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掌门还有母亲,进了门先去给母亲请安,听她说了一大堆宫里人的讲究,又陪着她发愁了一阵皇上问起他生父该怎么办,到了晚饭时才得回房。尹师弟这里还被莫师弟他们缠着讲一路上的新鲜见闻,神色微有些疲倦,态度倒还好,由着师弟们连说带比划,在他面前跟八哥一样吵得房梁上直往下掉灰尘。
褚掌门回来替他分担了半夜的新闻,第二天一早没等起床外头就有人叫,说是隆安寺住持智深大师听说故交褚承钧和姚承钠入京,请他们到庙里讲论经文,顺带请他们俩的师兄弟妹和褚掌门的母亲也去随喜。
众人初次入京,谁不想多玩玩,无奈是领命来朝,被官司的人掬住了难得出门。闻得国师相请,能出门玩一趟,都高兴得神采奕奕,又换上来时特地收拾的新衣服,坐着人家抬来的轿子出去。褚掌门和尹师弟都困得眼皮直打架,却也当不住鲁国师厚意,跟着小沙弥浩浩荡荡地就往隆安寺去了。
到了寺里,人就分开了。鲁国师点名要见的那两位好友自有知客僧引见,其他几人不过是普通的僧官相陪,或是拜佛或是游玩,根本近不得方丈。
两人进门一看,屋内蒲团上盘坐着一个身着黄色直裰,大红袈裟,头上还带着毗卢帽的少年僧人,面露慈悲之色,容光照人,不可逼视。知客僧向他打了一躬道:“方丈师兄,贵客已到,我先退下了。”
鲁国师微一点头,念了声:“悉昙无量!”那僧人退下,还把门关了,听脚步声渐行渐远。大和尚还端然正坐,手捻佛珠,眼皮都不抬:“二位施主,看老衲的形象如何,像不像唐三藏?”
褚掌门点了点头:“像,都像法海了。鲁国师,外头没人了,你还装个毛线,快起来好好说话。”
鲁国师道:“不着急。我今天要请你们来,一大早就叫人准备了荤素席面,估计过不多久就能送来了。我盘腿功夫不行,现在脚已经全麻了,要起来还得再盘一回,太浪费时间,不如等饭上来再说。”
这个可怜哪!看来官也不是好当的。褚掌门和姚少侠都十分同情并愿意理解他的痛苦,看僧床铺得十分干净,都一屁股坐了上去,褚掌门更是脱了鞋就往上躺,打了个哈欠,跟他们招呼一声:“我这些日子都没睡觉,你们有事自己商量,回来小姚告我一声就行。”
“怎么了?”一听褚掌门失眠,两位挚友都十分关心,异口同声问他有什么烦恼。褚掌门光明磊落惯了,也不瞒他们,打着哈欠说:“甭提了,尹师弟好像暗恋我呢。我现在烦的,一宿一宿地睡不着觉,光想着怎么教育他走上正道儿。”
两位僧俗高人同时“嗯~”了一声,眼也睁大了,耳朵也竖起来了。就连鲁国师都不怕腿麻,从地上“噌”地就站了起来,然后立刻又倒了下去,呲牙咧嘴地揉着腿叫道:“这么重要的消息你不早说,快,你怎看出他暗恋你的,快跟我们说道说道。”
姚词人也滚到他身边摇晃着他的衣领逼供:“这可是正事,你不跟我们这样有深度有思想的人说,自己一个人憋能憋出什么来,快说!”
47秘议
褚掌门烦恼地说:“关键是,我不是同性恋哪。我倒不是说歧视他,可是尹师弟他毕竟是个男的,你说让你们跟男的过一辈子你们能干吗?”
