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渊稀奇不已，果然在游戏里，遇到什么都有可能。
他伸出右手向黑亮的猫眼上方移去，试图摸摸它的脑袋。只差半寸就能碰到时，手腕上却猝不及防，多出一道力来。
景渊的手被牢牢卡住，动弹不得。
惊吓之余，未及出声，对方又迅速伸来一只手，闪电般捂住了他的嘴。
“别喊，萝……景渊。”
这声音，听着耳熟，难道是——
约定
“……玄月？”隔着一层掌心，景渊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沉闷。
对方闻声，立即收回了对他的牵制，从干草堆里翻坐起身，嘿嘿笑道：“深更半夜不睡觉，跑到这来做什么啊？”
果然是玄月——！
景渊的情绪一瞬间由惊变怒：绊倒他就算了，居然还装黑眼猫欺骗人感情？不禁气呼呼地叫道：“装神弄鬼学猫叫，你是在抓老鼠吗？！”
玄月无良地发出一串轻笑，懒洋洋道：“是你先对我‘喵’的啊。难道这不是你打招呼的方式？”
景渊没了底气，只好干瞪眼，嘟哝道：“黑咕隆咚的，谁知道你在这里……”话音甫落，便一个翻身正面仰躺，随手扯了根稻草叼在嘴里，嚼两口以作泄愤。
对这刚才还柔声学猫叫，一会却态度蓦然转变的家伙，玄月有些不可捉摸，但也不做多想，只低声道：“你也是出来赏月的？”
当下正是凉风拂面，星斗漫天，景渊片刻间就浑身舒爽惬意，连怒火也不消自散了，放松道：“我只是找个清净的地方睡觉而已。”
看来躺在身边的家伙非同道中人。
但这并不妨碍玄月赏月的心情，有人同赏，即使不解风情，也是别有一番滋味的。
“不觉得这里的皎月，比人间还优美吗？”他手指月，尔雅地勾勒出一道月亮弧度，微笑道：“趁现在还在新手村，多看两眼便是两眼，下个十五，可就未必能如此安心地欣赏了。”
“此话怎讲？”
“等你出了村，便是真正开始行走江湖，如在野外休息，设防都来不及，哪还有心思赏月？”
景渊随口道：“一穷二白，我有何好防？有人开杀便打，打不过再逃就是了。”
“你倒豁达，只怕夜星数得正起劲……”玄月忽然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当然——为了起到威慑作用，手刀所指对象不可能是自己。森然道：“隐身的刺客就潜到你身边，一刀结果你。”
对玄月的第二次偷袭无动于衷，景渊只张口打了个呵欠，淡淡扫他一眼，“若要防备偷袭，那还怎么休息？不如舒舒服服睡醒再说。”顿了顿，又道：“反正这只是游戏，便是死了，也能复活。”
何况，他们早已是死生置之度外的鬼魂了。
看他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玄月惊奇地收回了手，心想：这家伙倒挺有意思，倘若一起结伴，也不失为一个有趣的朋友。当下话锋一转，说道：“天一亮，我就到10级了。”
景渊停止了呵欠连连，侧过头来看玄月，眼里带着几分讶异。这么快？
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玄月扬了扬眉道：“既是我拔你出地，干脆再等你两天，以后一起练级，怎么样？”
此言甫毕，景渊登时来了精神，却又听玄月续道：“你看起来比我要小，就做我小弟好啦。”一瞬间神色怪异，张口欲出的“好”字也吞了回去。
