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共休息室里三三两两的人坐在雕花椅子上看书,他们径直往宿舍走去,汤姆突然开口了:“你为什么打断他?”
比利正在打开宿舍的门,闻言突然一怔。然而回答这个问题并不太难,他熟练地装着傻:“——什么?”
“在他提到里德尔的时候。”汤姆漫不经心似的说着,他们迈进门去,纳吉尼欢快地游动过来,亲昵地缠绕在了比利的脚踝上。
“你好,纳吉尼——听着,别碰我手里这支花。”比利转向汤姆,“帮我翻译一下。”
汤姆瞥了他一眼,然后慢吞吞地发出了几句嘶嘶声。小蛇一愣,她看了看比利,似乎有点儿委屈,然后不甘不愿地游走了。
比利狐疑地看着他:“你到底说了什么?”
“这是我和她的事。”
“……”
“你还没告诉我,”汤姆不慌不忙地说,“到底为什么你要打断他。”他坐在床上,在幽暗的灯光里他的眼睛又黑又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我知道什么?”比利心里猛地一跳,然而实际上他却是满脸的不可思议,“我怎么会知道?我坩埚里的水确实被烧干了,你也看到了,最后的鼻涕虫差点儿糊在锅底。”他顿了顿,有点儿犹豫,“你——你想知道你的姓氏——”
汤姆仔细打量了比利一会儿,然后低下头去。差不多沉默了十多秒,他才缓慢而肯定地开了口:“我想,我的能力大概来自我父亲,我想过这问题一段时间了——我母亲在生我的时候死了,她不可能是巫师——那么,里德尔,一定和某个古老巫师家族有所联系。说不定——”他猛地抬起头看着比利,那种奇异的、代表着兴奋的红潮开始在他苍白的两颊蔓延着,“你相信么?我知道我有令一般人羡慕的天赋,而且……而且我不仅仅是一个麻瓜中的幸运儿,我可能有一些不平凡的血统!”
比利瞪大眼睛看着他。
一阵令人心浮气躁的沉默。
汤姆皱了皱眉。他脸上的红晕就好像被什么吸走了一样,突然完全褪尽了,现在那张五官精致的脸苍白得像一张面具,而他的眼睛——那双一向黑沉沉的瞳孔——此刻却开始发红了:“这是分院帽说的。”
“不……是,我是说——我相信。”比利有点儿慌乱地看着他,他咽了口唾沫,镇定下来,“……我当然相信。”
——我早就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比利感到有点儿颓然。他跌坐在床上,和汤姆面对面坐着,下意识地揪着自己的头发。
“所以,所以……”很久之后,他才干巴巴地开了口,“你打算怎么找?”
“霍格沃茨一定有关于他的记载,一定有。”汤姆斩钉截铁地说,“既然他是巫师,那么一定也在霍格沃茨上过学。我要把他找到,我要知道我自己到底是谁。”
比利定定地看着汤姆。他那么英俊,额前的黑发蜷曲柔软,嘴角上翘着,露出坚定而骄傲的微笑——
“是啊。”比利轻声说,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在苦笑,“——你当然会的。”
他们面对面坐在各自的床上,目光相接,两个人一起无意识地晃荡着腿,时不时地脚踝相撞。
纳吉尼早就把被遗忘的毛地黄和槲寄生洗劫到了属于她自己的角落。小蛇心满意足地盘踞在那低垂的大朵钟形黄花上,槲寄生细小的绿色枝条安静地抵着她的尾巴。
万圣节前的霍格沃茨一直处在一种幻觉似的时光里。天气已经很冷了,然而当大片阳光洒在草坪上的时候,享用着热腾腾的热巧克力坐在湖水边,城堡巨大的阴影就投影在你的身旁——这就像一场让人想用尽所有力气挽留的美梦。
“该你了,汤姆。”比利小口地啜着他所剩无几的饮料,好整以暇地看着汤姆。维克托——那只小猫头鹰在阳光下理着他的羽毛,而纳吉尼看上去懒洋洋的。
只有在这个时候汤姆看上去才像个十一岁的男孩儿,他有点儿踌躇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似乎不知该怎么办似的咬着嘴唇。然而这副巫师棋的棋子们实在太聒噪了,尤其是汤姆所持的黑棋,它们几乎一刻不停地叫嚷着:
“快点儿!快点儿!你到底会不会下棋?”
“让你那只猫头鹰走开!他看着我!他看着我!我集中不了精神!”
