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起来一看,来源是张述行。
根本连想都没想,谭峥就按下了“接听”键。
张述行听见谭峥的声音时有点发愣,但很快就礼貌地问了一句好,然后又用温和的声音说:“于丁一在吗。”
谭峥回答说:“于丁一在洗澡。”
“这样……”
谭峥还没等接话,就听见于丁一在里面嗷嗷叫道:“谭峥!谭峥!”
“等于丁一出来我让他给你打回去,”谭峥笑了笑,说,“他在浴室里让我赶紧进去呢。”
进去一看,果然是洗发水进了眼睛。
“别把全是洗发水的狗爪子放盆里,”谭峥说,“你跪在浴缸里,我从上面浇水,你先冲冲两只手,然后再洗洗眼睛。”
“嗯……”
在重见光明的那一刻,于丁一发现谭峥竟然只穿了一条裤子。想想也是,帮着自己洗澡的话,不脱了衣服肯定是要湿掉的。
还没等于丁一反应过来,谭峥就往手上倒了一些沐浴乳,直接抹在了于丁一的上身,从肩膀到胸膛画着一个一个的圈儿。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于丁一觉得谭峥这次也摸得很色情,那只手好像总是会从乳尖上扫过。
“呀呀呀!”于丁一赶紧扯开谭峥的手,“这个我自己来就好!现在不需要从上面浇水了,我自己用盆洗就好!那个……剩下的水放这,再帮我另外拿一盆温水成不?”
“行,”谭峥点点头,又想起刚才张述行的电话,抬眼看了看于丁一,突然说,“捏住鼻子。”
“……啊?”
“捏住鼻子。”
“哦……”虽然不知道谭峥要干什么,不过长期以来,于丁一都很听谭峥的话,所以这次也没有例外。
刚完成了这个指令,于丁一就看见谭峥抬起手,然后小半盆水当头就泼了过来。
“呀呀呀!”于丁一胡乱地抹着脸上的水,问,“谭峥你这是干什么!”
谭峥直起腰,把盆扔在一边,说:“看你来气。”
“啊……啊?”
谭峥没再说话,拉开门施施然地就出去了。
第二天,与张述行见面的时候,张述行冷不丁问了一句:“来北京的时候你就一直住在谭峥家是吗?”
“对……对啊……”
“嗯,”沉默了一会儿,张述行又突然问道,“谭峥告诉你我昨天给你打电话了吗?”
“咦?”于丁一说,“没有……他可能是忘啦……”
“当时你在洗澡,”张述行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没忍住,问,“你洗澡,他也要进去,这唱的是哪一出?”
“嘿嘿……”于丁一听出张述行在吃醋,有点高兴地解释道:“昨天停水啦,谭峥帮我拿一盆水进来洗……”
“这样,”张述行点了点头,“不过,我在考虑,你也可以从他那出来了,他……”
看着张述行欲言又止的样子,于丁一追问道:“他什么?”
张述行看了看于丁一,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
“哦……”想了想,于丁一转移了话题,说,“我们最近可能能拿下一个特别大的客户呢……!”
“……嗯?”
“如果能拿下来,估计就是今年中国区最大的一笔生意了,”于丁一美滋滋地说,“不过客户对日期看得挺重的……‘跳跳糖’软件的汉化版不是你们那边在做吗?7月底能做得出来不?我前几天问过啦,给我的答案是‘差不多’……”
“嗯,”张述行点点头说,“差不多。”
“那到底是什么……”
张述行在心里算了算日期,点头说:“可以。”
“哈哈!”于丁一乐得不行,“太好了!这样我就可以答复人家啦!”
26、订单旁落 。。。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拉锯战,“豆沙包”集团终于确定了“跳跳糖”软件的订购。
在这个全球业务持续下滑的困难时期,这笔订单就像一针强心剂,让Peter一天都不愿意多等,急急地去向位于美国的总部邀功。
一周之后,于丁一接到通知,总部会派人过来代表公司参加签字仪式。
于丁一没想到上司会这样重视,高兴得在办公室里面跳来跳去,他本来还以为签字完成之前都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动静。
“Dean,”Peter说,“公司的意思是签字仪式和之后的新闻发布会都往大了做,尽量扩大影响力,用事实讲话是最好的公关手段。”
“明白……!”
