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一不傻,二不瞎。你的马是得了马瘟才被军队给退回来的吧!”头顶着大太阳走了那么长的路就来看这么一匹骑不成的病马,苏莞烟只感觉自己叫人嬉耍了,心里生出一阵不快,口气也愈发冷硬。
“方圆十几里就我的一匹马”,老汉从栅栏里钻出来,顾不得擦擦身上的马粪,急急道:“就是病了才有了这么一匹,好的还不都拉到前线上去了!你要急着赶路,我还有其他的办法……”
今早马市他去转过,估摸着这老汉说的也是实情,苏莞烟按下脾气问:“那你说还有什么办法?”
“我家有只拉磨的驴子”,老汉舔舔嘴皮,一拍胸部道:“我那驴子可是这方圆十几里最好的驴子,吃得少干得多,关键是跑得还快,你给根胡萝卜,就能跑得超过一般小马!公子一看就是见过大世面的读书人,老汉不跟你吹,我家……”
买不到好马,那他就得尽快起身,要不然肯定赶不集预定的计划。苏莞烟不再听他的“神驴传奇”,极不耐烦地摆摆手打断老汉唾沫星横飞:“开价吧!”
“二十两!”吃准了他腰,老东西眼睛都不眨地就开嘴叫价。
苏莞烟从袖子里摸出一块银子,手里掂掂丢给老汉:“就这么多!再要没有!”
虽然比预想中少点,但买头驴子也是错错有余,老汉垂头拍腿,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演了半天,看着对面的漂亮公子一点没有加价的意思只得挺起身,搓着老脸道:“看着公子面善,老头子就当做回好事!我家的驴子那是通灵性的,你好好待它将来到了地下,它能跟鬼差通上话。”
“当真?”珠月忽然出声,满脸崇拜地看向糟蹋的老汉。
“噗嗤”默默跟在身后的小哲没忍住笑出声。怎么什么鬼话都信,苏莞烟无奈地看看眼睛锃亮的珠月,调笑道:“地底下的牛头马面搞不好和咱们的‘神驴’认识,一会儿见了它珠月小善人你就上前套套近乎。将来一路上你就和‘神驴’多交流一下,搞不好它提前下去能保你个长命百岁。”
终于反应过来是被人嘲笑了,珠月垮下脸闷闷不乐地跟在苏莞烟后面,嘟着嘴,泪花花在眼眶里直打转:“就会笑话人!公子,你跟着蒋公子学坏了!”
作者有话要说:哎呦!快来夸我!近来有木有很准时。。。
下章进入卷二
☆、第二十五章 落霞坡
山间清晨寒气最重,小哲却冒着热汗在前面死命拉扯着传说中一日千里的“神驴”,珠月打着瞌睡在驴背上摇摇晃晃。苏莞烟铁青着脸跟在后面,暗自跺脚:“早知道珠月是这么个现世宝就不该带上她!”
话说回到他们买驴的日子,九月初九,离楚军北征出发只有一天。苏莞烟私底下盘算着要是在城门外是拦王爷,一准会被抬得高高扔出去,可要是离得太远有只怕到时候追不上。薄薄一张地图被翻成了破烂,这才在锦阳城外落霞坡画了个圈。
若说落霞坡远其实也算不上,可现下官道被封,要绕着走乡野小路,那就着实说不上容易了。再加上那“神驴”真派上了点驴脾气,走着走着就开始原地打转,像是拉磨拉久了非要转两圈才能找到存在感。苏莞烟扯着缰绳,愁得恨不得丢下驴子自己走路,结果没等他翻身下来,珠月脚下一个踉跄,伸手一抓,不偏不倚正扯到了驴尾巴。
倔驴一下子犯了毛病,把苏莞烟甩下来不说,还追着人撂后蹄,直把个小丫头踢得打了两个滚才停住。
珠月磕肿了膝盖骨,疼得稍一动弹便往下滴汗珠。现在是想丢都丢不掉,苏莞烟嘬着牙花,把人驾到驴背上,揉揉疼到发麻的老腰,默默问候了卖马老汉的祖宗八代。
“王爷清晨检阅,晌午出发,到落霞坡怎么也得到黄昏”,小哲与驴子对抗了一路,这时候只觉得胳膊酸软,双腿无力,一屁股坐在路边再也不愿动弹。
走走停停几乎是折腾了整个晚上,苏莞烟脚下一停住,也不由地开始生出阵阵困意,可看着与预计的位置还有些距离,只得强打起精神:“小哲,走吧!到了地方,你睡不也一样!说是他黄昏才到,可韩辛辰一贯不按常理,一旦早到我们没遇见,那不一切都白费了?”
