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长老,沉长老,好久不见。”
三名长老眼中现出惊讶之色来,相互看了一眼,墨长老道:“没想到七公子还记得老朽。”
寒迁虽是无力,却还是笑着,道:“墨清很是挂念你。”
墨长老脸皮抽动几下,寒声道:“他早已叛出我族,还敢提什么挂念?”
寒迁摇头道:“当初情形,墨长老不是不清楚,墨清叛出凤族实在是走投无路之下才做出的决定。其实在墨长老心中,也很痛心吧?”
墨长老一拂袖,却是不说话了。
一旁的白长老却是笑了,道:“到底是我们小看了七公子,想来还真是惭愧啊。”
“白长老说笑,与几位相比,寒迁只不过是一介小儿,还请几位莫要将我看得太高。”
白长老正要开口,沈风朗却伸手搭上寒迁肩头,沉声道:“什么时候发现的?”
寒迁背对着他,轻轻道:“药中,你加了困龙草。”
沈风朗沉默良久,就在寒迁以为他不会再开口时,低低的声音传来:“对不起。”
寒迁淡然道:“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各有各的立场,我不会怪你。”
沈风朗手指抽搐几下,虽然缓慢,却还是慢慢的收了回去。
寒迁低头看向身下的石台,道:“我的师兄,现下在何处?”
白长老道:“七公子放心,令师兄个个本事高强,倾我们之力,才将几位暂时请入了流明幻界之中,算算时候,令师兄也该出来了。”
“白长老的意思,便是现下就要动手了?”寒迁语气极是平淡,可说是一丝情绪也听不出。
白长老摸不准他在想什么,却还是道:“还请七公子不吝相助。”
“我若是不愿相助呢?”
一直静立在旁的沉长老道:“若是七公子不愿相助,那么老朽就只好得罪了。”
寒迁呵呵笑了,道:“这可真称得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沉长老不再多言,几步便上得前来,并指往寒迁胸口点去。
凌厉的指风被阻住了。
沈风朗挡住了他。
沉长老沉下脸,道:“族长莫不是反悔了?”
沈风朗开口,缓缓道:“我来。”
寒迁闭上了眼。
沉长老还想开口,却被白长老阻断。
白长老道:“族长若是出手,自然更加稳妥,七公子受的罪也要小上一些。”
寒迁嘴唇动了动,却还是什么也没说。
沈风朗的指尖点上寒迁肩膀,霎时,寒迁的身子便麻了。
身子被极温柔地放倒在石台之上。
指尖又点上了他额头,寒迁仍是闭着眼,却有一滴泪水缓缓滑下眼眶。
从这一刻起,他只希望,那些执着着的,刻在心上怎么也不愿忘的,统统都化成飞灰,消散在这连云山山巅的狂风之中吧。
从此,从此我与你。。。
再也,没有我与你。。。
一点暖意从额间渗入,慢慢的在身体中散开来。
一波一波的,缓缓的。。。
渐渐地,那点暖意,变成了烫,变成了火焚。
寒迁咬住了唇,手指抠入石台之中。
口中尝到了血腥味,越来越浓重。
骨骼发出轻响,身体像是要被撕裂般的疼痛起来。
身下原本冰凉的石台也像是变成了火堆,而他,就在火堆之上,受着烈焰炙烤。
张开了口,此时,却是连声儿都发不出。
连云山山巅,银光大作!
光芒渐渐微弱下来,已不见了寒迁,石台之上的,是一条银龙。
流光溢彩的银色鳞片覆盖其上,是一条无比美丽的银龙。
眼睛,却是闭着的。
沈风朗只觉得自己双目几乎要被那银光刺痛,流下泪来。
“若是。。。”沉长老心中也是不忍,正想上前代劳,却被白长老拉了回去。
沈风朗好似根本就没有听到,过了片刻,缓缓上前。
寒迁,我不求你能不恨我,我只希望,即使是恨,你心中也有我。
寒迁,寒迁。。。
寒迁。。。
寒迁醒来时,是躺在柔软的暖床之上。
身上盖着的丝被看不出是什么料子,很暖和,却比羽毛还要轻。
这不是凡间的东西。
轻轻一动,胸口火烫般的疼痛即可蔓延,寒迁张了口,却是一点声儿也发不出。
就如那日在连云山巅。
这样的疼,他要挨上四十九年。
虽然看不见,寒迁还是知道,自己胸前定是一片血肉模糊。
他胸前逆鳞,被拔除了。
龙族若是被拔了身上的鳞片,也须得疼上七七四十九天,更何况是胸口逆鳞。
这样的痛苦,比凡人被活生生剥下皮来的疼痛,还要烈上几分。
门响了一声,寒迁却没有去看的兴趣。
“你醒了?”来人轻声道。
寒迁不说话。
“我熬了止痛生肌的药,已经不烫了,你先喝药吧。”
一匙泛着香气的药凑到唇边,寒迁也不反抗,张嘴便咽了下去。
一点也不苦,甜甜的香香的。
“放心,从今以后,你都不用和苦药了。”
一匙一匙,一碗药不一会儿就喂完了。
“你元气大损,好好休息,不要多想,我会好好照顾你的。”那人提替寒迁拭了拭唇边药渍,低声道。
“师兄,什么时候来接我?”寒迁开口了,声音却是低弱。
那人听见了,默了一会儿,道:“让我来照顾你,好不好?”
