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花宝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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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花宝鉴-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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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藏在一个坛子里。那天晚间,有个大马猴知道了,便来偷吃。春儿睡了,听得满地抛果子响,问又不答。拿灯出来,又照不见什么。睡了又响,重又出来。那晓猴儿躲在一个熏笼里。 
春儿拿了把刀,无心走到熏笼边,那猴儿忙了站起来,顶着熏笼连撺带跑出去了。春儿火也灭了,刀也掉了,神号鬼哭喊起鬼来。对门的青儿,跑出来刚撞着猴儿,毛绒绒的,一扑就栽倒了。闹得多少人起来,只见地下一个大熏笼,都想不出什么缘故。春儿说五尺多高一头黄发的鬼,青儿又说是青面獠牙的鬼,还伸开五指打他个嘴巴。倒议论了两天。到第三天将晚的时候,看得那猴儿进来,又想偷果子吃,才明白了。不然,差不多闹到上头都知道了。”大家都笑起来。 
蕙芳预备了两桌蔬菜,四样点心,就借庙中厨房作起来,九人于地下铺上垫子,席地围坐。春航与蕙芳相交了半年,久成道义之交,今复见其仗义疏财,深情感旧,愈加敬畏。再想起自己去年及春间的光景,竟至潦倒穷途,势将沟壑。若非蕙芳成就,虽满腹珠玑,也不能到今日。对西风之衰飒,怆秋景之萧条,烟霏霏而欲雨,云黯黯而常阴,不觉悲从中来,泪落不已。众人不解其故,独蕙芳略知其故,亦已泪满秋波。再经宝珠等一问,愈忍不祝念起从前落难光景,若非香雪提携,早已十死八九了,到此不觉的放声一哭,哭得众人个个悲酸。 
南湘心中发恶,便痛喝了一大碗酒,对着一带远山舒啸起来,清风四起,林木为遥高品道:“看你们哭的哭,笑的笑,胸中都有如此块垒,独我高卓然胸中空空洞洞,如无肠国民一般。 
孙登之啸,不过形狂;阮籍之悲,亦云气馁。古人登高作赋,感慨系焉。我们今日聊且一吟何如?”南湘道:“好,你先起句。”高品道:“悲壮淋漓,莫如填首《贺新凉》,我得了起句在此。”即念道:世事君知否?古今来桑田沧海,不堪回首。 
高。只有词人清兴好,日日狂歌对酒。史。正秋在断云残柳。 
试马郊原闲眺望,颜。问金台可要麒麟走?魂已去,更谁守? 
田。天涯我已飘零久。共晨昏,棋枰茗碗,二三良友。高。死者千秋长已矣,说甚名传不朽。史。史块垒填胸如斗。诗唱秋坟聊当哭,颜。听呜呜击破秦人缶。且一醉,莫□□田。大家吟了一遍,哈哈大笑。天要下雨,遂无心久留,急忙收拾。南湘搭了蕙芳的车,仲清搭了素兰的车,一路而回。到得家时,已萧萧疏疏落起细雨来。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二回 
