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悠悠她妈,光看昨夜的表现许澄就知道不是个好应付的人,必须得格外格外小心地招呼。
至于周郁她妈,许澄和她处了两个小时就不想再相处。这女人不像周家的其他人个个位高权重事业有成,成天扑在事业上个个炼得跟人精似的,这女人——就有点那么不靠谱了,全能的闲职太太,一言一行全不离家长里短,还特爱斤斤计较,闲言碎语特多,整个就一罗嗦麻烦的事儿妈,事儿妈就还算了,出在周家这种家庭里的事儿妈,你想不理都不行,更不能得罪。
许澄坐在床头给周悠悠喂饭,大周太太和庄女士坐在旁边聊天。
这大周太太聊天聊着聊着就聊到许澄身上,开始评价起许澄。那话里的意思吧,有点看不起许澄是个商人,觉得许澄在这里照顾周悠悠是为了巴结周家、阿谀奉承什么的,那话里透出的刺意,刺得人难受。
许澄就当没听到,专心地喂周悠悠吃饭。
周悠悠听到大周太太说许澄顿时不乐意了,把含在嘴里的饭一咽,就说:“大妈,话不是这么说。商人可是国家经济发展的基础和命脉,没有这些商人、资本家,整个国家的税收从哪来啊?靠卖地么?卖地也得要商人啊!要是没商人,政府把地卖谁去?我不也在经商么?还有你看许澄,她在本地经商,看在和嫂子是同学加发小的关系上哥哥对她有不少照顾,可上次哥哥被关鸣弄进去,姓关的那家子可是铁了心地要把哥哥弄死在那里的。要不是许澄花大价钱四周走动、关键时候使下那把力,哥哥可就得交待在那里。”她直勾勾地盯着她大婶,那意思很明显:你儿子欠了人家一条命,你还在这里说三道四看不起人家,你丫的也太那啥了!她的话音一转,又说:“爷爷这次过来也不全是给陈阿公拜寿吧?我记得爷爷每年都过来的,但每次都是静悄悄地来,静悄悄地走,根本不惊动地方,这次这么大阵仗过来,只怕是来给哥哥撑腰的。”她说到老爷子,又望向许澄说:“老头子倒是挺看重你的。”这话里又有话,你儿子办事不牢靠最后还得出动老爷子;再看看人家许澄,她办事连老爷子都放心。你也甭瞧不起人家了,人家不瞧不起你都算不错了。
大周太太让周悠悠戳得顿时没了气势,她抿抿嘴,小手一挥,说:“嗨,我也不就那么随嘴一说嘛。”
周悠悠张嘴把许澄喂到嘴边的饭咽下去,又说:“那个,饭可以乱吃,顶多吃急了噎着灌两口水就咽下去了,有时候话说错一句,能直接把人得罪到翻脸。”她看向庄女士,说:“妈,你说是不是,我记得那次那郑部长和李部长翻脸,不就是因为一言不合引起的。”
庄女士横了眼周悠悠,又冲大周太太一笑说:“悠悠说的这事还是我跟她说的,有时候说话确实要注意分寸。”她把话音一转,又笑道:“不过那得看地儿,在这里都是自家人,随便说说没什么。”
大周太太忙说:“哎,是是是,在这里随便说说没什么。小许啊,你说是不是?”
