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看了看,都觉得不满意:“给富达礼个护军统领,侍卫里还有缺么?给庆德。观音保……放到部院里历练历练。”
伊桑阿乐观其成,张玉书是汉臣,在涉及旗人的事情上,秉承着汉臣明哲保身的原则,只管听康熙的命令就好。伊桑阿心道,看来皇上对石家还是很照顾的,对太子还是很关心的。而石家,毕竟是大族,根基很稳呢。
多少人丁一个忧回来,肥缺就没了,为了补个缺要上下跑多少回关系花多少钱?石家人,只要家族还在,皇帝就不会忘了他们。
非常好的差使,结果富达礼同学上折子请辞,理由极其正当:他是嫡长孙,要守满三年孝,谢谢皇帝的好意,但是他还是决定做个好人。如果不守满孝,那就是个不孝之人,皇帝要个不孝的人做什么呢?
康熙看完富达礼的折子,稍有不顺之意,他是想把石家这小一辈儿给拉上来练练手,也算是为太子将来作些个人材储备不是?石家家教不坏,人又上进懂事,很少惹麻烦,正是得用的时候。现在下推辞虽是情有可原,多少与康熙的计划相悖,令他多少有些叹气。
犹豫了一下,还是准了富达礼所请。落笔写了个“可”字,命叫胤礽过来。
胤礽接到命令,不敢耽搁,从毓庆宫直奔乾清宫,须臾便至。康熙正在看另一件折子,说的是打箭炉的土番之乱已平。
小太监进来说:“万岁爷,太子来了。”
“叫进来罢。”
胤礽进来,先除了件一斗珠的斗蓬,才进了西暖阁见康熙。请安赐座赏茶,皇太子捧着茶碗笑对康熙道:“汗阿玛,不知汗阿玛叫儿子来有何吩咐?”
康熙一抖眉毛,推了两份折子过去:“看看这些。”
胤礽先翻第一份:“岳升龙的折子?打箭炉那里……”又出事了么?
唉,最近几年不知道是不是风水的问题,各地少数民族纷纷用实际行动向中央表达了他们的不满,这个四川打箭炉的土蛮,行动还在猺、苗之前,让康熙很费了一番脑筋。
往下一翻,竟是平了:“恭喜汗阿玛。”
康熙道:“平了是一喜。可恨打箭炉土番仅剩女子还要负隅顽抗!”把这些不服教化的逆贼又好一通大骂,细数人家不厚道、忘恩负义,“本朝对这些土人不够好么?少征赋、行羁縻他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胤礽坐不住了,起身亲自给他端茶倒水,拍背顺气:“汗阿玛万金之躯,怎么与已平定了的土番置起气来了呢?那是他们不识好歹。”
康熙当然生气啦,哪个皇帝喜欢听说有人反对他呢?这一回吧,还打赢了,整体氛围是欢快庆功的,康熙的火气没处发,逮到了儿子过来当然要发一发牢骚了。出了门去,他还要强作欢颜,表彰一下平叛部队。
胤礽陪着康熙又数落了一回被打成灰渣渣的打箭炉,康熙听到有人陪他出气,火气也渐平了。一扬下巴:“你去看看那一份折子。”
这就是富达礼的推辞折子了。康熙不能说富达礼做得不对,富达礼又确实没有按照他的计划走了。康熙原是打算自己就这么乾纲独断,给太子岳父家安排好了的。富达礼的推辞,让他不得不再问一下皇太子的意见。
胤礽装作先前不知道此事,讶然道:“汗阿玛,这个富达礼怎么会有这样的一件折子了?”
