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南脸色煞白,跪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鬼老四见状,按着他的头向靴子上靠去。季南拼命挣扎,脸却仍旧贴上了冰冷靴子,那眼中的泪登时滚落下来。
张胖见状,急着道:“这有点太过了罢!”旁边几人笑嘻嘻地都围过来看热闹,鬼老四狞笑道:“是你们自找的。”正死命按着季南的头,旁边忽地有人道:“请伍长消消气,让我来如何。”
鬼老四抬头,见是秉娴,不由笑道:“你小子……你肯?”秉娴给他将袖子上的马粪弹去,道:“请手下留情,他不懂事,我替他!”鬼老四见她神情温和,便松了手。
张胖急忙扶着季南起身,季南兀自泪落不停,抖个不停,半边脸沾着些马粪,鬼老四双手掐腰,一脚抬前,道:“来罢?”斜睨着秉娴。
秉娴笑道:“好说好说。”鬼老四见她笑嘻嘻地要弯腰下去,又是得意又是猖狂,不料秉娴不过是做个架子,趁伍长不备,一拳挥出,道:“吃屎去罢!”来势极快,正中他的下巴。
剧痛袭来,鬼老四又惊又意外,来不及反应,秉娴又是一脚狠狠踢上他肚子,鬼老四生的体格健壮,乃是个格斗好手,乍然间吃了大亏,捂着肚子后退几步,疼痛不已,这才反应过来,抬头看着秉娴,道:“你找死!”面色狰狞,猛地冲上来。
旁边张胖跟季南都惊呆了,张胖牙齿咯咯作响,他虽然生得彪悍,但天生胆小,季南忙道:“快……快叫兄弟们来,还有……找周、周参军……”张胖道:“好、好,这就去。”松开季南转身就跑。
那边那鬼老四扑上来,来势凶猛如虎,秉娴却丝毫不慌,眨眼间两人已经过了几招,旁边众人本是来看“恃强凌弱”的戏码的,未曾想竟看了一处活生生的“势均力敌”,谁也想不到这看起来身板儿不算强壮的司马房小兵,竟能跟向以威猛勇武闻名的鬼老四打个平手。
但谁也不知,秉娴心中也有些叫苦,这鬼老四以臂力着称,她跟他过招之时,从不敢将身子靠近,怕被对方制住,只动用轻灵步法跟彼纠缠,但双臂偶有相接,被对方强悍之力压制碰撞,双臂已经生疼不已。
秉娴步步后退,眼见是败相毕露,鬼老四见状,怎会不知,更是步步紧逼,最后一个饿虎扑食,要将秉娴一个回合擒住,秉娴嘴角一挑,暗暗叫好,身子不退,千钧一发之时向旁边一闪,一脚踢出,将鬼老四的腿踢得踉跄,电光火石地,再向他背上一扑,手肘弯起,如千斤捶模样,用力冲着那脊梁正中的一枚穴道上敲下!
鬼老四只觉得背上剧痛,宛如被人一刀撬入一般,顿时之间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再加上脚下被用力一绊,整个人毫无反抗之力跌倒在地,正好儿地上是先头洒出来的马粪,整个人被马粪裹了个正着,顿时臭气冲天,狼狈不堪。
秉娴回身,一脚狠狠地踩在鬼老四背上,鬼老四大叫一声,竭力抬头。
秉娴冷飒飒地望着地上略微挣扎的男人,端的又威风凛凛,又帅气十足,旁边众人本有鬼老四的人,见状竟有些看呆,只顾看,一时忘了动手。
秉娴冷笑道:“你想让别人舔你靴子上的马粪,没想到自己反倒吃饱了马粪罢!这一脚是告诉你,休要再随意欺负人,司马房又如何了?没有了马房的兵丁将马儿养得好,你们就只能撒着脚丫子去追敌兵,早死数千万次!在自家阵营里逞什么英雄!”
