇上你,现在我真的有点害怕了,怕有任何闪失,怕不能和你白首偕老。”
商流景心中一动,抚摸着她毛茸茸的脑袋,低声道:“其实,这段时间我也一直在想一件事——如果当年我自私一点,不跟着元帅回京,而是偷偷带了你走,我们会不会生活的很幸福?”
“你想了很久之后,发现你一点也没有后悔,对吗?”伏在他胸口微仰了头,黑黑的眼眸望进他心里。
“小镜儿果然聪慧。”他的笑容隐隐有了苦涩的味道,是啊,因为我们都不是放得下的人呐。
十指相扣,林晚镜坚定的看着他,一字一字道:“我们一定要在一起,一定要幸福!”
☆、【四十】恨意难消几疯魔
两人又躺了片刻,听见外面渐渐热闹起来。林晚镜想着川芎他们也该来给自己汇报今日的战况了,只得懒洋洋的起了身,当然也把同样懒洋洋的商给拖了起来。
林晚镜坐到案前,素手执着牙梳一下一下梳理着被商揉的乱七八糟的头发。商一瞬不眨地看着她的背影,情意绵绵。两个人的情状,也真配得上“新婚燕尔”这四个字。
川芎进来时看见的便是这一幕。嘴角忍不住翘了翘,美好的事物总是能让人心情愉悦,尤其对她这样自小缺乏温暖的人来说,看在眼里便是格外的欣羡。
“师姐,你可是来告诉我好消息的?”
“这好消息难道还有悬念吗?金军大胜,轻而易举的夺取了楚州,宋军可真是好样的,没等我们这边打过去,就先逃了一批,刚交上战,他们干脆全体鸟兽散状,跑得那叫一个干脆利落,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林晚镜微微一笑,这消息的确没有悬念,甚至可以说和她想的一模一样。
“赵构派了谁来前线?”反正是在金军的大营里,商流景毫无顾忌的直呼宋家天子的名讳。
“刘锜。”
“太老了吧!”晚镜和商异口同声的脱口而出。
还真是不含蓄的评价,这两人果然是绝配,川芎忍不住要笑,“还真让你们说对了,刘老爷子在泗洲和金兵的后路部队狭路相逢,打了个漂亮的胜仗,然后便体力不支倒下了。”
“英雄迟暮。”商流景感慨道。
“刘老爷子怎么说还多少有些‘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的悲凉。接下来要说的这个人可就只能用‘白痴好笑’来形容了。”川芎的语气里全是鄙夷。
“怎么?朝中居然还有将可用吗?”
“哪来的将啊,来的这位主儿是枢密使叶义问。”
“哼,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想着防武官!”林晚镜冷哼一声,气不打一处来。宋朝初立时便对武将掌权格外敏感,所以立下制度,兵权由文官枢密使掌握,武将只负责带兵打仗。
商流景顺顺她的背,“这位枢密使大人做什么了?”
川芎掩口一笑,“他把百姓征集起来,在沙地上挖沟,然后在沟里插上树枝。”
晚镜和商面面相觑,全然不明白这位叶枢密意欲为何。
“他认为这样就可以在金军登陆是起到阻碍的作用,本人为此妙计可是得意的紧。”
真是连笑的力气都没有了,这样的好计策也真亏他能想的出来,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在沙上挖沟,还插上树枝!他难道不知道有个现象叫涨潮?这潮水一涨一落,保管这树枝也冲没了,沟也被水灌平了,这是挡金军还是挡自己人呐!
“堂堂枢密使,官居极品,可见识还不如市井间的升斗小民。”商流景忍不住摇头叹息。“这样荒唐可笑的朝廷,这样不知所谓的狗官,真不知道我们这样保它是对还是错。”
“对错都已经这样了,宋朝虽然腐朽但总比咱们这位皇上的残暴对百姓要来的好些。只不知道刘老爷子倒了,朝廷还会再派谁过来。”
林晚镜微微沉吟,“我想到一个人,若是他来宋军当还有救,否则怕是真的要劳动大哥亲自去指挥那三千义军了。”
“我也想到一人,不知和小镜儿所想是否是一人。”商流景沾了点水在桌上写了个“虞”字。
川芎恍然大悟,禁不住点了点头。前几年此人曾出使金国,不亢不卑,气度甚是令人敬佩。更难能可贵的是,都说书生百无一用,此人却是能文能武,那一箭之风甚比当年的康王赵构。若是此人前来,说不定真能解了宋朝的危机。
“呵,不知该说大哥和我心有灵犀好呢,还是该说朝廷无人了。”
“自然是心有灵犀。”
看他们二人含情脉脉的对视,旁若无人的调情,川芎抚了抚胳膊:“看我这鸡皮疙瘩掉了满地的,先出去了。你们也收拾收拾,马车都备好了,估摸着用了晚饭就得开拔。”
这句话成功的撩拨起了林晚镜的兴趣,“怎么,这位主子终于忍不住了?”
“还不是被这轻而易举的胜仗激的,皇上打算随军了,要是明儿个再打一场胜仗,他保不齐就忍不住亲自上前线了。”她一掀帘子,出去前还不忘扔下句,“你们小两口也别亲热太久,快些收拾。”
对她的调侃,晚镜自动忽略,她正沉浸在完颜亮就快要上前线了这个令她激动到颤抖的消息里。
看着川芎出去,商流景拧了拧眉:“小镜儿,你的这些手下可靠吗?他们不听令于狗皇帝?”
“现在才想起担心这个?”晚镜拿起梳子,继续梳理刚才没梳好的头发,顺便扔给造成她头发现状的罪魁祸首一个白眼。
“我这不是信任你吗?现在问也只是好奇而已。”接过晚镜手中的牙梳,温柔而仔细的一缕一缕的梳顺,然后用簪子给她绾上。
“大哥可曾听说过巫族人有一种秘术能洗去人的记忆?”
“略有耳闻。你的意思是,他们都被洗去了记忆?”他吃惊不小。
“嗯。”无可无不可的应了声,晚镜忽然凑到他面前,直视他的眼睛,笑着撩了撩头发。温柔的呼吸拂在他脸颊,商流景呼吸一紧,她这是在干嘛,诱惑他吗?“梳的还不错。”晚镜坐回去,很满意的道。
商流景的脸瞬间黑了黑,敢情这丫头拿他的眼睛当镜子使呢。
“大哥难道以为生死门的杀手都是随便挑出来的吗?”
商流景不解,心中却有着激动,他有预感,晚镜要说的那必是一个惊人的秘密。
“我,川芎,还有你曾见过的苍术,以及那天我带去火云寨的几人,我们都是由师父亲自挑选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