众名士萧斋等报捷老司官冷署判呈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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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秋雨纷纷,泞泥满道,一连下了七八日,到了初八日方见晴明。场中定于初十日出榜,初九日一早即报起来。凡下场的个个意马心猿,到了这几天,寝食俱废,就是高品、春航亦未能免俗。春航初八日晚上太睡早了,睡不着,重又起来,至高品房中,见高品尚未安睡,二人谈起心事来。春航叹了一口气道:“我的名心原淡,中不中倒也无妨,就是对不住苏媚香,半年期望之心白白孤负了。科名虽不足贵,但古今名士才人,断无不从科名而起。”高品道:“可恨今年这一班主考房官,把人回避得干干净净,我们再若不中,未免太冷淡了。若到明日此刻不见动静,就不必想了。”春航道:“不要到此刻,点灯时不来,便已绝望。若据前日那两个六壬课,似乎你我皆可有望。”高品道:“下场年问卜是最不灵的。我头一次在江宁考试,有个起梅花数的为我起数,得泰卦五爻。他说不用说了,一定中元的。爻辞是帝乙归妹,以祉元吉,你还讲甚么。 
且象辞还是中以行愿也。”春航道:“可不是!”高品道:“不但此,那年是乙未年。你想帝乙的乙字,与归妹的妹字,去了女字旁,不算乙未两字么?我已十拿九稳,谁知道鬼神专会哄人的,你道可笑不可笑。”春航道:“人心最灵。心之所欲,象即呈焉,此是人心上起的象,非卦中之象也。”二人煮茗闲谈,将近五更始寝,一到天明即已起来。 
却说苏蕙芳惦记春航,亦复一夜不能安睡,比到起身时,已是巳正时候,连忙梳洗,即着人到外面打听可曾报动,那人去了。随后有个京官,着人来叫蕙芳去陪着登高,蕙芳那有心绪,回他进城去了。停了好一回,钟上已交午初,打听人转来道:“外间已报过四十名了,田老爷还没有在内,倒是那个姓归的中在三十四名。”蕙芳道:“那个姓归的?”家人道:“胡同外边住的,就是那叶先生的姑爷,开窑子的。”蕙芳听了,颇为不平道:“奇了!忘八都中了,还了得?这么看来,是不必说了。”心上要到春航那里去,犹恐见面有些难以为情。意欲报了再去,心上十分焦急,比春航倒还胜几分。一回见宝珠着人来问信,素兰、玉林着人来问信,闹的蕙芳坐立不安。欲到戏园中,恐怕被人钩搭住了,闷闷的歪在炕上,拿本闲书消遣,看了两页又放下。 
将近申初时候,尚不得信,闷绝无聊,忽见跟班的手里托着一个盒子,上面放着一盘枣糕,进来说道:“胡裁缝送来的,有话要面求。”蕙芳道:“他有什么话讲?既然他亲自送来,收了他的就是了。”胡裁缝也走进来,作了一个揖。蕙芳让他坐了。胡裁缝道:“今日倒闲空在家,不出门走走?外面登高,游玩的颇热闹。又是报举人的日子,潘三爷的女婿中了,好不热闹,挤满一铺子人,报喜钱赏了一百吊。这胡同外的一家也中了,我常与他作衣裳的。寓在宏济寺的高老爷也中了八十一名,如今城外已报一百多名了。”蕙芳听了,忙问道:“宏济寺的高老爷中了,还有位田老爷也寓在寺内,可曾中么?”胡裁缝道:“我没听见说,想必也中了。”便向蕙芳说:“我的苏爷,我有一件事要求你:我那第三个儿子叫三喜,在铺子里闲着,教他作手艺,学了三四个月,剪刀都拿不起,一天倒要四五十钱买糖买果子吃,我那里养得起他?他相貌也还干净,虽不能比你那班里相公,也差不多。他心也灵,针线学不会,戏倒学得会。如今听熟的乱弹,倒也会唱许多。我想作戏比我们作裁缝好万倍。我求你老人家行个好事,提拔提拔我,选个日子送三喜来拜你作师父,你老人家断不可推辞。我若送他到别班里,我也心疼他年纪又小,打打骂骂的,孩子也受不得的。 
你老人家心又慈,疼惜孩子,将来就不指望与你老人家一样,能够光光鲜鲜,不少吃,不少穿,认得几个财东,也就心满意足了。作裁缝的有什么好处?自己又没有本钱,铺子里赊了料来,来路就贵,还要替人垫钱。开出帐去,人又嫌贵了。七折八扣,拖拖欠欠。这一间铺子好容易开着,五七个伙计作活,老米饭,酸菜汤,一天费用也得两吊钱,能有多少沾光在内? 
