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天,褚掌门已把炼丹画符两样练得滚瓜烂熟,讲起因果报应也头头是道。萧国师又叫人送了两套簇新的道袍大氅给他和姚承钠送来,正式定下了觐见李德妃的日子。两人因要装高道,就不再住在客栈里,而是由姚承钠施展了易容绝技,化装成两个老道,一个改名红云道人,一个改名冥河祖师,以方丈国师道门好友的身份住了下来。
二月十一日便是入宫的正日子。一早起来,红云道长和冥河道长便换好了道袍,手捉拂尘,背背桃木剑,踏着多耳麻鞋,跟着鲁国师进了宫。在司礼掌印大太监王承恩的引导之下,进了德妃李氏所居的长春宫。
51入宫
李德妃是个传奇般的人物。她为国为民,置个人荣辱于不顾,心志如铁,气壮长虹。在未见到她的人之前,几位穿越者对她就有了如斯推崇,而见到她真面目之后,这三人才知道,他们之前的想象尚不能及这位传奇女性之万一。
萧国师领着两位真人进入长春宫时还是上午。德妃金装玉裹坐于屏风之后,背后两个宫女打着扇,身前站了两溜提炉执帕的宫人,各个浓妆艳饰,纹丝不动。金香炉内燃着上好的伽南香,弥漫得一室香气,衣香鬓影,犹如人间天上。
萧国师领头,三位方外仙客口育佛号道号,一一向德妃行了大礼。德妃在屏后微微叹了一声,曼妙宛转,令人筋软骨酥。她连话都不说,只摆了摆手,身边便有个年少娇美的宫女替她答道:“娘娘有旨,请国师和两位真人免礼。赐座!”
三人坐定之后,李娘娘终于亲开檀口,与他们说话:“本宫前儿个梦见三道清光降临,落到这长春宫殿脊上,化作三颗小星,奔西北而去。国师与两位道长都是高人,却不知这梦该如何解?”
红云、冥河两位道长一个阖眼甩动拂尘,一个低首连捻五指,各寻天机,欲与娘娘解梦。唯有萧国师道行最高,反应也极快,没等那两个抢他的风头,便起身合什道:“娘娘此梦乃大吉之兆,然则此兆上应仙灵,不可出入凡人之耳。请娘娘屏退众人,小僧才好将此梦详细道来。”
萧国师大慈大悲地站在那里,红云道长便也有意帮他一帮,双眼睁开,正要起身说话,就见一直站在他们身前的王公公向着屏后打了一躬:“娘娘,国师是有大法力的真佛子,他说的话不可不听。这两位真人亦是鹤发童颜,道行不浅,有他们三人为娘娘解梦通灵,自然万事皆安。请娘娘就依国师之命,莫让这些肉体凡胎之人冲撞了真人,坏了娘娘的仙缘。”
李妃稳坐屏后,道了声:“准。王承恩且留下侍候,你们都下去。”
宫规森严,德妃一声令下,众宫娥太监都应了声“是”,列队出了门外。王公公还跟了出去,严令他们离殿三十步,不得偷听。把人都轰远了之后,他才回到殿中,立在门口听着外头的动静,给李妃他们把风。
王公公一关上门,李妃就重开了口:“三位贵客请了……咳,不好意思,当妃子时间长了,有时候都不会说话了。你们上里面来吧,在外头说话隔音不好。”
这回说话虽也好听,却没有那种一咏三叹的调子,这就是不拿他们当外人,不拿捏着嗓子说话了。三人进去之后,却见李妃已站了起来,头上戴着一尺多高的狄髻,满插着宝光照人的首饰,压得本来就只有一米六不到的李妃头都抬不起来。三位高僧真人看了都颇有些不忍心,同情怜悯之心油然而生。
李妃个儿矮,又抬不起头来,看不到三人的神情,客套又带些羞涩地笑了笑,眼波一转,虽然完全够不到他们的脸,却硬生生让那三人都感到,“她这是在看我了”。
她又微微福了福身,身姿如同风摆杨柳,曼妙不可言。对三人道:“顾客朋友们,请坐。我有二十好几年没见过小王以外的人了,有点激动。有什么招待不到的地方,各位千万多包涵。”
萧国师毕竟多次进宫,见过世面,就诵了声佛号,应道:“多谢娘娘。”那两个一直在乡下窝着的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了,连忙答礼:“娘娘客气了,您快坐下歇会儿吧。”四下撒么了一阵,也没见着能坐的地方,褚掌门又代表师弟说:“我们不坐了,站着就行,娘娘您有事只管吩咐。”
娘娘低着头,红着脸,柔声问道:“有一事不知华朗与三位说了不曾,我其实是……”
“男的?”三人异口同声,才说出来又都住了口,装作无意拿眼上下打量这位娇柔婉转,比他们天脉山上最有女人味的褚老夫人还像女人的德妃娘娘。
德妃娘娘脸上又是一红,轻轻答道:“你们都知道了就好……”说罢这句话,他大马金刀地就往凤榻上一坐,身子一歪就倒在了靠枕上,重有十几斤的假髻“咣”地就砸到了扶手上。他身子倚实了,左腿还搭上了榻背,右腿蜷在榻上,裙子下摆上的褶被层层拉开,褪到膝盖处,露出大红绣鸳鸯的靸腿裤和一双白袜。
