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是还差着些的,不过这一趟出去,倒是得了几样东西,我瞧着孝敬老祖宗也算合适,妃母给掌掌眼?”万寿、圣寿是一年必备的两个生日,头年办年货的时候就开始备万寿,万寿一过就备圣寿,怎会没准备?
“你办事一向是稳妥的,”佟妃接下来又八卦了一条新,“禩贝勒府里的事儿,你知道了没有?”
“妃母说的是?”
“六月里不是说有个格格有身子了么?八阿哥刚回来,就没了。”
“……听三弟妹说了一回。”
两人稀嘘,佟妃是知道没孩子的苦,倒是同情了一下八福晋:“她心里也苦,”话锋一转,“也是个没福的,好好的能给八阿哥生下个孩子,就什么事儿也没了。”
淑嘉不语,不孕不育,世界难题啊!王氏能怀孕,就不是八阿哥不行,那八福晋的压力就……
又说了两句,佟妃简要介绍了这一阵子宫里的情形:一切太平。淑嘉情知宫妃们等今天康熙回来翻牌子已经等好久了,起身告辞:“家里还乱糟糟的呢,你得回去看看了。”
佟妃也不多留,只说:“长途跋涉,你处置完了事情好好歇歇。”
回到宫中,又是另外一种情形,为迎接父母,弘晰兄弟都回来了。东宫留守之人早把里外打扫干净,只等主子来检阅。主子们还有上司要应付,让大家等得略有心焦。
好容易听到了巴掌声,众人重又打起精神,把主子迎进大殿。
皇太子要陪着皇帝处理政务,太子妃虽然见了一圈的人,回来得却比他还早。
淑嘉先见儿子们,最小的儿子还是不会说话,淑嘉抱着他舍不得撒手,弘晷跟在哥哥们的身后站着,用一双乌溜溜的眼睛观察着从脚下通往母亲身边的距离,策划着占领高地的路线。
弘曈是亲生的,她却是先与弘晰说话:“这两个月你们在宫里过得如何?有没有人难为你们?衣食住行可还合适?”
弘晰道:“回额娘的话,儿子们在宫中一切皆安。宁寿宫、承乾宫时有垂问。”
淑嘉又泛泛问几句功课上的事,得知也是顺利,方道:“这才是好呢,你用心功课,明年夏天,叫你阿玛请旨,圣意若允了,你正可一展身手。”
弘晰很是惊喜:“额娘说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啊?不过丑话可是说在前头了,你得功课好了才行。”
弘晰抑制不住地连连点头:“儿子一定用功。”
“也不要把身体熬坏了。那可就去不成了。”
“额娘放心。”
淑嘉这才笑道:“这回带了不少好东西来,你的那一份子,等会儿叫吴明理给你送过去。先说好了,我这是先寄在你那里的,明年你可得给我更好的——要你自己弄来的才好。”
弘晰答得有力:“儿子遵命。”
弘曈终于忍不住了:“额娘!儿子呢?哥哥们都去了,儿子呢?儿子呢?”
“你?”
拼命点头。
淑嘉拍着小儿子,对弘曈道:“这个么……你得问你玛法。你的堂兄弟们可还一个都没得这机会呢,咱们家明年就有两个人随驾。”
弘曈有些着急有些蔫,弘晰下了下狠心:“额娘,儿子不去了,让四弟去罢。”
淑嘉笑道:“你着什么急啊?跟你说,我是必要想法子叫你跟着去一回的,你都快要长大了,怎么也得露露脸。你四弟还小,后年再去也使得……”
弘晰还想说什么,淑嘉道:“这个交给阿玛额娘想办法,可好?等会儿你阿玛回来了,咱们问问他。”
弘晷眼巴巴地看着淑嘉,淑嘉一笑,拍拍身侧。太子妃的椅子素来宽大,弘晷很有经验地奔了过来:“额娘路上辛苦,额娘,我好想你,额娘……”
弘曈:这小混蛋,就会拍马屁!啊,我刚才怎么没想到要多讨好讨好额娘啊~明明我也很想的。
淑嘉笑道:“你们两个,等你们阿玛回来了,一准儿要考较功课,用不用再温习温习?你们阿玛的学问可比额娘好太多,别叫考住了啊。弘晰也不要担心,弘曈也不要怄气,明年若我去,我也想带你们去。这样说,你们可放心了?”