你若肯收了作徒弟,歇两年我就不作裁缝,就像作老太爷一般了。”蕙芳听了,好不厌烦,便道:“我将要改行不唱戏了,那里还要收徒弟?况且我也不会教人。你儿子要学戏,还是到那乱弹班里好,学两个月就可出台。我们唱昆腔的学了一辈子,还不得人家说声好。一个月花了多少钱,方买得几出戏,学他作什么?”胡裁缝尚是啰嗦,好一回才去。 
已是上灯时候,蕙芳长叹一声,忍不住叫套车到春航处去,先与高品道喜。及到了宏济寺中,却是冷清清的。进内先见了高品的家人,问他,那人答应道:“方才报是报来,我们老爷说恐怕不是,不晓得什么缘故。”蕙芳走到里面,只见高品与春航对坐下棋,照应他坐了,春航便触起心事来,便把棋子一掳,说:“输了,不必下了。”高品也便歇了。蕙芳问道:“卓然已高中了,怎么如此模样?”高品笑道:“中了便应该怎样?等湘帆报来再热闹罢。”蕙芳道:“总是一样,全要中的。” 
高品道:“方才报是报来,但有些不对帐,是个江南监生。” 
蕙芳道:“据我看来不错的,你这名字未必有同的。”高品道:“也难说,总要看了榜方作准。”春航默默不语,蕙芳只好说些宽慰的话。少顷,史南湘、颜仲清闯将进来,南湘道:“贺喜的来了,快预备喜酒。媚香你也在这里?”春航道:“此刻也差不多报完了,将吊之不暇,何贺之有?”仲清道:“才报了一百八十多名了,卓然中在八十一名,你嫌低了,因此有些委屈么?”高品道:“恐怕不是,你不见条子上写的是江南监生?”南湘、仲清齐道:“这是笔误,常有的事。”春航道:“不必疑心,卓然是已经中定了。”南湘对高品道:“你且备起晚饭来,咱们一面吃一面等,如不来报,三更后同去看榜何如?全中了,你们两人好好的请我们吃十天。”二人尚未回言,蕙芳道:“有理,有理!就这么着,我也有些饿了。” 
高品、春航知道今日必有人来,已经安排定了,即收拾桌子,摆上饭来。南湘不准先吃饭,要陪着他饮酒。高品口内虽说疑心,心上早已欢喜,颇觉对酒开怀。春航素来洒脱,此番倒放不开心,蕙芳也与他一般。南湘道:“放心,湘帆总在五魁之内,如不是第四、第五名,我也不敢论文了。当年我在湖北侥幸的一年,约了几个朋友,大排着筵宴候报,候到三更不来,也气极了。那些人看不像,也去了。到四更将要睡时,才报了来,倒是个解元。难道你们下过两三场,还不晓得五魁是后填吗?”仲清说道:“上科我就不是上了报录的当?我是副榜第一,他就报我是第二名南元,倒赏了好些钱,明早他竟不来。 
及看榜时才晓得是副榜,倒叫我太山太水空喜欢了半夜。”诸人借酒闲谈,到了二更以后,尚不见报来,就是史、颜二人心上,也知春航有些不稳了。 
将要吃饭,忽听门外一片声嚷将进来,倒把众人吃了一惊。 
听得嚷道:“田老爷大喜,中的是南元。”春航一听,喜不可言,把箸子摔过一边,连忙走出位来,蕙芳也乐不可支。诸人是皆欢喜,忙看条子,是”中式第二名,田春航,年二十三岁,江南上元县附贡生。”方才放心。报喜的讨赏钱,蕙芳带了些票子来,递给春航。春航先赏了十吊钱,道:“明早同高老爷报喜的一同来领赏就是了。”众人道:“明日二位老爷不是十吊二十吊的赏,重重的要赏几百吊钱呢。”高品道:“是了,你明日来。”春航乐极了,因高品不放心,也有些疑心起来,恐怕报喜来诳他,只管发怔。蕙芳笑道:“报已报完了二百几十名,人都要疑心,难道人人全是假的么?”仲清道:“不必疑心,此刻已三更天,城门也都开了,叫你管家骑匹快马先看了榜来。我们也不回去,你叫人索性添些酒来。”春航、高品道:“甚好。”一面打发人去看榜,一面再添酒菜。 