小哲揉揉眼睛爬起来,强顶着困顿又继续了往前挪,等走到落霞坡的夾口已经是太阳悬在头顶。
珠月骑在驴背上,看着歪在路边一动也不愿动的人,不好意思地挠挠发鬓,从身上解下包裹递给苏莞烟:“公子,芝麻饼是甜的,你吃!”
连着吃了几天的粗面窝窝头,见了酥皮糖饼小丫头的眼睛都恨不得贴在上面,苏莞烟瞧着是又可怜又可气,忍不住叹气道:“我不爱吃甜食,你喜欢就自己吃吧。”
“没,给公子你买的”,珠月低下头,咽口口水,低声嘟哝:“昨个我真不是故意的……公子,你和小哲哥走了一晚上,你们吃吧,我不饿!”
碰见蠢得让人心疼的就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苏莞烟攒了一肚子的火气瞬间灭了大半,把酥糖饼推回去,拿了两个馒头径直走到小哲身边坐下,拍拍睡死过去的人:“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应是累到了极致,小哲身子左右晃了几下才抬起眼皮,看了眼干粮咧嘴一笑就又闭上眼睛,嘴里咂巴咂巴像是已经把东西吃到了肚子里。
囫囵吞下手里的馒头,苏莞烟也侧身躺下,微和眼,却不敢深眠。浅浅打了个盹,又慌忙着起来准备。
所幸江东多水,苏美人提溜着小包没走几步就找到了个水潭,简单洗漱后,褪下穿了多日的褐色长袍,换上白色内衬,外面搭件翠色外衫,方巾包起半湿不干的乌丝,清清俊俊一副典型的江南书生扮相。
大军行到落霞坡时,太阳刚刚沉下去了一半,失了威力的阳光穿透薄薄的云层,金色的细碎洒在连绵不绝的群山之间。初秋的叶子还没有黄,浓浓的翠色被嵌了一圈炫目的光边,没有丁点万物凋零的悲秋意味,反倒是添了无限瑰丽魅惑。
前头的马蹄声似乎不如之前齐整,正在闭目养神的人睁开眼,从厚厚的软垫上直起身,挑起帘子往外张望,眉头先是一皱,片刻后勾唇笑道:“安平,我们见故人了!”
安平手里正捧着茶壶,听见韩辛辰说话,心里忽然“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直冲上脑门,脸上却摆足了习惯的谦卑。
车外逼近了马蹄声,清冷冷的声音能想出说话人是怎样的冰山样子:“报!王爷,苏公子求见!”
果然是他!阴魂不散的是打算闹哪样?安平把手里的茶壶差点捏碎,僵在脸上的面具裂开一道缝隙:“王爷,这个苏莞烟三分五次纠缠不休,必定心怀不轨!不如做掉,干净利落……”
“安平”,韩辛辰声音拖长打断,眉梢扬起,脸色一变,不悦尽显:“本王没死,不用别人代替拿主意!”
