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帝都只怕得翻覆了天地。
没有什么比太平安宁更加重要,这是凤家兄弟共同的看法儿。
所以,有关明湛在福州之事,凤家兄弟非常默契谨慎的瞒了下来,没给任何人知道。
至于是不是有什么人猜得到,那就不是凤家兄弟能控制的了。
不受凤家兄弟控制的事情还有很多,譬如,兵部尚书顾岳山下台一事。
卫太后处置了鲁安侯,再命三司重审凤祈年大逆不道诅咒帝君一案,眼瞅着鲁安侯这一系算是完了。当然,此案的影响不止于此。
凤祈年是大凤朝开国以来,为数不多的由宗人府转到三司大堂受审的宗室。且,在此,宗室与内阁相对峙的情形下,凤祈年落到三司的手里,这简直是内阁梦寐以求的事情啊。
这件事标志着:内阁与宗室之争,内阁再一次占了上风。
但是,李平舟没料到,宗室还击的一刀来的这样快,又这样狠。
传的沸沸扬扬的”栖凤山崩天降神铁”造假一案,有了新的眉目,内阁相辅之一——兵部尚书顾岳山身陷其中。
内阁拿出明确的证据表明:那些足以将山丘炸塌的炸药,就是从兵部弄过来的。连同每次兵部购买炸药,下属如何私带夹藏,一笔笔的记录,极其清晰。
能把小山丘炸平,所用的炸药量绝对不是个小数目。甚至还有顾岳山收买徐秉堂的助手,如何套出最新的炸药配方,而后弄了这一出“栖凤山崩天降神铁”的闹剧,其意就在愚弄太后娘娘与百官,进而达成不可告人的目的,云云。
反正是真真假假,一时说不清楚顾岳山到底是清白还是冤枉。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人证物证俱在,纵使顾岳山真的无辜,他也得暂停工作,接受审讯。何况,人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
哪怕顾岳山对于神迹造假一事一无所知,但,只要炸药真的与兵部有瓜葛,顾岳山就有逃不开的罪责。
在此风雨飘摇之际,换掉兵部尚书,绝对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李平舟一时犯了难。
卫太后微微一笑,如果不是明湛的安排,她也要为兵部尚书的人选犯愁了。而今,眼下却是有一个最好不过的人选。
、213
“平阳侯?”
饶是李平舟;亦对卫太后的提议难免惊诧。
卫太后微微一笑;“兵部尚书之位;乃重中之重。顾岳山一去;朝中百官若想挑出一个如他这样熟悉兵部的,倒是不难;左右侍郎皆是老臣了。只是,兵部尚书之责并非仅限于这些庶物;难得的是德望能够使兵部慑服,省得再无端生出是非来。这样一想,人选就不多了。”
“我记得先时皇帝就说过;平阳侯于西北多年,如今年纪大了,皇帝早就有召平阳侯回帝都荣养的意思。平阳侯德望自不必提,这是仁宗皇帝与太上皇亲自使出来的人,对朝廷,对皇帝,都是忠心不二。”卫太后道,“再者,平阳侯战功赫赫,召其回帝都,定要有地方安置。如今看来,兵部尚书一职岂不正合适么?”
