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早上十点,他连饭都没吃,就一觉睡到了第二天的早上。
中间做了梦,有些血腥,他梦到了被他杀死的人,以及血淋淋的程绪。
不过再睁眼时,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好像只不过是最为平常不过的一天而已。
出去吃了饭,还没吃完,孔德拉托维奇就兴冲冲的过来,告诉他程绪已经没有事了。
林郁跟着去了医院。
程绪住的是特别的单间。
林郁跟孔德拉托维奇走到门口的时候,正听见那个不久之前还流了一身血的家伙正兴致高昂的在用毫不标准的俄语逗里面照顾他的护士说话。
林郁在门口停下来,抱着胸冷眼站到门侧,孔德拉托维奇见状,楞了一下,随即也一脸暧昧的跟着一起站到一边。不过两人才刚刚站定,便有孔德拉托维奇的下属过来,似是找他有事。
孔德拉托维奇向林郁示意了一下,跟着下属一起离开。
好一会儿后,里面的护士才嘴角含笑的开门出来,看见门边的林郁,呆了一下,随即迅速的走了开去。
林郁走进入,看见程绪正躺在床上,虽然身上数处包着绷带,脸也有些失血的苍白,可眼神却极为明亮,一点也不像是刚刚从鬼门关走过一圈回来的人。
程绪看见他,笑起来,“什么时候过来的,不会是早来了吧。”
林郁极规矩的向程绪敬了礼,在他的床边站定道:“在外面等了一会儿才进来。”
程绪神情暧昧的拍了拍林郁的前胸,嘿嘿笑道:“小子挺上道的嘛。”
顿了一下,程绪凑到林郁身前,低声道:“哎,觉不觉得,俄罗斯的妞就是漂亮呀。”
林郁不感兴趣的冷眼看着程绪,没回答。
程绪摸摸鼻子,有些不是滋味,“哎我说你小子能不能别这么没意思啊。你看看像你这样的,就算长得再好看吧,可是这么没意思,以后上哪找媳妇去啊。”
林郁仍是一脸冷淡,“队长,如果您没有什么大碍,也没有其他吩咐了,那我就先走了。”
说着,林郁也不等程绪发话,迈开步子就像要走。
程绪赶紧一把将他拉住,更不是滋味的道:“哎——我说你小子究竟有没有一点同袍情义啊,没看见你家队长我伤成这样啊?你不说感同身受一下,好歹就是装吧,也装得关心点吧。”
林郁冷眼上下扫了程绪一遍,淡淡的道:“队长,您答应过,只要这次的任务顺利完成,就让我留在利刃。我很感激您打算履行自己的诺言,但您和我之间,该怎么样就怎样也就是了。您没有必要委屈自己在我面前装出一脸的热络。您、我都很清楚,您对我的感观是怎么样的。”
程绪收回扒在林郁后背上的手,懒洋洋的靠回到墙上。他的确是如林郁所说,是在假装热络。任务成功,留下林郁,这是他亲口答应过的,他从未打算反悔。而既然留下林郁已成定局,那就总不好两个人继续再这么隔阂下去。
毕竟他是利刃一队的队长,而抛却林郁的性格不提,眼前的人无疑可以称得上是此刻一队里最优秀的队员之一。
不论如何,两个人若是继续别扭下去,那对整个一队都没有好处。
再加上多方相处下来,虽然知道林郁身上那些他不待见的东西根本一点没变,可在这之外,程绪也发现,至少自己已经不像当初排除林郁排斥得那么厉害。
既然已经打算了接受,程绪本就想不如就趁着这次一起出生入死劫后余生的机会,跟林郁培养培养感情。哪怕是故意为之的,至少这样也会有利于林郁更容易的融入利刃一队这个群体。
可没想到,林郁竟会当场将他点破。
程绪扯了个懒洋洋的笑容,略带讽刺的看着林郁,“我本来还以为你挺懂事的,林郁。你不是挺有心计的吗?这回儿都哪去了?怎么我们一人给对方一个台阶下你觉得不好,非得闹僵了才算?”
林郁默然,揭穿程绪,几乎是一件没过脑子的事情,此刻被程绪一问,他只能无言以对。
程绪看着他,叹了口气,突然笑道:“你怎么总是该聪明的时候就又不聪明了呢?”
顿了一下,程绪喃喃的,像是连带想起似的接着道:“选训开始时我给你们的那个任务也是,让你们结队走出树林的那个,我猜你当时肯定觉得我是想让你们为了同伴自动放弃任务吧……可你既然都这样猜了,为什么明知道我第一次开你就是因为你太不顾别人了,还像是故意跟我对着干似的非得执意继续任务不可呢?嗯?”
程绪看着林郁,很认真的想要从他的身上得个答案,可林郁却根本一言不发,让程绪感到些是郁闷。
程绪一脸疑惑的道:“我说林郁你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啊?到底是聪明啊,还是笨啊?你能告诉告诉我吗?”
