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想天开!”胤礽毫不客气地下了评语,“这得花下去多少钱?就算我乐意,你道寻常人家能把孩子都送到学堂里?真真不知道人间疾苦了,就算他们乐意送,又有多少人买得起笔墨书本?”
他没想过要贴补至此的,贴补八旗都要再考虑一下,何况是大面积普及?他老人家拼命攒钱,可不是为了花在别人身上的。平民百姓少识两个字又有什么不好?说穿了,依旧是对民人存在着防范之心。
愚民政策其实是一项非常好的政策,在没有外力作用之下,在它的帮助之下,国家社会结构是相当稳固的。不过这样的小心思,他不大好意思说得出口,看着儿子似已明白了,不由一叹,老婆是有政治敏感度,到底是女人,心软,只想着大家好,没注意到形势啊!
弘旦听到父亲批评母亲的观点的时候,就有一点坐不住了,半是为了母亲解围,并是向母亲解释:“且不说有多少人家愿意把孩子送到蒙学读书,也不说办这么多蒙学的钱从哪里来。等他们学出来了,要怎么安置?八旗里还好说,生计总是不愁的。民人里头,每年秀才、举人、进士的名额就这么多,没有功名,国家不用管也管不了这许多人,一旦让他们识字了,有几个肯再踏踏实实耕田的?到时候,他们识几个字,心生不满,还不定生出什么事来呢?”
一句话,出路问题!
淑嘉选对了一个突破口,想扩大,却很难。原因就在于她忽略了本族政权人口问题,与扩招后的就业问题。读过几年书,花了不少时间、金钱、精力,再没个好出路,很容易成为社会不安定因素。
这是一场没有结果的讨论,胤礽与弘旦都不在意,他们觉得有现在的情况就已经不错了。多出来没有体面差使可做的人,胤礽已经有了预案,也是受了淑嘉的启发,既然苦力他们不愿意出,还是有合适的文字工作可以让他们做的。实在不行,偏远地区的小官也可以免费奉送。
胤礽还安慰淑嘉:“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只是对下头的细务不是很熟悉而已。”
淑嘉:“……”她自认比他们知道人间疾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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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礽出来蹓跶了一圈儿,有些累了,又慢腾腾地走回去休息。
淑嘉到了她的住处,书房里,淑嘉有些气闷。夹在中间两头受气的感觉真是糟透了!对于胤礽的问题,其实她是有解决方案的,盯着书房里那个地球仪,淑嘉慢慢地拔着它转动。保养得很好的手指伸了出来,指到了一个地方:美洲。
弘旦的工作比他母亲要多得多,先是询问了新政的推行情况,得知并不是一帆风顺,也有矛盾冲突,却因之前选派的督抚都颇为能干,倒也能够推行得下去。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目已成舟,
弘旦又看了内务府呈上来的报告,写的是弘早婚事的准备情况,房安排到了乾西头所,正在装修,又有福晋的礼服、车舆等也在加紧攒造。大家口上不说,手上都在加紧动作,以期早日让皇帝看到他儿子娶媳妇儿。钦天监也来凑热闹,报上了卜筮出来的吉日。
其余的就都是小事了,还有一封从广州来的书信,却是鄂伦岱寄过来的。老鄂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脱离了京城,他身上的压力就小了很多,又与当地的恶霸头子年羹尧混到了一处,过得颇为滋润。
流氓遇到恶霸,还是恶霸占优势,弘旦莫名其妙地想到了这一句,看这年羹尧的手段,实在比一味只是斗狠的鄂伦岱手黑百倍。鄂伦岱手头又宽裕了起来,往东宫里送的孝敬也越来越丰厚。写的信里,语气也越来越亲切。
弘旦看完他写的内容,深思了起来。单方面中止了与荷兰的贸易,却阻不了走私,反而白白浪费了税款,是不是,动作一下开禁呢?
把信收好,弘旦起身理了理衣冠,想起不久前那一出,去寻淑嘉说话,也是开解开解母亲。
“你来了?事儿都忙完了?”
“是,儿子方才路过的时候又看了阿玛一回,他看了一会子书,又睡了。”
“唔。”
弘旦慢慢地道:“看阿玛睡了,我就没敢惊扰他老人家,有些事儿,晚些时候等阿玛醒了,我再去回他。”然后就说起了朝政来。
淑嘉听得有些心不在焉,弘旦暗叹一声:“摸着石头过河,多有不易之处,未必什么主意都是可行的,或在此处可行而彼处不可行……”借着说今天的工作,兜着圈子宽慰淑嘉。
淑嘉失笑:“你道我心情不好,是为了这个?”
“嘎?”
“眼下是必须变革的。不特是税法,还有这些……人!”