姚大家说:“我才十七,怎么着也搞得着对象,不过鲁国师都剃了秃瓢了,这辈子也就只能跟和尚过了吧?你们俩有共同语言,自己交流去吧,我这么年轻纯洁,不能往这上想。不过要我说,你俩师妹呢,以权谋私一个,先结了婚,尹师兄还能怎么样?失恋两年就正常了,弄不好再找就找女的了。”
萧大师毕竟是佛学大家,跟这两人的水平不在一条线上,开宗明义、当头棒喝,问褚掌门:“你看不上尹承钦,是说他哪点不好呢,还是就因为他是个男的?”
褚掌门低头深思一阵,犹犹豫豫地答道:“那就是因为他是个男的吧。要是女的,跟我岁数也差不多,人又聪明又独立,长得不错,有事还能互相商量……可他是男的呀!”
萧国师怒其不争,摇着头教训他:“亏你是个大学生,连这么点觉悟都没有——男女平等都喊了有一千多年了,你居然还有性别歧视。这幸亏遇上的是我们,要穿来个男权主义者或是同性恋,你当场就得让人家胖揍一顿。”
褚掌门正要反驳,外头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萧国师忙又忍着针扎般的感觉盘上了腿,闭目合什装他的大师,就连褚掌门和姚大家都端正坐好,整平了衣裳,听着鲁大师讲“色不异空,空不异色”。
外面来的人果然是送饭的。国师一早起来就吩咐了把饭送到他房里,有僧人搭了个桌面和三副椅子过来,后头小沙弥拎着食盒,未曾进屋,香气就弥散进来,勾得人馋涎欲滴。领头的知客僧道:“阿弥陀佛。两位贵客,这是住持特地吩咐人从万宝楼买来的荤斋,还有敝寺积香厨做下的素斋,请贵客慢用。”
两位吃客都起来回礼,僧人们也不久留,向萧方丈告了辞,把饭菜摆好,一起出去了。萧国师此时也不嫌脚麻了,麻利儿地上了桌,也不等让客人,伸筷子就向酱猪蹄招呼,吐出两块骨头来,才想到客气一句:“我这儿一个月来没见着肉了,你们多吃点素斋,替我掩护一下!”
姚师弟是文化人,对肉的兴趣不像那两个粗人那么大,斯斯文文地夹了半条清蒸鱼到自己碗里:“大哥,你吃素菜,对皮肤好。你都要谈恋爱了,要注意形象。”
褚掌门“呸”了一声,倒还真夹素菜去了。尝了尝味道也挺不错,就是香油味略浓,就打算以一人之力,替萧国师吃出该吃的素菜份例。吃着吃着,他倒想起一件大事来:“哎,小萧儿,你怎么跟人说的,人就买肉来让我们吃?一般说这些和尚应该不管给你打听谁进京不进京的吧?难道是驿馆那些人给你通了气儿了?”
萧国师鄙视道:“我还用他们?我昨日听你们俩说到了京里,就起来夜观星象,回来告诉那帮和尚我看出你们俩要来,让他们准备招待就完了,哪儿那么多麻烦。”
“夜观星象?那不是道士的专业嘛。你一个高僧还戗道士的行?这帮和尚乐意吗?”姚师弟半条鱼吃下去,正撕着甲鱼裙边,嘴里难得闲着,就顺便问了一句。
萧国师边嚼鹿筋边含含糊糊地说:“皇上好道爱贤嘛,后宫养了不少替他炼仙丹的。我给他献完药,一讲佛经人不爱听,一讲房中术……”想起当初御前答对的风光,萧国师不禁兴奋得直摇脖子:“那些道士算什么呀。无论理论水平还是实践水平,都比不了咱当初那时代。好歹咱也看过几部爱情动作片,我买佛经时还送了一部道藏呢。皇上是知道我的水平的,夜观天象那算什么,哥可是能炼出蓝色小药丸的仙佛下降。”
自我膨胀。褚掌门摇了摇头,低头吃着素菜,喝着素酒。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萧国师又说起了恋爱问题:“你说我现在都快奔三了,还当着和尚,婚姻大事什么时候才解决得了?你能有个尹承钦不错了,哥我连男的都找不着!”
