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破落户不要紧,就怕有人什么户都不是!”她媚笑,一脸得意。燕姨说不出话来,只好伸手去拉月眉,准备落荒而逃。
“我想请问,如何才能登大雅之堂?”月眉颜色不改,轻轻问道,语气里却透着一股强硬之味。燕姨暗叹:想不到平日里月眉和阿云嬉笑时如少女般心无城府,到了这关键时刻却是沉着有加。
“这……”红牡丹倒被问住了。
“如果是以一个人的身世来论登大雅之堂的资格,我是没有资格,只是我相信在座的很多人都与我一样有着难言之隐,这位红牡丹小姐,我就不知道了。”月眉继续不卑不亢道,“另外,我相信来参加这个舞会的人都是放下自己的身份来此寻找一份轻松与愉快,以此来把平日里的疲劳洗刷掉,想是不会在乎身世的。如果真的在乎身世,那在进场之前就应该把每个人的生辰八字老家户籍调查登记得一清二楚才对,只是那不是比平日里更加辛苦,不是违背了大家每个周末来此的初衷吗?乌鸡和彩鸡是怎样变成凤凰的,这点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设计的旗袍成为今晚这里最美丽的衣裳,让我和燕子飞有信心成为最美丽的女人;我只知道我的舞技让我成为今晚的‘舞会皇后’,让我和燕子飞成为最亮人的焦点。这些,我真的不知道我有没有登大雅之堂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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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好!”“原来她真是陈塘妓女啊……”“她是陈塘的红牌阿姑,我认得她,果然有大牌风范……”“原来这两身衣服是她设计的啊,确实漂亮!”“下次我可要到陈塘找她,看她在那种场合是什么样子……”人们议论纷纷,月眉依然淡若闲云,不颦一眉。
“别被这女人的妖言媚色迷惑了!”红牡丹粗暴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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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第七章 舞会皇后(5)
“那你倒是说说,你的标准是什么啊?”人群中一个男子问道。立刻有人回应:“就是,你的标准是什么?”“快说,快说!”
红牡丹眼珠子一转,然后笑道:“论到这个优雅嘛,在国外,以舞蹈和钢琴为先。只是这个舞蹈就不必提了……”
“怎么不提,柳叶眉可是舞技超群!”燕姨叫道。
“就是,她可是‘舞会皇后’,大家说是不是?”有人帮腔,看来有不少人站在了月眉这边。
“那就算过了一半啦!”红牡丹不耐烦地挥挥手,接着朝月眉挤眉弄眼。“而剩下的另一半嘛,如果柳叶眉小姐也技压群芳,那么我红牡丹甘拜下风,举双手赞成你是今晚的‘舞会皇后’。否则,”她剑眉一冲,“以后别让我在这里看到你,省得我眼睛不干净!”
“你分明是不讲理嘛,有本事你弹弹。”燕姨伸手去推红牡丹,红牡丹一把反抓她的手腕,“本小姐还懒得动手呢,这东西我早就玩腻了。”红牡丹一用力,燕姨痛得龇牙咧嘴。
“住手!”月眉秀眉一颦,“不就弹个钢琴吗,用得着这么喊打喊杀的!”
红牡丹手一松,燕姨便叫:“月眉!”她真担心,估计这孩子连钢琴这种西洋乐器都没见过,不出尽洋相才怪。想不到红牡丹这般刁难,果然最毒妇人心。月眉冲她一笑,一脸温和。红牡丹则冷眼旁观,等着她出丑。
主持人把月眉领到乐队边,那里有一架|乳白色的三角钢琴,黑白相间的琴键优雅地排列成行等待着她的到来。
“真漂亮!”她的眼眉展现惊喜,然后她爱不释手地在琴键上点了几下,发出好听的乐音。她一下来了兴致,坐在琴前,手指轻跃,流畅而清脆的旋律流淌而出,那优雅的姿态以及动人神采,如白玉雕琢而成的女神像般端庄高贵。心提到嗓子眼上的燕姨终于松了口气。月眉出台前的那年,何仙姑在她原本的基础上对她进行了极为严格的训练,各门技艺都精湛无比,后来还考虑到会有洋人的光顾,亦让她学了西洋乐器及歌舞。月眉平日里弹跳的都是中国乐器及歌舞,没想到今天显摆了另外的技艺。当然,她从来没有弹过三角钢琴,这么好的琴键在指下滑过,倒让她如虎添翼,弹奏起来更加轻松与享受,俨然一个钢琴家陶醉在自己的演奏中。她弹的是大家耳熟能详的《蓝色多瑙河》。
人们报以热烈的掌声,纷纷称赞,而红牡丹惊讶得张大的嘴巴似乎足以塞进一个大大的牛角包,她根本没想到,一个红牌阿姑竟然琴棋书画面面俱到到连钢琴这么“高雅的艺术”也手到擒来,想不到倒弄了个自己下不了台。
演奏完毕,月眉在掌声中缓缓走回燕姨身边,然后挽着燕姨的手向出口走去,依然神态自若。走到红牡丹身边的时候,她轻轻地说了句:“女人,何苦为难女人。”而一脸神气的燕姨则抛了一个白眼外加一声“哼!”,把红牡丹气得脸色煞白手心出汗。
只是,送行的掌声更加热烈异常。
此时,月亮下的珠江边,阿云和约翰正在猜测着月眉在舞会上的表现。
“她一定可以的,我相信!”阿云的眼眸在月光下清纯得如一汪清泉,让约翰一阵神迷。
“当然,那可是你们自己做的衣服。”约翰逗她。
“嗯,超级好。”阿云毫不客气地领了这个情,得意地说,然后斜眼望去,见约翰正嬉笑着在脸上做羞她的动作,禁不住脸一红,从江堤栏杆上跳了下来。
“喂,你跑去哪?”