“公司在全球范围内都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只有在华业务没有减少,高层现在很重视中国市场,希望能抵消在其他一些国家损失的利润。”
“哈哈……”
“这次的签字仪式和新闻发布会是一个不错的宣传机会,‘跳跳糖’中文版会是未来一段时间内主要的产品之一,正好可以借着这次事件壮大声势,提高知名度以及产品的感知质量。基于这个考虑,总部决定派一位公司的高层来出席。”
“这真是太好啦,”于丁一很兴奋,想,以前回国的人都说中国市场比较容易出成绩,现在看来,果然没错。
然后这件事情就一直紧锣密鼓地筹备着。
确定日期,租借场地,邀请记者,准备合同,前期该做的一些工作已经全部都做完了,就连公关稿,也早早地从一直以来都有合作关系的一家国际4A公司那里拿到了手。
“谭峥……”有一天晚上,于丁一给谭峥打电话的时候,美滋滋地说,“今天我才知道,原来Chad要过来签字!”
“……哦?”
“哈哈,”于丁一笑道,“听说机票都已经定好了,Peter说的没错,总部还真是很重视这次机会呢。”
“恭喜,”谭峥开着玩笑说,“以前在Chad眼皮底下干活都没见过他几次,这回倒是有机会让他认识认识你了。”
“可不是嘛,”于丁一说,“我要让他看看,我是多么潇洒睿智!”
“太强人所难了,”谭峥看着电视里狗血的情感节目,“根本没有的东西,让人怎么看?”
“切……”于丁一打了一个哈欠,“不说了不说了,我要睡觉了。这些天都忙得像骡子一样,累死了,要早点爬上床才行。”
“睡吧,”谭峥说,“最好梦见Chad,不然他站在你面前你都不认识,丢人。”
“喂……”于丁一也有点不确定地说,“虽然我现在确实想不起来Chad长什么样,但是真见到了肯定还是知道的……嗯……大概是这样吧……”
谭峥笑了笑:“那就这样,赶紧睡吧。”
之后于丁一又开开心心地过了一阵子,直到有一天一个晴天大霹雳打了下来。
这天早上,于丁一从华北区的研究中心得到消息,由于一些之前没有预料到的因素,本来预定7月份完成的“跳跳糖”中文版不得不延期发行。打电话过去确认的时候,那边说无论如何加班加点,都不可能完成。
一开始,于丁一并没觉得这是个特别大不了的事儿,还特意跑到“豆沙包”那边去和那老总解释了一下情况。
没想到,“豆沙包”的老总当场脸就黑了下来。
“知道我们为什么选择你们的产品吗,”老总毫不客气地用钢笔帽敲着桌子,“就是因为你们7月底之前可以拿得出来东西。”
“不会差很久的……”于丁一极力挽回道,“我们一定会尽快发行这款软件……延期是一个不得不做的决定,这也是为了保证用户的利益,我们想要将一个最成熟的产品送到用户手中……不然的话,用起来有缺陷,也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别胡扯了,”“豆沙包”的老总说,“既然完成不了,我们就打算用别家的软件了。”
这个老总非常坚定,不管于丁一如果舌灿莲花,他就是不为所动。
最后,在于丁一再一次表示价钱方面可以进一步割利这个意思之后,那老总竟然开始不耐烦起来,“价钱不是什么大问题,比这再高我们也给得起!”
“那……”
“不要了,”“豆沙包”的老总挥挥手,“再说也没用,不要了。”
这件事在公司引起了轩然大波,以至于于丁一觉得每个人都在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他。
于丁一自己也知道,这回篓子捅大了,甚至把美国总公司那边都溜了一遍,这件事肯定不会轻轻松松就过去的。
在中午午休时间,于丁一也吃不下饭,本想打电话给张述行,但又觉得不太好,好像是在责备张述行一样,思前想后了半天,还是按下了谭峥的号码。
谭峥听完了整件事情之后,先是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现在坐最早的一趟车去北京,找Peter谈一下这件事。”
“谈……”于丁一无精打采地说道,“谈什么啊……”
“告诉他责任不在你这边,”谭峥说,“姓张的不是向你保证过7月底之前能做得出来?他那边的问题更大。虽然你们两个之间没有什么书面文件,但是告诉Peter这件事肯定比在沈阳窝着要好。”
“那怎么行啊……”于丁一说,“哪能把张述行推出去负责呢。”
“我看人从来就没错过,”谭峥好像真的急了,“如果你现在不立刻赶过去找Peter,等会儿姓张的就要坐在Peter的办公室里了!”
