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路修眼睁睁看着绿色的眼睛里由愣怔逐渐变为不顾一切的疯狂，深紫色的眼睛暗沉一片，却始终没有移开视线。
是他的任性造成的悲剧，擅自将她留在身边，擅自将她当做夏莉。造成如今的局面，也只能由他一人承担。
责无旁贷。
她骂也好恨也好，他都受得起，可是，他却绝不能让她再有伤害到锥生零的机会。
鲁路修看着克莉尔发疯一般地扑过来，看着她被菲尔斯一记手刀打昏，深紫色的眼底静静流淌着的，是谁也看不懂的情绪。
“无论你今后走上怎样的道路，我都会记得，曾经有一个女孩子陪在我身边整整十年。她的名字，叫克莉尔。”
“擅自决定你的人生，我非常抱歉。”
“克莉尔，对不起……承蒙错爱。”
自顾自地说着女孩子已经听不到的话，鲁路修垂下眼帘，握紧了拳。
“菲尔斯，带她走吧。”
金发的纯血种吸血鬼仔细地打量了他一会儿，确定他无碍，这才点了点头。小心地抱起昏过去的女孩儿，消失了身影。
“我很快回来。”
“鲁路修……”怯怯的声音响起，鲁路修侧过头，黑主优姬站在走廊边，手足无措地看着他。
“是优姬啊，”鲁路修笑了笑，轻轻道，“快去做你该做的事情吧，我和零有话要说。”
“可是……”黑主优姬咬了咬牙，有些犹豫地看向锥生零的方向，银发的少年长身玉立站在那里，垂着头看不清楚神色。
“快去吧。”
黑主优姬犹豫了一下，还是一步一回头地走了，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些不敢违抗那个笑容温和的少年的话。
零他……没事吧？
“零，还好吗？”鲁路修自然地走到他身边，伸手想要拍拍他的肩膀，担心地皱起了眉，“现在没有人了，还是想吸血吗？你可以……”
手落空，锥生零闪开了他的手。
修长的手僵在半空，鲁路修呆了一下，缓缓地收回来。
“你想让我吸你的血，是吗？”锥生零的声音有些低沉，像是在压抑些什么。
“……是。”鲁路修答道，想了想，又说道，“你需要，不是吗？”
“我需要……”锥生零自嘲的扯了扯嘴角，“你到底明不明白，我不想吸血！”
“我不想变成吸血鬼，不想变成披着人皮的野兽，你这样只能让我更加沉溺于这个深渊，你到底明不明白？！”锥生零低吼出声。
“……我明白，然后呢？”鲁路修平静的看着他，沉静的眼底不见一丝波澜。
“什……么？”锥生零怔住。
“我说，然后呢？”
23第二十三章
“这就是你想说的？不想变成吸血鬼，可是你已经是了，这是不能逃避的问题，即使否认也没有用。”鲁路修放下手，目光如水，“我不记得教过你这样逃避问题，洛洛。”
洛洛。
他叫他洛洛。
锥生零呆了一下，愣愣地看着面前站着的少年，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大脑一片空白。
“即使你再不想变成现在这样，也无济于事。最好的办法是承认它，然后解决它。至于其他，我会想办法。”鲁路修面色沉静无波，完全看不出任何端倪。
“哈，你会想办法？”心底燃烧起的怒火几乎是毫无预兆，冷笑一声，锥生零抬起一双血红的眼睛，清楚的看到鲁路修深紫色的眼睛里，干净澄澈地倒映着这片罪恶的瞳色。
“是。”鲁路修无动于衷，完全没有回避的意思，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
那样炽烈的红色，艳丽地仿佛在燃烧生命，美轮美奂。
一只手迅雷不及掩耳地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拖到眼前，凑近了他的少年英俊的脸上是无法掩饰的极致的愤怒。锥生零的声音因为这突然而来的愤怒而颤抖，鲁路修能感受到因为近距离地靠近他的脖颈而骤然凌乱的呼吸：“你知道什么？你又能懂什么？！”
“你知道亲眼看着父母死在面前而我无能为力的那种恨意吗？！你知道作为一个吸血鬼猎人却不得不慢慢堕落为LEVEL E的悲哀吗？！你知道那种全世界都只剩你一个人的孤独吗？！你知道——”
我一直都想着你吗？
最后一句话被强行咽下，锥生零用尽全力抓着手中的衣料，全身都在颤抖，喉咙里发出几乎是哽咽的喘息声，一声又一声，回荡在整个寂静的走廊。
衣领被他抓在手里，脖颈被勒的有些难受，可是鲁路修完全没能注意到这些。
近在咫尺的少年闭着眼，大口大口的喘息，明明愤怒地浑身颤抖，脸上的表情却好像被所有人抛弃了一般。
一种，连哭泣都无能为力的绝望。
鲁路修睁着眼睛，仍是那样平静无波的样子，仿佛无论是被他攥住衣领还是刚刚那一番声嘶力竭的质问，都没能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无论是什么表情，面对锥生零背负的沉重来说，都太过苍白。
