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十五要受大用了吧?”允禟又跑到了允禩家里闲坐,他与其他兄弟的关系都是一般,大家走了不同的路子,交流自然也会少。只有允禩,从小关系就不错,后来虽各有事忙,终比与旁人好了不少。
允禩是属于看笑话型的,他是个有大志的人却被打击得颇惨,时至今日,他翻不了盘,却也不想乖乖听使唤。同时,也想趁此一乱,扩大一点自己的势力。“管他谁受重用,我只乐得清闲。”
允禟心里鄙视了一把这位哥哥,乐得清闲你一天见了八个人!却听允禩道:“不管你以后是想升官还是想发财,这都是个好机会。你呀……自己琢磨。”终究没有把话说得太明白。他也有点儿吃不准,事情究竟会往哪个方向发展。皇后、太子,在继承上是绝对优势没错,但是,在朝堂力量对比上,还真不好说,尤其现在要对抗读人。但是皇后背后有石家,她的儿子们连着数个大族,他们的态度也不好说。
允禑与允禄商议了半天,想支招,却没有具体的方案,他们对这新政都不算很了解。结论是,让淑惠多去看看她姐姐。
石家这几天热闹非凡,多少人登门拜访,就想探探有没有什么内幕。漫说皇后根本没有召娘家人进宫议事,就算有,石家人的性子,也不会泄漏出来。
举朝惊疑。
很快,他们心里的犹豫就更深了。折子犹如石沉大海,皇后根本没理这茬儿,倒是弘旦,态度坚决地表示,他爹是为了新政累倒的,这事儿,没完!
原本在胤礽肩上扛上的压力瞬间转移到了弘旦的身上,他的母亲确是个明理的女人。然而与他的叔父们、男权社会的大臣们一样,他还是对母亲从政不报希望的。这是一个烂摊子,指望一个女人,是蠢蛋的做法。召集了他四叔和四弟,让他们稳住,又亲自见了雅尔江阿,请他稳定宗室。
而改革,必须继续!
弘旦面临的情形比史上乾隆面临的要糟糕得多,雍正这个劳模把自己累了个死,好歹留下了一个不错的局面。胤礽也只是把准部暂时打老实了,把盐法给改了而已。摊丁入亩刚刚施行不几年,一体当差一体纳粮根本就没有推行下去,国库、藩库之欠银也没有追缴完。他还有一堆必须尊敬的“叔王”、世家,他爹培养出来的人才,还都在基层里转悠呢。
从年份、形势上来说,他这跟雍正刚继位的时候,也差不多了。不想死,就必须改。
形势比人强,太平太子弘旦同学,在重压之下,瞬间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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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旦深知,他硬压这些正在观望的叔王实非明智之举,更兼涉及诸多读人,更是难办。他的办法也很简单,读人不可靠了,是吧?那我用旗人。他的想法是,拉着旗人集团,强力施行下去。
这就必须借助母亲的身份,而母亲也必须展现威严才行。母亲在辈份上占优,排行上是叔王们的嫂子,这是先天优势,如果母亲挺住了,就能让叔王有所顾忌,自己的命令也就更能被认真执行。
打定主意,弘旦去找淑嘉。
侍疾实行轮班制,乌云珠与弘晰、弘曈、弘早、在东暖阁里,淑嘉回西配殿歇息。
弘旦一进门,冲到淑嘉面前,抱着他额娘的大腿就开始哭:“额娘一定要帮我!”
把淑嘉吓了一大跳:“出什么事了?”
弘旦一边哭一边道:“眼下实是生死存亡,额娘一定要站在儿子这一边啊!”哽咽着,却吐字清晰地跟淑嘉分析利害关系,“事关阿玛的心愿,也是为了儿子日后能不受制于人,儿子须得背水一战了!”
他已看过那道折子了,短时间内,好的办法是没有,只有拼着强力推行了。细细说着他的打算,如何拉拢旗人集团:“这事儿,只要做下去了,木已成舟,想反对的人也就没得闹了。想当年,剃发令不也办下来了?”说得咬牙切齿,“他们连祖宗的模样儿都能忘了,就偏偏不能当差纳粮了?”
