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一会儿，车又发动起来。
集装箱很黑，只有衔接处细细的缝隙透出光和风来，冷得叫人发抖。
沈慎元动了动手脚，慢慢地坐起来，“你没事吧？”
徐旭咳嗽了两声，道：“没事，早上吃太多，有点胃疼。”
沈慎元想说点什么，黑暗和寂静滋生恐惧和担忧，但是张了张嘴巴，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这种情况下，徐旭比他镇定得多，轻声安慰道：“放心吧，没事。”
“吵什么吵？！”其中一个绑匪不耐烦地呼喝道。
沈慎元和徐旭立刻安静了。
车开了一段路，颠簸得厉害。
沈慎元坐在灌风的车厢里都能听到轮胎碾压石子的滋滋声。他知道有些山区没有电话没有网线，进去不容易出来更难，尤其是他这样只分前后左右不分东西南北的。这时候，他唯一庆幸的是身边还有个徐旭，有个熟人在，总让他心里稍微有点底。
车开着开着又渐渐不颠了。
沈慎元默默算着时间，差不多一个多小时。等到车厢缝隙里的光暗了，车也停下来了。
绑匪打开车门，丢了两个麻袋上来。
沈慎元看到坐在车里的绑匪拿着麻袋走过来，下意识地挣扎。
徐旭安慰道：“别怕。”
沈慎元这才停下来，其实他知道，自己手脚被绑住了，手里又没抢，挣扎也是自讨苦吃。
绑匪把两人装进麻袋，拖着下车。
沈慎元后背和箱子摩擦了一阵之后，人被扛了起来，然后往某个地方一扔，脚伸得长，似乎撞到了什么，被硬生生地塞进去，紧接着是砰得一声，他身体下方震动了一下，透着麻袋传来的光线也消失了。
他猜测自己应该是被塞进了某辆小车的后备箱。想想这些绑匪也够折腾的，为了消灭线索还来回换车。“徐旭？”他试探着喊了一声，如预料般的没获得回应。以他的身高体重放一个后备车厢就够呛，自然塞不进另一个。这让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车重新上路。
他缩在车厢里，心往下沉。一会儿想着自己会被带到什么地方，一会儿想着徐旭会不会有生命危险，一会儿想着涂乐文什么时候带人来救他们，一会儿又想着罗少有没有接到自己最后拨出去的那通电话，要是接到了不知道会急成什么样。
说起来，他和罗少晨交往前后都没消停过。开始是他提心吊胆地怕罗少晨发现他穿了他侄女的身体，后来是两人想着怎么让他穿回去，好不容易回去了，他又被卷入贩毒风波，不说别的，连绑架都前前后后经历了三回。要是他这次能平安回去，真的要去庙里拜拜。
想到庙，他突然想起司马清苦和邱景云。他们之前曾在他身上弄了一个护身符，说是护身符能挡一劫，只要护身符没了，他们就会感应到他有难，立刻赶来。早知如此，他刚才就应该让徐旭冲着自己开一枪！
对了，涂乐文在他身上按了追踪器。是钱包还是手机来着？他暗暗祈祷绑匪看中他的名牌钱包和新款手机，没丢弃。
幸好他也算背后有人，不是孤立无援。徐旭说得对，对方一定想利用他做点什么，可能是要挟简静年或者威胁罗少晨，在短时间内，他不会有什么危险，现在最危险的反而是徐旭。
沈慎元突然用腿死命地撞起后备车厢来。
后备箱撞击时，车也会跟着震动，尤其那声音还不轻。
绑匪怕引人注目，毕竟一个会发出咚咚声的后备箱就像发出咚咚咚声的棺材一样，都很诡异，所以找个偏僻的地方停下车。
沈慎元撞了一会儿，就感到车停下了，没多久，麻袋重新渗着光进来。他还没说话，就被人揍了一拳。
“作死吗？”绑匪恶狠狠地说。