许澄回以一笑,应了声:“是”。遇到大周太太这号人她能说什么?大周太太这人吧,连她的亲闺女周郁都不愿意搭理她,至于周竞,来了一趟,和媳妇儿一起把大周先生接走了,以妹妹生病需要人看顾的名义把大周太太留下了。由此可见,对于刻簿的人大家只好少搭理少往来。
两个孙女住院,周老头子在陈阿公那里也呆不住,陈阿公生日前的头一天下午过去的,过完寿的第二天就回来了。
周老爷子一回来,各路官员闻讯又都赶了过来,甚至有两个在本地颐养的老将军也过来了。
三个老太爷级人物往周悠悠的病房里一坐,外面的人只是听到这几位在,个个正襟自危连大气都不敢喘。
周悠悠经过三天住院,脚伤已经不那么疼,人也精神了不少,虽说不能起来走路,却是能下床活动了,往电动轮椅上一动,丫就开始不老实。起初几个老头还坐在旁边聊天“想当年”,一会儿越战,一会儿抗美援朝,一会儿鸭绿江什么的。周悠悠让她爹的司机出去了趟,等那司机回来时给了周悠悠一盒纸牌。那纸牌约有两指宽,五六寸长,又细又长,上面全是点点。周悠悠把纸牌一亮,交叠着一洗,冲几个老头一挤眼,笑嘻嘻地问:“玩几把不?聊天有啥劲啊!”她把手一招,让人把桌子腾出来,把放在桌子上的那些东西挪边上去。
三个老头看到周悠悠拿出牌个个哈哈大笑起来,握住拐杖都颤抖的和也不嫌拿牌颤,个个都来了精神,把老花眼镜一戴,一人一方,玩起这什么“长牌”来。
许澄坐在周悠悠边上,只见那牌上全是点点,隐约有点像牌九,但好像又不是牌九的玩法。这牌的做工相当粗糙,造价绝对不超过一块钱,但丝毫不影响他们打牌的热情。许澄一看他们打牌的熟络热乎劲就觉得他们几个没少在一起打牌。她疑惑地瞅着周悠悠:你丫的不是常年在国外吗?什么时候和他们玩牌都玩得这么熟?
周悠悠的手气不错,玩牌还一点都不手软,有时候出牌出得那叫一个贱,时不时地气得人直瞪眼。这几个爷爷辈的人出门基本上不带现金在身上,五块钱一把的牌,不到两个小时,硬生生把他们身上那点零钱全打光了。周悠悠见他们输光了就说不玩了,当着三人的面一张一张地数自己赢了多少钱,把那三人给气得啊,指着周悠悠直数落:“这么多年没和你玩过牌,你怎么还和以前一个德性啊!”不干,坚决不干!赢了就想走,没门!一个个威严气势全不顾,喳喳呼呼地把随从叫进来,每人面前摆上一叠钱,继续玩!一个个看着周悠悠,脸上的表情还写着:爷爷把钱摆跟前,你有本事全赢去啊,把周悠悠给气得——
周悠悠看到他们个个跟前摆着几大万,尼玛,姐就算摆出大满贯翻个几翻,一把牌顶多也就赢个百把块,有时候牌不好还得输点出去,你们一个个摆好几万出来让我赢,我得打到什么时候?周悠悠那脸色啊,顿时跟钱有仇似的,每次一出完牌就咬牙切齿地瞪着他们面前的那些钱,活似不把他们全赢光自己就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周悠悠想赢钱啊,人偏不让她赢。周老头倒是偏着孙女,要是偷偷放下水或者喂下牌什么的,立即招到另外两个老头一顿鄙视和怒吼。打到后来,周悠悠的手气明显不好了,每把都输,之前赢的那几百块全输了出去还倒翻荷苞,那小嘴啊,就开始噘了,直嘀咕:“赢了的要下厨做饭,王爷爷的水晶蒸饺、酱茄子、吴爷爷的锅煲肉、糖醋里脊……”从周悠悠输钱开始她就一直念菜谱,念到后来这几个老头明显没心思玩牌了,不是低头瞅向腕上的手表看时间就是去看另外两人的表情。
其中一人问周老头子:“老周,你有多少年没下过厨了?要不我让人去弄条大鲤鱼,去你孙女那煮煮,咱们几个喝一盅。可惜这地儿没松花光的白鱼,老周做的白鱼可是一绝。”
周悠悠把手一举,说:“我也去。我家我熟,阿澄开车,我们立即杀因家煮吃的。”她把手朝门外一伸,就喊她爹留给她的司机拿纸笔来,说:“快快快,给纸笔,我写菜单,你马上去买菜。”脸笑得绽开花,乐得肩膀直扭,她拿过纸笔一边写要买的菜品材料清单,嘴里一直掂念:“我掂记了多少年啊!耶,今天又能吃到了。”刷刷刷,菜单写完,她把手往三人跟前一指,说:“不管啊,今天你们仨都有赢钱,都得下厨。”
周老爷子瞪她:“不是输了的下厨吗?你怎么反着来!”