淑嘉愕然,听到剃发令,她是愤怒的,听到弘旦的口气,她是愤怒的,但是听完了他的话,这愤怒又不知道冲谁发好了。百姓是纯朴的,易统治的,他们剃发易服,或许没有想那么多,谁当皇帝他们都得纳税,对吧?这些读人,还真是……让她想起了几个扔在记忆角落里的名词“公知”、“五毛”、“带路党”。
伸手拍拍儿子的头:“知道了。”这一缓,不由深深地看了看儿子的头顶,这小子,跟老娘耍起心眼儿来了。
弘旦自以说服了母亲,底气更足。诸王、朝臣依旧在观望。
他们没想到的又或者说是在意料之中的是:皇后果然出了乱拳,她老人家对他们的折子不加理睬,却下了另一道命令,她老人家觉得,应该办学,主收旗人子弟。
乾清宫西暖阁,树起一架屏风,挡住了内外视线。淑嘉在屏风后头给自己打气,诸王大臣在屏风前面各怀心事。
这是要加恩于人了?弘旦皱眉一想,思路是不错的,他想的是压,他额娘想的是施恩拉拢。旗丁内的呼声,是旗主王爷们也不能忽略的。
八旗有官学,但是入学也是有各种限制的,并不能做到普及教育。淑嘉玩的这一手,倒是给了中下层旗人一些盼头。而且这是启蒙性质的学校,可以晋级。
“凡学得好的,或取前十、或取前二十,可升入八旗官学读。入了官学,自有师傅教着,一只羊是放、一群羊也是放,倒不用多费什么事儿。”淑嘉笑吟吟的。进了八旗官学,前景就比赋闲在家的旗丁要好多了。
你妹!诸王大臣心里暗骂一声,他们两口子坏到一块儿去了!先有胤礽威胁上的旗人,后有淑嘉挟旗丁以制诸王。
不管皇后这一记乱拳对于新政有没有影响,她却是在“为旗丁谋福利”,谁反对她,那些自觉可能从中受益的旗丁就要斜着眼睛看谁了。
但是……还是有问题的。允禩道:“官学花费还费了,这新建蒙学——”
“一处房子不过几百两银子,添上桌椅板凳,一处所费也过不了千两,这点子钱户部要是没有,从内库里出。”淑嘉答得很快。
她还会算账啊!想起来了,她还在东宫的时候就是个管家婆!
雍王被迫表态:“这是一件好事,户部手头再紧,这点子银子还是有的。只是……一次选太多的地方也不太好选,不如先办一两所,办得好了,多办几所。呃,如何?”这会儿真不知道如何称呼这位皇嫂了。
允祉突然插了一句道:“银子的事儿好办,师傅呢?”
是啊,人员怎么办?
等的就是这一句,淑嘉道:“官绅不是一体当差了么?还差人么?让他们当师傅去,反正是教蒙学,他们又都是有功名的人,想来不会太次了,”扳着指头道,“凡役,一年不过几十日,有余资者,可纳银代役,自唐时便是如此。如今由民及官,也是这样。单以京畿论,一府一县的秀才、举人,总有上百,一人当一个月的役,蒙学里也差不了师傅,也不用一堆人堆在蒙学里无所事事。教学相长,也耽误不了他们进学。一年抽几天时间教教都不干,一心想做官,真的是为国为民么?不是为了一朝权在手,便要贪赃枉法、瞒上欺下?!我呸!”
我靠!这样也行?诸王心中大骇,原来在这里等着呢!这一下子,差使也体面了,朝廷的面子也足了。这一下,读人要再不识抬举,他们说什么皇帝的坏话,都没有人爱信了。
雍王道:“这样也太便宜他们了……”
淑嘉道:“不过是人尽其用罢了,你府上奴才都是服侍你的,四弟妹也不曾使你家花匠去当厨子不是?”
雍王眨了好几下眼,靠!光想着打破官绅特权了。
允祉刚刚帮了忙,现在又来扯后腿:“进学讲究个连贯,今天这个师傅、明天那个师傅,只怕学不好呢。”
淑嘉这一点也想到了:“怕什么,只是蒙学,教读识字的,把课本给他们定好,第一课讲什么第二课讲什么,换哪个师傅来,也错不了大格子去。不要忘了,这是蒙学,不用他们讲得太深。年中、年末也考试,教的不好的我还不稀罕他们来误人子弟呢。”没错,咱们皇后受过九年制义务教育,直接搬过来了。
诸王心里靠而又靠,允祥这时才说话,口气也软和许多:“只是,不知道一开始收多少学生?又有多少人愿意来?”以上都是建立在旗丁愿意进学的基础上的,虽然这殿里的人也认为旗丁是乐于不交学费读的。
他们为什么会认为旗丁愿意上学?
“国家出钱供养旗人,他们不经商、不种田,生计并不愁,更用不着小孩子干活补贴家用不是?又不让他们额外出钱,也不妨碍过活。”淑嘉终于找到了国家拿纳税人的钱养旗丁的一个利国利民的好处了!
“还有那些官绅,他们都是有功名的人,凡有举人功名,直接给个一县教谕又如何?他教得好,岂能不服众?”
你妹!诸王大臣又是一声暗骂,蒙起驴子的眼睛在它鼻子前吊胡萝卜!
淑嘉还是笑吟吟的:“下面的细务,还要我一个妇道人家再说么?”
