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搭讪的任何人,也没有说过一句话,有时即使喝醉,也非常的节制和镇定。”
“你完全是一个女人的神情,肢体透出的诱惑感却洁净如同少女,单薄,稚气,甚至仿佛连胸部都没有发育完成。”
我直觉地低头看看。
Emma 马上接着说:“我无意冒犯你,当然你知道,亚洲人的尺寸跟欧洲女孩比,的确是要精致一点。”
我无所谓地笑笑,端起酒饮尽。
“我有一个朋友设计一款春季的新衫,邀我给他寻找模特拍摄一集照片。”
“我一直在寻找合适诠释人选,直到上个月遇到你,我才知道那些衣服是为你而生。”
我将她的名片塞进了牛仔裤的后兜,跳下椅子:“我考虑看看。”
我后来接下了这份工作,Emma是一个不错的女子,更何况,酬劳不算太低。
开工的第一天在凌晨六点,我去到匹卡德利广场时,摄影组已经准备就绪。
那些衣服没有标牌,只是一穿上身,布料的质地的精良程度不同一般,我之前也略微有过一些好的衣物,大约已料到这些衣衫的出处想必不会寂寂无名。
化妆师在街边搭了一个箱子,旁边搁一张折叠的凳子,我坐上去,他利落将我长发梳开,抬起我的脸端详了几秒,同Emma说我脸白得粉都无需再上,然后裸色涂胭脂,手抹鲜艳的口红。
隆冬的伦敦清晨异常寒冷,早晨六点多仍然有浓深夜色,
他们每拍摄一组,就聚头对着片子讨论,我凑过去看了几个镜头,维多利亚时代的幽暗长街,行走的模特是一抹春光明媚的亮色,锦缎柔软的面料衣裳包裹下的纤细肢体,盛装之下的清冷容颜,面色僵硬,眸光太盛,仿佛饱含泪水,闪烁得熠熠发亮。
机器的荧幕上那个女子,尖尖下巴,五官精致,眼眸清纯,但仔细望下去,透出一种充满禁锢感的暴戾,仿佛下一秒就可以放弃整个世界的决裂。
我已经不认得,那究竟是不是我。
他们谈得兴起,我倍觉无聊,走到了一旁。
那拍摄持续了近一个礼拜,场景时地不断变化,Emma要求可算十分苛刻,但我只沉默应对,如果出来的表情动作不对,仔细揣摩后一遍一遍再来。
顶着室外零下十几度穿春衫,我落魄得连一件御寒的外套都无,Emma给我穿她的大衣,在工作的间隙我仍冻得瑟瑟发抖。
一日Emma手洗了一张黑白照片,询问我是否可以发表,我看了一眼,那是摄影师不知何时随意拍下的一张照片,是在收工之后,我穿着破烂的牛仔裤,皱棉衬衣,凌乱黑发,脸上些许残妆,坐在台阶上低着头抽烟。
我熄了手中的烟站起来:“随便你。”
工作结束之后,Emma将她的大衣送给了我,我将卧室中的一幅画回赠予她,那是我离开国内之后,最后一次动过画笔。
是一个白色空洞的模糊人影,消失在盛放的蔷薇花架下花园小径的尽头。
底下手写一行小字。
abandoning myself in forgetting you。
她得知是我画的,似乎非常喜欢,诚挚地同我道谢。
我们分别之前,Emma上前和我拥抱,然后告知我酬薪已汇入我的账户。
我对她点点头沉默着转身要离开。
“映映,”Emma唤住我,然后将手上的一封信递给我:“我在康斯坦茨大学有一位故友,他是非常好的心理学医生,我替你写了一封信,你若是有需要,可以联络他。”
她表情镇定安宁,看着我的眼神并无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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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那种对一切事物掌控自如却无惊无动的女子。
我接过,轻声和她道谢,我亦不惊讶她已经看出了我患有严重的心理疾病。
Emma如同来时一般迅疾地消失在我的生活之中。
我收工回来倒头睡了数天,醒来后愈发的沉默,小绿每次回来,看到我独自坐在窗前,都要吓一大跳。
“映映,”她将我拉到阳台上,指着七楼下斑驳天线和杂乱的遮雨布:“摔下去会很痛的。”
我笑笑望着天空中寂静的风。
小绿说:“而且会很丑。”
我轻声说:“我知道。”
我母亲在手术前的一夜,从医院顶层摔下去,身体如同一块碎散粉饼,医生们甚至不能够将她拼起来。
小绿抚了抚胸口,将我拉了回去。
我恢复了那种寂静如深海的生活之后,重逢了一位故人。
那夜循例是在露易丝,在穿过人潮时,我被人拽住了手腕。
我回头看到一张金发褐眼的年轻脸庞。
我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那年轻人仔细望着我,脸上有些尴尬的神情,好一会才小心地用英文叫我名字,有些迟疑的:“映映?”
