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愁眉深锁,不知有何烦恼?”
“司徒爱卿,你向来都是甚体朕意的……”慕容昭阳到了这个时候倒是有点难以启齿了,毕竟东方笑在任职做事上并没有什么错处,若就这样罢黜了他,似乎也有点说不过去。
“那是,陛下有什么烦恼直说无妨,臣定鞠躬尽瘁,肝胆涂地也会为皇上解决!”
“那若要废了一个臣子的官职,需要什么理由吗?”
“这天下是陛下的天下,君要臣死,臣都不得不死,更何况只是罢官而已,自然是随陛下所欲。”
奇怪,皇上向来不都是要废谁就废谁的吗?怎么今天倒怎么犹豫不决起来,还要为罢那人的官找个正当的理由!司徒纳闷。
“可是这人为官上向来并无过错。”想到东方笑也才刚中状元不久,自己就要罢了他的官,慕容昭阳又有些于心不忍起来。
“若他向来并无过错,皇上又何必要罢他的官?”皇上说话怎么越来越前后矛盾了,难道是曲江夜游那天晚上风寒昏迷了几天坏了脑子?
“那是因为他……因为……”能说他冒犯了自己吗?若司徒问起怎么冒犯的怎么办?
“臣知道了,是因为那人私底下得罪了皇上?” 见慕容昭阳犹豫之间面有难色,司徒揣度道。
“对!” 不愧是被自己称为“甚体朕意”的臣子,居然一猜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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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这人便是冒犯天威,犯了欺君之罪,罪灭九族。”
“这么严重?”听到这话,慕容昭阳倒是吓了一跳,罪灭九族,也太严重点了。
而且说欺君之罪不一向是说欺骗的吗?
“皇上有所不知,这欺君之罪通常有两种,一是欺侮,二是欺骗。”见皇上疑惑,司徒耐心地为皇上解释道。
“平时所说多是臣子为了个人私利或害怕惩罚而欺骗圣上。前朝旧例,对官员虚报瞒报信息问题是高度重视的,我隆盛朝也是一样。所以法制中的欺君之罪,虽然也包括欺侮君主的含义,但事实上主要是对欺骗君主的行为进行惩处,相当于把官员虚报瞒报信息罪名单列。由于为虚报瞒报信息屡见不鲜,有可能造成极为严重的后果,所以对这种行为的惩处也是严厉的,所以欺君之罪是杀头的罪。”
不愧是寒窗苦读十几载,一朝中举为官的司徒尚书,加上其为官之后又熟读律典,以其博闻强记的头脑平时说起律条自是信手拈来,洋洋洒洒。
就连身为皇上的慕容昭阳由于年纪尚轻,又每日沉迷于风花雪月,醉生梦死,都没他那么清楚,真是越听越汗颜。
“臣子欺骗皇上尚且是杀头大罪,更何况臣子竟敢欺侮皇上,这欺君之罪岂能不罪灭九族!”
“……”这个,罪灭九族……也太严重了……
“现下皇上仁慈,只罢那人的官职已是莫大的恩赐了,这又还需什么理由。”见皇上只说罢那人的官职,并不追究,自己也不好越俎代庖。怕是皇上有他自己的揣度,可能私底下只是不小心得罪了一点,罢官便当是教训而已。
“但师出不能无名,司徒爱卿说定个什么罪好?”听到这里,慕容昭阳也送了口气,问道。
暗地地却也纳闷——怎么东方笑性命无忧自己反而松了一口气呢?好像自己多为他担心一样。
“直说那人罪犯欺君,只判他个免职怕也不妥,朝臣们可能会说皇上偏袒……”司徒静沉吟半晌,“陛下只需说那人犯了大不敬之罪便可。”
“好,就照爱卿的话去办。”君臣两人商量了半天终于得出结果,慕容昭阳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
“恕臣冒昧,陛下说说那人究竟是谁?”纳闷于半天都皇上都没提起那人的名字,司徒忍不住问道。
“新任的翰林院行走东方笑。”一说起那人的名字他便控制不住咬牙切齿。
“东方笑?若臣没记错是今年的恩科状元。”
“爱卿没有记错。有什么问题吗?”慕容昭阳挑挑眉。
“不,只是微臣纳闷,这新科状元以臣所见是花容月貌,倾国倾城,以为皇上见了必然会龙心大悦,宠幸有加,没想到世事无常,竟然……”果然伴君如伴虎,看来自己日后要更加小心恭谨才是。
“呵呵,司徒爱卿倒是不必为他惋惜,他有今天都是他自找的。而且朕也不是每个美人都喜欢的——比如他那型的朕就非常讨厌。”
“……”看来自己要记下来了,以后给皇上找美人要避免东方笑这一类型的,司徒静在心中默默念道。
“呵呵,司徒爱卿倒是不必为他惋惜,他有今天都是他自找的。而且朕也不是每个美人都喜欢的——比如他那型的朕就非常讨厌。”
“……”看来自己要注意了,以后给皇上找美人要尽量避免东方笑这一类型的,司徒静在心中默默地记了下来。
* *
隆盛王朝元德六年秋,翰林院行走、新科状元东方笑以大不敬之名获罪,皇上惜才,只罢其官,并未多加追究,其案一出,朝野一片哗然。