亦或是……深沉复杂的情感，已经不是表情或是语言能够倾诉的。
“你……离开的太早，可能不知道，”沉默过后，鲁路修的声音响起，锥生零抬起头，“我的父母，是死在我的手上。”
“我杀了我的亲生父母，兄弟姐妹死在我手上的更是不少。我发动了那么多次战争，直接间接死在我手里的人不计其数。
“我背叛了整个世界，背叛了所有人，我爱过的和爱过我的，熟悉的和不熟悉的。可是即使背负着那么多人的仇恨和希望，我也会坚定地走下去。”
“我从不回头，因为即使回头，看到的也不过是一片血色罢了。
“我只能头也不回地走下去，义无反顾，直到尽头。”
“洛洛。”一只手抚上他的头，锥生零愣愣地看着他，那双深紫色的眼睛一如初见，澄澈明净，不含一丝杂质，“我知道那种孤独。”
黑发的少年轻轻勾起唇角，风华绝代。
“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是孤身一人和整个世界战斗啊。”
锥生零彻底愣住，眼里只能看得到面前的少年。皎洁的月光，空旷的走廊，一切都消失了。
充斥在视线中的，是鲁路修清浅的笑。
不同于他说的那些沉重的让人无法承受的话，少年精致的脸上是温柔的连灵魂都在颤抖的微笑。
像是被一瞬间击中心脏，最柔软的地方传来令人窒息的疼痛。
为了他。
眼底蒸腾起雾气，为了面前微笑的少年，也为了自己。
鲁路修兰佩鲁奇，坚强的足以用他单薄的肩膀，扛起了整个世界的悲伤。
抚着他发丝的手移到了脑后，微微使力将他按在颈侧，香甜的血液就在他唇边，触手可及。
“喝吧，”鲁路修微微侧头，“你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你还有我。”
猩红的眸子闪过一丝挣扎，随即再也不犹豫。舌尖舔过鲁路修颈侧白皙的肌肤，仿佛在品尝那样醇美的血液，随即张开口，尖锐的獠牙狠狠地刺进脖颈，大口大口地吸吮起来。
眼泪混着血液，一滴滴浸湿了两人的衣衫，却没有人理会。
“我曾经那么恨你，”锥生零发出模糊的声音，鲁路修却听得清清楚楚，“在我发现自己一个人出现在陌生的世界的时候。”
鲁路修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抚着他的头发，颈间几乎被滴落的眼泪灼伤。
“可是，我却还是老是见到你，整整16年，每天晚上我都会见到你。”
“我痛恨这样软弱的自己，即使都被你那样利用伤害了，还是忘不了你。”
“我很没用吧？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好不容易得到的家人失去了，连自己也不得不变成吸血的怪物。”
小心地将獠牙退出，锥生零却还是埋在他的颈窝，没有再说话，只有一声声带着泪意的喘息，回荡在走廊里。
鲁路修揽着他坐在地上，仰头看着天花板，沉默不语。
“鲁路修V布里塔尼亚……”十指一点点收紧，抓紧了鲁路修的衣服，鲁路修低下头，正好听到锥生零带着哭腔的咆哮：“为什么你用了这么久……才找到我！”
如果你再早一点，也许这一切悲剧都不会发生，我不会是吸血鬼，家人也不会死去。
我相信着你，一直一直都相信你。哪怕你只是为了利用我，我也会告诉自己，一定要相信你。
你会创造出未来，你会发自内心地关心我，你会保护我。
我不恨你当初利用我，也不曾后悔为了救你失去生命。
可是为什么……你要抛下我一个人呢？
眼泪滴落，在衬衫上留下圆润的湿痕。
如斯陌生的世界和残酷的命运，那样悲哀的时光。
哥哥，我不是你，我承受不起。
鲁路修闭上眼睛：“……对不起。”
“以后，我会在你身边。吸血鬼也好，人类也好，在我眼里你都只是我弟弟而已。”
“你可以任性，可以放松，可以肆意地哭，尽情地笑，可以过你想要过的任何生活。”
“洛洛——”
鲁路修顿了顿，如同叹息道，“这个世上，只有我们两个人了啊……”
知道鲁路修V布里塔尼亚的人，只有锥生零了。
知道那些惨烈的战争的人，只有锥生零了。
知道他血色过去的人，只有锥生零了。
“在这个世界里，让我们相依为命。”
一句话，让锥生零泪流满面。
“……尼桑……”双臂收紧，银发少年将自己深深地埋进鲁路修散发着血香的怀里。
像是失去了一切的孩子，终于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感谢上天，你终于……找到我了。
24第二十四章
锥生零跟在鲁路修身后，目光停留在距离他只有半步的少年的侧脸上，久久不曾移开。
“怎么了？”察觉到他的视线，鲁路修转过头，问道。
