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真见明日头上有些薄汗,将手绢递上去,看着明日拭了拭额头,说道:“怎么他的声音越见虚弱了?莫不是你不平他调侃于你,下毒了?就算要害他,也该我亲自去,他可是口口声声轻薄于我。”
明日听得凌真的调笑,想了想,明白凌真是在嗔怪他先前不解释清楚他们之间的关系,才使得弄月后来那她来试探于他。可是不知道为何,他就是不想向外人明确解释两人之间的关系。这句姐姐,他既不想从外人口中听到,更不想自己当着外人面前这般称呼凌真。
“我们的关系,不足外人道也。更何况,要是解释清楚了,就要说起你的修真身份。到时候恐怕会牵引更多麻烦。”明日找了个理由,对凌真说道。
凌真想了想,觉得明日说的有理,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虽然是七月下旬,但这里的天气昼夜温差极大。入了夜,竟然颇有些寒风刺骨的凛冽。在室内还好,但是明日怕室外对凌真身体不好,便想让凌真留在屋内。
凌真摇摇头道:“我想看看你们今夜的情形,难得见你如此尽兴,我怎可不陪?”
正说着,门外一个女侍捧着一袭雪白的皮裘,皮裘上放着一个外表镂空的浅褐色精致小球。她在门外躬身而立道:“夜里风大,公子说不能怠慢了娇客,让我送来这皮裘和暖壶来。万望笑纳。”
明日看着那衣物,明白弄月必定是看自己看重凌真,送来讨好自己。于是笑着对凌真说道:“他对你,倒是尽心。”
“恩,是啊。怕就怕他不经意间下什么莫名其妙的毒,岐黄一术,我可不怎么精通。怕是吃不消啊!”凌真看到明日还在那这个玩笑,有些没好气的说道。
那侍婢听见凌真的话,正要解释。却见明日一挥手,止住她的话,让易山接下衣物,道:“不是还有我吗?有什么好怕的。”
说着,他将皮裘抖开,却感觉那皮裘较之狐皮更加柔软轻薄,竟然是雪貂之毛。他又拿过那暖壶,见外面那层镂花的铜丝上细细包裹着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皮毛,摸上去柔软异常。既不烫手,又保留了雕花的精美。里面空心的铜炉散发着丝丝的热气,也不见烟灰从通气孔中冒出来,想来是放上了上好的银丝碳。
明日检查过东西均为异常后,递给凌真,见她穿戴好,才让那侍婢领着他们三人,前去露台。
露台立于春风弄月宫的至高处,是一个人工建造的高台。台的最高处有一座凉亭,四面均被绿罗制成的帘子细细的围好,挡住些许凉风。
明日三人到达时,离亥时尚有些时间。弄月已在露台用红泥小炉泡好一壶茶,茶香四溢,让人精神一震。
凌真闻着茶香,点点头直道:“无根之水,连珠汤候。气直冲贯,半两武夷!好手艺!”
“再好的手艺,也得有真儿这样的懂茶人才知道怜惜。”弄月转过头来,见着凌真,对着她一笑。手中折扇一摇,却见面色如常,又不似受伤之人了。
“你果然没有对着他下毒,要不他怎么还能这样生龙活虎的调侃于我。”凌真听着这句真儿,怎么想怎么别扭,转头埋怨明日道。
弄月听得凌真的话,哈哈大笑起来,道:“赛华佗乃心胸广阔的君子,怎么会对弄月下毒呢?只有像你我这样的人,孔夫子才说过,正是一类。”
凌真端起一只小杯,懒得再理会那自比小人的人,深深闻了闻茶香,才慢慢一口一口的喝下去。暖茶入腹,驱走些许凉意。
她又拿起那红泥的小壶,倒了一杯围在手里,汲取杯中暖意。随意看着弄月道:“你既然感慨难得,那就把这泡茶的小婢赠于我,做个随侍如何?”
弄月脸上一僵,那茶可是他亲手泡的,难道还要他自己去为她随侍不成?难道她计较之前的事情,故意给他难堪?他看了看凌真,可她却是一派悠哉,根本看不出有意讽刺。
明日这才笑道:“这必是弄月公子的心头好,怎么是你这样随便就能讨来的。”
弄月接过话来,“正是如此,这泡茶之人,乃是我娘无忧宫主座下,近身之人。我娘离他不得。”
凌真点点头,也不再追讨。只是握着茶杯,闻着茶香,坐在凉亭的小凳上,看两人品茶。
刚好至亥时,只听弄月问道:“赛华佗于我相约此时此地,莫非是要与我观星而论天下?”
