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安静了一会儿,只有那些滑稽声音还不依不饶地响着。
“我不太确定……”斯拉格霍恩挥了挥手,他脸色发白地窝进了扶手椅,看上去更圆了,“你相信么,阿不思?我在看人方面有惊人天赋。”说到这里,他不由地露出一点自负的神色,但很快又变得表情颓然,“你们都觉得我是只大蜘蛛,是不是?网罗各式各样的优秀巫师——在他们的学生时代——然后让他们在未来为我所用。但我从来没干过坏事……不过后来我发现……”他微不可见地哆嗦了一下,“我可能看错了一个人。是的,汤姆·里德尔,在他七年级的时候我就发现了。那个好学生变了,而在他毕业之后,我发现我……我越来越惧怕他了。”
“是的,绑在他身上的蛛丝断了,是我自己弄断的。”斯拉格霍恩停顿了一会儿,他摇了摇头,短促地笑了一声,“因为我觉得那个人越来越像蜘蛛,而我自己……反而越来越像昆虫了。”
他说完这一大段话就开始神色焦虑地舔起嘴唇,邓布利多挥了挥魔杖,桌上立刻出现一杯清水。
“喝了它。”邓布利多说,他点点头,“我当然相信你。从七年级之后,他身边的团体就越来越庞大紧密,同时多起恶性事件出现了,但我们谁也没办法确定那和当时的男学生会主席有关联。老实说我对这变化不太意外……”他用食指敲了敲桌子,突然说,“你还记得一个人么,霍拉斯?也是你的得意门生,名字叫做——比利·斯塔布斯。”
“我当然记得。”喝下一杯水后,斯拉格霍恩的脸色好多了,但他盯着杯子微微皱眉,好像在嫌弃那不是一杯甘酿,“可怜的孩子……在魔药方面极具天赋,我敢说他会成大器的。”他惆怅地说,又有些恼怒地嘟囔,“然而直到他意外离世我才知道迪佩特一直隐瞒了他的身体状况……作为魔药教师,我真的那么不值得信任?”
“问题就在这里。”邓布利多没有回应斯拉格霍恩的喃喃抱怨,而是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敢说,比利·斯塔布斯对汤姆·里德尔来说是个极为重要的人。他是他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的朋友,对他的影响大得难以估计。毫不隐瞒地说,我曾对比利寄予殷切希望,我相信他能把冈特家族的后裔变成一个接近好人的人,但前提是,”他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他得活着。”
“我懂你的意思,但我对你的看法持保留意见。”魔药教师抖着胡子说,他惋惜地咂了咂嘴,“那孩子的死无疑是很大的不幸,但也谁不能说明……”他的目光飘向门口,好像陷入了一段回忆,“至少那时候里德尔表现得还很平静。唯一令我印象深刻的反常行为就是——啧,他没有流泪,却把嘴唇咬得血肉模糊,并且拒绝了庞弗雷的医治,一直到七年级开学,那些伤口还隐约可见……”
邓布利多没有说话,他好像也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儿,魔药教师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好吧,时间不早了。”他挥了挥魔杖,被放在桌子上的空杯不见了,“我走了,阿不思。什么时候你真的让他回来教书的话,就把斯莱特林院长的位子也给他吧。”
邓布利多挑起眉。
“得啦,你知道我不大喜欢——”斯拉格霍恩沉吟了一下,“不喜欢抢人家的风头。对了,”他满意地点点头,摸着自己的大肚子,“就是这个意思。”
“我送你出去。”
“不用,忙你的吧。”圆球似的魔药教室向门口走去,他自嘲地笑了笑,“可能很快就要有乱子了,但愿你能拖延得长久些。话说回来,我们老学生的那个新名字可真够难听的,是不是?”