平阳侯能回帝都,坐镇的不仅是一个兵部,哪怕帝都兵马都会慑于宿将,帝都亦可以安静一段时日了。李平舟道,“只是平阳侯若回帝都,那陕甘的十万兵马……”
卫太后一笑,“令平阳侯世子接掌即可。”
平阳侯父子在西北经营的时间太久了,大同府的宋遥赵令严不必提,这俩人能坐稳大同将军的宝座就不错了。其余辽东方渐同、宣府刘易山,或多或少都与平阳侯府有些交情。西北防线,没有哪个比得上平阳侯的威望。
西北大军,自然以平阳侯为首。
卫太后倒不是忌讳平阳侯府,只是,不论为君之道,还是为臣之道,都要懂得“进退”二字,方能长久。
平阳侯回帝都,能享尚书之位。
介时,平阳侯府父子二人,一个权掌兵部,一个权掌西北,这样的荣宠,谁也不能说朝廷薄待了他们。
连李平舟亦不免道,“太后娘娘,平阳侯府虽对朝廷有功,这样的恩宠,也太过了。”
卫太后道,“我想既是皇帝早有此意,定是有皇帝自己的道理。再者,平阳侯府世代忠贞,仅自平阳侯论,就有两子一孙血染沙场。这荣宠,平阳侯府担得起。”
其实文人原不必说什么“偌个书生万户侯”的酸话,武将拿着身家性命去拼,原就不是文人动动笔杆子就能比拟的。
再者,真有安邦定国之能臣,皇家也从未就亏待了他们去。
李平舟领谕。
卫太后乾坤独断,但是,这个决定,不论百官,抑或宗室,全都挑不出毛病来。毕竟,以平阳侯之功高,自然担得起兵部尚书之位。
当然,也有许多人担心平阳侯府功高盖主,生出不臣之心。
这件事,卫太后是不怕的,她淡淡道,“镇南王府并非摆设。”依明湛的心软,定早把他的行踪通在了镇南王府,否则,凤景南不能这么默默的接了朝廷的圣旨。
凤景南不必在意她的地位,但是,必然会维护明湛的统治。
福州城。
明湛昨儿还说不急,今儿已立逼着摇光等人收拾行礼,马上回帝都。
付宁颇多不解,“杜兄与小胖弟弟怎这么急着回去?”先前半点风声都未听到呢。
明湛将宽敞的袖子往上一撸,露出大半截雪白的胳膊,斯文全无,咬牙切齿道,“原是家丑,不过,付大哥你不是外人,我就不瞒你了。付大哥有所不知,我与老杜折腾了这些年,颇有些家产。这回,我们原是打算出来散散心的。结果上个月的账簿子送来,我虚虚一查,竟比上上个月少赚了十几万的银子。谁要说这里头没鬼,我把脑袋拧下来送他当球踢。奶奶个熊的,趁着老子出门,就算计起老子的家业,我再不回去,什么时候给人卖了还帮人家称银子呢。”
“哦,这可是大事。”其实,付宁觉得自己不该多这个嘴,人家的家事,实在不该听。只是没料到明湛嘴巴这样快,付宁刚一问,他噼哩啪啦的一通念叨,末了还叹口气,“不瞒付大哥,我还有事想请付大哥帮忙呢。”
付宁在杜家别院住了这些日子,明湛开口,他自然不好拒绝,一笑道,“小胖弟弟不必客气,尽管说。”
明湛端正颜色,轻声一叹,“此次,我想回去查账,自然不能给家下人先得知了消息,否则断不能抓住他们的首尾。所以,我与老杜是悄悄的回去。这里不能没人,我想着,留付大哥在别院多住一个月,这里我还会留下一些人,做出我与老杜还在此地的模样。只是得需要付大哥配合,付大哥意下如何?”