两人重又欢喜了起来。
淑嘉从小儿子手里解救出了自己脖子上的朝珠,把他交给乳母:“你们且在这里等你们阿玛。”她进去换衣服了。
李甲氏与李佳氏一直当背景已经很习惯了,这会儿倒是跟了进去。淑嘉亦向她们道了辛苦,同样有草原特产以送。两人倒是本份,至少吧,有八福晋一对比,太子妃已经算是难得的和气人了。
洗脸,换衣服、梳头。换了身大红缂丝葡萄纹旗袍,淑嘉不肯再在脖子上挂东西了,耳钳也卸了,换成了耳钉。小儿子还小,见到亮晶晶的东西就要抓,为了生命安全考虑,她还是简单一点儿好。
换好衣服出来,淑嘉对赵国士道:“我带来的东西,除了路上已经分好的,其余的都入库。分好的东西照着单子,一样一样地送过去。”
除了带到宁寿宫的,连承乾宫都是先送的礼单,东西次后送到。其余主位处亦有,还有未能随驾的阿哥们那里、未出嫁的格格那里。宫外有些王府也要送的,比如裕王府。淑嘉斟酌着,估摸着康熙赏赐的份量,并不敢超过。
石家今年比较特殊,没有混御前侍卫的人了,富达礼还要负责京城部分街区的安全工作,竟没有人随驾。淑嘉又打发人送毛皮过去,又有胤礽外祖家等几处,都一一送到,对着小本本,一个一个挑了勾,见再没遗漏了的,才合上簿子。
胤礽也回来了。
儿子们一一见礼,胤礽道:“你们去书房候着。”
匆匆换了衣服,他去考儿子功课了。
淑嘉这才细问这两个月来宫中情况。“一切如常。”一切如常,还真是一切如常。除了关于八阿哥府的八卦,这两个月京里比较安静,东宫的人也比较老实,并没有四处讨论这件事情。
太子妃临走的时候下了门禁了,都不能出东宫大门,还能怎么讨论?
晚饭的时候,胤礽对儿子们的功课是比较满意的,听淑嘉说起:“明年有心叫他们随驾,就怕难办。”
胤礽爽快地应下了:“只要他们功课拔尖儿,我就允了。”撺掇一下他爹,就说要让下一代也感受一下真正的尚武氛围,把能骑马的皇孙都带上,这是胤礽在上次淑嘉提过这个问题之后想出的办法。
前提是:真要上场的时候,他家儿子必须拔尖,不能丢脸。
在弘晰与弘曈欢喜的表情下,这一餐饭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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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之后的日子并不像曾经说过挪样很有闲,事情还是很多的:去探望四福晋、九阿哥家的三格格百日、准备圣寿节林林总总,样头还真不少。
眼下又多了一桩——淑娴要离京。往石家颁赏的是青衿与紫裳,两人回来说:“大姑爷补了盛京汉京参领,大姑奶奶要随着上任呢。”
淑嘉问明行期在圣寿节后,才松了一口气,琢磨着是不是想办法见一见淑娴。本是光明正大的事情,也就不用使小手段了,淑嘉直接问胤礽是否可行:“我娘家姐姐要随夫上任去盛京,我想着,是不是能见她一见?”
这是个合理的要求,胤礽点头道:“这事儿我知道,叫她递个牌子就是。唔,你明儿顺便与老祖宗、贵妃两个说一声儿更好。”
“好。哎,你知道的?”
“还是在外头的时候,汗阿玛升盛京汉军参领郑元勋为镶黄旗汉军副都统,这就有了一个缺,底下报上了些人来,我正好在旁边儿。汗阿玛本有些犹豫的,问诸人性情如何。大学士们也有知道的,也有不知道的。旁人我不知道,这一个我倒是知道,就回汗阿玛,他为人有些憨厚。”
原话是:“听说,当初石文炳选他做女婿,就是觉得他厚道。如今倒有三子一女,在衙门里听命任事而已,不是个锐于用事之人。”
盛京是根本之地,要个祸头子去做什么?维稳、维稳最重要!要那么敢承担做什么?
行,就他了。
淑嘉心说,你太坏了!
“那成,我明儿就去看看四弟妹了。”
说到四福晋,胤礽对她的评价倒是不坏:“她这个人倒是不错,很守本份,弘晖确实可惜了。”
淑嘉与三福晋等约好了去看四福晋,三福晋、五福晋、七福晋、八福晋、九福晋、十福晋、十二福晋、十三福晋、十四福晋一个不缺,都到了。大家有宫内有宫外,最后干脆相约在八福晋家里集合,然后一起杀往禛贝勒府去。
禛贝勒府今天热闹透了!九个福晋加一个太子妃,把他们家门前的大街从街头堵到街尾。
众人见了八福晋的面,一个字也没提王氏落胎的事儿。淑嘉见八福晋的脸依旧微扬,唇角带着一抹有点优越感的笑,心道,这位不宜安慰,虽然她挺需要的,不过有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的风险。
打过招呼,淑嘉只问八福晋:“八弟妹与四弟妹住得近,可知道四弟妹情形如何?”
八福晋先感谢了太子妃昨天打发人送过来的东西,然后才说:“初时病了一天,第二天就起身了,说是要亲自送弘晖一程……”说着也掉了眼泪下来,她疼孩子是真疼,弘晖又住得近,平日没少见面,这个又是侄子,八福晋有东西也不忘给弘晖一份儿。
八福晋擦擦眼泪:“瞧儿,居然哭上了。四嫂现在身子还好,就是,心里难受。”
众人一齐感叹,淑嘉道:“时间也不早了,咱们还是过去罢。”
禛贝勒府里已经得了信儿,早大开了中门迎贵客。四福晋是亲到门口迎接的,淑嘉一眼就看到了她。快步上前把臂而行:“我们是来看你的,倒像是来给你添乱了。”
四福晋如八福晋所说,看着身体还好,就是这双眼一片木然。她也在微笑,只是动动嘴角,她也在说话,不过客套而已。淑嘉心下皱眉,弘晖去世已经两个月了,她一直都这样么?