“……”算你狠!一齐应道:“臣惶恐。”
结果呢?诸王大臣又想暴粗口了,皇后对学校是熟悉的,这是废话,她老人家穿越前在学校里呆了十几年,虽然不能全部照搬,但是大致的规章制度还是知道的。
她还下了大力气,让弘旦出面,安排人在旗人里宣传新政策。她深知道,她的主意不算坏,但是执行得好坏直接关系到政策的成败,首要的就是要让大家都理解政策,看到对他们的益处,进而支持。
任何新生事物的出现,都是需要精心呵护的,尤其是这种……类似空降的事儿。不但学生要精选,连教师也要精选。择那些有功名,但是补缺遥遥无期的,办事就会尽心些。干得好了,再给予提拔,就能型成示范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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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怕不行,”允禩托着个小紫砂壶,“有多少旗人?用得了这么些士绅?旗人聚,那些没有旗丁驻防的地方,要怎么办?”
他们当差了,就表示了屈服,就得纳粮,国家收入多了,难道不能不分民族地推广义务教育?师资有了、投资也有了!淑嘉打着如意算盘。
呃,她真是想得太美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憋得好痛苦,不知道这个办法可不可行……
288、平添一件烦恼事
淑嘉想得很美好,在两种相左的意见当中,找到了一条中庸之道,并且,她的办法是在官绅们抵制的堤坝上撕开了一道口子,就等着水压把整个大坝冲垮。一体当差与一体纳粮是捆绑销售的,接受了前一项,后一项实现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古往今来,多少朝廷重臣以成为各级选拔考试的考官为荣?就是因为在文官考试制度之下,座师、门生、同门形成一个小团体,从此在官场上守望相助。做个蒙师,自是没有这样的光彩。然而,他们教的却是八旗子弟,这些人入仕的机率比一般人高出几倍不止,其中优秀的学生可以直入八旗官学。如果自己的运气不好,有了功名也没办法做官,有几个以后很可能入仕的学生,也是不坏的。
“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千百年来(这个数字不算夸张),多少人听着这朗朗上口的劝学诗长大?不提,市井中人也多少有些能脱口而出“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
国人历来就有“学而优则仕”的想法,事实上,几百年来,想当官除了军功就是读书考试!而入旗入关以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对于“读书做官论”的接受度比汉人也不差。
以上两点,是人所共知的,不但是淑嘉,诸王大臣也是一样的想法,所以他们在听了淑嘉说出这办法之后才会郁闷得要死。他们只是从计划的可执行程度上来提出可能出现的问题,几乎没有否认过这个提议的合理性。
但是!他们都忘了一点——八旗是尚武的!顺治是个喜欢汉族文化的人,他在位时的政策淑嘉也不太了解,然而到了康熙时期就开始屡次强调本族的骑射问题,到了胤礽这里,也不甘心旗丁软弱的。
这样一件大事,真是除非你到了他们那个位置上,否则很少能够想得到的。就算是诸王,看他们教子,也绝不允许学不好文化知识,没人说这个不重要。其实康熙在学习汉学的问题上,走得比他父亲还要远,对儿子们汉学的要求也是极高,还死盯过允禑练字。而胤礽的文学修养,更在康熙之上。
这些却都掩饰不了一个问题:再崇尚汉学,他们也不肯忘了自己的立足之本。皇帝不同于诸王,他们的位置不同,要考虑的事情也不一样。
胤礽只是病了,你不能当他是死了啊!淑嘉把这件事情给正在养病中的胤礽汇报了之后,胤礽就激动得想要捶床了:“这怎么成?叫这群酸儒把朕的八旗子弟教成书呆子可怎么是好?”他现在满脑子里想的是,如果他那些赖以镇压各种动乱、借以维护统治的八旗子弟都成了酸秀才样儿,可怎么是好?
本来就已经退化得让人担忧了,再从小读起乱七八糟的书,八旗新一代都读成那些呆子似的豆芽菜……到时候再有战事,那时候靠谁?靠绿营?造汉族武装力量?那真是离亡国也不远了!一定程度上鼓励八旗读书,是为了培养治理天下的人才,不能总靠汉人做亲民官、制定国策,然而一旦全体旗丁都弃武从文,真是我命危矣,大家一块儿玩完!
两百多年后有一位伟人简洁地挑明了这个真理:枪杆子里出政权!
清帝最信任的还是八旗,还是不太信任汉人,他们觉得最可靠的武装力量就是八旗。
淑嘉完全没想到胤礽会激动成这个样子,看他咳嗽连连,脸色也是煞白。胤礽后面说了什么,她已经听不到了,只听了头一句,她就反应过来了。完蛋了,忘了这一条!
然而,私心里她认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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