沈慎元忙问道：“我同伴怎么了？”
“找地方埋了。”
沈慎元心都凉了，跟着恶狠狠地威胁道：“他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你他妈自身难保还管别人闲事！你死就死了吧，我是你爸还是你妈，管你！我警告你，你再闹腾，我把你和你同伴一起埋了！”
“你不动他，我就乖乖合作，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让你被银行里的钱都给我也给？”
“给！”沈慎元斩钉截铁地回答。
“好啊，那你……”
这个绑匪还没说完，就被另一个绑匪不耐烦地打断了，“你跟他罗嗦什么？再吵打昏就完了。”
先前的绑匪低吼道：“别再动了！”
然后后备箱的车盖又被关上了。
沈慎元不知道绑匪的那句“好啊”能信多少，但也没什么其他更好的办法。最郁闷的是，绑匪刚才那一拳力道太小，护身符一点反应都没有。
在后备箱里又呆了两个小时左右，车终于熄火。
沈慎元被人半拖半扛地走了一段路，路面从坑坑洼洼的泥土变成平坦的水泥地，光线也暗了下去，应该是一幢房子。麻袋被取下，他站在一个仓库里，四周放着木板和纸箱。
他被拉到仓库一角，拴在一根柱子上。
一个绑匪进来丢给他一个面包，像逗狗一样，“吃吧。”
沈慎元拿起面包，二话不说吃了。
绑匪嗤笑道：“你看你这狗样，哪里像明星？”
沈慎元认真地说：“我撒尿的时候不会翘起一条腿。”
其他人都乐了。
沈慎元看他们心情好，趁机问道：“我的同伴……”
正说着，就看到又一个人套着麻袋跌跌撞撞地进来了。绑匪摘掉麻袋，果然是徐旭。
沈慎元提在喉咙里的心顿时放回肚子里。
一个绑匪附在他耳边小声道：“你答应过的。”
沈慎元毫不迟疑地点头。只要能保住两人的命，别说他现在的所有财产，就算加上未来的，他也给得毫不犹豫。
绑匪获得满意的答案，心满意足地站起来，转身进了小房间，拿了个装了冷水的水杯给他。
“谢谢。”沈慎元正渴，拿起杯子就喝。
“小胡，没想到你还挺体贴啊。”其他绑匪取笑他。
小胡跟着笑扯了两句，就把话题扯开了。
徐旭被绑在离沈慎元五六米远的地方，大概是怕他们串通逃跑。
145
145、反击（上） 。。。
绑匪只留了一个人；其他人都出去了。
沈慎元看到徐旭脸上一块青一块红就知道他没少吃苦头；焦急地询问情况。
“没事。”徐旭睁着眼睛就像眯着眼睛；煞费苦心地扯起嘴角却愣是凑不出个笑容；只好放弃。
沈慎元知道这种平静是暂时的，要不就是涂乐文和罗少晨他们找过来；要不就是绑匪他们找过去，事情总会有个突破口；就是不知道会朝着有利的方向还是有弊的方向。
他默默地看着徐旭疲倦地闭上眼睛，怕他受了重伤，心急火燎却爱莫能助。五六米的距离没天上地下那么远；但旁边多了一尊神，差不多就是牛郎织女了。那尊神没小胡那么能说，沈慎元搭了几回讪都被冷冰冰地顶回来了，也就没再凑上去讨没趣，只能徒劳地盯着徐旭，生怕错过他胸膛的起伏。
幸好徐旭比他想象中坚强，饭照吃，水照喝，感觉来了照样能摇摇晃晃着去解决生理需求。这多少让沈慎元松了口气。能撑住就好，能撑住就能等到获救的那一天。
夜幕降临。
沈慎元折腾了一天，身体倦得像从水里捞起来的衣服，皱巴巴又沉甸甸，但精神出奇得好，一点困意都没有。
徐旭除开吃饭上厕所之外就一直闭着眼睛。他受了伤，这个时候最需要的是休息。
绑匪也在打盹儿。
四周静悄悄的。
沈慎元的心思活络起来，先挣扎着想将手从绳子里挣脱出来，但现实中的绑匪比电影里的绑匪要专业得多，至少他们绑出来的不是那种松松垮垮一碰就散的绳结。他努力了半天，手都快破皮了，绳子依然牢牢地缠着他的手腕和柱子。