此时各人畅饮,到底喜多愁少了,猜拳行令,闹到五更以后,看榜的始回,说道:“田老爷是不错,榜上果然第二名。” 
这一句话把高品唬呆了,急问道:“我怎样?”那人道:“八十一名是叫高品三,年四十岁,江南淮安府山阳县监生。” 
高品气得发昏,说声:“呸!”那人便拿出《题名录》来,众人细细看了,果无高品在内。蕙芳笑道:“中的人我也不认得,我就晓得这两个,一个是叶茂林的女婿叫作窑子归,这三十四名归自荣就是。一个是潘三的女婿叫作杠花,他老子叫花三胡子,在杠房抬杠出身,如今大发财,开了几处杠房,这六十三名花中桂就是。”高品再把第一张《题名录》看了一遍,略生喜色,不觉叹口气道:“也罢,名利二字是有一定的。现在你们不比外人,我对你们直讲罢,一千六百两银子卖掉了一个举人,这个杠花就是我中的,是张仲雨的过手,明日就要讨帐去了。”春航、南湘、仲清、蕙芳都埋怨他几句。高品道:“我岂不知此事原作不得,我也有个想头在内,或者今科不当中,或者我竟能名利双收,也未可知。况且我要回南一走,家内有几件大事急于要办,妙手空空的,亦殊难堪。如今倒罢了,虽不能巴结与湘帆作个同年,但不叫抬杠的做年伯,称表子为年嫂,也是不幸中之幸也。我看湘帆不但得此年伯、年嫂,还得了一个好年丈呢。”春航笑道:“凭你怎样刻薄罢了。但是那一科没有些混帐人在内,焉知你下科又不与这些人作同年?倒是年丈之称,又是谁呢?”蕙芳听了好笑。仲清道:“你方才没有听见,抬杠的儿子花中桂是潘银匠的女婿吗?叙起年谊来,不是你的年丈?”春航笑道:“我也不与他会同年,我仍认卓然是同年便了。”高品笑道:“这么说,我明日就叫潘三为丈人如何?”说得众人大笑。 
少顷,天色大明,红日已上,春航要出去见房师,并谒座师,各人也都散了。已后会同年、请吃酒,一连忙了半个月。 
春航出于第四房孙亮功门下,相见之后,亮功久已闻名,就是刘尚书、王阁学,虽未见过春航,于他儿子们书房内,见他些笔墨东西,也久已倾倒,惟恐不得其人为憾。今中了南元,十分欢喜。从此春航与文泽、王恂又成了世谊,更加亲爱。惟有孙氏昆仲颇难浃洽,然亦不得不往来,惟淡交而已。高品代枪之银已收清,共得了一千六百金。张仲雨过手,在花处讲定二千四百金,从中扣出去八百金,又索花姓谢仪二百金,也得了千金,自己享用。便从藩经历上加捐了正指挥,即在坊里当起差来。高品已于十月初二日回苏州去了。春航在庙里寂寞,文泽邀至家中,王恂又欲相留,春航两处时相寄榻。又兼蕙芳照旧相陪,便安心乐意,与文泽、仲清等交相琢磨,闲时作些诗赋,习学殿试工夫。南湘也写了几天殿试卷子,已后又不写了,且按下不题。 
如今要讲起一件闲事来。那八月十四日晚,乌大傻教刑部里传了去,问了一堂私造假契、抵押钱财事。因归自荣急欲借钱,商于大傻,要借彼房契抵押,许其分用。大傻早将房契押出,只得另造伪契与归自荣,押了六百吊钱,大傻分用了二百吊。谁知这个财东与前次那个财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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