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花宝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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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花宝鉴- 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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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即吩咐套车,换了衣服去了。 
蕙芳此时闲着,一人在寓里也闷,唯有到各相好处走走。 
春航去了,蕙芳正走出来,忽听得咭咭咯咯之声,一回头看是三姐。蕙芳笑面相迎,三姐也笑盈盈的说道:“好几天不见你来。”蕙芳道:“我倒天天来的,就不见你出来。”三姐道:“老爷出门去了?”三姐把蕙芳腰间的表套子看了一看,道:“这个我也会做,我还会做戳纱的荷包。”蕙芳笑道:“何不赏我一个?”三姐笑道:“我的东西不给人。”蕙芳道:“将针线给人,也不要紧。”三姐瞅了他一眼,问道:“你今年贵庚了?”蕙芳道:“十九岁了。”三姐道:“倒与我是同庚,只怕月分总比我小,你是几月?”蕙芳道:“三月。”三姐道:“我比你长,我是正月。”蕙芳道:“你是我的姐姐,我以后就叫你为姐姐。”三姐笑道:“我不配。”蕙芳道:“我又冒失了,我原不配做你的兄弟。”三姐道:“我说我不配,你有什么不配呢?你肯叫我姐姐,我就叫你兄弟。”便接口叫了一声:“兄弟!”蕙芳也叫了一声:“姐姐!”三姐又道:“我前日真怪你有点冒失,怎么你问起潘三那事来?这事干我什么事,那是你姐夫做的事情,与三兄弟报仇,我瞧还没有瞧见潘三是什么样儿呢!这句话你若问了别人,只怕就不好。幸亏是我,我因为是你问我,我所以不肯恼你,若第二人我依他么? 
兄弟,我明日送你对荷包,你只别告诉人说我给你的。你若说了,惹得这个又来要,那个又来讨了。”蕙芳谢了。又立谈了一会,各自散去。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第五十回 
改戏文林春喜正谱娶妓女魏聘才收场 
话说春航已聘了苏侯的小姐,只等七月七日完毕婚姻。五月过了,正是日长炎夏,火伞如焚。 
且说刘文泽补了吏部主事,与徐子云同在勋司,未免也要常常上衙门。这些公子官儿,那里认真当差,不过讲究些车马衣服,借着上衙门的日子,可以出来散散。戏馆歌楼,三朋四友,甚是有兴。一日,文泽回来,路过林春喜门口,着人问了春喜在家,文泽下了车进去。远远望见春喜穿着白□丝衫子,面前放着一个玻璃冰碗,自己在那里刷藕,见了文泽,连忙笑盈盈的出来。文泽道:“你也总不到我那里去,你前日要我那白磁冰桶,我倒替你找了一个,而且很好,不大不小的,我明日送来给你。”春喜道:“多谢费心,我说白磁的比玻璃的雅致些。”文泽看了书室中陈设,便道:“你又更换了好些?” 
春喜道:“你看我那幅画是黄鹤山樵的,真不真?”文泽道:“据我看不像真的。”春喜道:“静宜给我的,他说是真的。” 
文泽笑道:“若是真的,他也不肯给你,知你不是个赏鉴家。” 
春喜笑道:“好就是了,何必论真假。”文泽见春喜两间书室倒很幽雅。前面一个见方院子,种些花草,摆些盆景,支了一个小卷篷。后面一带北窗墙子内,种四五棵芭蕉,叶上两面皆写满了字,有真有行,大小不一,问春喜道:“这是你写的么?悬空着倒也难写。”春喜道:“我想‘书成蕉叶呢文犹绿’之句,自然这蕉叶可以写字。我若折了下来,那有这许多蕉 叶呢?我写了这一面,又写那一面。写满了,又擦去了再写。 
横竖他也闲着,长这些大叶子,不是给我学字的么?我若写在纸上,教人看了笑话。这个蕉叶便又好些。我还画些草虫在上面,我给你瞧,不知像不像。”便拉了文泽走到后面,把一张小蕉叶攀下来,给文泽看,是画些蜻蜓、螳螂、促织、蜂蛛各样的草虫。文泽笑道:“这倒亏你,很有点意思,只怕你学出来,比瑶卿还要好些。”春喜道:“瑶卿近来我有些恨他。他的画自然比我好,但他学了两三年,我是今年才学的。春间请教请教他,不是笑我,就是薄我,问他的法子,他又不肯说。 