“不可能!”于丁一的倔脾气也上来了,“谭峥,你总是说张述行这样那样,我从来都没跟你生过气。”
顿了一下,于丁一又说,“但我真的不爱听。”
“你还真是情深意重,”谭峥的话里带着嘲讽,“那就做好一个人负责这件事的准备吧,有你后悔的一天。”
和谭峥的电话不欢而散,于丁一心里更不好受了。
勉勉强强挨了几天,北京那边就叫于丁一过去一趟。
在去之前,于丁一就从人力资源部的朋友那里得到了一些信息:由于金融危机持续,公司今年在全球范围内的利润持续下滑,为了精简结构,降低运营成本,公司决定取消业务量最低的东北区,从今以后,东北区和华北区合并为北方区,由北京直接管辖各个省,张述行变成了北方区的总经理,于丁一将调往北京,职位未定。
可是于丁一一点儿也没有因为要回到张述行身边而感到高兴。
自己的区没有了,他很难过。
27、调职北京 。。。
于丁一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出发去北京的。
有些同事们还笑话他说:“哈哈,被贬谪到京城去啦!”
于丁一知道这些人其实是在安慰自己,用这种看似有点另类的方式让他心情变好一些。
所有人都被拆开,有的去新的北方区,有的去各省,谁心里其实都不好受。
“以后,我还会经常回沈阳的……”于丁一说,“只是不能再在一起工作了……”
这个团队是于丁一最喜欢的一个团队。可能因为这个团队还处在建设初期,同事们之间的气氛很融洽,就像一个大家庭一样。于丁一觉得自己就是大家的家长,为大家提供各种便利,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教给下属,虽然别人都说他胡扯。在这里,所有人都在互相帮助,共同参与决策和规划,公司里所有的事情都非常公开。
谭峥曾经说,一个公司在早期时往往是这样,但是以后大多都会经历一个官僚期,随着记者们的吹捧,很多领导会把成功归因于自己,开始独断独行,严格控制,希望一切都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走,拉帮结党,排除异己。
再然后呢,公司就会变成市场导向,在竞争中学会关心外部环境以及各个对手,以结果为导向,注重回报。在这个时期,公司内部的竞争氛围会很强,人和人之间的交往会显得比较表面、比较浮躁。
也许正因为于丁一一直在大公司做事,所以才分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一家人一样的感觉。
与于丁一一共去北京的还有几个人。
其中一个叫南北的,是一个让人琢磨不透的家伙。每天魂游天外,双目无神,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这个人永远不紧不慢,于丁一想象不出究竟什么事情才能让他觉得着急。在别人看来已经是火烧眉毛的情况,他也依然不慌不忙。南北曾经对于丁一说过,其实他心里很明白这个境地非常不妙,可就是着急不起来。当时于丁一问他平时不说话的时候都在想什么,南北说,什么都没有想,就是发呆。
这回这南北就又出了状况。
上车以后,验票的时候,南北找遍全身,也没发现车票在哪里。
于丁一他们赶紧急急地解释说:“这是我们的同事,刚才进站的时候还有票呢,这会儿就丢了。”
有的人还拿过所有人的车票,说:“喏,我们是一起买的票,看,就中间缺了一个号,就是丢了那张,我们是真的买了票的。”
乘务员看了一眼南北,南北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看着大家,一言不发。
“喂……!”于丁一说,“南北,你倒是也说句话呀,只有我们这群不相干的人在这解释,显得很奇怪!”
“……说什么?”
“还问说什么……”于丁一说,“就说你跟我们是一起的,买过车票啦!”
南北还是不做声。
“没有车票可是要下车的!”乘务员好心地提示道。
“哦……”南北说,“下车也没有什么……”
“……”
乘务员并没有请南北下车,但是在铁岭站,南北却主动下车了。
当时这一群人看见一个小姑娘拎着很大的箱子,非常费力地下车,于是让坐在过道边上的南北去帮一下。
可是所有人都忘了南北是什么样的人。
南北帮着小姑娘把行李拿下车之后,又拖着箱子向出站口走去,因为这个出站口,还有几级台阶,南北想要好人做到底。
“喂!”大家在车上喊着,“铁岭停靠两分钟!快回来!快回来!”
南北抬头看了看大家,说:“不要紧。”
“很要紧!”
“我很快就回来,”南北说着,就拽着箱子往往远处走去。
一直到火车再次启动的时候,南北也没回来。
就这样,于丁一他们丢掉了一个人。
“你们知道吗,”一个很可爱的小姑娘说,“南北走路是匀速运动……”
“不只是走路……”旁边一个人接话道,“他骑自行车,也是匀速运动。一圈……一圈……一圈……”
“……”
再见到张述行的时候,于丁一感觉有点别扭。
其实,于丁一一直是卯着劲儿,想向张述行证明自己的实力,想向张述行证明自己完全有与其比肩的实力。
可惜最后却失败了。
连自己的疆土都弄丢掉,实在太过狼狈。
当时张述行一次两次三次四次五次地让自己回北京,自己都没答应,画着宏伟的蓝图,信誓旦旦地表明一定要让东北区雄起雄起。可是最后呢,却被撵到北京来了。当时真是完全没料到最后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还有一点让于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