注意到他的沉吟不语，玄月兀自推销自己，语气颇为欢快：“这还要考虑？错过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哥了～”
景渊忽然半转过身，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根胡萝卜，悠悠道：
“做大哥得有实力，我的飞镖都能把你砸个半死，不如你叫我大哥算了。”
玄月脸上的笑容稍纵即逝，有些尴尬地道：“你这小子，怎么就没一点雏鸟情节？”
景渊有样学样：“你这‘亲鸟’，怎么就没一点吸引力？”
倘若玄月背后的薄翼小翅换作一条毛绒绒大尾巴，某小动物爱好者必定会痛痛快快跟他出村，而非现在这般挤兑。
玄月并不着恼，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叹息道：“说的也是，同性相斥，可惜这里没有美女可以一同上路。”
“喂，此吸引非彼吸引……”景渊轻咳几声，匆匆扯开话题：“那你出村后，有什么打算？”
玄月复又欣然：“这问题，可比上一个听着顺耳多了。”说话间，他笔直抬起了右臂，指着夜空朗声道：“你看，江湖就好比这浑厚天空，星罗棋布间，交织的是骄阳与皎月，嗯，还有平淡无奇的星辰。”
“而我的目标，就是那个——”
顺着玄月手指方向，景渊只看到一大片忽暗忽明的微星，松松散散裹在月亮周围。但听他宏大的口吻，似乎又并非这些，不禁好奇道：“不会是太阳吧？”
玄月缓缓道：“太阳耀眼，却同处于亮度不相上下的白昼；而月光再黯淡，放在黑夜也是一目了然。”
景渊终于恍然大悟，“我算明白你取名的意义了。玄月，就是黑夜中的月亮！”
玄月对他眨了眨眼，笑道：“月亮还能欣赏，太阳能么？”
原来这家伙颇有点自恋……只是用日与月形容的，必定是江湖中的居上位置。而游戏中的江湖，不就是拉帮结派，争夺资源，甚至抢权夺位，最后掀起腥风血雨吗？
景渊玩游戏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呼风唤雨，他没有那种野心。倘若那漫天星辰指代的不是玩家，而是毛绒小动物，那他也许会想当个大月亮，享受众星拱月。
玄月道：“我说完了，该你了。”
景渊回应道：“你这比喻倒挺有趣的，不过太阳和月亮都指权位吧？我没什么兴趣，嗯，就当颗星好了。”
“如此平淡，就不能有一点气势吗？”玄月竟然皱起了眉，俨然一副指责不争气鸡仔的老母鸡态度。
景渊本想反驳，平凡点有什么不好，玩游戏不就图个乐子么？但看玄月满目认真，也就不想败他兴致，思索了片刻后悄声回答：“那就……亮一点的星星好了。”
其实他原本想说北极星，可觉得太过配合这文艺的话题，未免显得矫情，便改了口。
“有多亮呢？”玄月见他两颗黑眸灿若星辰，忍不住调侃道：“就像你的眼睛那样？”
景渊面上一黑。靠，陪你玩这角色扮演，居然还拿老子寻开心？当下把胡萝卜往稻草中重重一插，翻了个身，声音含着隐隐怒气：“你说什么便什么罢。”
咱困了，不玩了。
没料到他会翻身，玄月一愣，随即戳戳他的背，语调温和道：“那换个有气势的——金星如何？”
景渊不声不响，玄月又补上一句：全天空除太阳和月亮外，最亮的就是金星啦……
景渊仍旧不搭腔，让玄月产生了些微尴尬。
说话声消失后，夜便显得格外安静，只闻得田间轻细的虫鸣，以及晚风拂过树木擦出的簌簌声。玄月暗忖：莫非他生气了？
测试一下便知。