此刻,张胖正同七八个司马房的人赶到,见状都是大惊,又听秉娴如此说,均都面露感动之色。
鬼老四怒道:“你……你叫什么!报上名来,此仇爷爷不报……誓不、不……”被马粪熏得欲死欲活,一句话未说完,“哇”地便吐了出来。
秉娴轻巧跳开,双臂疼得难当,却只当若无其事地,睥睨道:“姓蓝名贤,想再吃马粪的话就再来找我罢!”说罢,又冷笑着看那人一眼,才被马房众人簇拥着离开。
马房的众兄弟亲亲热热簇拥着秉娴回去,正好儿活都干完了,大家伙便偷懒喝了一回酒,正喝了一半,外头有人来道:“小贤,周参军来找你!”
秉娴答应了声,道:“大家先喝着,不必等我。”说着便起身离去。剩下众人面面相觑,有人道:“小贤为人甚好,就是……同周参军未免太亲近了些。”又有人道:“我听闻小贤是参军的亲戚,还是别乱想了。”又有人道:“不过小贤那个模样儿……虽然总是在马房里厮混,倒真是不错的……”一阵轰然,便又喝酒。
秉娴出到外头,却见周参军负着手背对着自己,秉娴上前,抱拳行了个礼道:“参军!”周参军回身,上上下下看她一眼,道:“无碍吗?”秉娴点头:“惊动参军大人,实在不该。”周参军道:“果然给你说中了,先前将军召人议事,方才散了,我听了就即刻赶来,怎么打起来了?你不是从来不惹事的性子么?”
秉娴道:“我也不想生事,不过别人欺负到头上来了,总不能还忍着。”周参军笑吟吟看她,道:“是欺负到你头上来了么?”不慌不忙地在她手臂上一捏,秉娴猝不及防,痛叫一声。
周参军道:“你倒义气,为人出头,自己还不过三脚猫罢了,打碎牙齿和血吞,有这么好滋味儿?”
秉娴苦笑道:“都是兄弟,何分彼此?难道看着人被欺负死?我虽然也不济事,不过到底比他强一点,能帮就帮。”
周参军重重叹了声,道:“你倒是菩萨心肠,你也知道蓬头鬼老四是个极缠人的角色,却还去捅这个马蜂窝,你不怕救人一命,你反倒后患无穷吗?”秉娴道:“我报上我的名儿了,他要报仇,就找我来,我不过是个养马的小兵罢了,难道怕他什么?顶多是技不如人被打一顿,疼上一疼也就过了。”
周参军皱了皱眉,道:“你倒是真想开了。”秉贤道:“没办法,这当儿,再想不开又能如何?难道去跳河么?”
周参军笑着摇摇头,道:“你这孩子……咳,好了。”绷了绷脸,又道:“你放心,这件事我既然听说了,总不能袖手旁观,老四那边,我自会处理……他总不敢忤逆长官的。”
秉娴笑道:“又要让参军费心了。”周参军扫她一眼,道:“你也知道我为你费心?对了……我来问你。”秉娴道:“何事?”周参军道:“昨晚儿上我怎么糊里糊涂就睡着了?你是什么时候走的?”秉娴道:“说起来我也有些糊涂,本是喝醉了的,不知为何醒来竟在参军床上,参军也在身边儿睡得正香,我怕吵醒了参军不好,又怕天明了给人察觉,就先自己回来了。”周参军道:“真个如此?”秉娴眨眨眼:“是啊。”
周参军见她略睁双眼,几分天真无邪地,便又叹了声,道:“罢了,大概是我喝多了……嗯。”秉娴点点头,道:“下回参军还是少喝些。”周参军见她一本正经地,便哼了声,道:“以后少给我惹事。我还不想让全军中都知道我对你好。”他说这话时候,就扫了秉娴一眼,眼神有些千丝万缕地。
秉娴只当不见,老实道:“我知道了。”周参军见她如此,便轻轻一哼,负着手,转身走了。
