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写了下来。
写下来之后,褚掌门便不容他后悔了,连韩师弟那张也抢了过来顺手撕了,紧抱着靳城那张,喜滋滋地说:“靳教主既然将庚帖给了我这个大哥,按礼数就是要嫁与我家承鑫做媳妇。承鑫是个孤儿,哪有八字,咱们也不必合了,卜天婚就成。等媒人来了才好写婚书到衙门里备案,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了,尹师弟,快下楼订酒席,吃过酒就把日子订下来吧。”
“什么?”靳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睁睁看着褚掌门把大红帖子收下,竟不知该说什么了。倒是他背后的老人还有些理智,抖着手指定褚掌门,厉声喝道:“胡说!我家教主怎能嫁给姓韩的小子做媳妇,必是你师弟嫁进来才可,不然这亲我们不结了!”
尹承钦见魔教的人已给他师兄气得说起胡话来,忍不住低头闷笑了两声。褚掌门倒没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之处,摇了摇头道:“靳教主,男子汉大丈夫,敢做就要敢当,嫁就嫁吧,也不丢人。大不了咱们两家各摆一回酒,你们教里办事时,就让韩师弟穿新娘子的衣服——只要你看得下眼去。当然了,我们山上都知道你们二人的事,成亲时不会委屈你的,两人都着新郎装拜堂就是,如何?”
说来说去,魔教的人就让褚掌门全绕了进去,报仇变成了议亲,抢人变成了出嫁。两家连婚事怎么办都说到了,也动不起刀兵,糊里糊涂地就坐下喝起茶来了。
没一会儿媒人上来,看了两家的架势,也不敢多问,就把成婚的规矩告诉了他们,问他们是要在哪办,怎么个办法儿。褚掌门看了看未来的弟媳妇,不好意思开口找人家要钱,便从桌上拿了个玻璃杯塞到媒人手中道:“要快,要好,你帮我们到官府记档就成,别的我们自己来。新郎叫韩承鑫,新娘子叫靳城,庚帖在这里,你拿去吧。这杯子是玻璃的,卖了足够你的媒人钱了,不够的话,你可着这屋里的东西拿,要打点多少你看着办。”
靳教主的脸都青了,却不知为何按下了怒火没翻脸,捏着鼻子认下了女人的身份,就连身后有几个教众要起来抗议,都被他自己按了下去。
媒人看着玻璃,眼都是绿的,又顺着褚承钧的手指溜了一圈,看到满屋精制的样品,更是移不动足,说不出话,半晌才回过神来,忙说:“不用了,这东西可贵,有这一个杯子,就够抵媒金的了。你们两家都是外乡人,在这里办婚事不便,还是请男家……”
褚掌门会意地点了点头,指着杯子说:“我回家办当然方便,但这媒金,只怕妈妈拿着就不合适了……”
那媒婆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大包大揽起来:“此事虽有些不合规矩,倒也不难办,只是老爷还要舍得些……”
褚掌门道:“只要办得成,这些东西随你拿就是了。对了,方才忘说了一句,我那未来的弟媳妇,是男的。”
媒人仿佛被雷劈了,立在当场一动不动,手里的杯子好悬没扔到地上。褚掌门看她确实受惊了,便起身伸手向她手里的杯子。那媒人立刻醒了过来,攥紧了玻璃杯,机灵劲儿重回到脸上:“这事老身也有法了,老身来想法子,老身来想……”
她一手袖了庚帖,从褚掌门那里要了个包袱皮装了一套老夫人精制的动物玻璃摆件,揣上那只钻石纹水杯,头也不回,摇摇晃晃地下了楼。
亲事这就算成了,魔教众人心里都有些空落落的,脸色也不大好看,褚掌门的脸上却满是笑意,追着靳城商量回天脉之后怎么办事。就连尹师弟也收起了火枪,客客气气地叫了靳城一声:“三弟妹。”
事到如今,靳城连生气的力气都没了,勉强板着脸叫他们不许提“三弟妹”“靳弟妹”之类的说法,坐在一旁低着头喝茶,听褚掌门胡乱拉扯成亲的事。教众们都看不惯褚掌门强逼成亲的架势,只碍着教主一时瞎了眼看上了韩承鑫,暂时不好劝他,拢到一边非议天脉剑宗。
到天晚时,楼下与狄知贤缠斗的那几人也回来了,说是姓狄的跑得太快,他们跟不上,只好先回来报信。靳教主被两位大伯子拉着说话,□乏术,剩下几位不用商议亲事的教众就迎上他们,把褚掌门如何坑蒙拐骗,卖弟求荣,哄得教主中了他的圈套,要和姓韩的小白脸成亲——还是嫁给他们家当媳妇!
