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你好好休息,呆会儿还有四副药要喝。按师师兄和于师兄的推测,只要你好好休养、按时服药,这点小伤过一两个月就能痊愈,也不会影响你将来习武的。”
他神色黯然,声音却是故意装出了些轻快的感觉,想安慰师兄。可惜陈箫是听不出他这一番好意,满脑子都是那剩下的四碗药,一点反应也没能给他。莫承锋看着他毫无生气的模样,暗叹了口气,收拾起药碗退出门外。
他走了之后,陈箫实在是再忍不下去,脑中高喊着:“快放开我,让我下床去吐了这些东西。不然的话,我就要对穿越办投诉了!”
对他的威胁,电脑丝毫不为所动,理直气壮地回答:“你的自控能力太差,如果我现在放开对你肌肉的控制,你很有可能做出会表露穿越者身份的行为。记录表明,在开放电脑管控方式前,有百分之七十以上的穿越者就是在穿越之初因为行动和原身相差过大而被人做为异端处理,为了保障你的生命安全,我必须替你做行为控制。”
身体大权旁落,威胁又不管用,陈箫只得忍气吞声,尽力睁开眼看着屋内奇异的古代装潢,好忽视口中残留的汤药带来的烦恶感。
只是这间屋子……看着怎么有点破呢?现在虽然不太流行这种中古时期为背影的电视剧,但也颇有几部二十几世纪武侠作品的翻拍之作。那里面的古代房间虽然也和他躺着的这间一样是木结构,可怎么就觉得精致许多呢?
陈箫认真研究着头顶屋梁上大片的灰白蛛网;处处透入阳光和寒风的黄色窗纸;颜色斑驳的桌椅柜架;高低不平的黑色地面……他穿越的明明是一派掌门,怎么住的地方看着一点也没有富贵华丽的气象?难道这些都是古董,只是看起来带了些质朴的古意,其实都是上好的东西,非常值钱?
陈箫正纠结着,门外再度响起了他那位师弟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又是一股浓重的苦味。电脑立刻把放风时间掐了,控制着陈箫进入伪昏迷状态。莫师弟进来之后,又一次发挥了他高水平的喂药技能,不到三分钟就把一碗足有500ML的药汤倒进了陈箫嘴里,然后掏出染满黑色药汁的手绢,随意擦了一把流到陈箫下巴上的药液。
正当陈箫以为这位师弟收拾收拾就要走人时,一个从未听过的冰冷声音突兀地在房中响起:“不用收拾了,你们把外面的药灌好,我这就带师兄回天脉峰。”
这人是跟着莫师弟进来的么?怎么会一丝声音也没听到?陈箫回忆了一下穿来后听到的那些声音,似乎没有这么冷的,而且几乎一说话就要开哭,还没有能这么冷静地指挥大局的。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历,和他又是什么关系?
在陈箫的强烈抗议之下,电脑终于放开了对他眼皮的控制,但严正要求他,眼里的泪花委屈什么的都必须收起来。如果因为他个人原因导致穿越失败,售后部门只换不退,而且下次穿越对象完全随机,他甭想再像这回一样找个可心的身体。
不平等条约陈箫也认了,只要能让他睁开眼,他愿意积极遵守生存准则,保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应下了电脑要求之后,他果然就能睁开双眼,看见了守在自己床前的两人。一位是灌了他好几回药,熟得不能再熟的莫师弟;另一位年纪则稍大一些,但应当也只有二十出头,剑眉星目,气质出尘,只是眉目之间一片肃杀之气,看着就不好亲近。
陈箫一见到他的脸就放下了心,资料里有这个人,叫尹承钦,也是他的师弟。据资料显示,这位师弟经常在山下游历,几个月也不一定回门派一次,和褚承钧关系也是平平。
陈箫现在是不怕关系不好,只怕遇上关系好的。毕竟他只能从资料里了解褚承钧的社会关系,对于他们之间的具体交往情况不大清楚。要是眼下弄个与这身体原主人感情特别好的人来,他就是躺着不动,也未必不会漏馅。
他正努力想着下一步怎么融入这个身份,当好他的掌门大师兄,尹师弟那让人颇有压力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掌门师兄,你醒了?”
陈箫刚撩起来的眼皮立刻又放下了一半,脸上一片迷茫之色,轻轻哼了一声,力图表现出他是何等的虚弱无力,好让那些人良心发现,什么也别问他。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莫师弟高亢的喊声几乎是立刻回荡在了屋里:“掌门师兄醒了,掌门师兄醒了!”
