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来,明湛是为了给国子监的图馆剪彩。
国子监的图馆自然不能与他建在郊外的帝都图馆相媲美,不过里面仍然藏不少。
明湛穿着龙袍,生怕不够威风,途中照了N次镜子,问“我够不够文雅够不够潇洒?”也问了N次,直到阮鸿飞心烦,堵了他的嘴,明湛笑着摸摸唇角儿,这才美滋滋的安生下来。
阮鸿飞对于明湛的不实在又加深了一层体会,他与明湛认识八年了,想让人亲你就直接说呗。若是不好开口,也可以暗示一下。
明湛的暗示一般人却很难听懂。
按明湛的暗示,既然我够文雅够潇洒,你得就有表示哈!可关键是,阮鸿飞只肯夸他文雅潇洒,却不肯的进一步的行动,这怎能叫向来热情的明小伴满意?何况,他暗示了N回,阮鸿飞才听懂了,实在是默契不够。
明湛摸着唇角儿,想着要如何琢磨个法子增强他与飞飞之间的默契。
尾光扫过明湛若有所思的蜜桃儿脸,阮鸿飞认真觉得,明小胖这样诡异的性情,不但屡屡拿着肉麻当有趣,还喜欢十八弯的绕来绕去的讲话,若非遇到自己,明小胖想要找个合拍的人,实在是难于上青天。
、63
明湛一身玄色薄丝绣金龙的龙袍;头戴金丝冠,蜜桃儿脸上多了几分威严。
今天剪彩的日子,明湛也没叫什么阁臣尚书的跟随,只叫上了礼部尚书欧阳恪与国子监里的博士教员;选了几人,共同剪彩。
明湛先演讲。
在阮鸿飞看来,明湛具有先天的演讲优势,嗓门儿高,平时随便嚎一嗓子能传出二里地,把人震个半聋子。
明湛个子不够高,吩咐侍卫搬了张椅子来;明湛直接站上头了,断时高了一截;排后头那些正郁闷见不到皇上的人,猛然间看到皇上的龙脸,顿时激动个好歹。
明湛道,“朕早就想来看看你们,一直没来,是因为朕将要面对的是你们这些天之骄子,国之未来,朕紧张哪。”
“朕在想,该和你们说些什么?圣人之言,你们比朕读的要精要熟,无需朕在重复。”明湛伸出两根手指,高声道,“两句话,第一句,图书馆,朕给你们建好了。有学问的先生们,朕会给你们请来。别辜负了你们的青春。第二句,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书本,改变命运,别辜负朕的期许。”
明湛叫着官员们一道剪了彩,又在国子监的食堂一道用过午膳,方回了行宫。
到了行宫,明湛得意问阮鸿飞,“我演讲的如何?”
阮鸿飞答,“狗屁不通。”
明湛先是怒,后则喜,拍着手挤眉弄眼的笑,“飞飞,你是不是嫉妒我啊。嘿嘿,嫉妒就直说嘛,我就知道。”哼着歌儿自恋的跑去洗澡了。
阮鸿飞除了翻个漂亮的白眼,简直无话可说。起身,循着明小胖的脚步,一道洗鸳鸯浴去也。
明湛晚些时候才知晓徐家的闹剧,并未多提。只是在徐叁拐弯抹角的要捐银子时,笑一笑,“徐卿,依朕看,你一个女儿抵得上三个儿子。”
徐叁一脸路遇知己的模样,“不瞒陛下,臣也是做此想。因只有这一个女儿,平日里免不了多疼宠她些。”
“你是个有福气的。”明湛此一句话,让徐叁心头饮青蜜。
徐叁眼睛微湿,他倒不是因为明湛的话感动,只是觉着如今自己终于已经找到了一条最准确无比的道路,只要照此路奋斗,辉煌可待。
每个入仕的男人都不是没有野心的,尤其徐叁,他曾是三元及第。在所有人都认为他将一帆风顺直上青云时,等待他的却是十五年的翰林修书生涯。
一朝天子一朝臣。
生命永远莫测,即便如此,徐叁也得感谢苍天,起码,他等到了重用他的帝王。
明湛见徐叁忽然就落下两行泪来,还唏嘘感叹,难道自己忽悠煽情功力又上涨了,笑道,“徐卿,你这是怎么了?”