看看她婆婆德妃,康熙二十一年八月死了头生女儿皇七女,第二年九月就生下了皇九女。这还是在皇宫里呢!这样才能混下去啊!不是不伤心,你得对孩子有个交待。你混得好好的,才会有人记得你的孩子,不然不管是你死了的孩子还是活着的,都会被人踩!
到了四福晋正房,众人让淑嘉坐了上座,四福晋相陪,余者各按排行而坐。
四福晋先说话了:“我知道嫂子弟妹们心疼我,这才来看的我。我……孩子去了,日子还得过。”说着眼泪就落下来了。
众人陪着哭,一片呜咽声中,夹杂着对弘晖的如潮好评。越说弘晖好,四福晋越撑不住,最后竟是要昏过去的样子。
淑嘉连忙收了泪:“人呢?还不把四福晋扶进去歇着,”对四福晋道,“是我们的不是,又招了你来。你好好将养,日子还长着呢。”
八福晋接着给四福晋打气:“就是,你自己先别泄了气。”众福晋齐声赞同,心里有话没说出来:你又不是不能生,要紧的是再生一个,哭有什么用啊?!有几个福晋还在李氏身上扫了两眼。
淑嘉看人太多,把想要说的话又给咽了回去,与众人一道辞去。四福晋撑着把人送到了二门上,看各人登车转舆,这才回来,又是一阵伤心。
淑嘉这里,终于在万寿节的时候寻到了与四福晋单独说话的机会。今年万寿节,淑嘉添了很多有草原风味的礼物送进去,颇得皇太后喜欢。她便把位置让出来,让十福晋站在皇太后身边解说。抽空对四福晋使了个眼色。
宴到一半,两人借故离度,四福晋是说不胜酒力,要去散一散酒,淑嘉的借口是看孩子。两人在细乐声中、满宫红灯之下慢慢地走着,淑嘉道:“跟我看看孩子去罢。”
四福晋脚下一顿,淑嘉已经抓着她的手往东宫去了。
东宫六阿哥,软乎乎的一个粉团子,吃完奶,睡得正香。四福晋看着孩子就走不动路了,淑嘉把她拉到南沿炕上坐着,一人一盏清茶解酒。宫女识趣退下。
“想看就去看。”
四福晋一顿,听她二嫂又说:“旁的话我也不说了,我估摸着你也听厌了。你就问你:你心里是怎么打算的?”
四福晋平静地道:“我就过我的日子,相夫……教子,管好家,服侍好我们贝勒爷。”
当然是想生孩子,当然知道太子妃问的是什么意思。她与四阿哥相敬如宾,可也知道,四阿哥对她是“敬”,对李氏还真是“爱”。李氏已经生了五个孩子了,她生了一个,这对比也太鲜明了。她根本没有把握,既使自己想,结果又是如何。还不如不去想。
这些日子,真如太子妃所说,从娘家到婆家的亲戚,不厌其烦地跟她说“再生一个”。四阿哥也曾想补偿她,只可惜,这夫妻二人真是……已经相敬如宾了。自打生了弘晖,他们两个大约都安心了,接下来的时光,一个安心当贤妻良母、一个就作标准的家长,都是在扮演着各自的角色了。然而时光是世上最可怕的东西,在这样沉寂的岁月里,就把原还温馨的夫妻二人变成刻板。
淑嘉扶额:“再生一个吧,再生两个、三个,以后孙子多了,记一个到弘晖名下,别叫他断了一碗饭。”
四福晋猛地抬头,淑嘉作淡定状,其实心虚得厉害。这个她也不能打保票啊,皇室夭折得孩子那么多,胤礽儿子那么多,也没见记到承祜名下不是?但是吧,“别叫他断了一碗饭”诱惑太大。
这么说吧,因为承祜是皇帝的孩子,逢年过节少不了他的香火。而弘晖同学,咳咳,现在看来有他爹已经被蝴蝶了,如果不是皇帝的儿子,没被追封什么的,就是个普通宗室,一代两代的还有人记着上炷香,三代以后呢?就算是族谱里有记,家族墓地里有他一个坑。后代祭祀的时候,他也只好……越来越靠后,吃人家剩下的香火了。
如果能过继个孩子给弘晖,那可比后人记着了给他供奉要强得多!
这话从太子妃口中说出来又是不一样,好像得了某种保证。
四福晋的眼睛渐渐有了神采,又郁闷了:“我们爷,一早就挺喜欢李格格。”说得艰涩。
“你们府里,宋格格才是最早跟着四阿哥的,”淑嘉酙酌着道,“她现在也没声儿了,可见,早啊晚的,作不得准儿。你是他的福晋,该知道他喜欢什么样儿的吧?”别不知道啊。
四福晋苦笑:她堂堂正室,作不来那个样子啊!退一万步,就像想作,她的教养、她的习惯,也约束着她。“知道容易,做起来难。”
“那先做一点儿行不?你能做到的一点儿。”你抢他整个人有难度,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