我早已认出他是谁,却不愿说话,只转身走开。
他分开人群追上来,拉着我的手继续喊着:“映映!”
我终于忍不住:“放开!”
我一开口说话,他表情更加确定,只是吃惊得不得了:“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西方人吃惊起来,眉头夸张挑起,清澈的眼眸中都是问号。
我充耳不闻,熟练地倒了杯酒,液体滑入喉中,给冰凉的身体带来一丝暖意。
“映映,你自己一个人?”
“你怎么会来伦敦?”
“是过来旅行?”
最后他有些疑惑地问:“劳先生呢?”
我手轻轻一颤。
我看着那个曾经在舒梨郡的冰雪森林中陪着我玩乐的年轻人,他朝气蓬勃如昔,我却已化作朽木。
“听着,Edward,”我冷冷地答:“你要是愿意就喝一杯,不愿意就滚蛋。”
我结账走出时酒吧时,爱德华一直跟在我身后。
我不理会他,他就一直跟着我走,走过霓虹闪亮小酒馆,泛着热气的街边,三三俩俩的醉汉,地上一滩污水,脏乱的小巷,我停在一栋楼房的斑斑锈锈的铁门前,掏出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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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住在这里?”他眼神颇不赞许。
我冷笑一声:“放心,我不会拉你皮条。”
隔了数日我下楼时,竟看到那个年轻人守在楼下。
“我可否追求你?”他问。
他将手中的一束粉色雏菊送给我。
“回家去。”我将花束塞回他手中,快步躲开他走远了。
我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了一圈,终于决定去火车站买票,爱德华的出现让我烦躁莫名,我必须尽快离开。
我回来时,爱德华仍然等在楼下,这个呆子。
我视而不见,径自开门上楼。
“映映,”他敏捷地跟着我挤进了大门,一直叫我名字:“给我一点时间,我们说说话。”
我走进狭窄的旋梯。
爱德华跟上来,我倏地回头,恶狠狠地咒骂他:“见鬼,我对你没兴趣,滚开!”
我知道我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看似亘古无澜的沉默安静之下,随时是会爆发的全线崩溃。
也许是我的狰狞面容吓到了他,他退了一步。
我一脚踹翻了堆在楼道上的一个垃圾箱,疾步跑上了楼梯。
我冲进房间拖出床底的一个旅行袋开始收拾行装。
身边带着的不过两三件衣物,和妈妈留给我的一本画册。
我脱去身上的衣服准备换一件干净的内衣时,小绿进来:“映映,怎么了?”
“我要走了。”我取出一件背心换上,将脏衣服塞进旅行包。
“去哪里?”小绿问,有些关切。
我们在一起住了超过半年,有时半夜喝醉彼此抱头痛哭,纵使是陌生人,也有了几分感情。
我对她笑了一下,却没有回答。
小绿看到我脖子间露出的玉坠,赞了一声:“真漂亮。”
我低下头看了一眼,扯下来漠然地道:“送给你。”
小绿高兴地接过,又疑惑地问:“真的可以吗,不是传家宝之类的?”
我冷淡答:“不是,街边买来随便戴的,你喜欢就留着吧。”
小绿欢喜贴着我吻了一下,将玉佩挂到了脖子上:“谢谢你。”
一会门外有敲门声,熟练地扣响了三下,小绿地去开门,我早早裹了被子睡觉。
是在梦境中的时候,我闻到刺鼻的焦味。
被呛得咳嗽着醒过来时,我看到窗外的浓烟滚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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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跳了起来,披上衣服跑出门,对着隔壁紧闭的房门大声地喊:“小绿!”
房内的一对裸身男女睡得毫无知觉,我知道他们有时会在□时吸食迷幻剂。
我一脚踹醒小绿,返回屋内拿了一件浴巾泡湿,往楼下冲去。
楼道里已经有明火烧了起来。
这种老式结构的楼房,木质建筑材料和杂乱堆积的物什,火势蔓延得无法控制。
下面的楼层乱成一片,人群盲目地慌乱奔走,有人□着身体,有人抱着家什,我亲眼看到烧得通红的门梁砸下来,将一个女人压得粉碎,惨烈的哀嚎声不断响起。
我蹲下来沿着安全梯往下爬,地板是滚烫的,我甚至闻得到自己的皮肤烧焦发出的气味。
我忍着钻心的刺痛,挣扎着爬到二楼的阳台,听到云梯外的消防员呼喊声时,我再也无力爬动,闭上眼晕了过去。
我在救护车上醒来过来,然后被送到了医院。
医院的急诊室已经被烧伤的病患挤满,还不断有车呼啸着不断送入伤员,很快走廊塞满了人,面目焦黑,痛苦呻吟,形状凄惨。
我赤着脚走到卫生间冲冷水,看到手臂上整片皮肉已经烫成森森惨白,肿胀的双脚踩在地面上痛得浑身颤抖,我扶着墙一步一步挪回急诊室,等了半个小时,护士将我推上急救车,医生给我坐了处理。
所幸有湿浴巾包裹着身体,我逃生中一直贴地匍匐前进,除了在爬行中□出来的手臂和双腿的局部烧伤比较严重,其他皮肤包括脸部都只是轻微烫伤,只是浓烟造成了吸入性呛伤,我感觉喉咙嘶哑,完全说不出话来。
到了第二日有护士过来登记,大批的记者和涌入,我脸上被裹着严严实实的纱布只透出两只眼。
“Elly Mores。”我嘶哑着嗓音随口报了一个名字。
“需要我们联络你的家人吗?”