“我们到码头接她们吧,舞会该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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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第八章 祸起尘缘(1)
第八章祸起尘缘
“娇比西子,貌若天仙。”
这是月份牌美女在阿云心里的印象,亦爱极了她们娇美的容颜及流露的风情,以前如此,现在更甚。当然现在个人色彩更浓烈些,皆因月眉已成广州月份牌上的常客,她的一颦一笑挂满了百货公司的大小橱窗,登满了大小报刊的封面内页,成为广州城家喻户晓的人物。月份牌里的月眉冷艳娇媚,即使是淡淡一笑,亦如冰到极点的香草冰激凌,散发着微微寒气和淡淡冷香,整个冷而不透的“冷香丸”,人们亦把此作为她的代号。只是阿云知道,在月眉清傲的外表下,有着一颗青春热烈的心,特别是在服装的款式设计上,她的热情正如火般烧得正旺。
这个月,阿云已是第三次往“春梦”送香云纱了。
夺得“舞会皇后”之后,邀请月眉参加舞会的机构越来越多,请她设计礼服旗袍的富家太太小姐亦越来越多,各界男人发往“春梦”的花笺更是数不胜数。月眉的名字一下子响遍整个广州城,她亦已从半明半暗的风月欢场跻身于上流社会。人们已不再计较她“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的青楼出身,惊叹的是她娇美的容颜、动人的舞姿、出色的技艺以及新潮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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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嘘!你先别上去,客人在呢。来,先到仙姑屋里坐会儿。”芳姑招呼站在大厅里的阿云。
“都正午了,还没走?”阿云进到屋里,把一匹面料放在桌子上,甩甩酸痛的手臂。
“什么还没走,刚来的!”芳姑朝外面大厅一努嘴,“瞧,还有人等着呢。” 阿云往门外望去,果然,几个富态男人正坐着喝茶纳凉,何仙姑陪着闲聊。
“这还不累死!”阿云止不住心里一酸,接过芳姑递过来的茶水,一口喝光。
“唉,我都心疼死了。”芳姑叹道,“这白天黑夜不停地接客,稍有空闲还得替那些太太小姐做衣裳,你说这身子骨是铁打的啊!说来也怪,以前有些太太因着男人来饮花酒还会来‘春梦’吵闹,现在倒好,竟然也会厚着脸皮好声好气地来求月眉做衣裳,像是这样就可以扯平了似的,说起来真让人觉得好笑……”
“男人怎样都是很难管住的,闹也是白闹,只是这花酒到处有得饮,做好衣裳却只是月眉一个……”
“月眉也是,对这活着了迷似的,又不缺这几个钱……”
“芳姑,你不明白的……”阿云欲言又止。
“哼,我不明白……”芳姑瞪了阿云一眼,不再出声了。
可是哪个不明白呢,阿云、芳姑、何仙姑,都知道如果真能有别的活计,那月眉也就能够跳出“春梦”这人间地狱,可以重生了。
“哟,阿云来了!”何仙姑扭着腰肢进来了,花枝招展的,“这料子是越看越让人爱了。”她轻轻摸着香云纱,摸着摸着不再言语,只微微地叹了口气。“春梦”的名气越来越大,生意越来越好,只是她心里似有隐隐的不安,却是难以言表。俗话说“树大招风”,她是不能不有所顾虑的。昨夜她和月眉因接客的事有了分歧,月眉想推掉一些客人,她却想着现在慕名而来的都是有权有势的人,其中很多都是政治官员,得罪了这个不好得罪了那个更不好,到最后只能一个不落地全接。“你总是只想着自己,我死了你就安心了!”月眉抛下一句话气呼呼上了楼。她望着月眉纤细的背影,却是无奈。自家翻脸好说,若外人上门找茬翻脸,可就得把命也赔进去了,吃这碗,不一步一个心眼,一句一个赔笑,能行吗?