康熙叹道:“华善死了有一年了。”
胤礽道:“这个儿子是知道的,只是富达礼是承重孙,按制要满三年的。”说是三年,其实是二十七个月,已经过了十二个月了,满打满算也就是一年零三个月的时间。
康熙听到这里便不再问他的看法了,富达礼的推辞让康熙小有不爽,然而太子的评断却让康熙听着舒服,虽然两人说的是同一件事情、观点也是一致。由于太子的话让他高兴了,康熙对富达礼的评论从‘有不识抬举之嫌’变为‘是个守规矩、有道德的好人’。
“这倒也是,他正好在家里多读读书,”康熙下了决定,“就叫庆德和观音保先来当差罢。石琳抵京陛见之时,你也见见他。”
“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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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康熙过问,庆德和观音保起复的事情进行极为顺利,就在康熙与胤礽谈完话的第二天,两人就接到了通知,连职位都确定了。观音保在康熙的关怀下入了吏部,做了一名郎中,部门:考功司。
而庆德同学,被康熙钦点做了御前侍卫。正好与被削得只剩下一等侍卫这条内裤的鄂伦岱成了名符其实的同事。
头一天上班,庆德重新穿回了御前侍卫的制服,黄马褂、粉底小朝靴,挎着刀。而他的老朋友老鄂,因为抹了领侍卫内大臣的职衔,又仅是一等侍卫未入御前,只好把自己的黄马褂收起来,先穿上了一等侍卫制服。
如此诡异的老友相见,惊飞了一群看热闹的同事。众侍卫作鸟兽散,连负责庆德报到的另一领侍卫内大臣也赶紧收拾收拾包袱,伪称要巡视工作:“庆德你原就在御前伺候过的,规矩都是懂的,都不用我都了。”
庆德冲鄂伦岱一翻白眼:“老鄂,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鄂伦岱回他一个白眼:“几个兔崽子给老子惹祸!我还没在北古口放过鸟铳呢,他们居然敢抢先。”所以那个抢了老鄂先的兔崽子被老鄂抽得亲妈都认不出来了。
老鄂,这个谁先谁后不是重点好吧?不应该放鸟铳才是重点对吧?
庆德撇撇嘴:“我方才见过万岁爷了。”万岁爷嘱咐了:“你跟鄂伦岱还能说几句,叫他给朕规矩一点儿!”
鄂伦岱翻继续白眼:“他烦不烦呐?”一把捞过庆德,“我原还记着日子呢,眼瞅着你出了孝了,正要跟皇上说一声叫你回来,没想到小兔崽子把爷也给坑了!还好没误了你的事儿。”
从来都是老鄂给别人添麻烦,没想到这一回他也被别人添了一回麻烦。庆德大笑:“你有这份心,我便承你这份情如何?戏酒是不能请了的,我们家老爷子和我哥哥还在孝里呢,旁的倒是行的。”
鄂伦岱道:“那敢情好,咱们约上几个人,射箭作戏罢!找个宽敞的地界儿……唔,我看这里就很好。”
庆德看着老鄂口中的宽敞地界儿——乾清宫大院儿,默默地吐一口血,老鄂你行的!无力地道:“你说个时间罢。我得到后头去晃一晃才成。”
鄂伦岱道:“这会儿人来人往的也不方便,你先去,到后半晌,咱们再玩。哦,我再去约几个人。”
庆德跑到御前应了一回卯,同事们大多数还在,也有一些换了的。他人缘儿不错,左右打了一回招呼,就听他原来的老朋友,也是补进来的侍卫阿山笑道:“你一来,那一位也跟着过来了。”
庆德一转脸,正看到鄂伦岱大步流星地往这里走。庆德愕然:“你不是约人么?怎么也过来啦?”
鄂伦岱理直气壮地道:“我是来约人的啊。”
约人约到御前来了?庆德心说,你有人玩儿了啊,那还叫我做什么?康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庆德跟鄂伦岱混一块儿那是为了让庆德能发挥智慧约束一下鄂伦岱,这一点庆德也略有所觉。想来自己休假了,康熙实在是受了这个祸头子,又点了旁的人?