“奴才该死!”安平平淡回了一句,然后恭恭敬敬地摆好茶壶,跪伏在楚王脚边,眼脸下垂,低声道:“王爷心里有主意,老奴多嘴的确该罚。只是老奴想不明白,王爷为何要养着苏莞烟这颗‘毒草’在身边。”
不要说安平不明白,有时候就连韩辛辰自己也搞不懂。明知道苏莞烟心怀叵测,应该尽早斩草除根,但冥冥中就像有种力量在牵扯他的行为,每次出事都是高高举起,然后轻轻落下。忍不住靠近,又希望远远躲开。进不是,退也不是,反反复复总觉得少些什么。
兴许是上辈子欠了他的,这辈子换他来讨债。既然躲不了,也就没什么好担忧的,韩辛辰想到此不由心情转好,看也不看安平一眼,隔窗吩咐道:“秦羽,带他来吧!苏公子,这么有心,本王也不好怠慢。”
大军行进停了下来,韩辛辰出了宽敞的车厢站在车辕上,远远就看见秦羽身后一身苍翠的苏美人,他后面是个拉着驴子的灰衣小厮,驴背上的丫头抱着包裹,在一众糟爷们惊讶的目光中红了耳朵,尴尬地低垂着头,只余下一双水灵的大眼睛偷偷地左猫一眼,右撇一下,很是稀奇的样子露了少女的天真。
“都遣散了,你跟着做什么?”韩辛辰低下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小葱打扮的苏公子,问话的语气一点也不客气:“难不成你嫌分的赏银不够,追着本王要过来了?”
苏莞烟被讽刺了也不窘迫,抬头对上韩辛辰的眼睛,一本正经地回答:“我说过我喜欢王爷您,此心如处初永不改变。我知道行军打仗不需要男宠,但劳夫、兵卒只要能够追随您,莞烟并不在乎以何身份。”
又来了!台词也一如从前老套又狗血,但韩辛辰面对这么简单粗暴的表白就是防御力越来越差。地位尊崇的楚王爷在几十万大军面前脸色一变再变,安平看在眼里急得手心冒汗,暗自咒骂了几遍办事不利的杀手,恐害怕楚王脑子一热就答应下来。
僵持了将近半柱香,事实证明又一次残忍地证明了韩辛辰不仅是脑子发热,而且是基本烧糊了。只见男人长臂一揽将车下的人抱到马车上,盯住茶色的眸子看了许久,幽幽道:“你这么喜欢本王,本王就陪陪你。”
“我没和你玩”,苏莞烟表情严肃,沉着脸看不出戏谑:“王爷,我从不把自己对你的心思当儿戏。”
“那你就证明给我看,苏公子”,所有的疑虑与温情一闪而过,韩辛辰迅速松开手,瞬间冷下脸一把将人推进马车里,动作粗暴似乎是在发泄对刚才失态的气恼。
安平站在车外没有跟进去,直起腰看着金光闪闪的落霞坡生出一份异样。落霞虽美,却是最后的光华,垂垂将坠之态于出征而言绝对算不上好兆头。再加上糟心的某些人阴魂不散,安大总管更是心焦气躁,总觉得姓苏的“狐媚子”就是一盆祸水,迟早要脏了楚王爷通往京城的康庄大道。
介于安平的强烈要求,韩辛辰勉强同意饿着肚子再走几里地,直到彻底将落霞坡甩在身后才下令安营扎寨。
天完全黑下去,苏莞烟路上都是绷紧神经,挺直背强撑着一口气,好容易等到了停车的命令却不敢丝毫松懈,全程都觉得自己就像是坐在了钉板上。身边的韩辛辰则歪在软垫之间,拉长脸盯着他使劲看,好坏不说一句话,就像是在和谁生气,赌着一股子劲儿不肯认输。
“王爷、公子用膳了”,珠月瘸着条腿被人抚上了车子,捧着食盒轻轻敲了敲门框,又道:“王爷一天劳碌辛苦,还请您先用膳吧!”
珠月在门外重复了好多遍,苏莞烟看着他无动于衷,终于是忍不住先开口:“王爷,有什么事不如放一放,用膳吧!”
“苏莞烟,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玩”,韩辛辰沉默半天,忽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冒出来一句,转动着食指上的墨玉戒指,深色的眸子倒映着烛光像是在眼睛里燃烧起了火焰。
不等他完全反应过来,苏莞烟整个人被拉进了一个陌生的怀抱,后脑被狠狠按住,柔软的嘴唇贴上了两片生肉。
作者有话要说:又来更新了。。。呵呵,完成榜单任务!