“没错,近来人间事繁,而星子也颇多异象。流星纷纷交行不止,天下兵饥,人民流亡,各去其乡。”明日点点头,望向浩渺星空道。
“而且娄三星聚,为兴兵聚众之象;而天狼星又晦暗不明,应该表示昔日掠夺之人气数将尽。”弄月点点头,接着明日的话说道。
凌真听得此言,不禁看向明日。只见明月目光中颇有些担忧,抬头看着北斗方位,凌真也顺着他向北斗看去。天狼果然晦暗,飘忽不定。
“你所言不错,但是可知,北斗实为九星,七现而二隐。而现今洞明和隐元,隐约可见,一主阳明,一主空灵。两星定向不明,未来之事,尚未可知。”凌真仔细看了看天象,对着弄月说道。
凌真之父凌莫羽,少年时便主修相学与武学,凌真从小耳濡目染,对星象术数,不说天下无人能出其左右,但也是当仁不让的行家。只是凌莫羽也常常对凌真说起过,人生际遇,盈亏既定。星象纵然能告知格局,但也不过是将未来的运势提前而已。真正要改变一颗星子的格局,打乱的是整个星盘的动向,也必然将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是以,凌真向来随性而为,并不特别注重星象之数。
听得凌真的话,弄月看了看天空之中,果然中垣之中,另有两颗不常见的星子隐约闪耀。
他真正有些吃惊。先时接到的情报,弄月推断此女不过是有些武艺傍身,外加少艾貌美,方得明日青睐。可今日一见,却知此女学识渊博。这北斗九星的说法,也是以前在一本古籍上看到提及过,却也没有详细的讲解。
此女不过二八年华,对此却信手拈来,见解独特,想来是早已熟识了。赛华佗的心中之人,果然不是一般的女子可以比拟的。他日,这两人必是自己的劲敌。
“弄月多谢真儿赐教了!真儿所言,真是弄月前所未闻,让我茅塞顿开啊!”弄月拱手,莞尔道。心中所想,却半点也没有透露出来。
“洞明和隐元现世,这表示其中有贵人。就不知道阁下说辅佐之人,是不是民心所盼。”明日此时已回过神来,听到弄月如此说,便又说道,借此试探弄月背后之人。
“民心,不过是受上位者说教化,所谓风行草偃,就是这个道理。是否是民心所向,他日必见分晓。”弄月毫不在意的说道,丝毫也不掩饰逐鹿之心。
明日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计较,便又问道:“弄月公子可见紫薇垣中,北极光芒更甚从前?若以此论江湖之事,何解?”
“北极,天之最尊。此星忽然大显光芒,因表示有江湖能人,顶尖好手出现。若再对应老人星之象,两者呼应,当时江湖耆老重现江湖。”弄月抬头看了看天空,手中折扇一指,道。
明日点头,面露满意之色,道:“你我看法一致。”
弄月听得此言,一挑眉道:“我可过了第二关?”
“自然。”
第三局,是象棋。不似平日里和凌真对弈,弄月找了块平坦的空地,用锦缎布上楚汉。32枚楠木做的巨大棋子,整整齐齐的布好了开局。
明日和弄月占一方,用内力推动棋子。明日执红先行,弄月步步紧逼,棋路诡异。待到马车六进一吃掉明日的马时,弄月自信满满,连易山都有些惊讶的看着明日,仿佛已成败局。
凌真倒不以为然。看过明日下棋无数次,对他的棋路甚为熟悉。这不过是以退为进的另外一种走法,只要弄月继续如此咄咄逼人,求胜心切,必定会自食恶果。这还是前些日子自己和明日一起研究过的走法。
果然,等到弄月满目含笑,一声“将军”时,却听得明日一阵哈哈大笑。
棋盘之上,弄月的黑子,除了一枚车子孤军深入,只求将军外,就仅余一枚帅子,坐镇后方了。而明日手上,尚有5子,连成一线,尽退皆宜。胜负已见分晓。
弄月听得明日的笑,再看看周围的情形,放明白中了明日的诱敌之计,表情有些忿忿。
“弄月公子,承让了。”明日捋了捋鬓发,笑道。
弄月有些颓然,但随即还是点点头,大笑了起来。
“既然你输了,这最后一道工序,我自然是不会给你医治的。不过,若阁下英年早逝,甚为可惜。”明日说着,从袖袋中取出一个瓷瓶,“我留下紫灵丹一瓶,你每三日服用一颗,自可续命。”
说着明日一抛,那瓶丹药越过长长的楚汉,直直飞入弄月手中。
“三个月后,明日必当再次登门拜访。”
“竭诚欢迎!”弄月微笑着点头,又是一片佳公子的形象,不见刚才的颓然。“到时候,我们再共赏明月,品茗名器,高弹天下人间之事!”
“好。”明日点头应允。
、成盛名城主敕封 几犹豫血缘难断
几日之后,明日和弄月的博弈传遍江湖,连在深宫之中的欧阳飞鹰也有所耳闻。
欧阳飞鹰早年与神月教相勾结,夺得城主之位,但是却始终没有找到玉玺和皇甫仁和,视为心头大患。于是让神月教暗中查找,近些年来,神月教势力在他自己的放纵下愈加强大。已经隐隐不满足于江湖之事,想要插手庙堂之上。
更何况当年他答应神月教教主半天月,夺得城主之位,便将半边天下交与他管理。这些年不过借着没有找到玉玺而拖延着这个承诺。任何尝过权利顶端滋味的人,都不会愿意讲自己已经到手的权利再交给其他人!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他和半天月,必然会有翻脸的时候!