仓库外面突然灯光一闪，紧接着是关车门声。
看守他们的绑匪一个激灵坐起来，看向仓库大门。
几个绑匪陆陆续续从仓库里走出去。
正主儿来了？
沈慎元看向徐旭。室内光线太暗，后者的脸又太肿，很难看清楚他是不是睁开了眼睛，只能依稀感到他脑袋的位置好似微微移动过。
过了会儿，人都进来了。
仓库亮起了灯。
绑匪们簇拥着一个戴面具的人走过来。面具是唐老鸭，十分滑稽。可沈慎元一点都笑不出来。他原本幻想着鲁瑞阳出现的时候，正巧涂乐文赶到，将对方人赃并获一网打尽，才不负他和徐旭吃了这么多苦头。可是看来人身形，显然不是鲁瑞阳。
鲁瑞阳真的是狡猾的老狐狸！
对方走到沈慎元面前，掏出手机，沉声道：“不想死，就说几句话让简静年救你。”
沈慎元看到摄像头对准自己，下意识地挺直腰板道：“能不能帮我整理一下发型。”
“行。”对方伸手在他头上乱揉了一通，变成一个筑巢失败的鸟窝。
沈慎元：“……”
“你凄惨一点，他们才会知道厉害。”对方调整好手机，“说吧。”
演员的本能让沈慎元立刻进入被拍摄状态，神情凄楚地对着镜头道：“简叔叔，妈妈，来救我吧。”
绑匪们：“……”
这口吻怎么这么像在做公益广告？
对方还算满意，储存好这段视频又打开新的视频道：“下一段对罗少晨说。”
知道发给罗少晨，沈慎元的气场又变了，哀怨状成了深情状，“罗少，救我。呜呜呜……”
“行，行了。”对方不耐烦地存好站起来。
演员对说话的语音语调，口齿清晰度都很注意，所以沈慎元注意到他说话的时候声线刻意压低了。难道这个人是见过的？
沈慎元拼命打量着他，想从唐老鸭的面具背后找到蛛丝马迹。
对方注意到他的眼神，不悦道：“看什么？”
沈慎元道：“你收了赎金，真的会放我们走吗？”
对方没说话，收起手机径自往外走。
站在旁边的小胡突然道：“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说着，鼻子还拼命地嗅着。
其他绑匪呵呵笑道：“难道有人放屁？”
“唐老鸭”正要训斥几句，就看到外头猛然窜起火光，然后大块大块燃烧的木块被丢了进来，伴随着火焰的还有一股刺鼻的煤油味。
“有人放火！”小胡大喊。
其实不用他喊，其他人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绑匪想要向外冲，刚到门口，就听到一阵连续枪响，两个冲在最前面的绑匪应声倒下，其他人又折了回来。
沈慎元起先以为是涂乐文带着大部队赶到了，转念又觉得不对，要是涂乐文，绝对不会放火，他是警察，不会知法犯法。而且警匪片演了这么多，他知道警察在开枪之前总要吼几嗓子来增加存在感。
他正担心，就看到奄奄一息的徐旭突然挣开绳子，弯腰跑了过来。
沈慎元帮忙戒备四周。
徐旭跑到他身后，一边解绳子一边低声道：“另一拨人来者不善，可能是来杀人灭口的。”
沈慎元听着心里一沉。
这样对比下来，他倒宁可“唐老鸭”一方赢了，至少他们还愿意留他们当人质。可现实是，“唐老鸭”这一方明显处于下风。这个仓库堆满了木板和箱子，都是遇火即燃的东西，火势很快蔓延开来，浓烟滚滚，可大门又被对方用抢给挡住了，很难闯出一条路去。
徐旭拉着沈慎元往大门的反方向靠近。他进来的时候就特意观察过地形，这个仓库前后有两道门，只是后门关着。他暗暗祈祷这门没有锁住。
火和烟都越来越大。一个明晃晃，一个雾蒙蒙，都叫人睁不开眼睛。