玄月对着景渊冷漠的背影连喊数声名字，都没回音，便恶狠狠地改了称呼，萝卜长萝卜短地连环鬼叫，也是没有反应。
不由一凛。
难道是刚才调戏他的缘故？
玄月一面叹道：真是个小心眼……一面用干草遮盖了那根胡萝卜飞镖，小心翼翼地靠近景渊，低声道：
“哎，别气别气，其实我是真想和你做兄弟的。毕竟你是我在游戏里加的第一个好友，咱也挺合得来啊。
“这样吧，如果日后我能到达月亮那样的高度，便助你成为启明星，如何？
“不吭声，我就当你默认了。”
做了这般诚恳的约定，玄月满意地躺回原地，心道这下总该消气了吧？随后轻轻伸手拍了拍景渊的肩，等着他回头。
还是没有回应。
玄月狐疑着，起身绕到景渊另一侧，蹲下探看。这一看差点没被气死——
这小子，竟然是睡着了？！
玄月满腹暴躁，恨不得一把推醒景渊，又把此念头强压了下去。
搞半天，就他在剃头担子一头热！
郁闷地盯着这个睡得悄无声息的家伙，玄月恶从胆边生。
……
在景渊头上插了一大堆干草后，玄月才重重吐出一口恶气，回复了舒畅心情，平躺下来。
皓月当空，繁星闪烁。月亮附近，有一颗亮度最高的星——
那便是金星。
金星的别名很多，除了“启明”与“长庚”外，还有一名为“伴月”。
……
……
景渊是被接收器的声音吵醒的，张开迷糊的眼，头顶一片晴空万里。
身边空空如也，玄月早已不知去向。只看到干草上有一片透明物，在阳光照射下，边角折射出熠熠白光。
他伸手捡起那薄如蝉翼的圆弧状物品后，神情一怔。
这不是玄月的翅膀吗？
打开接收器，发现是玄月发来的信息：“我醒来时你还在睡，就先不告而别了。草堆上的翅膀留作信物，不管你昨天记得多少约定，给我好好收着！
顺带一提，村外的兔怪四处可见，一会儿功夫我就升了2级。你也赶快做任务升级加油出村。”
景渊茫然地抓抓头发，什么约定？却噼里啪啦落下了一大堆干草，干脆起身跳了几下。
随后把玩着这亮晶晶的翅膀时，发现留着收藏也不错。像玄月这般拥有凌云壮志的人，难保日后不会发达。
景渊快速回了个信，便喜滋滋地将翅膀装进空间囊，决定快速升到10级，好出村去抓兔子。
他马不停蹄地在在村里穿梭，接取各类任务。途中频频查看接收器上自己的等级，还收到过几条系统信息，告诉他在哪个NPC处有可以迎接新玩家的任务。只是当他每次赶到相应地点后，任务都被别人先行接走了。
这个时候，他倒有些佩服起玄月的速度来。
至下午3点，景渊基本已经访遍了全村的NPC，做完了能做的所有任务，顺利升到9级，也记录了他们的名字。
景渊身上已经七七八八穿了不少装备，通过接收器里的帮助提示，他了解到装备分为：武器，防具和首饰。其中防具包括衣服，裤子和鞋子；首饰则为项链，玉佩，香囊和戒指。
而他的防具已然齐全，还多几件备用的，就是首饰一件也没有。
熟门熟路地走进村长家，景渊把接收器里的一溜村民名单呈现在他面前。
村长颔首赞许：“做得不错！”随即转身，从抽屉里取出一颗大大的经验丸递给景渊。
见景渊嚼碎吞下后，头上的萝卜叶子恰好掉落，村长又从柜台下拎出两个新包袱，道：“孩子，你已经10级了，是时候离开村子去城里闯荡了……”
“出了村向南走，就是扬州城。我有一位老友住在那，你替我捎些药材给他吧。”
景渊点头道：“这两个都是？”
村长指着较小的那个包袱，笑呵呵地：“这个是给你的。”
包袱里放着十来瓶金疮药（红）和小补丸（蓝），还有一套做工粗糙的首饰。景渊用接收器对准首饰查看属性，发现竟然都是加的攻击。虽然属性值很低，但对新手来说，聊胜于无。