那位最开始与狄知贤交手的老人闻言,气得三尸暴跳,扬着鞭子就要找褚掌门算帐。靳城反倒拦下了他,劝道:“本座这回出山,本来就是为了承鑫来的,若能正式结亲,咱们在武林中也好有个盟友,总比抢了人走,多结个死敌的好。再说,我和承鑫纵能在连山过日子,他心里也总是要想着自己师门,弄得两下都不快活,何必呢?”
褚掌门就在旁边帮腔:“靳教主不愧一教之尊,想法气度都是旁人难比。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我天脉一定帮着连山奔个好前程——对了,你们那儿有矿吗?我位姚师弟专会探矿脉,哪天借给你们用用,万一挖出个金矿玉矿的,你们还干什么魔教啊,坐地就成了富豪了!”
靳教主狠咬牙根,咽下一口血去,默念着韩承鑫的名字,总算没一巴掌糊到褚掌门的脸上。褚掌门看他神色变幻,对自己的提议毫不感兴趣,也就不再提这事,转而说起聘礼该送多少的问题来。
他自说自话,只顾着高兴亲事底定,也没注意这一屋子的人,除了尹师弟偶尔应和两声外,根本没一个理他的。说到后头,又提起要把制玻璃的方子给连山教,让他们也建个工厂,传播这个技术。靳城开始硬着头皮听着,后来实在听得厌烦,连韩承鑫的好处都抵不过对褚掌门的恶感,终于拂袖起身,不愿再听下去。
褚掌门说得正高兴,不知他怎么转身就走了,习惯性地找尹师弟。两人四目相对,他忽然想起昨夜的事来,身子一僵,急急移开目光。移开之后,却又担心尹师弟看出什么不对来,补救似地重新看向他,强自镇定地问道:“靳教主怎么了,不爱听这个吗?”
尹师弟却自己把视线转开,淡然道:“靳教主雄材大略,一心要立威中原,哪听得下去这些。他现在为情低首,已是不简单了,更容不得别人指点他如何行事。咱们和他们结亲之后,最好也不要来往过密,若为了韩师弟一个伤了本门声名,才是得不偿失。”
古代人的想法,和他这个只求平安发展的现代人的确是不同啊……褚掌门望着背手立在窗前的靳城,一阵担忧忽然从心底涌出。
江湖中人都只想在江湖中成名成家,靳城看不起他这样做生意挣钱的,家里这几个弟妹们又会怎么想呢?
萧大师前些日子还说了皇上要见他们的事,这事对他而言是好事,对师弟师妹们,对江湖中其他的人呢?褚德盛说起做官的事来,都说得躲躲藏藏,连自己这个亲儿子也一瞒数年,可见江湖人也不大看得起身在江湖还要为官府做事的。
他呢?他带着天脉剑宗入京觐见皇上,会不会让他们在江湖上受人指点?虽然他是掌门,做了什么师弟们都不会反对,但若一步步走下去,会不会有一天,他们天脉剑宗会被全武林的人看低,师弟们出门就要受人指点,说他们是朝廷鹰犬?