20
是聪明还是笨,这问题林郁自己从没想过,他只是习惯了,用自己的力量来得到想要的东西,手段也好,实力也好,只要有用,林郁不在乎用什么去换。可一定,换来的东西要是他想要的,但凡他不想要的,会让他自己觉得委屈的,哪怕是人人争抢的东西,林郁实际上却也是不屑一顾。
可这些话,他没同程绪说,大概在程绪心里,他林郁其实是那种只要能往上爬,就什么都肯牺牲的人。确实,他是想往上爬的,他从没掩饰过自己的这种欲望,可却并不如程绪所想,真的可以牺牲一切,甚至尊严和原则。
但林郁并不觉得说了这些话就真的能在他和程绪之间改善些什么。是以也就没说。他和程绪,纵然一同在生死场里走了一圈,可还真没到可以交心的那个分上。
两个人,照样你是你,我是我,交命不交心。
在俄罗斯歇养了两天,队里派了专机来接。
回程的路上,程绪一直在睡,毕竟是失血太多,醒来的时候又总是闹得欢,是以睡着的时候便格外的熟。闭眼之前,交待了林郁快到的时候叫他,随即便睡了过去。
程绪身上的薄毯一直盖到下巴,脑袋斜歪在柔软的椅背上,呼吸均匀。
林郁看了他一眼,程绪已经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睡了。刚到俄罗斯两人同房的时候,林郁觉得程绪睡觉很轻。那天他被迫换了女装还带了隐形眼镜,回来之后虽摘了眼镜,可却还是一直都觉得眼睛不太得劲。心里面总觉得还有什么呆在眼睛里没弄出来。因为这个缘故,林郁那晚一开始没有怎么睡着,后来起夜去了趟厕所,却发现原本看似早已熟睡的程绪几乎是在他起身的第一时间就跟着一起醒了。那是林郁假装没有发现,可后来他却仔细的观察过,程绪哪怕是受了伤住在医院的时候,都极为警惕。就算原本看似睡得再熟,只要有人推门进屋,他也会第一时间醒过来,而他的一只手也一直都压在枕头下,林郁知道,那里藏着程绪贴身携带的一把手枪。
然而此刻,程绪却像是一个完全不设防的孩子,一脸安详的靠在椅背上,间或吸吸鼻子,扭动一下因为蜷缩在座椅里而不怎么舒服的身体。
林郁看着他,突然鬼迷了心窍似的,伸出两只手指,缓慢的接近,最后点在程绪的眉心。
后者的表情仍旧安详,没有一点醒过来或被打扰了的迹象。对于这样一个能够带来与以枪指头同样的压迫感的动作,像他们这种人,其实是非常避讳,也是非常敏感的。
林郁慢慢的缩回手,淡淡一笑,将目光调向窗外。
飞机直接把林郁和程绪送回了基地。下飞机的时候,是大队长带着人亲自来接的机。
看见程绪,大队长一路迎过来,搭着手,将他扶下飞机。
大队长一将程绪迎下来,就一脸掩不住的担心和骄傲的问:“怎么样?你伤得重不重?没有什么大碍吧。”
程绪笑了一下,“大队您放心,什么事也没有,马上就能正常训练。”
大队长唬着脸瞪了他一眼,“瞎说,你以为自己机器人啊,缝补好了,就能跟新的似的。”
程绪还是笑,“大队,您说的那是布娃娃吧,机器人咋缝啊?”
大队长翻了下眼睛,“去,少在我这耍贫。你的伤怎么样我很清楚,你得住院,知道吗?得休息。”
程绪现出一脸苦相,“大队,您饶了我吧,行吗?您知道我最怕的就是住院。”
大队长一脸没得商量,“怕也不行,你又不是小孩,受伤了就能住院休息。不好好养伤,将来留下点什么毛病咋办?”
程绪叹息,现出有点认命的表情。
林郁一直跟在程绪身后,看着两人之间的一来一往。
他早就听说过,大队长早年也是特种兵出身,靠着无数次的出生入死与赫赫军功一步一步的走到今天的位置。不过也因为把太多的心力都花费在了军营里,是以从未结婚,膝下也更是没有一子半女。早些年的时候,大队长还更加严厉些,很多平常的训练,包括新人选训也都是亲自跟着。直到后来程绪进入利刃。
按说以程绪的年龄,就算是再怎么优秀,也不该如此之快的走到现在的这个位置。毕竟军队里其实还是很讲个论资排辈的地方,队里其他比程绪年纪大的人有多少不必说,单与程绪同级的利刃二队队长就是到了三十二岁才爬到的这个位置,而那时程绪却早已是一队队长。现在,二队的队长虽才坐稳了自己的位置没有多久,却因为利刃是个实战部队,而他却年龄渐长,也渐渐不再适合随队,而面临着自己或升或走的问题。
然而谁都知道,程绪虽还在正是最好的年龄上,并不着急升迁,可毕竟他的资历已经摆在了那里,而上面的位置就那么些个,但凡能够空下来的,也都只会留给程绪。
毕竟,程绪是大队长当年一眼看中,亲自提拔起来的人。
不管对于当年过于年轻的程绪担任队长一职有多少人不满,可程绪用自己的实力证明了大队长的提拔不是毫无缘故。
也因为程绪从来都没有让大队失望,这些年大队对程绪简直就像是亲生儿子一般的对待和期许。谁都知道,程绪在队里,前途无量。
林郁抬起眼,大队的注意已经从程绪的身上转到他身上。
他看得到大队眼中的赞许和期待。
大队拍了拍他的肩膀,满意的微笑,“林郁!我就知道我没看错人!当年看你们训练,我就知道,你是这些年除了程绪外,我见过的最好的苗子。不枉我为了留下你跟程绪费的那些口舌啊。以后也好好干,别让我失望,知道吗?”