庆德意下怏怏。
就见鄂伦岱手一伸,直直点进一堆黄马褂里:“岳兴阿,出来玩。”
庆德:“……”看来老鄂没有交到新朋友,他是来抓壮丁了。
隆科多的长子岳兴阿同学,苦逼着脸跟着鄂伦岱走了。鄂伦岱是他长辈,掐着脖子叫他过来,他敢不来么?岳兴阿自认是个文明人,是个懂得尊敬长辈的文明人,哪怕这个长辈很不讲理,他也只有认了。
“来了。”
鄂伦岱揪住岳兴阿,对庆德道:“你不是要晃一晃的么?怎么改成站一站了?快去转一圈儿,回来一起玩儿。”
庆德果断转头,无视岳兴阿求救的可怜眼神,他去晃一晃了。众侍卫也跟着晃一晃去了。
众人作鸟兽散后,一个小太监匆匆而过,奔进乾清宫内:“回万岁爷的话,他们都散了,鄂伦岱带着岳兴阿往前头走了,奴才听他们话里的意思,鄂伦岱要约人习射为戏。”
康熙松了口气,喃喃地道:“也算是不忘尚武之风了。”闹一点就闹一点吧,至少这一回闹的事情比较正经,康熙爷也就不计较鄂伦岱带着一群人在他办公室前摆弄远程武器了。
康熙真是放心得太早了,鄂伦岱行事要的就是一个痛快。光习射哪能满足得了老鄂呢?还得加上个比赛的形式,分作两队,设好箭靶,选派队员,他还要求组队拉拉队:“等会儿咱们的人上来要一齐喝彩。”
鄂伦岱自己不光是比赛的主力队员,他还当仁不让地做了拉拉队的主力:“好!再来一个!干掉那个小子!”那小子是御前侍卫的,单纯从级别上来说,比老鄂还高了半级呢。
康熙今天批完了折子,刚翻了牌子,承乾宫的佟妃中奖,两人说得投机,四目相对,颇有一点柔情蜜意,就听到外面一声大喝:“岳兴阿!你用心点!”
这把声音好耳熟,被叫的这个名字也很熟。康熙与佟妃面面相觑,什么兴致也都被这炸雷似的一声给轰没了。康熙很生气:“谁在外面喧哗?!”
魏珠用颤抖的声音回道:“是……呃……”小心翻眼看了看康熙又看看佟妃,努力用他中年大叔的脸做出小兔子一样受惊的表情,“鄂……伦……岱……”
康熙哑然,佟妃无语。
看来,后果也不怎么严重,甚至说,没啥后果。
呃,错了,后果还是有的。
佟妃非常抱歉地对康熙道:“万岁爷。”声音柔柔软软的,饱含水份,康熙的火气马上被浇灭。自嘲地道:“他还是这么个脾气,朕又不是不知道。难得他始终如一。”始终如一四个字从康熙嘴巴里说出来颇有一种咬牙切齿的味道。
佟妃双手搭在康熙的肩膀上:“他还真是这副坏脾气,实在是……记得小时候,伯父也拿他没法子,看着他添堵,等您把他打发远了,伯父又大骂他不孝,居然不回来看看。”
提到佟国纲,康熙的无力感更浓重了,接着发现佟国纲的音容笑貌他到现在还能记得很清楚。终于,康熙爷艰难地道:“这个鄂伦岱,朕还是给他调一调吧。”
结合佟国纲,康熙终于明白,有些人,从来都是“相见不如怀念”。
距离产生美。
为了自己与鄂伦岱的身心健康考虑,康熙作了一个并不艰难的决定。
第二天,鄂伦岱接到了调令,他不用当一等侍卫,见天儿地打搅同事工作,还搅乱皇帝的日常生活了——康熙让他去做散秩大臣去了。
散秩大臣,简单地说,是侍卫处的官员,位仅在领侍卫内大臣与内大臣之下,也算是个侍卫头儿了。鉴于鄂伦岱之前犯的事儿,还不能让他这么快地官复原职,只好放矮两等。当了头儿,就有有额外的差使,留给他胡闹的时间就会少不少。
康熙爷终于过上了比较安静的生活。从侍卫也跟着把心放回了肚里,连领侍卫内大臣都想酬神了。那是鄂伦岱呀,看着品级低,其实份量不浅,哪个领侍卫内大臣又真的敢把鄂伦岱当成寻常下属一样地训斥呢?真要那样干了,这个领侍卫内大臣也就不用干了,直接让给鄂伦岱算了——皇帝肯定会这样处置的。
人比人得死啊!鄂伦岱天生好命,大家再嫉妒也没用。擦一擦口水,该工作的还得工作。
胤礽当然是在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个消息,对于康熙与佟国纲系如同过家家一样的行为,他与大家一样表示麻木了。他现在比较关心的是,已经十一月了,石琳什么时候抵京?