近来我也不给他看了,他倒常来要我的看。我总要画好了才给他看呢。我问静宜要了许多稿子,静宜说我照着他画,倒不要看那芥子园的画谱。”又笑嘻嘻的对着文泽道:“我与你画把扇子。”文泽道:“此时我不要,等你学好了再画。”春喜道:“你们势利,怎见得我此时就画得不好?你若有好团扇,我就加意画了。”说罢就跑了进去,拿了一柄团扇出来,画着一枝杨柳,有一个螳螂捕蝉。那翅张开,一翅在螳螂身下压住,很像嘶出那急声来。那螳螂两臂扎住了蝉项,口去咬他,两眼鼓起,头上两须一横一竖,像动的一样。文泽看了,大赞道:“这是你画的么?”春喜点点头。文泽道:“我不信。”春喜道:“你不信,我当面画给你看。”文泽道:“你将这把扇子给我罢。”春喜道:“这扇子我自要留的。”文泽道:“我不管你留不留,我只要这把,你落了款罢。”春喜只得落了款,送与文泽。文泽道:“看你这画,已经比瑶卿好了,字也写得好。”春喜道:“瑶卿原只会画兰竹与几笔花卉,山水尚是乱画的,草虫他更不会。此时说我比他好,我也不安,将来或者赶得上他。”正说话间,只见仲清、王恂同着琪官、桂保进来。 
文泽见了大喜,问道:“怎么今日不约而同,都到这里来?”仲清道:“庸庵要到蕊香那里去,却遇见玉艳,想同到新开的庄子里去坐坐。见你的车在门口,所以进来。”文泽道:“莫非就是那唐和尚开的安吉堂么?闻得那地方倒好,他又将寺里的几间房子也通了过去,我们就去。”春喜道:“怪热的天,在这里不好吗?”桂保道:“那里也好,内中有几间屋子,摆满了花卉,大天篷凉爽得很。倒是那里好。”即催了春喜,换了衣裳,都上车,到了安吉堂对门车厂里,卸了车。文泽等走进,掌柜的忙出柜迎接,即引到后面一个密室,却是三间,隔去一间,并预备了床帐枕席。外面摆了两个座儿,一圆一方,都是金漆的的桌凳。上面铺炕,挂了四幅屏画,是画些螃蟹,倒还画得像样。上头挂一块桃红绸子的贺额,写着“九重春色”四字,上款是“归云禅师长兄、瑞林亲台长兄开张之喜”,下款也是两个人名字。一幅朱笺对联,写的金字是:磨墨再烦高力士,当垆重访卓文君。 
众人看了大笑,仲清道:“怪不得这里热,被这些联额字画,看得出汗。”再看两边墙上两个大横披,一个姓马的写的字,其恶俗已到不堪,那一幅画甚离奇,是画的张生游寺。文泽等又笑了一阵。掌柜的进来张罗了一会,亲手倒了几杯茶出去,遂换走堂进来点菜。王恂道:“这里的生炒翅子、烧鸭子是出名的,就要这两样。”各人又分要了好些,皆是凉菜多,热菜少。走堂的先摆上酒杯、小菜,果碟倒也精致。送上陈绍、木瓜、百花、惠泉四壶酒来,放下一搭纸片。那边桌上点了一盘小盘香,中间一个冰桶,拿了些西瓜、鲜核桃、杏仁、大桃儿、葡萄、雪藕之类,浸在冰里。首坐仲清,次文泽,次王恂,琪官、春喜、桂保相间而坐。来了几样菜,各人随意小酌闲谈。 
文泽问起子玉,还是前月初七日送行时见他。仲清道:“庾香已后大约未必肯出门的了,我们去看过他几次,他又病了 几天,俨然去年夏天的模样。他这个元神,此时正跟着玉侬在长江里守风,只怕要送他到了南昌,才肯回来呢。”琪官听了,眉颦起来,神情之间,颇有感慨,说道:“初六那一日,我请他们叙了半日,虽然彼此啼哭,却也还劝得住,不料至皇华亭,彼此变成这形象,我此时想起,还替他们伤心。”王恂道:“那天幸是没有生人在那里,若有生人见了他们这个光景,岂不好笑?玉侬倒还遮饰得过,有他们一班人送他,自然离别之间,倒应如此的。就是庾香遮饰不来,直着眼睛,拉他上车,还挣着不动,又有那一哭,到底为着什么事来?幸亏度香催道翁走了,不然,他见了也要猜疑。”文泽道:“可不是?庾香与湘帆比起来,正是苦乐不同。湘帆非但与媚香朝夕相亲,如今又对了阔亲,偏偏又是个姓苏的,而且才貌双全。你道湘帆的运气好不好?我看咱们这一班朋友,就是他一个得意。”仲清道:“自然。”王恂道:“竹君近来倒没有从前的意兴,这是何故?”仲清道:“竹君么,他因不得鼎甲,因此挫了锐气。如今看他倒有避热就凉之意,是以住在怡园,不与那些新同年往来。”文泽道:“今年你们若考中了宏词科,也就好了。倒要劝劝庾香,保养身子要紧。”仲清、王恂点头。 
桂保对王恂道:“从前我在怡园,行那一个字化作三个字的令,你一个也没有想得出来。我如今又想了一个拆字法,分作四柱,叫做旧管、新收、开除、实在四项。譬如这个酒字,”一面说,一面在桌子上写道:“旧管一个酉字,新收一个三点水,便成了一个酒字。开除了酉字中间的一字,实在是个洒字。都是这样。你们说来,说得不好,说不出的,罚酒一杯。” 