周悠悠很贱地往脚上打的石膏一指,表示自己是伤员,她嘴里还理直气壮地吼:“那你们把赢我的钱退给我呀!”
她的话音一落,王老头子就开始往兜里揣钱,嘴里还直嘀咕:“难得赢你一回,想还给你?做梦!”
周悠悠仰起头叫道:“那那那,有好吃的不能少了我。”
王老头和吴老头看着周悠悠直乐呵:就知道是这丫头嘴馋了。
吴老头叫道:“成,少不了你!一起回吧。”
周老头有点不乐意,还有点犹豫,说:“这还住着院呢!”
王老头说:“没事没事,吃完了再把她送回来。”
周悠悠把拇指朝站在身后的许澄一指,说:“阿澄也回,她住我隔壁,她做的菜也可好吃了,她家冰箱还有很多食材,我经常去她家蹭饭吃。”
三老头当然没意见,周悠悠有伤在身不可能让她打下手,多个能做饭还能在边上打下手的丫头不错。三老两少就这么出了医院,周悠悠还是个正在住院治疗的伤患的,边上有这么三个凶老头陪着出去,也没谁敢阻拦。庄女士有点不愿意让周悠悠出去,可看这三个老头的兴头,她要是敢阻拦,绝对没好果子吃,只得把许澄拉到一边小心叮嘱让许澄看好周悠悠,可别让周悠悠被这三老头再祸害了啊。
许澄疑惑地问:“祸害?”
庄女士啐一声,说:“可不是祸害!悠悠才两三岁大就让这三老头把白酒当水喂,八岁不到,他们三打牌三缺一,就教会悠悠打牌给他们凑角,他们打牌输了的下厨煮东西,不管他们谁输都让悠悠去打下手做帮厨。多大的孩子啊,就敢给悠悠大菜刀让悠悠去杀鱼。”庄女士还表达了一个更加蛋碎的担心:她公公周老头还好,身子健旺,走路虎虎生风没一点老态,你看那王老头,拐杖都快拿不动了,还下厨,别把锅铲砸脚背上!还有那吴老头,打个牌戴上老花眼镜都得把牌放在两尺外才能看清,让他下厨,别错把盐当味精放。庄女士真想一巴掌拍死周悠悠:“你把这三老头领回自己家去,是招人祸害你呢还是你去祸害他们仨呢?”
许澄也很无语,对他们三人下厨很不抱希望,同时也恍然,难怪周悠悠的酒量好胆子大,原来是从小练起来的啊!难怪周悠悠住院这俩老头会过来,敢情这三老头以前的关系就很铁经常凑一起,而周悠悠又是被周老爷子一手带大,自然经常跟着周老头和这俩老头凑一块儿。她也明白这些老头为什么这么好兴致、庄女士为什么担心却不跟着去,他们这是在回忆当年啊。而像这种回忆当年的聚会很少了,指不定聚完这次就没下次了,到时候就是尘归尘来土归土……
、第六十七章 平空有个干爷爷
周悠悠坐着电动轮椅到了停车场;许澄扶着周悠悠上车。许澄和周悠悠同坐一车,三个老头子同坐一车。
车子开动后,周悠悠说道:“阿澄,你晚上在这俩老头跟前露一手,吴爷爷和王爷爷年龄大了,已经下不了厨;估计得他们动口你动手了。这俩老头和我爷爷一起参军、从一个壕沟里滚出来的,臭气相投好得以前同穿一条裤子。别看他俩退休很多年;两人的后人混得比我爹还好。老吴的儿子就在本地军区,上将级别……”她细细地交待吴老头和王老头的底以及他们与周家的关系。这三老头参军的时候打过无数大小仗;有次几乎全军覆没,这三人硬凭着一股义气一股热血互相扶持从炮雨中血海里活着淌了出来。后来虽然分去了不同部队,有这种生死之情在;交情一直没断。两老头比他爷爷早退休,两人比较闲,他爷爷一有空闲就带着她去找这两老头玩。这两老头的儿女里到现在还活着的都混得很不错,最重要的是这两老头的儿女里都有人在本地。当年她爷爷把她哥弄到这地儿,也是想着这里有这两人的后人做照应。
许澄怔了一下,问:“那上次关家对付你哥的事怎么没见他们出面?”