“是。”林郁规矩而干脆的敬了个军礼。
大队长的一番话,让所有陪同来接机的人都明白,这个程绪曾经死活要赶的林郁,如今已成了程绪之后,最前途不可限量的新人。
林郁看似目不斜视,却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大队长的话音一落,立刻便已有人将目光调到程绪的身上,好像都很迫不及待似的要看看程绪的反应。那目光极其复杂,有惋惜于程绪没能把林郁撵走的,有对程绪幸灾乐祸觉得他想撵林郁就是怕今天的状况却偏偏成真了的,也有想等着未来看两人的一场龙虎斗的好戏的。
林郁站在程绪身侧,眼角瞥到程绪嘴角的一抹略带嘲讽的冷笑,自然知道程绪也同样的把众人的目光看在了眼里。
林郁从未怀疑过程绪从前将他从队里面踢出去是有什么功利性的动机,只不过看到这一幕,却还是颇觉有趣。
如果说林郁给程绪的感觉是过于功利了,那程绪给林郁的感觉就是明知世道复杂,却又过于将自己的世界理想化了。
可事实上,他们根本从来就不是呆在一个理想化的只有兄弟情义和保家卫国的信念的地方。
也许在战场上,血肉相连。
可走下战场,却又到底是人心隔肚皮罢了。
林郁晃了下神,扫了眼以湛蓝为底,悠闲徐走的朵朵白云。
如果注定要有这些是是非非,功利算计,那么一开始就不要什么同袍情义,又有什么不对的呢?
“你们两个这次都做的很好,我已经向上级打了报告,要给你们两个嘉奖。好了,现在你们也都累了。林郁,回去好好的休息一下,程绪,我亲自送你去医院。”大队的话再一次传进林郁的耳朵。
林郁回过神,老实的敬了个军礼,遵命回去休息。
两人去了四五天,走之前没有一点征兆,除了莫北、艾征等几个人外,程绪没再跟别人打声招呼。
不过两人回来,倒是消息一下子就传遍了全队。只不过跟着大队前去接机的,都是利刃里的干部,底下的队员都在如常训练。
林郁回到寝室,呆了一阵,刚把带去俄罗斯的行囊收拾好,谭誊便推门冲了进来,有些紧张兮兮的跑到林郁面前道:“林郁,你怎么样?没受伤吧?”
林郁抬头看他一眼,“没有,受伤的是队长。”
谭誊担心的问:“队长?他怎么样?现在呢?”
林郁回答:“被大队押着去医院了。”
谭誊继续紧张的问:“没什么吧,严重吗?”
林郁想起程绪第一天就在病房里勾搭护士,“活蹦乱跳,没什么大碍。”
因为林郁的形容,谭誊好笑的笑了一下,随即稳下心来,一脸好似已经得到了全天下最大的幸福似的笑起来,“林郁,你跟着队长去执行任务,挺好的吧。队长以后不会再让你走了吧。真好,你能留下来了。”
林郁皱皱眉,莫名的觉得谭誊的单纯有些违和,可却又说不出是违和在哪里,索性转了身,继续去收拾,不再理他。
谭誊却像是没发现林郁的不爱搭理似的,拽了一把椅子过来,反身坐着,胳膊搭在椅背上,兴致勃勃的问:“说说,林郁,你们这次到底是干什么去了啊?我们都是等你和队长走了之后才发现你俩走了的。能不能说说,你们俩究竟是执行什么任务去了?我看这次连大队都老重视了呢?你们俩刚走的头两天,大队一看就是忧心忡忡的,后来又高兴的跟什么似的。到底是什么事儿,能让大队都这么上心啊?”
谭誊问完,等了一会儿,见林郁都没回答,就以为他根本不想说话,于是立刻又自问自答的开了口。
然而就在他张口的刹那,林郁也开口说话,两个人分别说出的第一个音重叠在一起,谭誊立刻闭了嘴,一脸期待的等林郁继续说下去。
可林郁也已经闭上嘴,不再说了。
谭誊的脸上现出一点点失望,可随即又扬起笑脸,继续自己道:“怎么样?你第一次跟队长一起出任务吧。队长很厉害对不对?说真的,他真是我见过最厉害的人了,我没有别的奢求,就希望自己有一天能跟他一样厉害……”
从第二天开始,林郁照常的参加训练,倒是程绪因为被大队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