春喜道:“这个容易,也不至于罚的。我就从天字说起,旧管是个天字,新收一个竹字,便合成了笑字。开除了人空,实在是个竺字。”众人赞道:“好。”琪官道:“我也有一个, 旧管是个金字,新收一个则字。”说到此,便写了一个铡字:“开除了一个贝字,实在是个钊字。”桂保道:“金字加个则,是个什么字?”琪官道:“有这个字,我却一时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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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喜道:“这字好像是铡草的眨”琪官道:“正是。”桂保道:“以后不兴说这种冷字。若要说这种冷字,字典上翻一翻,就说不荆且教人认不真,有甚趣味?”琪官被驳得在理,也不言语。仲清道:“倒也有趣,我们也说几个。我说旧管是个射字。新收一个木字,是榭字。开除了身字,实在是村字。” 
桂保道:“好,说得剪截。”文泽道:“旧管是个圭字,新收一个木字,是桂字。开除了土字,实在是杜字。”王恂道:“旧管是个寺字,新收一个言字,是诗字。开除了土字,实在是讨字。”桂保道:“这个比从前的田字讲得好了。我说旧管是个一字,新收一个史字,是吏字。开除了口字,实在是丈字。” 
琪官道:“我的旧管是串字,新收了心字,是患字。开除了口字,实在是忠字。”春喜道:“我旧管是昌字,新收门字,是个阊字。开除了曰字,实在是间字。”仲清道:“我旧管是贱字,新收三点水,是溅字。开除了贝字,实在是浅字。”文泽道:“我旧管是波字,新收一个女字,是婆字。开除了波字,实在是女字。”春喜道:“怎么说?闹错了。旧管是波字。怎么开除也是波字?新收是女字,怎么实在又是女字?内中少了运化。”桂保道:“这要罚的。”文泽笑道:“我说错了,我是想得好好儿的。”便说道:“开除是皮字,不是波字。”琪官笑道:“这是什么字,一个婆字少了皮字?”春喜道:“要把那三点水揪下来,把女字抬上去,不是个汝字?”文泽笑道:“正是汝字。”桂保道:“太不自然,要罚一杯。”文泽笑道:“不与你们来了。”饮了一杯,王恂道:“旧管是眇字,新收三点水,是渺字,开除了目字,实在是沙字。”桂保道: ·“旧管是士字,新收了口字,是吉字。开除了一字,实在是个古字。”文泽道:“这张口可惜生下了些,凑不拢,也要抬上些才好。”众人皆笑。桂保道:“这个批评未免吹毛求疵。就算略差些,也用不着抬女字的那么使劲。”众皆大笑。琪官道:“旧管是胡字,新收三点水,是湖字。开除了沽字,实在是月字。”春喜道:“旧管是邑字,新收个才字,是挹字。开除了口字,实在是把字。”文泽道:“这个令没有什么意思,我不说了,还说别样罢。”饮了几杯酒,只听得隔壁唱起来,众人听是唱的《南浦》道:“无限别离情,两月夫妻,一旦孤另。” 
桂保谓春喜道:“小梅你近来很讲究唱法,南曲逢入声字,应断,还是可以不断呢?”春喜道:“若说入声,是应断的。” 
桂保道:“自应唱断。你听方才唱的,却与我们唱的一样,笛上工尺妻字,是五六工尺工,一字,笛上工尺是六五。你听两月夫妻一旦孤另,这‘一’字怎么断呢?”春喜道:“这是要把板眼改正了,就断了。如今唱的工尺妻字的五字自中眼起,六字的腰板,工字的头眼,尺字的中眼,工字的末眼,一字上的工尺是六字的头板、头眼、中眼,五字的末眼。如此唱法,一字怎么能断?然一字不断,究竟不合南曲唱入声的规矩。你要这一字断,却也不难,只要将妻字上的工尺五字拖长,六字改为中眼,工字改为一字的头板,尺字改为一字的头眼,六字改为中眼,五字改为末眼,音节截断,便合南曲入声唱法。” 
一手拍着桌子道:“你听,两月夫妻,一旦孤另。”桂保道:“你真讲得不错。”又道:“你知道唱南曲,有用一凡工尺的没有?”春喜道:“南曲是没有一凡的,是人人尽知。惟有一处,我问过你令兄,他是个刺杀旦。我问他南曲笛子上有一凡没有,他也说没有。我说你做《刺梁》那一出,是南北合套,梁冀所唱之曲皆系南曲,到看报时唱的‘酒困潦倒’这‘潦倒’ 上的工尺,就吹出一凡。因为邬飞霞接唱北曲,不能不出调,所以非一凡不可。你说南曲用一凡,就只有此一处,并无第二处。”桂保点点头道:“我也听得我哥哥与人讲,大约还是你对他说的。”春喜道:“若说不讲究唱也罢了,既要讲究,唱错的还不少呢。譬如那《小宴》一出,南北合套音节最好。若以人之神情摹想当日光景,至《惊变》处,唱到‘恁道是失机的哥舒翰’,非用五六五出调高唱不可。既惊变矣,则仓皇失措之神自在言外。且下文还有社稷摧残等语,慢腾腾低唱是何神理?”琪官道:“这也论得极是。我想那些口白,也都有不妥当处,一气说完,后来唱出,全无头绪,若断章摘句起来,几至不通。”春喜道:“可是不么。譬如《阳告》一出,出场时一口说尽,所以后头唱的曲文,与口白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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