我摇摇头。
挂着点滴睡了两日后,第三日护士给我拆去了脸上的纱布,我只觉得躺在惨白的病房,周围的呻吟和抱怨声简直令我发疯,我从医生的值班室拿了件大衣,从后门溜出了医院。
我在圣潘克勒斯火车站买了一张车票,只身前往欧洲大陆。
在康斯坦茨的第三年,我搬到了博登湖附近德瑞边境的的一个小镇上。
康城是一个非常美丽的小城,我在安静的街区租了一栋小房子,有一个带篱笆的小花园,托比很喜欢。
托比是我收养的一只狗,混种牧羊犬,被遗弃在劳次林恩火车站,我将他带回家,带他看兽医,给他买狗粮,直到它长大,居然有两英尺高。
他长得又高又壮,非常的漂亮。
我初到康城的头一年,每隔两个星期去一次默德萨克教授的心理实验室,所有的精力除去对付我心里的住着的那个魔鬼,我几乎丧失了一切生活能力。
有时情况比较好一点,我会出门,沿着湖区旁边的道路散步。
收养了托比之后,他喜欢在我身前欢快地奔跑,我则在后面懒懒地走,有时会在附近的咖啡馆坐会儿,还跟着面包房热情的老板娘学了一点点德语。
但大部分时候很糟糕,那些绝望的黑色如潮水一般涌来时,我甚至打过托比,用过各种东西,有时是锅铲,衣架,手上随便一个什么就砸过去。
可是他从来不哭,也不叫,挨了打就呜地一声跑开,但他很快就回来,然后睁着黑色的湿润双眸,望着我躲在房间里崩溃痛哭。
按照德国动物保护的相关法律,我已算是虐待动物,已经足够让我剥夺动物的领养权,可是托比一直陪着我。
后来我再也舍不得打他,我尝试过鞭打自己的双腿。
托比一次又一次地阻止我,然后依偎在我的身旁,用头蹭我的怀抱舔舔我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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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性格沾染了我的坏处,也有孤僻之处,有时我们怄气,却又在孤独里互相拥抱。
我的爷爷在我离开国内的第二年因病去世,小姑姑瞒了我很长一段时间,但最后我还是得到了消息,那夜我在教堂跪了整整一个晚上。
家里人都不是基督教徒,不知道我的忏悔和祈祷他能不能在天国听得到。
情绪在极端的压抑和痛苦之下,默德萨克教授建议我可以寄托宗教,康城有所湖区主教教堂,哥特式穹顶下角落里的风琴手有一张虔诚忧郁的面容,我坐在椅子上,耳边圣歌围绕,我抬头望着阳光穿过彩绘的玻璃窗顶,一格一格缓慢地移动,心里的那个困兽慢慢平静下来。
我情况渐渐得到了控制,默德萨克教授在工作的间隙,他偶尔会和我聊聊天。
Emma是我在开始接受治疗后,才得知我人已经到了德国。
她致电给我,抱怨着说:“映映,火灾发生时我托人寻边了伦敦的所有医院,都不见有你的名字。”
“Emma,谢谢你的关心。”
“映映,你赠我的那幅画,有人开了天价要买走。”
“Emma,那是你的画,你有权处置它。”
“但是若有人打听画者的下落呢?”
“你可告知了旁人?”
“拜托,那时我亦不知你在何处。”
“那就好。”
“你不想听听是谁买了它?”
“不,我不想。”我挂了电话,出去草地上陪着托比玩丢球。
这条街道房子相隔都有一段距离,邻居之间很安静。
能够独立正常生活后,我进入一个专科学校修读无用的艺术史,经过教授的介绍,我每个月有几天固定去康城一个自闭症儿童教育训练机构,教那里的小朋友画画,然后收集他们的绘画给心理学家进行比对分析,以对他们进行相应的治疗。
默德萨克教授建议我可以工作,我是因为当时乘坐长途火车上来到欧陆时,因为烫伤的发炎和感染,和我一个车厢的一名护士教会了如何我给自己包扎和注射,默德萨克教授有一个医学研究诊所,他建议我去上培训课程,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