“没什么。”锥生零有些尴尬地否认道，不自在地移开视线。
鲁路修看着他有些微红的脸颊，无声地笑了，假装没有看到地转回去，继续朝前走着。
像是梦一样呢。
锥生零有些恍惚。一夜之间，他不再是一个人，鲁路修成了他的哥哥，他告诉自己无论是作为人类还是吸血鬼，都只是他的弟弟而已。
求而不得的梦。
忽然多了一个强大的保护者，当他站起身朝自己伸出手，微笑着说“跟我回家”的时候，他心里就充满了不真实感。
家……
已经多久没有听到这个字眼了？
可是现在，有人要接他回家。
深吸一口气，努力掩下眼底蓦然而起的泪意，锥生零紧走两步，挡在鲁路修身边。
“现在是晚上，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锥生零斜过眼，看了一眼鲁路修衣衫上的血渍，皱了皱眉。
“没关系，”鲁路修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自己，不在意地笑笑，“菲尔斯就在外面。”
而且，这样的时候，玖兰枢不会让自己在黑主学院被攻击的。
听了他的话，锥生零的眉头反而皱的更紧了。
“菲尔斯……是刚刚那个吸血鬼？”刻意被压低了的声音含着不易察觉的阴郁。
鲁路修闻言抬眼，看着走在身前的少年。肩背挺直，可以轻易看得出来的紧绷着，足以让人察觉他心底的不快。
“嗯，”鲁路修轻描淡写的答道，“他是我的……”
“……他是纯血种吧？”还没等他说完，锥生零就打断了他。
“是，”鲁路修毫不迟疑地回答，看一眼闻言握紧了拳头的锥生零，淡淡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等回家我们再详谈。”
锥生零被他这么一说，咽回了已经要脱口而出的话，不再说什么，只跟着他一起走出教学区。
“兰佩鲁奇会长，这么晚了，你要带我们的风纪委员到哪里去？”忽然传出的声音让锥生零一惊，下意识地掏出血蔷薇，冰冷的枪械反射着月光，散着淡淡的杀气。
阴影处走出了高挑的身影，锥生零一愣，喃喃道：“理事长……”
鲁路修倒是没有一点意外的意思，一副果然如此的语气，回过头，唇角微勾：“当然是回家了，黑主理事长，我以为刚刚我们已经就这个问题沟通过了。”
黑主灰阎微微皱眉，回道：“……他是黑主学院的人。”
“零只是在这里读书，理事长，在这之前，他首先是我的弟弟。”鲁路修微笑着看着他，却让人感到那股凌厉的锋芒，刺得人几乎窒息。
“我带自己的弟弟回家，有什么不对吗？”
“……锥生君，优姬会担心你。”似乎感到棘手，黑主灰阎转而向沉默着看两人对峙的锥生零。
优姬二字一出，鲁路修明显感到身旁的银发少年少见的动摇，深紫色的眼睛闪过一丝厌恶，为黑主灰阎此刻的言辞。
“放心吧，黑主灰阎，我并不是让零永远离开这里，只是今天晚上想让他回家看看而已。”不愿再和他有过多牵扯，鲁路修转过身，目光看向不远处。
茂盛的榕树下面，金发的英俊男人腰背笔直地站在那里，月光漏过郁郁葱葱的枝丫，洒落在他湛蓝的眼眸里，混合成海天的颜色。
深紫和湛蓝遥遥相对，鲁路修眼底泛起一丝温暖的神色。
“明天我们会一起回来，黑主理事长忘了么？我现在还是夜间部交换生啊。”不愿再理会他，鲁路修随意回过头，看向沉默的锥生零，“零，走了。”
这一次，黑主灰阎没有阻拦。
车子行进在一大片郁郁葱葱的森林中，沿途隐隐可见一闪而过的隐蔽哨卡，锥生零明显感觉到从进入这个森林的一刹那起，就有一种被窥探着的感觉。
微微皱眉，银发少年有些不舒服的扯了扯衣领。
鲁路修从书中抬起头，含笑看了他一眼，真是个敏感的孩子。
转过头，视线和菲尔斯相对，鲁路修开口安抚他有些烦躁的情绪：“零，不用这么紧张，那些是我的人。今天他们都已经认识你了，以后你可以自由的出入这里，就当他们不存在好了。”
锥生零顿了顿，想说些什么，目光扫到鲁路修身边坐着的金发吸血鬼，又闭上了嘴，转头看向窗外。
鲁路修无奈地摇了摇头，垂下眼，继续看书。
终于到了目的地，看惯了郁郁葱葱的森林，视野豁然开朗。
大片大片的草原，花田，以及清澈的湖水。
正中央一幢四层的白色别墅穿插其中，精心雕刻的纹饰和爬满了整个墙壁的花藤让这栋别墅显得格外安然静谧。
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有一种灵魂被洗涤了的清净安宁，深深地呼吸一口气，锥生零闭上了眼睛。
“欢迎回家，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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