徐叁拭去泪,含笑道,“臣实在是高兴,臣失仪了。”
明湛微愣,心道,原来不是自己煽情功力上涨,分明是老徐头儿的煽情大功功力非凡。
徐叁原本就对女儿宠爱,如今连皇上都夸他家女儿,回家就忍不住同妻子说了。
徐夫人一面安排二儿子的婚事,一面愁女儿再婚的事,闻言大喜,“连皇上都说咱们女儿好,这风声要出去了,咱闺女再说亲就容易多了。”
徐叁原本给闺女瞧中了武状元宋遥,结果宋遥给明湛放到了西北,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呢,的确是要另觅俊杰了。
不过,这二婚不比初婚,哪怕徐盈玉的爹贵为户部尚书,一般真没人愿意取个和离过的女人。
那些看中徐叁身份地位想求亲的,徐叁不一定看得上他们。
一时间,徐叁倒为难了,安慰妻子道,“我在外头瞧着呢,这也急不得。女儿向来有主见,给她说亲还是要听听她的意见。”
这夫妻二人商量的挺好,本家却又来了信儿。
继徐福回了淮扬,这次倒是没再送姨娘来。反正帝都别的不多,尼姑庵还是管够的,徐太夫人气了一场,派了亲信嬷嬷,要接徐盈玉去淮扬,说是想孙女儿了。
那婆子是徐太夫人身边儿执重的,姓苏,人称苏嬷嬷。苏嬷嬷似笑非笑地,“太夫人听说姑娘竟然与夫家和离,可是吓坏了,怕姑娘受了委屈,命奴婢接姑娘去老家散散心。太夫人说了,若是三太太三老爷舍不得姑娘,太夫人只好亲自过来看望姑娘和姨老太太了。”
徐夫人险些气的晕过去,一出一出的,这是要做什么!
苏嬷嬷仿若没看到徐夫人的脸色,只管继续道,“太夫人就记挂着姑娘呢,这次命奴婢带了不少伺候的人来。一路上服侍着姑娘,断不能叫姑娘受了委屈。”
徐夫人冷笑,“太夫人记挂孙女,这是盈玉的福气。我们在帝都,也没空回去给太夫人请安,若是太夫人想来帝都,正好让我们一尽孝道。嬷嬷只管回去,什么时候太夫人过来,送个信儿来,我与老爷一准儿带着他们姐妹兄弟,到郊外迎侯太夫人。”有种你来帝都试试,徐夫人也不是吃素的!
苏嬷嬷脸上一僵,看徐夫人一眼,脸上板板的,声音里的不悦有耳朵的都能听出来,“三太太,恕老奴多嘴。太夫人是三老爷的嫡母,堂堂正正的一品诰命,一本奏章上去,只要说母亲思念儿子,三老爷位高权重,人品自然没的说。朝廷以孝治国,想来陛下也会愿意三老爷回乡侍奉母亲的。”
徐盈玉原本只在一畔听着,苏嬷嬷此话一出口,徐盈玉当即笑问,“嬷嬷这话,可是大祖母说的?”
苏嬷嬷并不肯言。
“嬷嬷年纪大了,知道些古事儿不为怪,朝廷的确是以孝治国。”徐盈玉眼睛微眯,淡淡道,“嬷嬷还不知道吧,有句老话,忠孝不能两全。当初永定侯的亲爹死了,朝廷要用人,照样夺情!如今也没人敢说永定侯不孝!”
“大祖母有嫡亲的两位伯父,庶出的儿子也不只父亲一个。”徐盈玉道,“嬷嬷妇道人家,可能不知外头朝廷的事儿。若照嬷嬷的说法儿,徐家的男人都不必做官了,有娘的,只管辞了官回家伺候老娘便是,否则便是不孝了?”