许多大臣纷纷为其才华扼腕叹息,感其怀才不遇,壮志难酬,不想伴君如伴虎,一月未到便遭罢黜,真是世事无常。私底下更是兴叹皇上的喜怒无常,刚愎自用。
作为东方笑的恩师,感叹当今人才难遇,当朝宰辅公孙弘为此不止一次上疏请求皇上念其初犯,收回成命,不想每次都被慕容昭阳和司徒静以“天威岂可轻易冒犯”等之类的各种说辞驳回。往返几回,劳心老劳力,再加上公孙弘又已年老体衰,更是因此而气得吐了好几次血,从此一病不起。
此时京城郊外的一片临水的幽静的竹林里,一座雅致的凉亭里却有一人在挥毫泼墨,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一幅山水泼墨画便一气呵成,放下狼毫毛笔,端起旁的一盏茶来,一边细细品尝,一边端详着那幅尚未干透的墨宝,似乎很满意似的。
“东方兄的画技倒是越来越出神入化了,小弟深感佩服!”此时一个声音很不合时宜地响起,不用转头,东方笑也知是那不甚结交的损友北堂浩。
“呵呵,闲来无事便是作画消遣,那画技想不精进怕也由不得我呀。”他喜欢抬杠,自己就不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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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东方兄能身处逆境尚有如此的闲情逸致小弟实在深感佩服!”若是常人无故惨遭罢官,恐怕早已郁卒不已,整天不是酗酒度日便是在心中诽毁朝廷,十之八九是自暴自弃者居多。更何况他高中状元又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失宠,竟还如此视若等闲,即使他们再不把官位放在心中,有他这种境界的人天下之大,却又何其之少,更是难能可贵。
“呵呵,官场无常,当以等闲心视之,北堂兄难道没听过‘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吗?愚兄不过是自娱自乐罢了。”早就知道会有这种结果,小老虎逗多了也会发威的。现在不过是罢官而已,看来他对自己还是有点感情的,不然以自己的行为换了别的君主怕早就死不知百遍千遍了。
“小弟虽才疏学浅,却也还知道后面那一段呢——‘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是进亦忧,退亦忧; 然则何时而乐耶?其必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欤!’现下东方兄被罢黜,外面怕已快天下大乱了!就连公孙宰相都因替你说话而忧劳成疾,一病不起了。”亏你还有心思在这吟诗作画!
“北堂兄稍安毋躁,这朝廷之大,断不会因少了我一个东方笑而有何不同的。”
“东方兄此言差矣,这朝廷之上,文武百官虽多,却没几人真为国家社稷着想,而那公孙宰相年事已高,常病卧家中,上朝时间不多,其他的臣子又多谋私利,真为国家百姓着想的凤毛麟角,你我既已为官,又哪能对此置之不理,不屑一顾。”
“我听闻那吏部尚书司徒静也是有能之辈,又深得皇上宠幸,应该也不至于如此吧?”东方笑似乎若无其事般提起北堂的那位。
“他确实有通天能耐,可惜没用在正道上,尽是中饱私囊了。”说起这个他也气不打一处出来,司徒爱财如命是朝中尽人皆知的常识,东方笑又岂有不知之理,他这里故意提起,也不过是想调侃一下自己罢了。
“那北堂兄呢?”
“我是新科探花,官场新人,位微权轻,进谏说话又哪来的分量!”虽然相貌还可以,但是他可不想用像司徒静那样的手段得到升迁,更何况他是不是皇上中意的那一类型还有待商榷。不过每次只要一想起司徒升迁可能用的曲意逢迎的手段他便气不打一处出来,对着皇上那一脸色相更是窝火,又哪还会有心思去讨好于他!
“呵呵,北堂兄也太高估我了,不过说到官场,确实还蛮好玩的,我也还没打算放弃……”沉吟着放下翠玉茶杯,东方笑负手望着眼前的淼淼江水,浩浩荡荡地向东流去。神思缥缈之间,衣袂随风飘舞,仿佛谪仙般翩然出尘。
“那——东方兄有主意了?”一听到这语气,北堂浩便凛然一震,知他应是复职有望了。自己也不用那么郁闷地天天对着那堆没用的庸官和贪官了,一想到对着他们就来气,还是有个有趣的人在身边比较好玩。
“没有。”东方笑一想到自己去到哪里他都会有办法出现在他身边破坏气氛就觉得他那兴奋的笑脸越看越不顺眼,自然是斩钉截铁地这样回答道——若是让他太过如意,他便不叫东方笑了。
“什么——”没有你还那个样子做什么,很容易让人误解的你知不知道!
“倒是北堂兄有点改变让我深为好奇——”东方笑也不理会他的反应,正色道。
“什么?”他还有让东方笑这只狐狸好奇的地方?他怎么不知道?