“那不是个新名字,霍拉斯,我了解到的情况是在学生时代他就那么自称了,”邓布利多轻声说,办公室门自动为格拉斯霍恩打开了,“——伏地魔。”
※※※※※※※※※※※※※※※※※※※※※※※※※※※※※※※※※※※※※※※
这是一个装潢考究的房间。
厚重的墨绿色天鹅绒窗帘一直垂到地板,巨大的灯悬挂在挑高天花板上,蜡烛在上面好像永不熄灭般地明亮燃烧着。墙壁上凸起的雕花藤蔓里盘绕着吐信的小蛇图案,那些祖母绿的眼睛让它们看上去如同活着一般。
一个黑袍男人坐在绿底银丝的绣花沙发里,《预言家日报》挡住了他的整张脸。在离他十英尺的右前方站了一个低眉顺目的巫师,正不安地捋着手里的魔杖,畏惧地看着盘绕在不远处的一条大蛇。
“我希望你们一切顺利,斯特拉。”报纸后面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魔法部最近越来越不像样——危险物品抽查?”报纸“刷”地响动了一下,被慢慢翻过一页,“你在魔法法律执行司的工作真是越做越好了。”
斯特拉明显哆嗦了一下,因为那条巨蛇嘶嘶地朝他仰起了头颈。他明显变得脸色仓皇:“这是我的失误,主人,为此我愿意——”
“够了,”那个冷冰冰的声音就像金属相撞一样令人浑身发麻,黑袍男人终于放下了报纸,他轻描淡写地说,“我不是来叫你道歉的,斯特拉。”这是个极为俊美的黑发男人,然而他面色苍白得就像活在暗夜的吸血鬼,一双黑眼睛闪烁着无情的光芒,“——因为我没有耐心听你道歉。”
一道冷汗顺着斯特拉的侧脸流下来了,他的嘴唇嗫嚅着,却说不出话来。
“好了,”那个黑发男人突然嗤笑了一声,“没必要吓成这个样子,是不是?”他重新拿起了报纸,冷冷淡淡地说,“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两个月前他们翻出了十年前的七宗阿兹卡班谋杀案,而你办事的效率和转移视线的方法太让人失望了。”
巨蛇依旧在嘶嘶地吐着信子,斯特拉脸色惨败得就快要晕过去了。
“安静,纳吉尼。”黑袍男人不以为意地说,他随手拍了拍那条大蛇的头颈,“得了,今天就到这里吧。”他扭曲着嘴角,恶意地看了斯特拉一眼,“我相信你不用我一步一步教你接下来怎么做事,是不是?”
“……当然——主人,”斯特拉喘了一口大气,连忙低头鞠躬,“当然……”
“好极了。”那个男人挥了挥苍白而修长的手,“很晚了,回去吧。”
在斯特拉毕恭毕敬地退出房间之后,黑袍男人嘲讽地冷笑道:“三心二意的家伙。”
纳吉尼委屈地游到他身前,把她巨大的头颅放在他的膝盖上,他漫不经心地抚摸着她冰凉的鳞片,直到门再一次被打开。
“——怎么了?你快把斯特拉吓死了。”一个人走了进来。这是个相当漂亮的青年,个子偏高,一头极长的深栗色头发光滑地垂到腰际,“——哎!”他有些恼怒地把手一扬,一只毛茸茸的猫头鹰叽叽喳喳地弹飞起来,“它啄了我一天了!真古怪的猫头鹰,一直长不大不说,几年了,就像喂不熟一样。”
黑袍男人没有说话,纳吉尼倒是显得很兴奋,她高高扬起身子,开始追逐那只小猫头鹰。
“卢修斯一岁的生日礼物我已经寄到马尔福庄园了,”那个长发青年继续说,“阿布拉克萨斯回信表示了衷心感谢。”
黑袍男人淡淡地嗯了一声。
“我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要申请黑魔法防御术教师的职位。”那个青年自言自语似的说,“有什么必要么,汤姆?”他状似无意地随口说,“我们现在已经——”
一道白光擦着他的脸飞了过去,血痕立刻出现在了他的脸颊!
“我最近对你太好了,本杰明,”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黑袍男人站起来,背对着那个漂亮青年,负手面向壁炉,“你知道你自己的记忆和身体是怎么来的,那么,你也就应该知道你可以叫我什么。”
“是……我知道。”愣了好一会儿,本杰明恭顺地鞠了一躬,然而他神色复杂地眨动着眼睛,“请原谅我的放肆,主人。”
“出去。”黑袍男人冷酷地挥了挥手,“别再有下一次。”
那个身材颀长的男人冷冰冰地站在那儿,房间里很快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他看着纳吉尼和维克托嬉闹了一会儿,深绿色窗帘的缝隙里是一片深沉的夜色。他反手在壁炉上按了一下,“咔嗒”一声,那里弹出一个暗格,里面有一个老旧的铁盒。
他小心翼翼地揭开它——那里满满地塞着琐碎的小玩意儿:通讯徽章、双面镜、崭新的羊毛袜、破旧的羽毛笔、一只小巧的银苹果……以及一本薄薄的黑封皮日记。
他摩挲了那些东西好一阵,突然猛地又把它们推回了暗格,好像再也不想看见它们似地猛地转身,朝远离壁炉的方向走了两大步。
十一年了——他早就该烧了它们。
他烦躁地踱了两步。申请霍格沃茨教师职位的答复还没有来,当然了,那个精明的邓布利多今天正式接任了校长——今天的《预言家日报》刊登了——事情大概要变得很艰难了,但这不成什么问题……
一些少年时的回忆突然不受控制地涌进了他的脑海——到处都是白色的校医院里,一个令他刻骨铭心的声音在说话:
“……我觉得你可以试着顶替掉梅乐思教授的位置,他每年给我的分数都特别低……”
——那时候他是怎么回答来着?没错——