寒迁又闭上了眼。
“想要什么,就跟我说,不管是什么,我也会为你得到。”
温暖的触感落到寒迁唇上,流连再三,还是恋恋不舍的离去。
门被关上了。
寒迁睁开眼,身上是一动也不能动了,眼睛只能看到帐顶。
一副百鸟朝凤的图案,却不是富丽之景,而是素净。
虽然素净,却还是栩栩如生,受着百鸟朝拜的凤凰,明明不显得高傲,却还是有那一股凌驾于他人之上的桀骜。
曾经问过他,既然是百鸟朝凤,怎么颜色那么淡。
他只是淡淡地说,原来他们是想挂一幅五彩斑斓的帐子来着,但是他嫌晃得眼睛疼,一把火就给烧了。
多烧了几次,他们就学了乖,给挂了这个。
勉强能看吧,老是换也麻烦,就将就着用吧。
这张床上发生过的事,却是真正的颠鸾倒凤,虽然那龙凤的位置有些不对。
往昔历历在目,如今。。。
如今,躺在这上面的,只有一个鲜血淋漓的他。。。
作者有话要说:明明显示有评论,死活看不到,难道我碰上了传说中的JJ抽了。。。
、30
过了好几日,寒迁还是没有坐起来的力气。
即使有力气,胸口的伤却是不能扯动半分,他还是不能动。
这几日来,沈风朗事事亲力亲为,绝不假手于人。
呵。。。
他真是糊涂了。
那个人,他的名字是凤宵,尊贵的凤族族长。
胸口的痛一刻不停,寒迁却是高兴的。
一直痛着,就不会好了伤疤忘了痛。
就不会,再重蹈覆辙。
凤宵的医术是三界公认的,这几日来,他也能感觉到自己的躯体在慢慢的改变,虽然缓慢,却是最不伤魂元的方法,这几日里喝的药,怕是费了凤宵不少修为吧。
但身体里还是空荡荡的,从前是身子受不住,修为便被封住了,而如今,却是真正的没了。
没了。。。
当日他能化出真身,本就是被药催成,灵元已然大耗,龙族的逆鳞是全身最为脆弱的地方,也是灵气所聚,一旦拔除。。。
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修得回。
凤宵推门进来,看到的便是寒迁静静地看着帐顶,面上是一片虚无。
他走近,寒迁没有丝毫反应。
“弥菡花开了,比往年都要旺一些,你从前最喜欢的便是这种花,等你稍好一些,我便带你出去看,可好?”凤宵在床边坐下,道。
寒迁没有说话。
凤宵声音低一些,道:“你的师兄已经破出流明幻界,此时,应是在赶来凤族的路上。”
寒迁的睫毛动了动,缓缓看向凤宵。
四目相对。
凤宵的手盖上寒迁的眼睛,寒迁的睫毛在颤动,划过他的手心
有些痒。
“你早就想起来了,是吗?”凤宵看着寒迁,有些艰涩地道,“你早就知道,却还是喝了药,随我去了连云山。”
“现在说这些,是没什么意思的。”寒迁开口,有些苍白的唇开阖。
“是啊,没什么意思。”凤宵低笑,道,“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寒迁的唇抿了起来,胸口的疼似乎还是不够剧烈,要不然,那一股苦涩,是如何压倒了那疼,渐渐地,浮了上来。。。
那一百三十年的光景。。。
一百三十年的缠绵,温存,亲密。。。
呵。。。
那只是用来遮盖阴谋的一块华丽锦缎不是么?
当锦缎被揭开,那黑色便漫了出来,曾经斑斓的色彩被染得污黑,精致的图案被掩盖,再也寻不回从前的样子了。
呼吸乱了些,即使只是一些,却还是扯动了伤口,疼痛更剧烈了几分,却,还是压不住那苦涩。
眼角湿润了起来。
当日,天界极北之处的封魔印破开了一个小口子,有几只魔物脱逃,一路来到了极海。
极海不属三界的任何一界,可称得上是一个超脱的存在,但仔细论起来,比起天界,他们还是与魔道更亲近些。
但是,这些魔物虽属魔道,却是祸乱三界,为天地所不容,所以才被封入封魔印之中,日日受着天地极净之气的净化,年深日久,要么洗尽戾气,要么灰飞烟灭。
他们来极海,便是为了寻一个地方作为大本营,与天界抗衡。
但容不下他们的,不止是天界。
从天地始立,太虚初现,到如今,大大小小的仙魔大战,仙妖大战,人妖大战,人魔大战,仙妖魔大战等等下来,好战的,差不多都死了个精光,活下来的,如天帝,如魔尊,如妖王,疆土既然已经界定,彼此又没有相犯之意,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此时跑出这些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来,自然是心烦。
很快,天庭发现了,天兵天将便火速赶了下来。
来不及。。。
那些魔物既然逃出,也明白天庭定然不会容下他们,已是下定了背水一战的决心,若能成功攻入极海,说不定还有活路,但若是被抓回去,便是直接被诛,连封魔印也回不去。
但极海岂是好相与的?