“北堂兄什么时候这么关心起国家大事来了?”
“……”原来是嫌前面调侃他还不够呀!
“秘密!”和东方笑恶劣的性子一样,他也不打算告诉他真话。
不过至少他心里知道东方笑是有办法回朝为官了的,那此地也多待无益(免得被他这位损友气死),说话间身形一跃,点了几点竹叶便消失在翠绿的竹林之中。
“北堂兄不喝杯茶再走吗?”调笑般地戏侃了一句那位匆匆离开的探花,东方笑转头叹了一口气,他就不能少用点轻功吗,很招摇的也!
第十一章
“皇上——皇上——不好了!”
此时的御书房里,慕容昭阳正和吏部尚书司徒静商量着晚上要去哪里玩的时候,还未商议完毕,殿外便匆匆跑进来一个小太监,嘴里不停地叫嚷道,真是坏了他今早的好兴致。定眼一看,原来是常在自己身边的小宣子,还上气不接下气的。
奇怪的是这小宣子常在自己左右侍侯着,什么大场面没见过,这一刻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竟会如此慌张。
“嚷什么!什么事情那么大不了的?镇定点,别坏了规矩!”慕容昭阳不禁不满道。
“启禀皇上……公孙老顾命他……”一见主子脸色不好,小宣子的声音也小了下来。
“他怎么了?”一听到公孙弘的名字慕容昭阳马上紧张起来。这公孙弘是父皇临终前的托孤大臣,品行正直,为官清廉,两袖清风,对朝中事务也是管理得井井有条,是以自己虽不怎么成器,这十几年间也颇受他的照顾,否则以他寻花问柳、不理政的风流程度,这不天下大乱才是奇怪的事了。
而那公孙弘也是对他视同己出般关心爱护,虽偶尔严厉得可怕,但自小却多是对其像爷爷爱护孙子般慈祥的。也正是因为有这顶梁柱在,他也才放心去风流快活不理朝政,但是现下看那小宣子的脸色,莫非他……
“公孙老顾命病危,恐怕……”果然,下一句话便印证了他的直觉。
“恐怕什么?”慕容昭阳紧张得抓住小宣子的肩膀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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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们说,恐怕熬不过今晚了……”被皇上那下意识的蛮力抓得额上痛出了豆大的汗滴,小宣子还是忍住回了话。
“闭上你的乌鸦嘴!”不会的,不会的,他从来没想到过有一天公孙弘会死去,在他眼里,他总是如一座大山般巍峨伫立,为自己挡下风风雨雨,使自己的江山百姓永保平安。
是以自己才总是贪色好玩,也不把他劝戒的话放在心上;是以自己也总是气气他似的总不尽心朝政,见他气得病了也不当一回事,总觉得那只是些小病罢了,久了便会康复的。但是他心里是知道他的重要的,所以尽管身边虽有许多宠臣对公孙弘极尽诽谤,他也多为不理,若是说得重了还会把那人满门抄斩,这便是告诉别人公孙弘在他眼中的分量之重。所以许多人即使再嫉妒不忿这位老宰相,之后也从没敢在天子面前再提起他的一句坏话——因为他是皇上的江山深为倚重的栋梁。
只是现下的慕容昭阳哪里想到这座大山竟会坍塌得如此之快,他还没有准备好啊。早知道他就不那么样气他了,他要他多关心朝政,他便天天早朝;他要他少近女色,他便少去那些花街柳巷;甚至他要他不要怪罪东方笑,那便赦免东方笑好了……他要他做什么,他便做什么,只是……只是不要那么快便倒下就好。这思前想后间,慕容昭阳竟有些六神无主起来。
“皇上切莫过于担忧,为今之计便是要多找几个御医去为公孙宰相看病呀,也许还有回旋的余地呢。”司徒在旁提醒着由于打击过大而显得有些呆楞的皇上。
“对,对!传御医!朕要摆驾宰相府!”急急忙忙地吩咐下去,慕容昭阳马不停蹄地抬脚便往宫外走去。
“对,对!传御医!朕要摆驾宰相府!”急急地吩咐下去,慕容昭阳马不停蹄地抬脚便往宫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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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慕容昭阳赶到公孙弘的府上时,已是正午。外边烈日高照,虽已是深秋,但白天仍然很热,相较之下宰相府便显得阴冷了。已有些年头的府第里载种了许多郁郁葱葱的大树,冲天耸立,把个院子遮得几乎不见天日,在夏天还可说是凉爽舒适,但在秋冬便显阴暗森冷了。
公孙弘躺在一间昏暗的房间里,桌子是用了许多年的木头,四周都已由于磕碰而显得班驳,却仍在使用,床帐也都是反复洗了多次的褪色的黄,老人瘦小的身体正孱弱地躺在屋中那张大床上,奄奄一息,让人实在无法相信这就是那位曾经叱咤风云,精力充沛的隆盛朝三朝宰相。
身边没有一个下人,只有他的孙儿公孙弄雨陪着。
慕容昭阳来到床边,看到这脸颊上的肉几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