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子没死心,直接跑到楼下的业务管理处恳求保安给钥匙。对方也许看得出来他们是一家人,犹豫了一会儿后还是交给了她。
“咔嚓。”
她必须进屋亲自确认一下,不然也实在想不到他还会去哪儿了。
……
房间里一片昏暗,厚重的深色窗帘盖住落地透明窗,密不透风。外套和车钥匙被随意地仍在沙发上,可见屋子的主人有多疲累。
“真太郎?”
她小心翼翼地走过每一步,伸手推开正对自己的一扇半敞的门。
熊子瞄到一个黑影,以及他翻身时发出的摩擦声。
“你还好吧?”怎么可能还好。
发现乖乖躺在床上的绿间后熊子总算松了口气。她大胆地在走近一些,虽然太暗看得不清楚,她知道他有两只哭肿的眼,不然他也不会下意识地别开视线,瞪大的双眸一眨不眨。
一瞬间,仅仅是一瞬间,熊子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
弟弟就像迷失方向的孩子,突然找不到迷宫的出口,不知所措。
熊子差点没哭出来,她强忍泪水。作为一个坚强的姐姐,她有责任在弟弟伤心欲绝的时候为他疗伤。
她用手背探了探他滚烫的额头,不出所料,因为打击太大导致发烧烧得不省人事。
这样倒好,乱跑出去的可能性会小很多。
“我找退烧药给你吃,好吗?”熊子像是在哄一个孩子,俯身在他耳边低声呢喃。
“……姐……”他动了动小拇指,虽然睁着眼睛,身体却十分无力。
“别说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起身——
即将抬脚往门外走的那一瞬间,她的衣角被轻轻拉住。
“?”
“陪我。”从他嘴里含糊不清地吐出短短的音节。
“欸?”
“陪一会儿就好了……”绿间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已渐渐染上哭腔。“像小时候那样。”
熊子愣了下。
她用衣袖擦擦眼睛,回到他身边,坐在地上牵着绿间的手。
“嗯。”
她记得,小时的弟弟只有在打雷时会要求她陪在他身边,紧紧地贴在一起,仿佛这样能给予他极大的勇气。
熊子将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上,什么也不说。
“……”
黑暗中,她听得见低低哽咽的声音。
——你为什么不想要孩子?那可是花琴姐和你的……
——你怎么可以这样冷漠。
——你怎么可以……
上帝怎么可以对你这样不公。尽人事以待天命,你究竟做错了什么?
熊子本以为小泽和绿间在一起会得到幸福完美的结局,就像她和赤司那样。
泪水无法克制地从眼眶涌出、顺着脸颊滑到他指尖的缝隙处。
……
她轻轻地、缓缓地哼起了歌。
「Iremembertearsstreamingdownyourface;
WhenIsaidI'llneverletyougo。
Whenallthoseshadowsalmostkilledyourlight;
Iremember;yousaid〃Don'tleavemeherealone
Butallthat'sgoneanddeadandpast;tonight;」
儿时常哼的轻柔节奏就像摇篮曲,使得紧绷的神经松弛,心情随之平复。
「Justcloseyoureyes;
Thesunisgoingdown。
You'llbealright;
Noonecanhurtyounow。
emorninglight;
YouandI'llbesafeandsound。」
……
绿间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熊子枕着自己的手,睡着了。
他忘掉那只已彻底麻掉的手,心里充满了暖意。
“姐……”他轻叹一声,仿佛一天之间换了个人似的,尝遍世间痛苦。
——爱情会变、友情会垮,只有亲情足够坚固,能够抵挡得了风吹雨打。
这种时候,只要熊子陪在身边就一定能短暂性遗忘掉这可怕的现实。他想。
尽管姐姐不可能永远陪在身边。他仍希望这场梦能尽可能地再长一些。
“我,还是爱你啊。”
我站在身后久久地注视你。可惜,你再也不会回头。
**
……
在小泽花琴意外身亡后,绿间身边的朋友和家人起初经常向他介绍适合的女孩,毕竟他当时才二十四,年轻有为的青年想二婚还是容易的,再加上他和小泽没孩子。然而绿间辜负了大家一片好心,以各种借口推脱掉。即使被硬是拉去相亲,见过的女孩不会再见第二面。
绿间将心思放在事业上,年纪轻轻便混入医院高层,追他的护士倒是有不少,但「仰慕」和「陷入爱河」到底也是有区别的。在他工作的医院里流传一句话——
绿间真太郎,只可远观不可褻玩焉。
时间“哗——”地流逝,一晃到了孩子们都长大的时候。
十四岁的少年与他父亲和舅舅当年同样优秀,虽然沉默寡言,在篮球上的天赋与温柔细腻性格为他赢来不少女生的青睐。
赤司政典,这个受绿间喜爱的孩子。在小泽去世后,熊子像是有意似的,故意经常将他带过去拜访绿间。有时甚至会留他在绿间那住上整整一星期。
他在行为、语态和习性方面与绿间越来越贴近,甚至会让他母亲产生“真太郎翻版”的错觉。而那精准的球技,大概也是从绿间这儿学来的。
“姐姐她……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就喜欢以吐槽我为乐。”
进入青春期的少年也到了有些叛逆的阶段,即使内敛又懂事的政典,在抱怨父亲太严肃、要求太高之余,也常提到他的双胞胎姐姐星炎。
绿间听到「姐姐」这一词后怔了下,笑容有点苦涩。
“然后?”