光凭那一层又一层的封障,他们要过去,也不是容易的,拖到天兵赶到,绰绰有余。
但此时,恰好寒迁自外处归来。
此时那魔物已是红了眼,见了寒迁,便扑了上来,要将他撕碎。
寒迁反击。
若是说起来,那一场架打得真是痛快,漫天的火光横飞,电光闪耀。
师父率人赶来,见他没有什么危险,远远地便停下了。
师兄到了近前,还喊了一声,别给打死了,留一个让我玩玩。
后来想来,是他们轻敌了。
能入封魔印的,有几个是省油的灯?
入了还能出来,更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对付的。
即使经过了千百年的净化,这些东西,也不是那么轻易便能打发的。
等他们察觉不对时,已是来不及了。
魔物纵声长啸,竟然爆炸了。
寒迁只来得用掌风将在战圈边缘的四师兄推得更远一些,便没了知觉。
再醒来,便是师父将他放入了化魂池。
他沾上了魔毒,只能用化魂池净化,再投入凡间,寻一个凡躯好好修炼。
但在化魂池与幽冥道相通,等净化得差不多了,便可以直接入幽冥道,从幽冥道投生到凡间,那时候,魂魄最是纯净,也比去地府方便多了。
谁能想得到,会有人将他从幽冥道截走?
截走他的,正是凤宵。
为的,便是他的逆鳞。
龙族中银龙一支,子嗣最难繁衍,加上种种原因,上天入地,能寻到的,只有他。
封魔印破了,自然是要补上的,用什么去补?
银龙逆鳞。
天庭向极海讨求,被拒。
没办法,只能动这个脑筋。
凤族自古以来便负责看守封魔印,能出入幽冥道而不被发现,放眼天界,除了那几位太古尊位,也只有凤族族长凤宵有这个本事。
所以他被带回了凤族。
每日用精露培着,修为养着,却还是没能令他恢复到能化形的地步。
整整一百三十年,还是没办法。
没法子,最后还是照了师父的办法,只能先寻凡躯来用。
没有别的办法,要不然,说不定还得等上个几百年。
他等得起,封魔印等不起。
“封魔印,怎么样了?”寒迁问。好歹,他的伤势为了封魔印,问一句,也是应当。
掌心中有湿意,虽不重,凤宵还是感觉到了。
垂了眼,他道:“已经无事了。”
“可要撑得长久一些啊,若再有下回,我可没有逆鳞再让你来剥了。”寒迁似在自嘲。
那一个个字,却像最锋利的剑,插入凤宵心脏。
眼前,似乎又浮现出当日连云山的场景。
寒迁的了然,连看他一眼都无。
他其实很惶恐。
这样的伤痕,这样的痛苦,还补得回去吗?
被剥掉鳞片的伤口还有长好的一日,那刺在心上的伤口,还有愈合的一天吗?
手掌移开,寒迁的眼睛露了出来。
是闭着的,睫毛有些湿润。
你流泪了,可是因为我?
凤宵却问不出来。
即使是,那又能怎样?
又能怎样。。。
但让他放手,将他送回极海,却也是不可能。
将唇印上去,那睫毛又颤动了几下,在唇下,如不安的蝴蝶。
“对不起。。。”近于无声地话语,飘散在唇边。
如果可以,我愿将所有都赔给你,包括我的命。
如果可以,我愿代你领受所有痛苦,只要你不在疼痛。
如果。。。
却是那么苍凉。
那么悲伤。。。
、31
寒迁靠在凤霄胸口,脸色苍白,额头泛着冷汗。
凤霄在为他换药。
白色的绷带一层一层的解开,缓缓露出被遮掩的伤痕。
这是寒迁第一次看到自己的伤口,凤霄给他用的真是好药,这样的伤,竟然在这么短的时日收了口。
寒迁闭上了眼,别开了头。
凤霄的唇紧紧地抿着,手却很稳。
以最轻柔的手法除下绷带,取过馨香的药液,用布巾沾了细细擦拭,再撒上药粉。
最后把绷带裹上,不止寒迁,他也是舒出了一口气。
寒迁轻缓地调息,忍受着疼痛,凤霄的手抚上他背心,一股暖流缓缓注入。
疼痛稍减,寒迁才算是稍稍放松了绷紧的脊背。
取过药碗,一碗药喝下去,面上才恢复了些许血色。
“你以前最喜欢的。”凤霄抬手,桌上搁着的瓷碗便到了他手上。
寒迁不答话,他也是习以为常,舀了一勺,吹吹热气,喂到寒迁嘴边。
这几日都是他在照料,若是拒绝反而显得他矫情,寒迁便张了口。
只觉恍如隔世。
初初来到凤族时,他也是虚弱非常,那时,也是凤宵在照料他。
只是,当时的凤霄,却是一副令人望而生畏的冷面孔。
当时,他是一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