他长出口气,叹道:“这宫里天天那么多人,我就得打扮的跟上刑一样。难得就咱这些知根知底的人在,我就松快松快,你们别介意啊。”
这姿态豪放得和他之前的形象差得太多,饶是萧国师这样色即是空的大师都刺激过度,等看到千娇百媚的德妃娘娘掰过腿来揉脚掌时已经呆滞过去了。三人都不说话,李妃就当他们能理解自己的苦处了,一边按摩一边讲话。
“我跟小王呢,也听小华说了你们仨的事了。其实按理说,我们这些正式工作者跟你们这些普通穿越者是不该有什么来往的。”李同志飞快地找回了当男人时的感觉,从案上抓了串葡萄就往嘴里放,吃着吃着,又想起来招呼他们:“你们也吃啊,这都是外国进贡的,我都难得吃上一回,外头没有卖的。”
那三人想到他的手刚从脚上拿下来,对那盘晶莹剔透的葡萄顿时就失了味口,强笑道:“没事,您吃您的,我们不饿,早晨吃多了。”
李妃也想起自己又摸脚又摸吃的的事了,颇有些不好意思,冲他们笑了笑:“不好意思啊,顺手,顺手,真不是故意的。那儿还有香蕉桔子什么的我都没动过,你们吃,别客气。”
这再客气就显得太装了,三人上去各拿了个水果,坐回地毯上剥着吃。李同志把剩下的果皮果核往桌上一放,打袖里掏出个手绢来,抹了两把,团成一团扔到地上,接着问他们:“小华的计划,你们都听过了是吧?我听说你们仨都没什么大志,就想自己过好自己的日子?”
三人面面相觑,萧国师率先答道:“我本来也是不想干什么,但是现在当了国师,有好多事我也看在眼里了,的确是不改的话咱们这帮穿越者活都很难活下去。我已经决定跟着华领导干了,娘娘您有什么事直接吩咐我就行。”
李娘娘果然吩咐道:“你们以后背着人别叫我娘娘行吗?我也是一大老爷们儿啊本来,就这二十年折磨也没能压垮我的心智,我要学泰山顶上一青松——以后还是叫同志吧,同志多亲切,多温暖,多能让我想起我还是纯爷们儿的岁月……”
李同志水灵灵的一双大眼里聚起点点星光,泪珠儿就在眼眶里滚来滚去,不肯落下来。想当年他也是大学毕业就考上了公务员,意气风发一身铁骨要为国开疆拓土,谁料想现如今云鬓花颜居深宫不见天日。好容易来了几个从前世界穿来的,还管他叫娘娘,声声句句提醒着他惨痛的现状。
以上这些,纯属褚掌门的脑补。人家李同志深宫磨练二十年,泪水不是随便就能流的,每一滴都要流在皇上心上,跟他们这种同穿用不着。李同志叹息一阵,又对褚掌门说:“皇上前些日子说要见你,现在肯定早忘了。不过这个昏君见不见也没什么大用,你手里有什么要献的没有?最好是吃喝玩乐有关的,他才不想什么民生之类的,你弄个杂交水稻、转基因大豆出来也是俏眉眼做给瞎子看。”
褚掌门忙道:“我做了玻璃镜子,不知道有没有人已经发明出来了。”李同志道:“这也罢了……我那意思是,就这个就行,不用上什么高端的。姚先生呢?”
“姚先生”三字娇嫩欲滴,听得姚才子连脖子都红了,忙客气道:“叫什么先生啊,叫我小姚就行,我今年才十七,大伙都叫我小姚。我本来想送一套诗集,要不……《金瓶梅》成吗?我手写了一本,就是送人了。”
李同志点了点头,赞许道:“这个最好,你就再写一本吧,字迹要好。给皇上的东西,不能用二手的。今晚皇上肯定要临幸长春宫,我会把这事安排好的。七日之内,必定让你们金殿面圣,你们可要准备好了,别当庭失礼。”
“皇上临幸长春宫”这几个字如惊雷一般炸在褚掌门他们心里。这几人虽然知道李同志当了妃子,还生了皇子,脑子却没往男女关系上想——不,实际上,每次将要想到时,他们都会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
所谓善良,就是在别人已经变成了女人的时候,不要YY他是怎么处理夫妻生活的。
连他们这些外人都不敢想的东西,李同志竟毫不在意地说了出来。这需要多么强大的心灵,这是多么艰苦的工作和生活条件!三位穿越者的心里都跟着发酸,尤其是有实地经验的褚掌门,此时更是泪盈于睫,目不转睛地盯着李同志。
李妃一看他们仨这德行,就知道他们心里想什么,毫不在意地说:“没什么,都二十年了,早习惯了。好歹晚上就一个人,一闭眼也就熬过去;白天更难挨,上有皇太后和皇后,下有一堆各宫派来的探子,时时都有人盯着抓我的错处。说句实话,就皇上在我这儿时我还安心点,除了他,别人都是憋着要我命来的……”
李同志淡淡几句话,就道尽了他的血泪生涯。三人都听得心惊胆战,又替他难过得慌。他也不想多谈这个,转而对褚掌门说:“我听小华说,你买了许多家电的生产技术?”