苏嬷嬷脸上青一块白一块,徐盈玉冷笑,“嬷嬷也不必拿这等话来威胁谁,父亲能做到这个位子,就不是怕事儿的!”
“姑娘这样说,老奴回去就是。”苏嬷嬷起身就要走。
徐盈玉下巴微微一抬,守在门口儿的小丫头们就围了上来,苏嬷嬷脸色大变,高声道,“老奴是太夫人的人,就是老奴的身契也在太夫人手里,姑娘还想拿我不成!”
“连太夫人也是徐家的人,何况你个奴才!”徐盈玉冷笑,“我怎么就拿不得你了!绑好了,送到帝都府去!荷花,你去跟田大人说,刁奴欺主,满嘴胡言乱语,竟然跑到咱家里来威胁我与母亲,说太夫人因不满大伯父被罢官,欲召徐家庶子们都回老家侍奉双亲。”
“四姑娘,老奴何曾说过这等话!”苏嬷嬷急呼。
徐盈玉笑一笑,“满屋子的人都听着了,你说没说,有帝都府尹亲审。堵嘴,拖下去!”
徐夫人倒有些拿不定主意,“押到柴房去。”待人走后,又问女儿,“也别闹的太大,你父亲还做着官呢。与本家闹崩,对咱们也没好处。”
徐盈玉笃定道,“母亲,这可是大好机会。你瞧本家这一出一出的,绝对是不想父亲好儿了。还不趁这机会要了这老奴的命,也给本家一记警告!否则,那头儿站着嫡母大义,还有秉生的事,怕有生不完的是非。”
“那老奴说的也有理,那头儿是嫡祖母,一品诰命,真要闹出来,父亲这官位怕坐不稳。”徐盈玉道,“如今咱们得了先手,将事情挑破,起码本家不会再从孝道上动脑筋,也给父亲解了围。”
“还是等你父亲回来再说吧?”
“待父亲落衙回家,有心人一打听就知道,事情是父亲策划,失了先机。”徐盈玉看向徐夫人,说道,“莫非母亲还信不过我?”
徐夫人握住女儿的手臂,“这叫什么话,到底是家丑呢。”
“咱家与本家的关系,有心人都知道。既然别人都清楚,就不怕宣扬。”徐盈玉劝道,“这种事,别人家说了或者是假,咱们家发生的就有几分真。母亲,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哪。”
徐夫人给女儿说的有几分意动,叹道,“皇上都说你顶用。这次,我就听你的。”关键时刻,明小胖的魅力无形之中竟起了决定性作用。若此事给明小胖知道,自信心定会再次爆棚。
徐盈玉微微点头。
徐叁回家才听到这事儿,寻思了寻思,只道,“打官司就打官司吧,泼才老奴,还当这是三十年前呢。”
徐秉忠刚下班,茶都没喝一口,气道,“要不要我去帝都府打点一二,让那老奴也受些苦楚。”
“蠢才,不可画蛇添足。”徐叁斥一句,指了指女儿,“你与他分说分说。”
徐盈玉笑,柔声道,“其实这也没什么。二弟,父亲也不是头一天当上的户部尚书,你想一想,为何先前本家没什么表示?这会儿偏是又送东西又送人又要我去淮扬呢?”
徐秉忠并不算太笨,想了想,“本家想拉拢父亲?”
“这个拉拢,咱们可不敢轻信?你别忘了秉生的下场,虽说那是他自己作孽,不过,你平安,秉生掉了脑袋,本家肯定会恨上父亲的。”徐盈玉看向父亲,缓声道,“我想,怕是本家现在不大妙了,才想拉上父亲。咱们与本家的关系太近了,若是上了贼船……”
徐叁咳了一声,什么叫贼船?
徐秉忠已经明白了,道,“打官司也好。当初,我可是想着拉秉生一道发财的,谁晓得他……竟然暗中算计我。这会儿又来算计姐姐,真是没个消停。”
徐秉忠忽然道,“姐姐,吴大人现在要操持天津港的事,善仁堂的事忙不过来,想着要找人帮忙。姐,我看你也不比吴女官差,你要不要去试试?”