阿云还是等不到月眉有空闲时间,只好回丹姑太处了。
午夜时分,月眉终于可以喘口气,便出了房,下楼来。她到仙姑门前刚要敲门,却见门是虚掩着的,里面隐约传来说话声。往门缝里一看,来客是陈伯坤,她便打消了进去的念头,只是觉得奇怪:两个老情人约会竟连门也没关严,虽说是在妓院里不会有人打扰,但也不似仙姑做事一向谨慎的风格。她转身刚上五级阶梯,却听到门“吱”地开了,然后是陈伯坤匆忙离去的身影,仙姑亦没出来送别。月眉思量了一下,又下了阶梯。
门没关,仙姑坐在榻上,愁眉不展而微现慌乱。月眉推门进去,往细花小瓷杯里斟了茶,递给何仙姑。何仙姑接过抿了一小口,又静坐了一炷香的工夫,才喃喃道:“出事了。”
月眉微微一惊,她看到陈伯坤匆忙离去的身影已微有预料,仙姑眼里闪过的一丝无助让她心一紧。
“陈伯坤的产业让人给捣了。”这“捣”字就如一根棒子,把何仙姑的心揪得生痛。“十间海味铺、八间茶楼、二十间当铺、五间纺纱厂……所有的一切,都没了……”她用手绢拭泪,哽咽起来。
“是谁?”
“刘大阔。”这三字从仙姑口中一出,月眉一震,心里马上闪过一些片段:刘大阔前些日子在她房里开秘密会议,似乎就是在商量着对付什么人,难道要对付的就是陈伯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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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第八章 祸起尘缘(2)
“仙姑,前些日子我听到刘大阔说要借助洋人的势力对付什么人……”
“嘘!”何仙姑立马机警起来,她到门前微微探头,然后把门关严,轻声道,“你这么一说我倒也明白了。月眉,这事可千万别说出去,就当什么事都不知道,咱们开门做生意的,可别受了连累,免得脑袋都不保。”月眉吓得脸一片煞白,忙点头。何仙姑恢复了平日里的聪明,收回了眼窝里的几点泪,“念在他对我这么多年的关照,心里不免难过。再说,‘春梦’虽然现在可以自打招牌了,只是背后有人撑着架子会更硬,即使风雨飘摇些也能支撑多些时日。没了这棵大树,就看你的了……”她看着月眉,不再说话。
“仙姑,你应该明白我的心思……”月眉没有正视她,语气却是坚定。
“你的心思我明白,只是你以为会这么容易吗?”何仙姑心里烦躁得很,却不得不耐着性子劝导她,“没有这些头衔没有这些人在后面支撑着,你以为别人会多看你一眼,你以为大家就真的愿意穿你做的衣服?月眉,仙姑不是打击你,一步步来,一步步来,好不好?就借着这个阿姑的名牌,慢慢打通另一条路,好不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就听我一句。”
月眉无语,其实她很能明白仙姑心里的焦躁,况且她也知道仙姑说得没错。
两人就着“春梦”失去了陈伯坤这个广州富绅大靠山的事情商量了好一会儿,却也没什么头绪,何仙姑让月眉先上去休息,改日再商量。
“对了,阿云白天送了香云纱来,等天亮了我叫芳姑给你送上去。”
月眉摸着香云纱上的纹理,心里渐渐舒坦开来,然后出了房门。
“这是陈团长二姨太的,这是申老板家大小姐的,这是龙老爷家大太太的……”又隔一月,阿云送了做好的衣裳来,月眉小心检查一遍,然后吩咐芳姑送到各家去。
“这些衣裳真是好看啊,上回送去的那两家中意得不得了,只是嫌我们做的时间长些。”芳姑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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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那么多闲工夫啊……”月眉打着呵欠,精神不太佳。
“就是,月眉啊,你也累坏了,以后还是少弄这些了,多休息休息。”
“你是不是病了,要不我待会儿抓两剂药给你调理调理?”阿云关切地问。
“调理就不用了,你多来陪陪我就行了。”月眉笑道。
“我来好几次你都没空……”
“对了,燕姨还好吗,好久没见她了。”
“她啊,继续享受她的舞会生活呢。她总跟我念叨你呢,说让我带你去她家玩……”
“真是幸福……”一直没做声的何仙姑终于插了句,“一百个女人里有一个女人像她那样就不错了,衣食无忧,快乐无比,像鸟儿一样……”
“我春姑太也说她们姐妹几个就燕姨最幸福了,不过她们说那也是燕姨自己选择的生活方式……”
“选择?”月眉心一动。
“是啊,你看我春姑太和丹姑太与燕姨的家境其实各方面都差不多,可是却是完全不同的生活……”
“那也要明白自己究竟要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仙姑又插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