“我不想这么快就被扔出棋盘,呜呜呜……”
“闭嘴。”汤姆不耐烦地说,“谁再出一声,我就让他被白棋吃掉——这个我还是做得到的。”
世界安静了。
尽管这威胁很有成效,但比利还是不自禁地想笑——但他终于强自忍住了。让未来的黑魔王恼羞成怒是不道德的,他也没有必要这样做。
纳吉尼很贴心地游过来探头探脑地看着,似乎在盘算着吞掉几颗比利的棋子会不会对她的主人有所帮助。
“别想了,纳吉尼。”比利看出了她的意图,直接把她掐了起来。小蛇不停地发出大声的“嘶嘶”声,同时不断挣扎扭动着,维克托扇着翅膀好奇地看着这边,而比利则露出一个极度可恶的笑容,“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汤姆一动不动地低头看着棋盘:“她说让你放开她——”
“哈,我就不放。”
“——否则她就要咬你了。”
比利猛地咳嗽了一声,掩饰地扯了扯嘴角,把纳吉尼轻轻搁下了。
“当然,我是骗你的,”汤姆漫不经心地说,“她只是在说‘放开我,放开我’而已。”
“……”
比利觉得自己的嘴角抽了抽,他努力把注意力转回到棋局上,避免自己克制不住想把对面那个一脸假笑的男孩儿掐死:“该我了,是不是?”
“不。”出乎意料地,汤姆有点儿不甘心地顿了一会儿,终于咬了咬牙,“不用了。我输了。”
“好极了。”比利不顾那些棋子的抗议开始收拾棋盘,维克托凑过毛茸茸的脑袋来,兴奋地啄着它们,让它们发出更尖利的惨叫,“真遗憾,今天你不能再去找那些你编了号的奖品陈列室了,你还有最后十六条守则没背完,晚上九点前要回宿舍——”
“别这么聒噪,比利·斯塔布斯。我说了,”汤姆咬牙切齿地说,“我认输了。另外,”他狠狠瞪了比利一眼,“那些不知所谓的玩意儿我早就背完了。”
比利低着头,借收拾棋子的时候笑了笑——他知道汤姆同意了。
“可是我想知道,与其毫无头绪自己查找,为什么你不直接去问斯拉格霍恩?”比利问,“如果‘他’几十年前在霍格沃茨读过书……魔药教师在这期间应该没有变动。”
当然,比利知道这建议所能获得的答案——老汤姆·里德尔在霍格沃茨根本从未出现过。但这至少能免除汤姆执着寻找各类奖品陈列室以获得他父亲生平的必要。
“我不会去问。”汤姆又恢复了他惯常懒洋洋的神气,他和比利一起,并肩朝城堡走去,“我相信‘他’一定具有很强的能力,并且足够优秀——但你知道斯拉格霍恩,那个老头儿对家世看重得要命,我没必要在什么都没确定之前就让他知道我从小在孤儿院长大,连父亲的一面都没见过,是不是?”
“但假如……”比利存了万分之一的希望,摸了摸鼻子,小心翼翼地问,“假如你最终没有找到呢?假如分院帽——”
“不可能!”汤姆的神情变了。他猛地打断了比利,像根钉子似的猛地在草坪上顿住,咬牙切齿而语速飞快说,“它说的一定是真的——我相信我身上具有特殊的血统,和那些只凭借万分之一的幸运才来到这里的麻瓜种们不同。”他唇边的肌肉扭动着,这让他露出一个痉挛而讥诮的笑,“我也不可能一辈子都只知道我是从伦敦那家肮脏的孤儿院走进霍格沃茨的——”
“可是——我是。”
汤姆愣了一下,他扭头呆呆地看着比利,表情惊愕,似乎根本没听懂刚刚那句话:“……什么?”
“我说,我是。”比利耸耸肩,他暗自在背后把手指交叉,平平常常地说,“就像你说的那样,幸运的麻瓜种,来自孤儿院——我就是这样,而且可能一辈子也不会知道我的能力到底来自哪儿。”
就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似的,汤姆断在那儿,半天没有出声。他怔愣了一会儿,似乎想要勉力挤出一个嘲讽的微笑而终于失败,于是脸上的表情变得很扭曲。
“你有没有觉得我们这类人的位置很尴尬?”比利故意模仿着汤姆平时的语气,慢吞吞地说,“在麻瓜的世界里,我是个异类——而在巫师世界里,我依旧是个异类。这可不太好,是不是?”