徐盈玉犹豫了,她真没想过要出去做事什么的。
徐叁立时代女儿应了,问儿子,“真有这样的事?”
“嗯,我跟吴大人提了一句。姐姐反正也在家闲着,吴大人是太后手下的女官呢,姐姐去了,也算在太后面前挂上名号,以后说亲后台也硬呢。”徐秉忠有用没用的说一堆,气的徐盈玉直敲他头。
徐秉忠这话算是说到了徐叁心槛儿,徐叁看中的,无非就是女官这档子事儿。挂女官的名儿,不必去宫里服侍,这就是给女儿再嫁增添资本呢,焉能不应?
徐叁立时道,“盈玉,你弟弟说的有理。你在家这样闲着,倒不如学着做些事,善仁堂是为百姓做事的地方,咱也不要薪俸,只当为百姓多做些事。”
“我还没做过这个呢。”徐盈玉有些拿不准。
徐叁笑,“什么不是学的呢。只管去试试,若是觉得不行,就回家,让他们另找人也无妨。”
这样父兄再三怂勇,徐盈玉便也应了。
、64
这年头儿;流行打官司。
徐家这官司暴出来时,人们也觉得稀罕儿。
虽然这是个事亲以孝的年代,不过并没有圣人教条里说的那样迂腐。嫡母庶子,这个话题本身就够微妙。
此官司一出;甭管谁对谁错;凡帝都高门大户里的嫡母对于庶子又多了三分戒心。瞧见徐相没;不过世族家的一个小小庶子;平步青云的发达起来;就这样削嫡母的脸面。
明面儿上是要惩治刁奴;真正没脸的却是徐叁的嫡母。
谁不明白这里面的猫儿腻呢,徐相虽聪明,也不要把别人当傻子。
帝都里分成两派,有人同情徐叁家,亦有人瞧不上徐叁这种忘恩负义的作派。毕竟在礼法看来,嫡母身边的奴才,何况是奉了嫡母命令来的,徐叁这样直接把嫡母派来的奴才下了大狱,不论审出什么结果,徐太夫人自然已经脸面全无,丢人丢到了帝都。
徐叁亦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没能落下好声名。
欧阳恪老大人再次看不过眼,散了朝唤住了徐叁,悄声劝道,“徐大人哪,都是你们徐家的脸面呢。”
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徐叁位户部尚,欧阳恪也不好大庭广众下训斥于他,只得私下劝一声。
徐叁何等心志,岂是人三言两语能劝过来的,一脸为难的叹息,“谁说不是呢?欧阳大人的心,我明白。只是,我也有我的难处,难道就任着刁奴欺到头上?简直是没了天理。”
欧阳恪见徐叁冥顽不灵,想着劝他不来,只得一声长叹,抬脚离去。
接着徐盈玉又去了善仁堂做事,诸多酸生腐儒皆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这些妇人都也不守妇道,抛头露面的不像话。
徐盈玉与吴婉倒是相处的极好,一见如故。俩人都是有心胸的聪明人,说话行事融洽非常。
女人之间总是颇多共同话题,吴婉是正经的江南女子,徐盈玉老家也是江南,而且同在扬州,自然更亲近一层。
徐叁原本的打算是女儿在善仁堂做事,就是在卫太后处儿挂了名号儿。可是,徐叁忘记了,徐盈玉也要同吴婉打交道,且吴婉的凶残名声,是响誉帝都城的。
徐盈玉同吴婉一道进进出出,连带徐盈玉的名声也厉害起来,她又是和离过的,还有个要命的做相辅的老爹,一时半会儿不知根底或者胆小的,实在没人敢去求娶。
好女也愁嫁啊。徐叁时时感叹。
徐盈玉在外走动,自然也要见外头男人,如沈拙言、魏子尧、宋翔等,一来二去的,也混个面儿熟。
徐盈玉与吴婉是不一样的,她十分有女人味儿,且心灵手巧慧质兰心,做的一手好点心,时常会带了来请大家共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