石琳没到,皇太子又得到了另一个人申请退休的消息:伊桑阿请求致仕。
伊桑阿,索额图的女婿,老牌大学士,比较中立又与索党有着天然的联系。
这个消息不免让胤礽有些发急,伊桑阿的地位非同一般啊。皇太子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这种压力不仅来自于要少一个与自己比较亲近的大学士,更是因为……他对于伊桑阿要走这件事情毫无办法。
束手束脚!
皇太子明白了,史上那么多悲剧的前辈们,或许不是不能像前明朱高炽一样看清形势一路隐忍,只是因为这份子隐忍太憋屈了!忍得了一时,忍不了半世,宁愿求一个痛快。
权衡再三,胤礽还是决定忍了——废太子的名头太难听了,一听就是个失败者。他幼年时就能为了练出一手好字隆冬不辍习,头一天胳膊累得抬不起来,第二天还是咬牙坚持,终于习成而得康熙表扬。不就是为了写好字累得胳膊疼么?现在也一样!
康熙却因此而为自家儿子抱不平。
情况就是这样,争是不争,不争是争。如果皇太子急着发展势力,皇帝就要伸手打掉这些势力,让儿子老实些。如果皇太子很乖,皇帝就要为他的继承人撑腰。(注:这种办法仅在皇权高度集中的时候、对文明一点的皇帝有效,如果遇到刘邦同学大家还是抄家伙奋起比较好。)
康熙给儿子撑腰的方式比较独特,十一月里,东宫五阿哥周岁,他老人家携眷前往。这个眷的范围很广,连在宁寿宫的老太后都叫他给拎了来了。当着众人的面表示:“东宫甚好。”
周岁宴,康熙干脆挤下了儿子,自做主人翁招待起福全等人来。
女眷这里,皇太后完全不用康熙嘱咐就表现得非常到位——她本来就很喜欢太子妃的。可怜弘曈的脸蛋又被揉揉捏捏,最后逃出来:“我去给玛法请安~”康熙回到的时候他已经请过一回安了。
从后面绕出来,差点撞着他八叔、九叔,追在后面的嬷嬷惊得跪在地上:“八爷、九爷恕罪。”
八阿哥、九阿哥也吓了一跳,八阿哥是拎着九阿哥出来上政治课的。九阿哥的傲娇脾气又犯了,八阿哥只好把他拉到一边来说话:“你谨慎一点。”
九阿哥撇嘴:“汗阿玛明摆着是给太子做脸,太子自己却要作了一副谦逊的样子,令人作呕。一小的时候儿,他那副嘴脸我还看得少了么?这会儿倒像是怕吓着人似的了。”
八阿哥无奈:“咱们回家再说行不行?”心中却道,要用到做脸,说明太子势力有些衰弱啊。
九阿哥还想说什么,正撞上了他侄子。对大人再怎么样,在孩子面前还是要做得好看一些的。九阿哥因被撞破了事情,也有点心虚:“弘曈怎么过来了?”
弘曈倒退三步,捂脸:“不要再掐我的脸了。”
“……”
总的来说,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