“……他所能教的不过是让你在被恶咒击中后倒下得不那么难看罢了。不过——那时候你也不会在霍格沃茨读书了。”
他闭了闭眼,咬牙把那些令他瞳孔发红的记忆赶出脑海。没错,他寻找一个突然消失的灵魂十一年了。十一年来一无所获,就连梅林好像都在嘲笑他的希望渺茫。
天花板吊灯上的蜡烛猛地闪动了一阵,就好像突然被一阵大风吹过!那些被施了永不熄灭咒的光源竟突然暗下了两根。纳吉尼和维克托停下了扑扇翅膀和伸直头颈的吵闹,他们呆呆地看着那个瘦削冷硬的高个儿男人。
黑发的汤姆·里德尔面无表情地站在窗前。
谁也不知道这世上最可怕、最骄傲的黑魔王在想些什么,他的脸色那么苍白,而黑眼睛在暗夜里显得更加深沉了。
53一份惊悚的报纸
德伯纳总也不老。
他至少已在斯科家族勤勤恳恳地工作了五十年,然而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家里的少爷小姐们养成了遇事就呼唤他们老德伯纳名字的习惯却谁也记不清了。他们只知道德伯纳耳朵里的绒毛还是那么洁白;细长的手指还是那么有力;而他所穿的、印有家徽的白枕套数十年来永远一尘不染。
德伯纳是个与时间作战的典范。有些老物件心情不好时就会自己失踪,那架老钟闲暇时总要莫名其妙地敲响几下;震坏它自己的红宝石内芯和祖母绿指针——但德伯纳从来没出过乱子。在这个家里再也没有比他更可靠的了(庄园里那块儿会说话的巨石除外;几百年前它被人施了生根咒,从那之后再没挪动过一分一毫)。
就在这一天的早上,德伯纳走下楼梯,告诉正在用餐的斯科一家:在前天发生魔法事故之后,今晨欧文少爷终于清醒过来了。
“或许也不能算清醒,”家养小精灵顿了顿;然后鞠了一躬;毕恭毕敬地说;“欧文少爷似乎把这十五年来的事情忘了个精光,主人。”
……
欧文·斯科清醒过来的时候,觉得自己简直头痛欲裂。他盯着天花板反应了好久,才发现他对这间屋子再熟悉不过了——这是斯科庄园里的一个房间,他年幼时经常进来探险——那个在六十年代后就没有记录的、与他同名的叔叔的房间。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还有,刚刚进来的那个家养小精灵是谁?他记得从上世纪九十年代起,他们家就没有那种勤劳的神奇生物了。
欧文摸着后脑勺坐了起来,打量着这既熟悉又陌生的一切——模糊的记忆里他是在赶下学期的七年级魔法史毕业论文,然后走进了有求必应屋……接下来是怎么回事来着?他到底有没有找到有关那位魔王的秘辛资料?
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把他砸晕了,真不幸,他记不大清了。但为什么他没被送到校医院而是被送回了家,甚至还不在他自己的房间?这屋子的摆设也不对,那个他堂兄伊文最喜欢的、总是爱骂人的聒噪咕咕钟不见了,同一位置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雕刻精美的木雕——它正怒气勃勃地盯着欧文:“喂!下次不要乱施魔咒了,小鬼!你差点炸掉二楼那些珍贵的家传摆件……”
——事情很不对劲。欧文疑惑着,他得找个人问问。
欧文揉着太阳穴跳下地,忽略了那个怒瞪着眼睛的木雕,赤脚走到门前。刚要开门出去,他却被壁炉上的一份《预言家日报》吸引了目光:被遮住一半的头版露出一张人像照片的一角,“荣获一级梅林勋章”几个字隐约可见。
欧文拿下那张报纸,漫不经心地随手翻开了它。
头版上的那张人像完全展现在他眼前——
那是个有一头微卷黑发的男人,他垂着眼睛,翎羽般的睫毛在下眼眶投上了一圈阴影。突然,他抬起头倨傲地睥睨了欧文一眼,目光那么冷淡漠然。
——那双黑眼睛让欧文的心跳猛地顿了一下!情不自禁地,他手指颤抖地抚上那张照片,然而那个黑发男人凌厉地瞪了他一眼,让他又下意识地缩回了手。
像是对这样的冒犯很不满意似的,下一刻,那张冷漠而英俊的脸在相片里消失了。
欧文确定自己见过这个男人!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跳变得一片忙乱,一股血液涌上头顶,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他急切地把报纸打开,想要知道那到底是谁。很快,他的目光找到了那行大标题。
“伏地魔先生荣获一级梅林勋章。”
……梅林!
欧文觉得自己快疯了,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一行字,斩钉截铁地告诉自己他在做梦!
更恐怖的事情还在后头,很快这个头晕目眩的可怜人就看清了这张《预言家日报》的日期,同时看到了壁炉上镜子里映出的自己——棕发、蓝眼,明显的斯科家族特征,但是不是他自己的脸!
欧文跌坐在了地上,他双眼无神地举着报纸,简直就像被钉在那里似的一动也不能动。那些铅印小字和照片上动来动去的人们好像都在无情地嘲笑着他。
——这是一级魔法事故,他浑浑噩噩地想。脑子好像被放空了,欧文呆呆地坐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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