“之前有女孩给我递情书什么的……啊我事后有拒绝。不过当时我不知道是情书,收下后到家了还没拆开,被姐姐看到后她居然拿出来看,边读边笑人家女生的告白信里有错字有语病!”政典有些激动,竟愿意把这糗事抖出来和舅舅分享。
“嗯……”他耐心地听少年接着讲。
“姐姐现在变成生徒会主席了,追她的男孩也有很多嘛,可是她都不理人家,整天摆着脸可严肃了……只有我才明白她是个魔女。”看来,平日不多话的他只要一提到姐姐,整个人便来了劲。
“唔。”
“不过——”政典忽然话锋一转,“姐姐害怕的东西也太多了,什么虫子啊打雷啊鬼屋啊什么的……简直和普通女生没什么两样。”
政典,你姐姐本来就是女生。
不过,听他这么一形容,绿间恍然大悟。
不是政典太像当年的自己,而是他像熊子;星炎反而成了那个在初中时喜欢打趣姐姐、说姐姐傻却又不放心她一人的绿间真太郎。噢,在雷厉风行的作风上又和赤司贴近,毕竟她是生徒会主席呢。
“咳,政典,”他打断他,“你有喜欢的女孩吗?”
“……欸!?”政典诧异地瞪大眼,没料到一派正经的绿间会问这奇葩的问题,“当、当然没有啊!现在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日子!”
啧,若是初中时的熊子,一定也会这样回答,信誓旦旦地拍拍胸口保证。
“那么,去找个女孩子吧。”
绿间语重心长。
他可不希望熊子养个新世纪姐控出来,或者弟控……万一是双向的就惨了!
“欸!?”
政典更惊讶了,鼻梁上的眼镜一直往下滑。
“换个问题,”绿间扶额,“你,觉得没有星炎在身边,会适应那样的生活吗?”
对方思索了下,犹豫地摇头。
“不知道欸,十四年的时光里睁眼闭眼都能看到姐姐。”
十四岁,是个适合情窍初开的季节啊。一不小心就会对谁怦然心动。
“所以,为了不造成惨剧,趁你年纪还小的时候赶紧适应下。总不能什么都依靠姐姐,对吧?”绿间难得语重心长说了一长串令他不解的话。
“……可是为什么?”
“呃?”
“姐姐对我还是很好的,上小学时被欺负有她替我出头;功课不会是她辅导我;球赛打输了也会安慰我……”政典扳着手指列举起姐姐对他的好,从小到大数也数不清。差不多数完后,他蓦地感叹一声,“这么一看,姐姐对我果然最好了!”
语罢,他笑靥如花。
……
对不起啊少年,你没救了。
绿间痛心疾首地摇头。他本来还想悬崖勒马试图救小侄子一回,谁知道……
世界上最奇妙的产物一定是双胞胎。
“那,祝你好运。”没辙的绿间只留下一句话。
“欸?”
反射弧度和母上一样可绕地球一圈的赤司政典张张嘴,一头雾水地望着绿间那张纠结的脸。
不明觉厉啊。
「姐姐和弟弟前世是恋人,对吧?
即使这辈子错过了,下辈子,也一定要当恋人。」
绿间篇END
、熊孩子们与爸爸妈妈1
【前奏1。】
如果一定要让接近神的的存在的赤司征十郎说出这世界上最让他难以应对的事;他一定不假思索地回答:怀孕中的女人(绿间熊子)。
最可怕的是,他还得将熊子小心翼翼“捧在手中”;生怕一不小心跌坏了身体。同时还得以最大限度的实现她提出的各种要求,不管是那些不切实际的、可笑的、不可理喻的。
比如——
某夜。
刚将期末论文完成;困倦不堪的赤司摸着黑向大床走去,隐隐望见那一动不动的黑影;以为熊子已经睡了。
……
“征十郎。”
赤司才躺下;熊子忽然翻了个身,在黑暗中蓦地睁大眼。
“怎么,你还没睡?”他一愣;差点被她突如其来的喊声吓到。
“我、我想吃双皮奶。”
熊子像是憋了很久似的,犹豫了一会儿后才说出来。
“=_=”赤司的脸抽搐了下。他告诉自己要淡定;听说孕妇在怀孕期间时不时会提出些奇葩的要求。“你饿了?”