就算将来穿越办同志们的理想能实现,天下大同,人人遵纪守法,但在这理想实现之前,他和他这几个师弟师妹,能经得住外界的流言和打击么?
还有他和尹师弟,不管表面怎么不在意,他心底已经有了这个疙瘩,和尹师弟的关系肯定不会再如原先一样。就算他还肯把尹师弟当兄弟,人家还愿不愿意把他当兄弟呢?分手的情人,那不就是仇人?这事虽然还没挑开,可也不知能再瞒多久了。
唉……要是华盟主在就好了,他这么大岁数了,经的见的肯定比较多,也能给自己支个有用的主意……
45围攻
靳城实在厌恶他这个不务正业的大伯子,当场就要带人回去,等什么时候自己教里准备好了,再回来接韩承鑫成亲。褚掌门却有些不舍得让他走,怕他走了之后,只得自己和尹承钦两人,出个什么事的就说不清楚了。
因此他死说活说,非要靳城留下来一起等媒人拿婚书来。最好能拖到萧大师说的天使过来,他就不用和尹师弟单独相处了。靳教主是个老实人,想到为了韩承鑫脸也丢了,人也嫁了,就豁出去和他多相处几天,打算拿了婚书再走。
褚掌门得寸进尺,又劝他拿了婚书也别回去,先跟他上山办了婚礼,然后直接带韩师弟去连山住,省得两家来回,把时间都花在路上。靳教主寻思一阵,想到这趟出门的目的之一就是为了抢韩承鑫,便也捏着鼻子答应了。褚掌门大喜,立时提笔写信,叫师弟师妹们收拾房间,等婚书拿下,就带着靳城回山直接办事。
婚书不知有什么手续,又办了几日还未拿来,他们这头却先生出了热闹。他们订婚那日狄少侠是跑了,可还没忘了除魔卫道的本份,不知从哪拉拔了一拨人,回来营救落入魔教之手的天脉剑宗掌门师兄弟。
来的人倒都眼熟,为首的就是狄少侠的知交好友,未婚妻把他们师弟拐了的罗少掌门。这些人过来打救他们的时候,褚掌门正和与他有共同爱好的红衣使陆容华姑娘研究吉服怎么做,陆姑娘正给他们教主绣着鸳鸯,褚掌门坐在窗边替她分线。
华儿姑娘小时候是个货真价实的大家闺秀,褚掌门钻研穿越女守则颇有心得。两人谈起生活艺术来真是惺惺惜惺惺,好汉惜好汉,从绣样一直论到鞋底,完全抛弃了门派的偏见和各民族文化风俗的区别,光吉服就画了十几套样子,把镇里现有的衣料选了个遍。
褚掌门原本还有亲自动手的打算,后来想想尹师弟还在身边,就收了跟着陆姑娘一起做活的心思,只在一旁指导她如何配色选线,顺便按着后世的审美,教她把衣服做得更飘逸华丽些。
尹师弟一开始还担忧他被陆容华美色所惑,监视了几天之后,发现自己的思想觉悟和知识储备完全赶不上人家,硬掺在里头除了听得自己满脑子浆糊再无好处。也就放下了那点小心思,安心地跟着媒婆采买尺头、戒指和被褥之类的东西,缺钱就直接拿玻璃制品跟人换,顺道还卖出了一份制玻璃的方子。
罗少掌门找上门来时,尹师弟恰好出去采买,靳教主看着他心烦也早换了下处,只有陆容华在褚掌门房里。无论是陆容华手里已做得规规整整的大红吉服,还是上头已绣出轮廓的戏水鸳鸯,只要长了眼睛的人就能看出这两人正做的什么东西。
别人不过震惊褚掌门的手伸得如此之长之快,罗少掌门已从门框上抠了一块木头下来,随手扔在地上,紧咬牙关,抽剑指向陆容华:“妖女!你在这里做什么?褚掌门,难道你也要被这妖女所惑,走上你师弟的老路?”