“一群书呆子,既摸着了他们的脉,就有的是办法收拾他们了。”
淑嘉摇头道:“这不止是书呆子的事儿,我只是想,寻一条路出来。”
“盛世滋丁,永不加赋,就是说,以后多生一个孩子,做饭的时候添一勺子水就行了,你说,他们生不生?!到时候,天下会有多少人?历来盛世,都拿丁口、户数说事儿,却不知道,生孩子容易,养起来难!小时候添一勺子水就行了,长大了呢?怎么办?要娶妻生子,要有房子住,这些又从哪里来呢?多生出来的,渐渐就要变成多余了。
“还有,摊丁入亩,一家十亩地,生了两个儿子,一人分五亩,还能过活。他要再多生两个,就要半饥半饱了!如此两代下来,原本小康之家也要穷顿。天下还有多少能开成良田的荒地?开成了,不多时又不足用。又有兼并之事。百姓过成了叫花子,到时候,我怕要出李闯了!”
一席话说得弘旦骤然变色,细细想来,她说得确实有理。这是当然,她还模糊记得一点历史课本,结合自己看到的实际情况,说起来当然不是危言耸听。国人向来讲究多子多福,此时根本没有计划生育的观念。本国地大物博,哪里水土不养人?统治者也是希望人口越多,干活缴税的人越多越好的。
弘旦还硬生生地牵了牵嘴角:“额娘有些危言耸听了,未必就到那一步。”
淑嘉苦笑,历史上,雍正的新政也只是为这个王朝、整个中国的封建社会搏了一个回光返照而已。此次回照之后,国家不思进取,醉生梦死,没多久,人口膨胀,国力日下。
眼下的新政,据淑嘉估计,客观条件的原因加上雍王出力甚多,估计与史上新政差不太远。如果不接着想出路,还是一个死。真到了那个时候,她已经能够预见,从诞生以来就以推翻现政府为目标的白莲教就会像鬼一样又出现了!
她没想过千秋万代,却也不想子孙被暴力革命。惨一点的像路易十六被砍头,好一点的如溥仪,蹲了战犯监狱。她宁愿放权,找一条中庸之道,或如明治维新,好歹能君主立宪。再不济,只要自家子孙不那么死板,大家共和了,做个普通人也不错。
但是面对帝国这么个庞然大物,她根本就无从下手。她知道自己的缺点,性别是先天的劣势,只有通过影响丈夫、儿子才能撬开缺口。幸亏,她家丈夫、儿子,是皇帝和太子。她,只好拼了。
而这些话,她还真不敢跟胤礽说,只能跟儿子说。至少,弘旦即使觉得她说的太过耸人听闻,也不会对她产生不利影响。
她的表情很可怕:“说的就是士绅,哪怕把他们的家全都抄了,能养得活这多出来的人口么?又不能强不让人生孩子,那才要造反!这是你们的事情。”
最后,很坚定地说了一句:“人口过剩!”现在这个问题还不突出,但是等到弘旦这一代挑大梁的时候,就是个大问题了。大概靠种红薯和玉米能养活?后世人口爆炸,但是依然能保证大多数人温饱,也是沾了科技发展的光。眼下却不可能指望这个的,只有扩张。
她的政治经济学是低空飞过的,只记得一些基本常识。今时今日,光靠农业是不可能强国的。农业的附加值是最低的,发展经济,必须发展工商业。可要怎么发展,制定什么样的计划,她完全一窍不通,她也只会在别人方案的基础上作改动而已。不过,至少工商业可以解决剩余劳动力。
弘旦目瞪口呆,他前半截他已经反应过来了,人口问题,在他父亲统治的年代或许已经不是大问题,等二、三十年后,轮到他了,麻烦就大了。他看年终总结,光是今年,永不加赋所滋丁口已有二十万了!今年二十万、明年二十万、后年还有二十万……
弘旦脑袋里开始了无限循环回放,小脸煞白。他本也是觉得人口多了,正是盛世之相,越多越好,也不希望人口减少,那就代表世道不好。再一想这些人要到哪里谋得一处合适的耕地去养活他们自己,就非常不淡定了。
而后半截,真是太匪夷所思了!时人看来,中华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物产丰饶,其他地方都是蛮夷之地,不适宜人类居住的。扩张?也要那里有价值才行。弘旦也想建功立业,然而看了看自家的荷包,还是忍住了这种欲望——咱不做亏本买卖。
听到发展工商业,他想跳脚了!“农业才是立国之本……”他开始述说许多史上名段,以证明商业的存在会让农民不思安稳,减少粮食产量,从而动摇国家基础。
淑嘉想吐血!“你还能想出另的办法安置这么多人么?杀了?吃了?”