姚师弟也附和道:“就是的,秃头太没美感了,怎么也得找个有头发的。你们俩岁数那么大了,也不能找太年轻的,不然不是老牛吃嫩草吗?我找个十五六的倒还算登对,不过咱那俩师妹确实是,还是小了点啊。”
说起恋爱问题,还是褚掌门最有发言权,他一手撑着腮教训那两人:“要是找,还不如找个穿越女,双方有共同话题,也不用时时装古人,怕行动举止露了馅。而且穿越女们都爱做生意赚钱,还爱拓展交际面,无论是走种田还是宅斗路线的,都能带着小家致富。不过穿越女们都奔着王爷皇上什么的去了,就是找一般人的,也都找家大业大,或是能读书入仕的,咱这样一穷二白的乡下人,人家看都懒得看。”
姚承钠也是一穷二白的乡下人,但他还有个好处就是买的书多。经褚掌门这么一点拨,他就有了新想头:“那我还是有希望的,虽然现在跟着你混江湖是没什么出息,但是我文采好,赶明儿我把红楼梦和三国都写出来,可惜水浒和西游是不能用了……不,其实也可以用了,然后说是把咱们的经历化进去,增加真实感……不过穿越女也都有这些知识的话,肯定不乐意我抢了她们赚贡献点的机会,弄不好更不愿意跟我了。”
萧国师道:“都甭做梦了,穿越女咱这辈子是赶不上了,老实等下辈子吧。”
姚才子就问:“怎么就得下辈子,做人不能太悲观啊。你们俩赶不上了不代表我赶不上,没准我哪首诗得了圣心,也能当个内阁大学士之类的呢。”
萧国师摇了摇头,把内幕透了出来:“华领导说的,像这种未经改造的平行空间,是不会让女性穿越者参与开发的。因为这里女性地位太低,她们穿过来容易受伤害。除非是经过检定的,心理性别为男性的女性,要穿到这边来做男性,否则是不能过来的。你想,那样的,就是穿越来之前生理上是女性,现在不也是纯爷们了吗?”
姚师弟痛苦地低下头去,褚掌门只好劝他:“没事,这不有的是原装的女性吗?还个个温柔体贴以夫为天。你又才十七岁,跟她们正好相配,要真是穿越女的话,怎么也是大学毕业才穿了,都比你大,你不觉着别扭吗?”
姚才子情绪落得快,起得也快,一想通了这点,立刻又高兴了起来:“是啊,这儿本地的人又不知道我是抄来的,肯定把我当大才子崇拜,这才有利于夫妻和谐。不过你们俩怎么办?这么大岁数了,真想娶小LOLI?小萧你最得抓紧了,得找华领导给你解决问题啊!大哥你也是,还矫情什么。都多大岁数了,有个尹师兄不嫌你是没文化的乡下人不错了。”
“什么没文化的乡下人?我好歹也是一派掌门,农民企业家,还兼个人科研工作者,谁敢嫌弃我?哎,你们俩人,胳膊肘往哪拐呢?我是你们同穿还是尹承钦是你们同穿,怎么都说话向着他,把我贬得一钱不值?”
萧国师心胸宽广,主动向褚掌门道歉:“我们当然向着你了,不过就说那么个理儿。你找本地未婚的,嫌年纪小;找穿来的,人家是纯爷们儿;要不你就找个年貌相当的寡妇,还不知道人家乐不乐意改嫁;实在不行也就只能走这条路了。我看你跟尹承钦不挺好的吗?听华领导说你们俩有一天就在屋里搂起来了,他还光着身子的?”