不待付宁开口,明湛笑道,“我知付大哥是闲云野鹤一样的人,若是付大哥另有安排,亦无妨碍。”体贴的将付宁拒绝的退路堵死。
“区区小事而已,小胖弟弟尽可放心。杜兄的宅院漂亮舒适,我本就想与杜兄说要多住几日呢。”又不是叫他上刀山、下油锅,只不过请他在大宅子多住些时日罢了,付宁一笑应诺。
明湛连忙道谢,“有劳付大哥了。”
“小胖弟弟准备何时动身,到时摆桌酒,我为你与杜兄饯行。”
“明天。”
为稳妥起见,明湛与阮鸿飞只带了摇光随行,其余人一部分留驻在别院,另一部分则大摆排场,分道而行。
帝都城。
如今天下虽太平,帝都城里的氛围却怎么看怎么诡异。
首先,生死未卜的太上皇;其次,屡屡被提及,但始终没一个准信儿的立储大事;第三,被迫中断的立后之喜。
对了,还有马上就要易主的兵部尚书之位。
有这四件事压着,帝都城里能消停得下来才有鬼呢。
但是,帝都城再不安宁,有件大事,却是不得不办——卫太后的千秋就在眼前了。
甭看卫太后初来帝都时还被一帮子大臣给晾在宫外大半个月,种种冷淡挑剔,不堪回首。而今卫太后代政已有两个来月的时间了,大臣堆儿里纵有不服者,也不敢在这当口给卫太后添堵。
前些天,趁着中秋节给卫太后添堵的鲁安侯已经为蠢蠢欲动的野心家们敲响了警钟,想造反,先得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才行。
卫太后大权在握,且又是她的好日子,即便如今皇帝陛下还躺在宣德殿的寝宫里生死不知,也挡不住溜须拍马想讨卫太后欢喜的众人的奉迎。哪怕卫太后以皇帝久病的名义托辞,奈何群臣宗室屡屡上本,纵使减些排场,也要为卫太后庆祝千秋。
饶是卫太后也得感叹一番,在权势面前,骨气气节,就是狗屁啊。
内务府为此事操持。
百官宗室都忙着为卫太后备寿礼,眼下这女人可不仅仅是皇帝的亲娘,这女人还掌握着国之权柄。她一个不悦,你全家遭秧。
谁敢不老老实实的备礼呢。
执拗如李平舟面对帝都的形势都有几分疲惫,他的确不支持女人主政,但,眼下看的话,实在没有比卫太后更合适的人选了。
太上皇生死不知,总不能请镇南王来帝都吧。且不说太上皇遇险一事与镇南王府有脱不开的干系,就说镇南王府的地位,朝廷防他还防不过来呢。
立太子的话,瞧一瞧诸皇侄的母家吧。大皇侄不必说,澜亲王庶出,其母不过是前澜亲王府的婢女,生了庶长子抬成庶妃,听说这位李庶妃九族皆无,是逃难逃到帝都,在人伢子手里几经辗转,后进了澜亲王府。大皇侄能从她肚皮里出来,绝对是她的造化。这女人大字不识一个,若立大皇侄……那么,在李平舟看来,李庶妃做太后的情形,很可能比当年太皇太后掌后宫时更加糟糕,其他的就更不必提了。
二皇侄倒是澜亲王嫡出,其母族亦是帝都城里有名的世族,林家。林家有历史有名望,当年太上皇从他家挑个闺女给儿子做正妻,可见这家人还不错。
但是,林家谋夺储位之意,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二皇侄尚小,一旦立储,或是皇帝不预,皇侄登基的话,林家必定外戚坐大。更有甚者,主少国疑,子少母壮。这位林王妃身为二皇侄的生母,若是效仿卫太后干政,关键是,瞧林家做的这些事,很可能这位林王妃空有卫太后的雄心,而无卫太后的本事。
三皇侄母族承恩公魏家,魏家倒是人丁稀少,想坐大或者外戚干政啥的,人手有限。但,魏安的名声实在够呛。
反复思量比较过,李平舟认为,在太上皇未有下落之前,哪怕卫太后稍稍强势的些,还是维持现状的比较好。
所以,李平舟亦未阻止卫太后千秋节的举行。
殊不知,围绕着千秋节的一场阴谋就此展开。
闽靖侯坐在原鲁安侯府的花园中,秋风徐来,带着些许寒凉之意,闽靖侯不由打了个寒颤,冷然的目光望入这满无枯枝败叶。
鲁安侯最喜花木,来帝都不过小半年,这园子给打理的四时花开不败,一时传为美谈。
如今,鲁安侯夺职,凤祈年赐死,这园子,已经抄落,收归宗人府。闽靖侯想到囚于宗人府的鲁安侯那满头白发的颓委之色,不禁一叹,心下生出多少兔死狐悲的凄凉。
“闽靖啊,我长你几岁,事到如今,我不必瞒你。”鲁安侯的话犹在耳边,“陛下自病了再未露面。太后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她是母以子贵。没有陛下,她做不成太后。不说什么母子情深,太后与陛下之间利益攸关。我不知道陛下得的什么病,太医那里也打听不出有用的东西来。只是,太后以就近照顾陛下身体为名,搬到宣德殿偏殿居住,但是,我知道,太后极少去寝殿看望陛下。”
“闽靖,你说,这是为什么?”