秉娴见周参军去了,才回来,正好季南出来,见状道:“哥哥……”欲言又止。秉娴知道他的意思,将他揽过来,轻轻拍一拍肩膀,道:“行了,别说没用的。”季南眼睛红红地,显然哭过。秉娴望着他,说道:“小南,我想去一趟军妓营,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儿去?”季南吓了一跳:“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嗯嗯。。。决定把“贤”改成“娴”了,多谢提出意见的同学们。。。嘿嘿。。
还有,上章有同学说跳跃快,有人说不大懂,我稍微补充了点东西,希望更清晰了一些。。:)
唉,大概是刚完结花好的缘故,每当写到“秉娴”,心里头先跳出来的总是“季淑”,望天。。
——继续改改改(疯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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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天仙子:云破月来花弄影 。。。
军妓营的掌事是个尖下巴的瘦削女人,已有些年纪,神态举止却仍带着养惯的妖娆,见秉娴同季南进门,先用眼睛量一量,笑道:“两位小哥看起来眼生的紧。”秉娴道:“怎么,头一次来的不成?”鸨母笑道:“军爷见谅,只不过随口问问。”秉娴道:“虽是头一次来,这儿的规矩我们是懂的。”说着,便掏出一个布袋,晃了晃,道:“这里头是五十文钱,我们两人的。”放在桌上,铜钱交撞,发出声响。
季南抓住秉娴胳膊,道:“小贤哥哥……”秉娴冲他使了个眼色,季南便不再言语。
鸨母笑道:“真是懂事的军爷,又不缩手缩脚,爽快人。”将钱收了,道:“两位初来,没有相识的姐儿罢?”秉娴道:“没有是没有,不过带了眼睛,自己可以瞧,劳烦带我们看看。”鸨母道:“也好。”领着两个入内,转了一转,到了一间屋内。
鸨母停步,秉娴同季南望内一看,见里头果然有十几个女子,有人三三两两聚着说笑,有人懒散躺着假寐,有人愁眉不展。
鸨母道:“可有看中的人?”秉娴道:“也没什么经验,小南你喜欢哪个?”季南满脸通红,支支唔唔不肯说。
秉娴道:“你害羞不肯说,我便替你做主,就这个罢。”说着,就指了指其中一个鹅蛋脸的女孩儿。
鸨母笑道:“军爷真好眼色,她是我们这儿年纪最小的,许多人爱呢。”便唤道:“春妞儿,出来。”
那鹅蛋脸的女孩儿闻声便站起来,同门口的季南四目相对,略微有些惊愕。
季南已经低了头,一眼不敢看,秉娴揽了揽他肩膀,道:“怕什么?休要丢了咱们司马房的脸,去罢!”轻轻地在他肩膀上一拍,又对走到跟前的女孩儿笑道:“春姑娘,我们这南哥儿却是头一次,你可要好好照料着才是。”
春妞儿红着脸,低声道:“嗯……”被鸨母一推,便拉着季南去了。
季南身不由己走了两步,又频频回头来看秉娴,秉娴冲他一抬下颚,才笑着回头。
鸨母道:“军爷真好人,替兄弟挑了好的去,自个呢?”
秉娴摸了摸下巴,道:“其实不瞒您说,我真没这个心思,只不过因我那兄弟不曾尝荤,故而带他来见识见识。”
鸨母只当他拿乔,便陪笑道:“虽说如此,但既然来了,没有空回得道理,这钱我若是平白收了,还怕它跳出来咬我呢,……不如您费心看看,是否有哪个可心的?”