“不知道耶。”熊子摸摸肚子,在脑中搜索着某个靠谱的理由,“我只是嘴馋了……啊,算了,当我没说吧。”
她突然又摆摆手,不希望劳累过度的赤司再为她操心。
——已经晚了哦。赤司绝不会因劳累过度而忽略你的要求。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其实是位新世纪三好丈夫。
“……我打个电话。”
赤司一手伸出被子,抓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拨通了司机大叔的号码。
可怜的司机大叔,兢兢业业为赤司家工作几十年,在这期间被当成跑腿的,24小时随即待命。好不容易争取到两天休假,无奈第一个晚上便又被少年在凌晨唤起来去给熊子买……双皮奶。
喂,能被赤司少爷拜托买甜点,这一定是他这渣渣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任劳任怨地司机大叔立刻像打了鸡血似的,连睡衣都没换下,匆匆套上外套去买食物。
“啊对了,麻辣烫我也想吃。”熊子的半张脸蒙在被子里,觉得很不好意思。
“……辣的还是别吃了。”
“那,章鱼烧?”
“这个时候应该没有买的。”
你得体谅怀孕中胃口好吃得多的孕妇。
“好吧……关东煮也可以的。”她眨眨眼,觉得很无辜。“对不起哦,大概是我肚子里的小宝宝胃口太好。”
赤司再次告诉自己必须忍耐。他总不能和她……肚子里的小吃货过不去吧?
狄更斯说得不错,慈母的心(大)灵(胃)早在怀孕的时候就同婴儿交织在一起了。
于是,赤司赶紧打电话嘱咐司机别忘了买关东煮。
“征十郎,一定要给大叔加双倍工资哟。”愿望达成的熊子一脸满足,但对那位司机大叔心怀愧疚。
“……”那我呢?好不容易可以睡觉了,头才沾到枕头却又被叫起来!顿时睡意全无的赤司在心中腹诽。
“抱歉。”
熊子也知道自己的要求刁蛮过头了,脸色涨红。
“不,这也是没办法的。”赤司叹气,拍拍她毛茸茸的头。“不过,你睡不着吗?”
“因为肚子一直都很饿……”讲到这,熊子不好意思起来。“可是不敢打扰你啊,因为你在写论文嘛。”
他又叹一声,表情惆怅。
“没关系,这种事早点说出来就好。”
让二十出头的熊子承担作为孕妇的职责,实在是太早了。肚里的孩子已长成了形,熊子不知为何比一般孕妇还要能吃。在夜里会提出吃东西的要求,有些甚至她平时根本不碰的食物。
每每望着她想翻身,光凭自己却做不到的模样就让赤司心疼。他们都还很年轻,本可以有更多过二人世界的时光,却得承受比一般人还多的担子。
但二人毫无怨言,这是他们所选择、坚守的道路。
“你后悔吗?”
不经大脑思考的问题从嘴里流泻出。
“啊,后悔什么?”熊子先是懵了下。“……没有啦。既然意外已经降临,顺其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
“而且征十郎也愿意,不是吗?”一想到即将出世的孩子,熊子便甜甜笑了起来,“我们要变成爸爸和妈妈了!”
嗯。
成为父亲……吗。赤司从未想过这问题,他也担心自己是否能称为一位合格的父亲。而他的父亲又并不是个好榜样。
但可以确定的是,熊子她,一定能成为一位受孩子喜爱的好母亲。
【前奏2。】
如果一定要让接近神的的存在的赤司征十郎说出一段最煎熬的经历,他一定不假思索地回答:站在产妇房外的那一个小时。
双手不自觉地握成拳状,汗水湿透了手心。从赤司脸上睹不见任何表情,然而他的眼睛出卖了他的心情,一眨不眨地瞪着妇产房房门。他下意识地想盖住耳朵,不去听产房内那撕心肺裂的尖叫,他安慰自己那不代表什么,是每位母亲都会经历的事。
……
直到他听到里面那人断断续续叫出自己的名字。他脑袋一热,只想直接冲进妇产房抱住她。
“赤司君,你要做什么!?”
桃井眼疾手快地拦住他。
“不要拦我。”他眼一沉,一双异色瞳散发的压迫力让对方冷汗直冒。
“不、不可以!”桃井嗓音颤了颤,仍没做出让步。“熊子不会有事的!也许她看到你进去反而——”
“她需要我。”
“赤司!”
在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绿间不比他轻松多少,脸色越发苍白。
“你……你要相信姐姐。”
天知道他有多想在此时此刻冲进妇产科拉住熊子的手,将自己身上所有的能量与勇气传给她。
可是不行。
“这件事,只有熊子才能达成。”
十分钟后——
在听到产下的是个女孩后,等候室内的每个人都松了口气。
“我可以进去吗?”
“啊,哦,当、当然可——咦!?”还没等护士说完,产房内忽然又传来阵阵高分贝的尖叫,刺痛耳膜。“怎么回事?”
“是双胞胎!!”
=口=
他们当下就震惊了。
连准爸爸赤司也怔住,呆在原地沉默几秒后才反应过来。
为什么之前都没人提到过熊子肚子里的是双胞胎这件事!
又是五分钟过去了……
第二胎生得十分顺利,这回是个男孩。
赤司和熊子两人年级轻轻便中乐透彩,膝下有儿有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