门被人自外面猛地推开,脚步声呼啦啦响成一片,他眼前的亮度都降低了不少,只一眨眼之间,几张犹带泪痕的激动脸庞已伸到他面前:“掌门师兄,你总算是醒了,我们真怕你也出了事,咱们天脉剑宗就完了……”
尹承钦又冷哼一声,床前那几张梨花带雨的脸庞都随之颤了一颤,眼泪往下滴的速度也慢了许多。陈箫的心脏也跟着缩了一下,马上又反应过来:他是掌门,是大师兄,不用跟着师弟妹们一块儿怕那个尹师弟。
于是他的眼神又坚定起来。虽然还是不能说话不能动,但他仍用温柔沉静的眼神抚慰了一把被冻得连哭都不敢哭的师弟师妹。在他的安抚之下,一名甜美可人的师妹终于找回了说话的能力,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递到了半空中,不知是要给他还是给那个尹师弟。
“掌门师兄,这是蒙山派昨天送来的信,你一直昏迷着,我们也敢没拆开。”
果然是给他的。陈箫终于有了动弹的理由,立刻和电脑讨要了身体支配权。电脑虽然不愿干扰他和师妹的互动,却也怕他做出什么不合理行为,只开放了他双手的支配权,还是没给他说话的权力。
不能说话没什么,好歹让他动动就行,这身体不知已躺了多长时间,全身肌肉都酸痛难忍。陈箫也不顾跟电脑讨价还价,抬了抬手,要接过那封信。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纸张在近7个世纪前就湮没在历史之中了,能亲手摸一摸这种原始的手工纸张,他突然有种“死了也值了”的感觉。
他的心脏在电脑控制之下仍正常地跳动着,可不受电脑控制的双手却抖成了一团,在碰到信封的瞬间就已激动得失去了全部力量。好在师妹善解人意,见他手伸过来,就把信封展平,倒过来放到了他手里。
信封色泽略有些发黄,当中竖着写着一排字:“褚掌門親啓”。
3
3、不省事的师弟们 。。。
褚掌……什么来着?左面一个亲,右面一个目一个儿念什么?最下边那是个什么字?我不是穿越到和中国文明发展程度相同的平行空间了吗?难道是穿越办出错了,这个空间的文明和中国其实不一样?
看着信封上那几个字,陈箫脑袋里嗡了一下,一连串问题从心底冲出,咄咄逼问电脑。
电脑比他还理直气壮,当场把他的问题就都顶了回来:“这是繁体字,在三百年前才完全退出日常使用,而且历史学和古代文献研究中还在大量使用。你当初既然打算穿越,怎么一点也不了解自己要穿越的时代的文明程度和语言文字使用呢?这都属于你个人准备不充分而造成的失误,如果为此被人揭穿身份导致死亡,穿越办不负任何责任。”
陈箫被堵得两眼发黑,手也无意识地握紧。正要积攒斗志再和电脑打一场,师妹婉转的声音却在耳边响起:“掌门师兄莫急,我替你把信拆开。”
是啊,他现在不是和电脑单独相处,周围还有许多必须小心防备的古代人哪!陈箫忍了又忍,在那封信被拆开放到他手里时,终于咬牙压下心中怨气,向电脑低头:“我不认识繁体字,你帮我翻译一下吧?”
“对不起,我们的售后服务,不包括这一项。”电脑的声音怎么听怎么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声音顿了一顿,又抢在陈箫反应之前提出了折衷之法:“不过,我们可以提供一项繁体字识别服务,只需一个贡献点。穿越后一个月内属于购物优惠期,只要购买就送文言和方言语法大全,让你一劳永逸,解决和古代人交流的全部问题。”
“只需一个贡献点?你是抢吧?穿之前许诺说我们开荒人员有多少福利,还答应给我们一次重生机会……穿过来之后才知道,政府拢共就给30个贡献点换资料用,还要求做出重大贡献才给重生。给点资料就要贡献点,我们还得不知花多少功夫才能做出符合穿越办要求的重大贡献。照你们这么胡乱引导,我在这辛辛苦苦装古代人,还得想尽办法搞科技促生产,就为了识个繁体字?”
积攒不下足够的贡献点就不能在死后重穿一回,不能重穿一回,谁会选择这种完全没经过开发,夏天连个空调都没有的平行空间?
陈箫怒从心头起,眼前冒出一片片火光。信上的字他原本就认得不多,现在气得连那些认识的都看不入眼了。正在他慷慨激昂的怒斥无良售后时,尹师弟那颇具空调功效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师兄,信上写了些什么,让你如此愤怒?”
一句话就打消了陈箫誓死不学繁体字的气势。
堂堂一派掌门,突然连字都不识了,就算不被发现是穿越者,也会被人当成傻子。下有如此积威深重的师弟,他这一傻,掌门大权搞不好就要旁落。到时候别说带着整个门派抓生产搞建设,推动这世界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进步,就连能不能在天脉剑宗立稳脚根,保持自己的领导地位都不好说了。
“一个贡献点,你说的那个繁体字跟语法都要。”妥协之后,他不甘心地又加了一句:“立刻把这封信的内容给我翻译出来!”