而他也知道,春风得意宫的无忧宫主,爱慕半天月半生,甘心为之效力。而弄月公子作为无忧宫主的义子,足智多谋,又诡异莫测。自己这边却没有足以匹敌的人才。
想到这里,他找来心腹,宫中的侍卫统领胡威远,问道:“那赛华佗和弄月公子,到底如何?”
“禀城主,据闻,两人旗鼓相当,才能不分上下!”胡威远恭敬的答道。
“那个赛华佗真有这么厉害?”欧阳飞鹰见过弄月之能,自然很是惊讶。
“属下并未见过此人,不敢断定。但是,江湖传闻,那赛华佗的确是个厉害的人物!”
“你可知道他的来历?”欧阳飞鹰走了几步,问道。若是将来相争之时,半天月有弄月公子相助,自己怕会败落,若能得此人相助,恐怕会更胜一筹。
“不甚清楚。”
“我的治下,藏了这么厉害的人物,你居然连他的底细都不清楚!要是他暗藏祸心,你可有办法提防?!”欧阳飞鹰语气恼怒。
胡威远诚惶诚恐,立刻答道:“属下知罪,属下立刻去查!”
几日之后,明日的来历仍然成迷,胡威远送上来的情报都言语不详。欧阳飞鹰震怒!但是随即他又想到,这样的人,越发显得高深莫测,足以与半天月匹敌。正是自己现在说需要的人才!于是压下怒火,让胡威远请他入宫,担当国师一职。
凌真和明日出了春风得意宫之后,并没有回欧阳山庄,而是去了四方城的小院长住。
关杰常常来向明日回报各项事务,明日也从不回避凌真。这时凌真才注意,原来在不知不觉间,明日的手下,居然已经有了一股暗藏的势力,绝对不输于春风得意宫。
凌真心里整理了一下近些日子的听到的东西,发现大多是关于四方城和神月教的事情。她明白明日是在担心四方城的情况,或者说,是在担心欧阳飞鹰。但他一直不肯承认,凌真也不想说透。
不论是从采花贼的案子还是从春风得意宫一行,明日的能力,凌真看在眼里。他已经真真正正是一个运筹帷幄、独当一面的大才了,这样的他,成熟稳重,值得他人依靠托付。自己既然承诺过要一直相信他,那么就应该放心的把事情交给他,让他自己去处理。
这日,凌真在东厢的贵妃榻上小寐,听见关杰领着一个人匆匆来进了内院,直奔明日的主屋而去。
凌真隐约听见宫内二字,睁开了眼睛,想了想,来到主屋。
明日见她进来,对她点点头,只说了句:“宫中来人了。”算了简略介绍。
“恩。”凌真语气平淡,看了关杰身后的人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坐到明日身后的椅子上。
那来人正是胡威远,他在宫中,一向受人尊崇。今日却见两人对他都不慎在意,心里有些恼怒。但是想到明日可能是将来的国师,还是按捺下心中的想法。
“我是宫中侍卫统领胡威远,今日前来,是特来命你入宫,接受国师一职!”胡威远态度倨傲道。
“国师?”明日听得此话,表情变得莫测,隐隐的透着轻蔑和愤恨,语气有些凌厉。
“正是国师一职,你还不快快谢恩!”胡威远见明日表情奇怪,又说道。
“哈哈哈!”明日突然放声大笑起来。这么多年过去,现今他居然要让自己来做个国师!
“放肆!城主让你进宫当国师,是你莫大的荣幸!你不谢恩,竟然笑声连连!”胡威远见明日的表现,大怒道。
明日一双厉目扫了胡威远一眼,胡威远心头一颤,此人可不想看起来那么温和!
凌真听见明日的笑声,走到他身边,将手放在明日肩上,明日知道凌真有些担忧,用手拍了拍她的手示意不必担心。
“国师一职,我从未在意,又何必谢恩?”只听明日说道,语气不再像先前那般凌厉,平静下来。
“再说了,我又不是汲汲营求的小人,让我当国师,我还得考虑考虑!”明日微微仰头,带着傲慢。
“城主之意,哪容得你拒绝!”胡威远被明日的一眼瞪得有些气弱,但想想城主,还是镇定道。
“我若不答应,想来也没有人可以强迫我!”明日不怒自威,再次扫了胡威远一眼。
“你!”胡威远更怒,这人的气势,居然在为官多年的自己之上!他不肯服输,趾高气扬道:“你若是想死,大可以试试。反正明儿一早城主会派仪仗接你入宫受职,若是你不肯的话,用你自己的人头去跟城主交代吧!”
明日被他的话激怒,手中铜钱一闪,正中胡威远左肩,将他打倒在地。
“我平生最讨厌别人颐使气指的样子。”明日说话时,却再也不能从他脸上找到愤怒的表情。
他见胡威远瞪大着眼睛看着他,平静道:“送客。”
“好!”易山在一旁早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