褚掌门连忙扔了手里的线,挡在陆容华面前劝道:“少掌门息怒,这位陆姑娘的教主如今是我韩师弟的……的未婚妻了,你与他有什么恩怨,请看在我的面上稍放一放,等他们成了亲再说。”
陆姑娘也放下绷子和针线,娇嗔一声:“褚掌门,你这是怎么话说的。咱们两家之前明明议定,是韩公子嫁到我连山教中,韩公子当是我们教主的未婚妻才对。以前咱们亲家说起来不讲究,当着外人若不说明白了,我连山教脸面何在?”说罢了褚掌门,又对罗靖冷笑道:“罗少掌门如今本事越发大了,连个女人也不敢单独来杀,还要拉上许多人做陪。”
罗靖含恨望向她,手里剑尖微微颤抖,却刺不出去,只一径说:“褚掌门,你好糊涂,你师弟落入魔教之后本就该自尽全节,却和那魔头生出私情来,你做掌门的就应该为了天下人除此逆徒。你舍不得杀他,也该将他关起来不再见人,怎么竟和魔教论起亲家……他们两人都是男子,你难道不懂伦理天道么?你真的和魔教结了亲,以后就别怪我们除魔卫道了!”
褚掌门看过的爱情片比罗靖练过的剑法还多,一看他放着主要矛盾不管这来挑拨他这个次要矛盾,就知道他旧情未断,不舍得把女朋友怎么样,打算拿自己转移身后那群正道人士的视线。
他可没兴趣当人家的撒气桶,更不能背了魔教的黑锅,便即答道:“罗少掌门怎么这样说话?就是皇上杀人,也没有连坐到亲家翁的,你和陆姑娘的仇怨是你们的私事,正邪不两立,你们也该找上正主。你和陆姑娘也是未婚夫妻,难道你这几位朋友也要把你杀了还是关起来?至于这桩亲事,乐令曾说‘岂以五男易一女’,我天脉剑宗清名和几位师弟师妹的名声我还要,就算韩师弟和靳城成了亲,本派也绝不会和魔教同流合污。”
罗靖被褚掌门拿陆姑娘一堵就说不出话来,一张小脸红得跟刚从染缸里捞出来一样,胸脯一起一伏地喘着粗气。狄少侠已自挺身而出道:“褚掌门,我原以为你们是正派之人,还一直担忧我连累了你们被魔教围困,特地请人来救你们。谁想你竟自甘堕落,和魔教结亲——你师弟也是男的,你们,你们当真……不知羞耻!”
这一句话终于戳到了点子上,身后众人纷纷指点褚掌门,说他坠了师父的名头,让天脉剑宗抹了黑,说来说去,竟都跃跃欲试,想要代他过世一年多的师父教训他,顺带求武林盟主公审韩师弟,杀了他和眼前的陆姑娘给魔教立威。
褚掌门冷眼旁观,闹得最凶的正是到处找着麻烦来管的狄少侠,那位一进门就喊打喊杀的罗少掌门却混在人群中一言不发,眼睛直盯在陆容华脸上,神色忽悲忽怒,变化多端。褚掌门最近正处在恋爱的烦恼之中,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本心,再看看陆容华,虽然横眉冷对那群少侠,但目光是一次也不曾往罗靖身上瞟的,感情也是心中有鬼。
好好的一对眷侣,就因为阵营不同,都必须隐瞒自己的感情,说不定将来还要相杀,多么可悲?幸好他们韩师弟多情,靳教主长情,还有他这个宽宏大量,不受世俗眼光束缚的掌门做主,不然他们俩哪有这么好的结果?
想来陆姑娘这些日子这么精心地准备嫁衣,天天跟自己这个白道中人泡在一起,也是为了悼念这份没有结果的爱情吧?
感慨归感慨,这么多人找上门来打架,不是他们两个应付得来的。陆容华在前头撑场面,褚掌门快手快脚地收拾了绣了一半儿的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