这下装备总算是齐全了。
景渊大感欣喜，礼貌地向村长致了谢，收拾完剩下的东西后，便急急跨出屋门，大步流星地朝村口走去。
御灵
村外，绒兔林。
一群新手在打怪。
他们穿着类似的衣着，手拿木棍、铁剑、还有钢刀。动作或快或慢、或敲或砍，向一只只绒兔怪袭去。
可怜的怪物被生生一劈二，洒出丁点血，爆出“彭”的一声，化作经验和掉落品，消失不见。
景渊知道他们是在练级，可眼睁睁地看着兔子像气球一样被打死，心里不免唏嘘。
他朝树林深处走去。眼不见，心便不烦。
起初的一段路，还能见到不少打怪的人；再多走片刻，人丁便稀稀拉拉，零落起来。
一直走到周围除了绒兔怪和茂盛的树丛外再不见一人的地方，他才停下脚步。
十多只肥嘟嘟的白色绒兔怪缓慢挪动，在铺满枯黄落叶的地面上，踩出窸窸窣窣的脆响。
此等美景，说是天堂也不枉然！
近在咫尺处就有两只兔子。他一个跨步，快速捞起一只。
刚才还迟缓如同未睡醒的兔怪，此刻却像打了鸡血。用力一蹦从他怀里逃出，跑得远远。
景渊大吃一惊。照理说，低级怪不会主动攻击，但居然会反抗？
他再次把魔爪伸向剩下的那只，成功捕获后用双手紧紧抱住，不让兔子挣扎。
兔子没有反抗，只是用湿润的大眼睛盯着景渊，白胡子微微颤动。
哦哦哦，好可爱！
可是想抚摸它，就只能单手抱着。
景渊试着松开一只手。刚离开兔毛几厘米，那兔子眼神一变，麻利地抬起后腿，飘飘然从他怀里飞出，逃之夭夭。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明明周围有那么多兔子，却一只也摸不到！
其它绒兔怪无视景渊饿狼般的眼神，继续悠然自得。
“飞镖，”他轻喝一声，拿着出现的胡萝卜露出奸笑。“想不想吃啊？到哥哥这里来。”
他蹲在地上，摇晃着胡萝卜。像引诱萝莉的怪叔叔。
兔子们该吃草的吃草，该散步的散步，该逃的，刚才就跑了。
景渊又用技能造出几个胡萝卜，耐心地等待兔子上钩。
直到日落西山，群鸟归巢，还是没有一只兔子被他吸引。
“啊啊啊为什么这里的兔子不吃胡萝卜！！”
景渊愤怒地把手中萝卜一抛，掉在地上纷纷爆炸，落叶被炸得四处飞散。绒兔怪还是自管自，毫不惊慌。
说到底，它们只是一群怪，不是真兔子。在没有玩家攻击的情况下，就算天塌下来，也照样按系统程序设定的吃草、抑或散步。
好不容易遇到这么多兔子，景渊哪里肯放弃？他背靠一棵树，掏出接收器。试图在帮助栏里找出一些抓怪物的信息。
翻了半天，没找到需要的，倒是看了不少其它信息。学会使用地图功能，知道了身处的树林叫绒兔林。而地图上他的位置，居然只离新手村纵向百来米，横向……则在绒兔林的边缘。
绒兔林与扬州的正中间，还有一片湖泊，即是水村之一。
景渊思索，在到达湖泊前就尽情和兔子玩耍，之后再赶路进城也不迟。
这么一想，他更加轻松。环视着附近的兔子，瞄准一只便扑上去，落空了也开心。
又一次扑空后，他感到疲倦，就着落叶打个滚，仰面躺倒在地。
皎月高悬夜空，如水般的月色透过树叶泄在身边的落叶堆上，重影叠叠。
看到月亮，便想起玄月。想起了他说的那一番日月星的江湖论。
此刻，他或许已到达扬州城。
景渊掏出接收器，点开好友栏里唯一的名字，查看玄月的信息。
他已经15级了。
乖乖，升那么快？
一定杀了不少兔子……
夜沉沉，睡意绵绵。景渊闭上眼，想象自己躺在兔子群中，陷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