秉娴不置可否,向着屋内扫了一眼,却见有个人儿本来靠在墙边儿上垂着头,不知何时竟抬起头来呆呆看向此处。
秉娴便淡淡说道:“既然如此,就这位姑娘罢。”
鸨母顺着她所指的看了眼,略一犹豫,道:“她的脾气不太好,人也并非极出色的,不如……”秉娴皱眉道:“我不耐烦再挑了,你就叫她便是了。”
鸨母硬着头皮,叫道:“绿姑娘,来人了。”
那缩在墙角的姑娘无精打采地垂了眼皮,好似没听到,鸨母看了秉娴一眼,提高声音道:“绿儿!”那姑娘才懒懒地起了身子,一摇三晃地往这边儿走。
鸨母小声陪笑道:“她脾气不好,前日子得罪了人,被折腾狠了,幸而今日那人未曾来闹,不然的话,连见都见不了。”
秉娴皱眉道:“来军妓营不过是找乐子罢了,难道还有人来找气的?是谁这样无聊的?”鸨母道:“可不是……是个难缠的主儿,折腾个没完,不过听闻早上时候不知怎地,吃了些亏,怕是几天都不会来了,阿弥陀佛。”
这时侯绿姑娘已经过来,懒懒淡淡,也不行礼。鸨母也不使唤她,只想好生收了秉贤那一百文,就道:“绿儿,快伺候军爷去。”
绿姑娘仍旧一声不吭,只垂了眸子,低着头就走在前头,秉娴也不说话,只跟在后头。
鸨母见两人走了,便在后头冷笑道:“给自己兄弟找了个花朵般嫩的,自己却找个干瘪瓜枣儿般地,这人看起来生得倒好,谁知不过是聪明面孔笨肚肠。”
旁边两个妓女过来,道:“可不是,白费了我这使了半日的眼色,竟不睬我半分。”
另一个道:“的确是个俊美少见的人物,不知手段几何?叫人心痒。”两人跟鸨母对视,齐齐会意。
且说绿姑娘领着秉娴,转过了廊下,停到一间房钱,推开来,迈步进去。秉娴也跟着进了去,回身将房门关了。
秉娴关了门,人才回身,却见绿儿姑娘坐在床边上,伸手把外衣撩下来,露出□肩头。
秉娴不靠前,只是看她。绿儿姑娘撩了衣裳,转头看向秉娴,道:“怎么?”秉娴伸手抹过双眼,隐隐地手背上都湿了。
绿儿姑娘皱眉:“你怎么了?”又冷笑:“难道是后悔了?现在回去换人还来得及,我的身子的确要比别人更脏上些。”
秉娴摇头,忽地唤道:“绿……绿芜?”
绿儿姑娘正想解裙子,闻言手势一僵:“你、说什么了?”
秉娴上前一步,道:“绿芜?”绿儿听得清楚,扭头盯着秉娴:“你、你唤我什么?你是何人?”她毛骨悚然。
秉娴道:“我是……我是……”咬了咬唇,道,“你不认得我了么?我是……”将束发的簪子拔下,一头乌发倾泻而下
绿儿傻呆呆地,见面前站着的人,长发及腰,粗粗天然的眉,挺挺翘翘的鼻,如涂了胭脂的唇,“他”分明是士兵打扮,身量也跟一般士兵无差,浑身英气勃勃,更无丝毫女子的娇柔,这样的气质,外加身上散发出的马厩的味道,该是个十足十的军中男儿无错。
可是……细细看来,那笨拙的冬衣加铠甲,虽则掩饰了玲珑身段,但那身段却仍极好,长腿笔直,直直的背,腰间被腰带微微一收,却更动人。
那张脸,乍看并不怎地出色,但看了第一眼后便会让人想再细看一眼,越看越是惊心动魄的喜欢,越看越是别有滋味的好看,乌发如墨,尤其是那双眸子,是极朦胧出色的,像是笼着雾的幽幽月夜,勾不断的盈盈秋水。
绿儿死死盯着这双眸子,颤声道:“你、你是姑娘?”满目惊恐,不能置信。
秉娴上前来,张开手臂将绿儿抱住,道:“绿芜,是我。”
绿儿挣扎:“不、不是!姑娘已经死了,她已经……你是……”秉娴紧紧抱着她,道:“绿芜,别怕,真个是我,我并未死,而是熬过来了……你别怕,别叫人听到。”
绿芜死死咬住唇,不再叫嚷,秉娴将她松开,绿芜抬头看着秉娴,颤抖的手指摸上她的脸,一寸一寸,眼中的泪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