沈慎元捂着鼻子，把咳嗽压制在喉咙处，尽量不出声，引起别人注意。
“人跑了！”
身后传来一声呐喊。
沈慎元认得是小胡的声音，心里越发急。幸好徐旭已经到了地头，正抓着门把用力地拧着。
“不用拧了，上锁了。”
身后又传来一个声音，但和小胡毫无目标的呐喊不同，这一声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徐旭转身，将沈慎元藏在身后。
“唐老鸭”一手拿枪一手拿着钥匙，抛给徐旭，“开门。”
这个时候说再多都是多余的。徐旭毫不犹豫地地转身开锁，但是推开门之后他并没有立刻走出去，而是等了等，果然，一颗子弹飞了进来。
“唐老鸭”低咒了一声，用抢指着徐旭，将沈慎元拉到身边，转而指着沈慎元，另一只手掏出一把枪给徐旭，威胁道：“你打头阵。”
徐旭看看他，也没说话，趁着门外子弹停歇的瞬间，拿起枪飞快地朝外开了一枪。
沈慎元看“唐老鸭”身边没其他人，好奇道：“你为什么不带着你的手下一起走？”
他问这个问题只是因为好奇，倒也不觉得对方一定会回答，谁知道对方竟然回答了，“他们不是我的手下。”
“咦？”
“一次性雇佣关系。”
沈慎元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里面的情势越来越险恶，火已经烧到“唐老鸭”身后。
“唐老鸭”不耐烦地用枪敲了敲沈慎元的脑袋，低声喝道：“快点冲出去！”
徐旭开了一枪后，听到外面隐约传来一声闷哼，立刻侧身跃了出去。
“唐老鸭”抓着沈慎元，把他当挡箭牌，跟在后面。
幸好徐旭成功跑出去之后，集中火力为他们开路，沈慎元只是脚尖前方被崩了一颗子弹，人还没事。
“我的车在……”
“门在这里！”仓库里绑匪的呼声一下子将“唐老鸭”的话盖了过去。
“唐老鸭”皱眉，扯着沈慎元往边上跑。
这边的动静已经吸引了纵火犯，攻击渐强。
“唐老鸭”跑的时候，背部和臀部中枪，身体扑在沈慎元身上，半天动弹不得。
沈慎元被这么一撞，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前冲了两步，堪堪站稳，就听半空传来一声怒喝：“夜黑风高，寒风凛冽，不回家给老婆暖被窝，在此打打杀杀，吵吵嚷嚷，是什么道理啊？”
“光棍！”
下面不知道谁接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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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反击（中） 。。。
半空中；一只纸鹤诡异地扇着翅膀；被人一枪打了下来。
“这声音……”沈慎元又惊又喜；正要回头；腰就被身后那人结结实实地搂住。
徐旭怕他有事，伸手去夺“唐老鸭”的枪；却看到“唐老鸭”抬手晃悠悠地指着沈慎元的脑袋，手指扣着扳机；“别……过来！”
徐旭看出他受了伤，连说话都很吃力，身体的重量几乎都加在沈慎元身上；劝道：“投降吧，送你去医院。”
“我能指证……鲁总。”多年养成的习惯让他在这个时候脱口而出的仍是鲁总。
沈慎元依稀觉得这个声音在哪里听过。
徐旭上前一步，趁“唐老鸭”不备，抢下他的枪，顺便揭晓答案，“焦博，我会帮你争取减刑。”
“焦博？”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