褚掌门连连点头,问他要用什么。
李同志说:“娱乐、家用的,暂时都不能推广,就要那种能创造生产价值,还不用电的。现在要搞出电厂,凭你一人不行,工部肯定也不干。社会上迷信的人多,对电还有误解,弄出来了也不是就能用上的。”
褚掌门临时也想不出主意,只好说:“我再翻翻资料去,主要是钢材问题,没有钢,什么机器也出不来,顶多弄个珍妮纺纱机什么的。”
“一步一步走吧,本来小萧正试种杂交水稻,我是希望你能弄出更好用的农耕器具……算了,你回去慢慢想,也不一定要一步进入工业时代,一点点提高就行。”
李同志摇了摇头,也不再多说什么,又问起姚承钠炼钢采矿方面的问题,问了许久,终于有了成算:“你先去捐个官最好,咱们朝中有人,慢慢把你提到工部。等我皇儿继了位,你再带人勘矿,或是以工部之名建什么厂也就方便了。”
几人说话将说到中午,王公公从外头进来,“哎哟”一声扒拉起了他来:“快起来,这都几点了,赶紧捯饬捯饬,皇上一下朝肯定上你这吃饭,别跟真在自个儿家似的。”
李娘娘也吃了一惊:“怎么这么快?我还以为早着呢。”赶紧从床上起来,整了整歪到一边的头发,扽平了衣服,端端正正地坐好了,又叫三位真人上外头坐好,吃剩下的皮核都放到袖子里袖着别乱扔。
一通忙活之后,王公公又打开宫门,把外头那群宫女内监叫了进来服侍。李娘娘假模假式地又说了两句,送了他们一盘金珠宝贝,就吩咐王公公往外送人。走到无人的背净处,三人都大礼谢过了王公公,向他道了消乏。王公公激动得泪流满面,满脸老褶都皱在了一块儿:“按理说,我比你们大二十来岁,我也不跟人家似的穿成年轻人,好装嫩,你们能不能就叫我声叔叔,那俩字儿就别提了?”
三人羞愧不已,连忙道歉:“对不起王叔叔,一时忘了。以后您就是我们的亲叔叔,我们保证不再叫那俩字了!”
王叔叔这才满意了,把他们送出宫外,回去干自己的本职工作。三位高人回到隆安寺仍旧激烈地讨论着这三位穿越办工作人员的辈份问题。到晚间,红云老祖回了火云宫,冥河教祖下了血海,只余萧国师还在人间为圣君祈福念经。
褚掌门和姚师弟两人却是相偕回了他们的驿馆,把今日入宫之事闭口不提,各自拿出要进上的东西继续深加工。
52迁怒
姚少侠为了要准时进上《金|瓶梅》,打回来之后就再没功夫和师兄弟们胡混了。自己出去找了许多在街上卖字画的,拿出这几日在贵人家卖诗卖文换来的银子,雇人家替他抄了书。人多力量大,那书不到三天就都写好了,字字都是簪花小楷,精洁无比。还配了插图,找了高手匠人订成册子,比之穿越前买的书也不差什么。
剩下的钱,他就都拿去捐了个七品中书。虽然实缺难得,但是也算有了官身,顿时就抖了起来,把从前的布衣都送给了还没订婚的几位师弟,自己出门扯了绸缎做了几套新衣,只等着李同志安排其他穿越办的同志提拔他进工部。
他自己捐官的时候,还找上了褚掌门,让他也捐个干干。褚掌门的意思是,他们江湖门派,出个当官的弟子倒没什么,掌门要当了官,以后这一派的弟子在江湖上都抬不起头来了,就打算不要这个职分,只当个官亲老爷就够了。
姚师弟却劝他:“姓褚的一家子不也都有官爵吗?你要是比他们官大了,就能压着他们,要就是个白身,那他们动点权力为难你可不难啊。我当然以后是要当大官的,可我得留在南京了,你们一大家子在涿州,也没个当官的撑腰,小萧跟我伸手够不着时,有人欺负你们怎么办?”
几句话说得褚掌门就有点动心。要不就捐一个?天脉剑宗那些产业如今大都是他名下的,捐了官不仅大伙儿有个依靠,不至受人盘剥,就连税都能少交点。顺带再给韩师弟捐一个,省得他到了魔教受人欺负。
师师弟和于师弟要不要捐呢?捐了的话,婚礼规格又要提高,又是一笔钱出去了,要不还是捐个监生就算了?反正这种虚职,哪天李娘娘一垂帘听政了也要取消,这钱花出去,好处也得不了三五年。
一提到钱,褚掌门就有些窘迫。门里的钱都在尹师弟腰包里揣着呢,找他要钱捐官,这笑话他自己说着都觉得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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