穿越办售前售后的态度其实是一样好的,电脑立刻把贡献点给他兑成了资料,直接将信息流注入他脑波之中,同时将信的内容翻译出来,还放开了对他唇舌的控制,让他能及时回复师弟的疑问。
这一系列动作其实只发生在几秒之间,但尹师弟的行动却更快。陈箫正听着电脑的翻译,他就已经伸手把信夺了过去,随意掠了一眼,就轻飘飘的把那张信纸扔向了空中。
再落下来时,信纸已碎成漫天雪片,铺得满地都是。
陈箫刚要出口的话顿时就冻在了嘴里,一双眼垂下去,只敢看着地面纸屑,说什么也不敢望一眼尹师弟丝毫未变的神色。刚刚花了一个贡献点换来的繁简对照资料……陈箫心痛地看着信纸,也不知是心疼贡献点,还是心疼纯手工古法制造的信纸。
床边的五位师弟妹和他一样老实,都乖乖地闭了嘴,等着二师兄发话。二师兄的话也很简单,只有两句。一是“师兄,你不必动气,在这里安心养伤”;一是“我这就去蒙山派走一趟,让罗老儿知道咱们天脉剑宗不是任人折辱的”。简单地撂下两句话,尹承钦潇洒地转身就要走。
别人不敢拦他,可陈箫却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资料上明白写着,褚承钧是天脉剑宗武功最高的人,连他都被蒙山派派来的高手当胸一剑,养了多少天也没养好,这才让他穿了过来。这位尹师弟的武功大约不错,可也不大可能比褚承钧强。
他眼下受了重伤,五位师弟妹功力都不算太强,有尹师弟从旁保驾还能威慑别人一阵,万一尹师弟闯到人家门派里,也和他一样重伤抬回来……师弟们照顾得过来照顾不过来还是小事,若蒙山派和他们正式翻了脸,籍着这个借口直接把他们这一门灭了……
那也很有可能啊。
陈箫越想越担心,身体还在电脑控制下动不了,只好急急开口,喊了声:“尹师弟!”
尹承钦脚下一顿,转身望向他,眉目间冷肃之色并没因为面对着自己的师兄收敛半分。陈箫在他强大的气势压迫下,止不住就全身发软,直想让他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只要离开自己眼前就好。
想归想,但对师弟受伤或死亡的恐惧还是压倒了对师弟本人的害怕。陈箫咬了咬下唇,不停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把他当成NPC就行,坚持住,你才是掌门,他就应该听你的,你管得住他。建设许久,他的外表终于恢复了平静,淡定地说道:“尹师弟,这件事是我们天脉剑宗先有错,他们的要求虽然过份,咱们也不能这样杀上门去。”
这话倒是真心话。陈箫穿过来时,其实就已经了解过了褚掌门的被捅始末,这事本来是个挺普通的桃色纠纷,简言之就是他师弟韩承鑫拐了人家蒙山派的新娘子私奔了。
不过这事对人家蒙山派的伤害肯定是很大的。现代人都讲究恋爱自由,不像这个世界一样搞什么包办婚姻,但新娘子在结婚当天跟男朋友私奔,把倒楣的新郎一个人留在婚礼上这种事也是奇耻大辱。新郎一家都想杀人什么的,他私心是相当能理解的。
所以说,这件事的确是他们门派不对在先。虽然那个不对的人已经跑了,但他们这些当师兄弟姐妹的跑不了,让人骂两句打两下都是应该的。
就连他自己让人捅了一刀这事他都没打算追究。谁让拐了新娘的那个混蛋偏偏就是褚承钧的师弟,这个师弟除了天脉剑宗这个师门之外,又没有别的亲朋好友可供人泄愤呢?俗话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谁抢我衣服,我砍他手足。本人砍不着,他这个大师兄当然就是责无旁贷的撒气筒。
这世上,能像他这么从容大度想得开的人,真是不多了啊。
陈箫在心里夸奖了自己一句,再和尹师弟那双冷若冰霜的眸子对望时竟也有了几分底气,轻咳一声,把信里写的内容回想了一遍,措了措辞接着劝师弟。“我的伤是罗少掌门的朋友刺的,他父亲可能还不知情。韩师弟……有错在先,他们要求咱们道歉也是合情合理的,至于他们要咱们捉拿韩师弟的事……”
尹承钦眸光一闪:“师兄,你真要把韩师弟交给他们?”
陈箫心里也在为难。他根本不认识这个韩师弟,又因为他的过错白挨了一剑,真没什么包庇他的理由。可是要真跟着蒙山派去抓人,那不就是他们门派自己把自己的弟子送给人杀了?
连他这个连带责任人都让人捅了个对穿,韩师弟将来搞不好连个全尸都留不下。而且跟他私奔的那个姑娘看意思也没什么好下场,就算没别的事,眼睁睁看着爱人被人所杀,她下半辈子也许都要带着心灵创伤生活了……
他越想越感伤,越想越感动,越想心底越涌出保护这对可怜的恋人的正义感,一句“我不能把韩师弟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