☆、第二十六章 夜袭
楚王爷果然不是一般人,甜蜜蜜的接吻搞得就像是没了牙的老头抱着地瓜死命啃。苏莞烟被属狗的那厮咬得生疼,出气接不上进气,嘴里弥漫着丝丝腥甜,指甲陷进掌心的肉里,身体却丝毫不见挣扎,定定地坐那里任由对方为所欲为。
直觉得嘴唇上被磨掉了一层皮,韩辛辰这才收回手,身体向后仰,盯着苏莞烟饶有兴趣地笑道:“哎!你不抵抗一下不就失了趣味?像死人一样挺着有什么意思?还是说苏公子与众不同……就喜欢这一口?”
“苏某并非女子又不必守什么'三贞九烈'”,苏莞烟抬起一只手,在唇角轻轻擦过,茶色的眼睛眯起,不见被唐突后的不满与愤怒,倒带着丝丝笑意:“再说了,我本就是王爷的男宠,如此可不是正常的很?只要王爷喜欢,苏某便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简简单单四个字不知触动了他哪根弦,韩辛辰心里猛地一乱,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荒郊野岭,昏黄的烛火在宽敞的马车里来回晃动,美人衣衫凌乱地侧坐身边轻喘,气氛被拱得恰到好处,可他却没有继续下去的兴致。
外面的珠月还在契而不舍地敲车框,每隔一会儿就轻声问里面人什么时候用膳?韩辛辰的脸色一点一点沉下去,苏莞烟根本没有平复下去的小心肝一下子悬的更高。
身边这位情绪根本没有谱,脾气眨眨眼的时间里能变好几回,前一刻还恶劣地开玩笑,下一刻就能翻脸索人性命。苏莞烟有些懊恼地瞪着门外,心里默默捏了把汗,说来珠月不过是障眼的工具,但他却是真的对这个性情淳朴时不时冒冒傻泡的丫头起了几分兄长的疼爱。
眼看着韩辛辰要发火,苏莞烟在心里哀叹一声,起身跪在他的脚边,十指轻轻压住他的鞋面,身体微微向前贴在小腿,声音也跟着软下去:“王爷,您还是先用膳吧!若是因为在下,气坏了自己多不划算?”
韩辛辰仍旧是拉长着脸不说话,门外的珠月也丝毫没有放弃的意思,苏莞烟一时被卡在“死变态”与“二愣子”之间彻底没了办法。
“我没与你生气……”韩辛辰叹气似地轻声说,眉头微蹙显出不常见的疲惫之色:“苏莞烟,……”
韩辛辰下半句话还含在嘴边,惨叫打破了原有的宁静。车外忽然起了一阵骚动,珠月惊声尖叫,然后便是碟盘翻到碎裂的声音。
“保护王爷!”清冷的男声低吼道,接着杂乱的马蹄声迅速聚在了马车周围。
韩辛辰身体向前微倾,一把从软铺下抽出青峰长剑,铁青着脸飞眉倒竖,咬着牙花骂道:“蠢货!”
虽说苏莞烟对冷面正气的秦羽小哥印象甚佳,但此时也不得不承认韩辛辰骂得漂亮。千里迢迢的刺客正愁找不着正主呢!这一嗓子就宛如热情好客的主人无比贴心地介绍:“别找了,在这呢!如此行为可不是蠢到了极致!”
不会舞枪弄棒就不要在要命的时刻逞英雄,苏莞烟摇摇头,无限识趣地缩到了马车拐角。马蹄声不断在周围挪动,人声混着马匹的响鼻嘈杂无比,可除了最开始的一阵子,便再听不到兵刃相见的声音。
相比于外面人的混乱,韩辛辰倒更显冷静。面沉如水,正襟危坐,右手握剑放于双膝上,眼睛警觉地扫过车厢,这个人完全不似在王府的那般恶劣与暴躁,凛然而成的王者之气压得旁人抬不起头。
车厢里的时间像是凝固了下来,呼吸都被可以刻意拉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