是啊,这是为什么?
卫太后是皇帝陛下的生身之母,为什么对陛下的病这样冷淡?偏偏还要装出一幅心焦关切的模样来?
、214(三八节番外)
大凤朝:
明湛是个让人很难形容的人。
用阮鸿飞的话说;那就是“脑子不正常”;用凤景南的话说;“神经有问题”;用朝臣的话说“龙心难测”。
总结一句;明湛是个与众不同的人。
在许多事情上;明湛都极具个性。
譬如,从大凤朝的开国皇帝;明湛的祖宗,太祖皇帝说起。
太祖皇帝是个典型的工作狂;据说,除了早朝,太祖皇帝能一天批阅十六个小时的奏章;余下八小时用来吃饭睡觉。
且,人家不是一天如此,而是,年年如此。
太祖皇帝的工作狂属性,导致太祖皇帝对于节假日的种种看不惯。故此,除了清明、上元与春节,大凤朝再没有别的假期。
太祖皇帝定下的规矩,没人敢改,哪怕最贪欢好色的德宗皇帝,顶多是懒怠上朝装装小病,他也不敢说“朕累了,咱们放假吧”啥啥的。
到明湛这儿,随着明湛这帝位越坐越稳,手里的银子越来越多,朝廷百姓的日子越来越好过,大臣们发现,帝王变了。
倒不是说明湛就安于享乐、大兴宫室啥的,明湛一如既往的节俭,但是,诸大臣认为,皇帝明显变懒了。
如果说太祖皇帝年间的假期最少,那么武皇帝年间的假期就是最多的。
当然,还得提一句,武皇帝年间的薪俸是最高的。
工资高,假期多,这意味着啥?福利好呗。
明湛一派好心,且明湛以为,他的提议,大家受益啊。工作累了,谁不想歇歇呢,这叫劳逸结合。
却不料,明湛刚提出增设假期,满朝文武要死要活。欧阳恪更是老当益壮的,自太祖皇帝一直讲到现今,小两百年的事儿,直唠叨的口干舌燥,明湛耳鸣。总归就是一个主题:生于忧患,死于安乐。
明湛只得道,“好吧,既然你们这么坚持,五天一休也就罢了,改七天一休吧。”现在是十天一沐,明湛觉着这简直是在催残他这刚成年的小花骨朵儿好不好。
帝王退了一步,大臣们吭吭哧哧的,只好应了。
以退为进的法子,明湛屡试不爽。
其实大臣们也不是铁人,哪个会不想歇着的。只是这些人想的多,如欧阳恪道,“十日一沐觉着累,改七日一沐。待后日,七日一沐觉着累,岂不要改三日一沐。长此以往,生出懒惰之心,更会疏忽国事,有负国体。”
现在被明湛惯的,这些老臣说话,是一日比一日难听。
明湛刚把七日一沐的事儿定下来,过几天,他又连中秋、重阳、元宵,三节的假期一并说了。
欧阳恪觉着自己一语中的,险些在金殿上撞墙进谏。幸而明湛有准备,早命一二侍卫埋伏好,欧阳恪一撞墙,就有人扑过去把老大人抱住。
明湛没脸没皮的,“唉哟唉哟,赶紧的,给欧阳搬张椅子来。”又一脸苦恼道,“朕哪,都要给你们吓死了。”
欧阳恪被抬放到了张椅子上,明湛又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