汤姆没有说话,但喉咙里发出类似咕哝的声音,他平时极度苍白的脸颊现在漫上了明显的红潮:“我……我不是……”他挤出一句话,声音不大,却很清晰,“我很抱歉。”
比利飞快地眨着眼,他挑眉盯着汤姆,这次轮到他像是没听懂这句话了。
“我很抱歉。”汤姆咬字清晰地又重复了一边,“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并没有……你不一样,你是——”
汤姆又一次顿住了,死命咬了咬自己的嘴唇,那最后一句话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来。
12一位圆脸的老相识
学生们与霍格沃茨的蜜月期过去了,真正的不适感在十一月份时大规模来袭。课程都走上了正轨,作业也逐渐布置了下来,万圣节过了,圣诞节还没到,城堡中的气氛多少有些凄惨——想家的新生越来越多了。
而对于汤姆来说,事情则全然不同,他现在正如鱼得水呢。鲜少有科目他不擅长,也鲜少有人不喜欢他,他表现得随和、真诚,带点儿讨人喜欢的幽默——当然,比利知道他的真面目,在只有他们两人在宿舍时,讥诮和刻薄是他的常态。
至于比利自己,面对熟悉和过于简单的课程,只要求不行差蹈错,实在是游刃有余。何况,近来还有一件极其能安慰他的好事。
魁地奇的赛季已经到来了。
可惜的是,汤姆对这项风靡整个巫师界的明星运动明确表达了他的不屑一顾,他认为骑在扫帚上飞来飞去和击球投球什么的简直傻透了——“如果他们有能力,”他哼了一声,说,“大可以扔了扫帚,自己在天上飞。”——尤其是寻找金色飞贼的找球手,“是啊,他们飞得挺快的,就是盘旋在空中的样子有点儿像没头没脑的绿头苍蝇。”
为此评论,比利第一次毫无风度地对汤姆使用了不雅词汇。不幸的是,他话音未落,级长就刚好经过了公共休息室,于是抄写斯莱特林守则变成了不可避免的定局。更为悲惨的是他今天的巫师棋居然输给了汤姆,在黑棋们得意洋洋的嘎嘎笑声中,汤姆扔下一句“晚上见”就匆匆消失了。
“我本来想无论如何也要拉他去看一场魁地奇比赛的,”比利不甘心地对纳吉尼嘟囔着,“今天是这学年的第一场——斯莱特林对拉文克劳。”
比利也不知道纳吉尼听懂没听懂,总之她似乎忘了自己是一条蟒蛇,一直在不停地抖动着尾巴。她冰凉的蛇吻蹭着他的手腕,吐着信子发出同情似的嘶嘶声。
“……他们飞得相当不错——尤其是最后的那个俯冲,我得说这是个令人深刻的假动作。”
比赛结束后,柳克丽霞·布莱克和比利走在城堡的地下通道,这是一个巧合,他们只是偶然间才碰到一块儿。大多数斯莱特林都认为柳克丽霞是个“典型的布莱克”,这个黑发女孩儿总是一副阴郁而高傲的神情,然而实际上,她的血统狂热症比起他们整个家族来说要轻多了。
“但雷鸣260在转弯的时候尾部总是不太灵活,”比利说,“要靠外侧的脚倾斜以保持平衡。很明显,他们还需要继续改进。”
“比起上一代已经好多了。”柳克丽霞挑眉看了他一眼,转过头平淡地说,“你不能要求太高。”她顿了顿,在地底通道的入口停下了,“显然里德尔没有来看比赛,你可以告诉他,他错过了相当精彩的一场。”
“我会的。”
“我还有事。”看样子柳克丽霞不准备回公共休息室了,出乎意料的是,她的神情看上去竟然有些焦躁,“那么,我得走了。”
比利点点头:“再见,柳克丽霞。”
女孩儿高傲地扬着下颌看他。
“我是说,”比利改口道,“布莱克。”
“再见,斯塔布斯。”
比利独自朝地底通道走去,很快他就迎面碰上了几个迎面走来的高年级学生。他们步履匆匆,只是朝他微微点头就擦肩而过。他们看上去并不是那么愉快,一个个都皱着眉头,那快得不寻常的脚步简直就像是因为想迅速离开什么东西似的。
这真是古怪的一天,比利想。他也加快了脚步,想要赶紧回到燃着绿色火焰的温暖宿舍里去,然而就在走进下一个通道后,他猛地顿住了脚步——
一阵幽幽的哭声突然从他身边的阴影里传来。
一瞬间,比利觉得毛骨悚然。这倒并不是因为他害怕,要知道鬼魂、幽灵和神奇生物在霍格沃茨很常见,而是他觉得他见过这个正在哭的人。
一个圆脸、戴着眼镜的女生!
“哎呀,”哭声顿住了,那个女生的声音尖尖细细的,“我好像……我是不是见过你?”
“不,”比利斩钉截铁地说,他开始谨慎地后退,“你没有。”
“——是你!我想起来了,在来学校的车站上我见过你,是不是?”
如果不是被她死死揪住了长袍下摆,比利一定拔腿就走。然而就在他犹豫要不要赶紧掰开她的手时,她极具穿透力的哭泣声又响了起来:“是啊,我哭起来多有趣,是不是?就因为我走错了观赛塔……奥丽芙·洪贝带着一群拉文克劳学生嘲笑我!嘲笑我的眼镜、我的发型,还有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要骑着扫帚在天上飞来飞去!其实那才是傻瓜的行为呢……一个正常人为什么要骑着扫帚飞?”
——梅林在上,这里根本没有正常人好么?
“别忘了,你也是个女巫,”比利一边费劲地拽着自己的长袍,一边干巴巴地说,“不过看来某个人会喜欢你的,终于有人和他的见解空前一致了……快点儿放开我,回你自己的公共休息室去吧。”
“可是,我……我迷路了……”她哭得更加大声了,“……你、你、你知不知道赫奇帕奇的公共休息室怎么走?”
不时路过的零星几个斯莱特林诧异地看着他和这个女生,比利觉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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