周悠悠“呵”地一笑,说:“最先是还不到那份上,太早动用人脉不大好,时机不到。等他们把我哥关了十天还没放人的动静,反倒是事态越演越烈,我过来后就让嫂嫂去找他们,逼得替关家办事的那帮子人不得不放我哥。关老头一心替孙子报仇,实在没了别的办法才铤而走险鱼死网破直接下手。军区和地方官员的往来也得尽量低调,平时往来越少越好,不然容易引来不必要的猜忌,等事情关系到我哥的性命,我爷爷托老战友让自己儿子出个面救自己孙子,这是情理之中的事,对吧?”
许澄叹道:“你不玩政治可惜了!”
周悠悠笑道:“玩政治不自由,像我郁姐那样,多蛋疼。再说我这性格……”她耸耸肩,无奈地表示自己没官派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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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庄女士的担忧是对的,吴老头和王老头压根儿下不了厨,他俩那露一手全成了许澄在忙活。怎么切菜动刀、怎么煮全用嘴说,动手操办的全是许澄,除了周老头亲自动手宰了条大活鲤鱼煮了道极具味道的鲤鱼外,其余的菜全是出自许澄的手。那两老头虽然没动手,却是一直呆在厨房守着许澄做,放多少味精盐和调料下去,味道够不够都是自己亲自尝过才算作数的。
许澄知道这三老头爱酒,她又把自家酒窖里珍藏的陈酿贡献瓶出来。
至交老友重聚,美食加美酒,再加上还有周悠悠与许澄两个小辈在一旁伺候,三老吃得满面油光、喝得红光满面,大叫尽兴。
周悠悠趴桌子上挥汗如雨,吃得双唇油亮。她一边吃一边还不忘问许澄:“学会怎么做没?”
许澄点头说:“这些菜做过一次下次就知道怎么做了。”
周悠悠嘿嘿笑道:“那以后我想吃这些菜的时候就全指望你了啊。”说完还一脸贱笑地扫一眼旁边的三老,笑得无比得意。哼,以前我想吃还得打牌赢了你们,以后你们想吃就得求我了吧!
那三老头哪里不懂周悠悠这笑容里的含义,吴老头和王老头同时瞪一眼周悠悠,两人一致把头扭向许澄,表示对许丫头很满意,刚好我俩住的地儿都离你不远,开车也就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你要是有时间可以到我家来坐坐。
周悠悠喷他俩:“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还不嫌远啊!我这就两隔壁!”说完,还很嚣张地双手叉腰仰天大笑,气得吴老头差点拿筷子擦进周悠悠那仰天朝上的鼻孔里。
许澄含笑表示:“一个多小时的车程确实不远,她去二老那里很方便,二老要是想吃这几道菜,她随时可以过去。”
吴老头和王老头得意洋洋地瞅着周悠悠,吴老头问:“丫头,听到许丫头说什么没?”
王老头大声地强调一句:“过去我们那边很方便!”
周悠悠充耳不闻,伸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