弘旦原以为手头的工作已经够棘手的了,虽然他已经慢慢进入了状态,不想又挨了一记,结结巴巴地问:“您跟汗阿玛提过了么?”
“我只能跟你说,你可以从现在开始想,下面要怎么办了。”
弘旦默。
淑嘉也默。张诚是路易十四派来的,路易十四本人就是推行重商主义的人,欧洲的变革已经开始了。荷兰人圈殖民地已经圈到亚洲来了,新大陆也被发现了,无数金银被运往欧洲,支撑起那里的发展。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淑嘉很想撺掇着大家也去美洲发展来的。
她说的义务教育,是在说服了胤礽和弘旦的基础上,作的伏笔。
物以稀为贵,读书人多了,也就不值钱了。
也是考公务员,却不是现在这样的考法。把乡试、会试等等,变成中考、高考,考中的只代表你学得好,你有学历了。却不一定就能做官,想做官,单独考试。某部缺了什么人,拟定名额,大家报名。可以要求学历,基层工作经验,要求政治面貌……
功名变成文凭而已。
当然,这个计划实施的基础,必须是教育的普及。
那么多出来的有知识有文化的人怎么办?无论是经商还是从事工业,都有不错的知识基础。剩余劳动力必须寻找出路,有文化的工作生产效率会更高。
欧洲资本主义的发展,都税不了原始积累与市场的扩大两条。淑嘉能想到的例子就只有欧洲了,谢天谢地,这段课本她当年为了高考很惨烈地背过,现在还有印象。
国人素质的提高,再配以美洲的金银,发展就有希望了。只是这市场问题还有待解决,这是最重要的一环,她找不到合适的市场,找到了,也不知道要怎么说服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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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子二人相对无言的时候,遥远的地方,有个人正在发火,正在挽袖。
年羹尧读书人的一面始终存在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天朝上国、瞧不起人,惹我者必诛之!等等等等,不说已经融入他的骨血了吧,也是张口就来、不用提醒的。
年总督在两广混得如鱼得水,强硬地推行新政收到了良好的效果,得到了上级的肯定与表扬。自家的荷包也是丰满了不少,比起收火耗,走私贸易显然危险更小一些,也不易引起弹劾。
小日子过得正爽,大约在这两广总督任上再干几年,等新政稳定了,再调一处更好的地方混一混,干得好了,可能就能做到直隶总督这个天下第一督的位子。如今他身上是带着中央官衔的,虽然只是虚衔,如果在直隶总督任上干得不错,他由完全可能像李光地一样“入阁拜相”成为大学士。而他,比李光地当年可年轻多了!
日子过得太顺了,一点不如意就像大饼上唯一的一粒黑芝麻,格外醒目,当他听说荷兰人从他的地盘上“诱拐”百姓的时候,他老人家出离愤怒了!
与淑嘉闭门造车,脑袋里空想的不同的是,撺掇开发美洲不成,南洋却由此进入了本朝官员的视线。虽然现在年总督还用一丝斯文气压着满身的恶霸习性,不过,快了。
290、各怀鬼胎逞心机
年羹尧没想到,这些畏畏缩缩的家伙居然会办出这样的事情来,这哪里是畏缩,简直是胆大包天,猥琐已极!
年羹尧有傲气也有本事,想做出一番事业来又不是一味蛮干。他手上的事情现在还很多,摊丁入亩将将步入正轨,广州第一所八旗蒙学才挂牌,还有许多的后续工作等着他去做。
他的摊丁入亩得罪了不少当地士绅,接着,一体当差一体纳粮的推行,让他把仇恨值拉得满满的。现在他是总督,整体政治环境又是倾向于支持改革的,士绅们不敢有什么大动作,也不敢公开表现出不满来,然而底下的暗流终是不少的。年羹尧纵使自负,也要悠着点儿。他得紧盯着这些人,不能叫他们翻盘。
八旗蒙学倒是办得顺利,当地生源还算充足,校舍也很快就装修完毕,两广文风却不如苏浙,不用担心剩余人员安排问题。但是年羹尧却是希望这所蒙学办得好一点,将来入官学选拔的时候能够多几个人通过,这也是一项政绩。教育这一块儿是由学政负责的,事涉八旗,情况又有所不同了。
这两件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他老人家还有自己的私事要忙,为自己的仕途铺路啦、时刻与京城各方保持联系啦、弄点灰色收入啦……
年羹尧的灰色收入里,包括了官场上应有的孝敬与一些不那么合法生意的收入,其中一项就是被鄂伦岱拖下水的对荷贸易问题。商人重利,却也是心思灵活的人,现在荷兰人退出了台湾,保有东南亚,对中国的情况并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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