姚少侠在一旁作证:“我也记得,那天都吓着我了,这大哥,当着我们就脱衣服,我都不好意思看。说实话,你真不是借着掌门的身份X骚扰?哪有连裤子都脱了的。”
“大伙儿都是男的,有什么不能脱的?”褚掌门脑羞成怒,站起身来拍着桌子指责他们思想龌龊。他手上劲道十足,喝醉了又有些不知轻重,一掌下去,桌上碗碟都蹦起来多高。
萧国师连忙抢救了身前那几个菜碟,姚承钠把牛肉羹牢牢抱在怀里,齐声埋怨他发疯也不能发到饭桌上。尤其是萧国师,字字血泪地泣诉道:“我在这当和尚,想吃顿肉有多难你知道吗?你砸了这一桌,转身出去就能再吃一桌,我可不知到哪辈子才能再捞块肉吃了!”
姚师弟痛心地看着流了一桌子的鸡汤和酒,跟着教训他:“你说你这是犯的什么病?谁不知道你让尹承钦压得死死的翻不了身?你有本事把他压回来,跟我们闹什么呢?宁和人为难莫和吃为难,这一桌菜得牺牲多少只鸡鸭鱼猪牛的生命?浪费就是对生命的犯罪!”
萧大师喝了两口牛肉羹压惊,倒是平下了点气,对姚师弟说:“算了,以他那智商,这辈子也没有压倒尹承钦的一天了,让他发泄发泄完了,咱吃咱的。”
褚掌门勃然作色,一脚踢开椅子,素斋也不吃了。“胡说!就我这智商,压倒尹承钦毫无压力!”
那两人连话都不接,嘴里忙着吃自己的,眼睛凉凉地看着他。他忽然想到自己的说法有些歧意,忙补充道:“我是说,我压倒尹承钦的智商……我是说,我在智商上压倒尹承钦……反正,早晚我压给你们看看!”
“这就说出实话来了吧?我就说华领导不能看错,那两人绝对有事。”
“爱压压去,有咱什么事,反正我不……让我看我就看。”
屋里这两人声音压得低低的,偏又恰巧能让褚掌门听见。褚掌门怒极无法,从桌上抄起只鸡腿,狠狠大嚼起来。
就在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个十分耳熟的声音:“尹师兄,智商是什么?可是‘致力经商’的‘致商’,还是‘治丧’啊?”
褚掌门顿时嚼不下去了,手里的鸡腿落到桌上都无知无觉。他刚才说什么来着?尹师弟到底听见了多少?这帮人没事不在外头逛悠,跑到方丈这来干什么?
48智商
外头声音一响,屋里的三人都吓得手足无措。这其中倒尤以萧大师为最忙,二话不说就拉起椅子放到素斋那一头儿,再把褚掌门连椅带人端到自己刚才坐的那边,顺手还捡起鸡腿往他嘴里一塞。自己把眼前的桌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剩的一点儿牛肉羹都倒进褚掌门碗里,再往碗里倒上清粥掩盖。
都忙完之后,他又恢复了一位高僧该有的气度,朗声叫道:“阿弥陀佛,门外可是尹施主和莫施主?两位若不弃,也请到方丈中一坐吧。”
他说着缓缓走向门外,开了房门,便见尹承钦素衣长袍立于庭中,面色淡然无波,莫承锋倒是满脸好奇之色,眼神灵活地往屋里钻。两人站的地方离方丈不近,中间又有几竿疏竹挡着,国师门缝开得虽然不小,但他在当中那么一站,也挡了不少视野,褚掌门嘴叼鸡腿的丢人一幕幸未全暴露在师弟们眼中。
褚掌门被他一刺激,终于回过魂来,把鸡腿吐出来放在碗上,推开萧大师走到门外道:“尹师弟,莫师弟,你们怎么到方丈这里来了?别的师弟师妹也来了吗?鲁国师正与我和姚师弟讲经论道,你们可也想听听?”
莫师弟正要点头,尹承钦扒拉了他一把,向他拱了拱手:“我方才贪看景致,不知不觉行至此处,莫师弟也是刚刚才到。掌门师兄与国师谈的必是高深佛法,承钦和承锋悟性不足,只怕白费国师一番教诲。掌门师兄,你们慢聊,我还要带承锋去大殿烧香磕头。”
他走了之后,三人又关起门来吃饭。鲁国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