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吞丙!?”讪笑着,西门擒鹰倒了两杯酒,放在桌上。“你起来,过来喝这两杯酒。这其中一杯是霹雳春,另一杯是梨花春。”
吞丙乖乖听话,起身,上前把两杯酒喝了。
“你告诉我,哪一杯是霹雳春、哪一杯是梨花春?”
挑挑两道斜眉,西门擒鹰噙笑的等他回答。
“这……”犹豫了一会儿,吞丙摸摸鼻子,垂眼瞪望着两只酒杯。“这杯是梨花春……喔,不,这杯才是梨花春。”
举指不定,在一旁的泰山可恼了。“快点决定!”
被泰山的吼声骇住,吞丙的手,指着左边的杯子。“这杯是霹雳春。”
“你确定?”
“确……确定……”他哪知道啊,只不过,一个庞然大物在身旁,不快点决定,他可能马上就被压死。“这……这是霹雳春没错。”
“那好。”摺扇在虎口处一拍,西门擒鹰笑道:“泰山,把那一坛酒抱给师爷。”
泰山依言照做,把摆在一旁的一坛酒,抱给吞丙。
“这……”吞丙满脸狐疑。
“这坛霹雳春,是师爷你亲自认证的,现在,你可以抱着它回去交差了。”
“这……这怎么可以呢?”吞丙惶然。“我要的是奔家酿的酒!”
“这的确是奔家的酒。”
西门擒鹰的话一出,泰山把酒坛拎高,酒坛底部,明显的着一个“奔”字。
“看清楚了吗?”再咂一口酒,这奔老爹酿的酒,果然香醇。
“是……是,可是……”吞丙吞吞吐吐。这酒是奔家的酒没错,但他哪知道这是不是霹雳春,方才他只是随便猜猜,哪知道这白面玉公子,是不是在诓他?“方才那奔大说,没有霹雳春了……”
“可你不是说了,这坛是霹雳春?”西门擒鹰笑着反问。
“我……我……”
“拿着酒,滚回去!”泰山朝他大吼。
“等等,有件事,我想问你。听说,这酒是要送给西城主的。”西门擒鹰抬眼睨他。“为什么要送酒给西城主?”
“因……因为西城主喜欢啊。”抬出西城主的名号,吞丙壮大了胆子。“这酒可是要送给西城主的,要是有个差错……”
西门擒鹰用眼神示意,要泰山把人带出去。
这听来,纯粹只是想用酒来巴结他的官人。
泰山早不耐烦了,再度把吞丙给拎了出去。
* * *
赏月客栈内,一大伙人,为了庆祝一坛酒的风波平静下来,冲着西门擒鹰化解了好友的困难,牛二郎特地摆了一桌酒席,要大大的答谢西门擒鹰。
“西门公子,你真是聪明,能想到这个好办法。”奔醉月满脸崇拜的神色,直夸西门擒鹰。“给他两杯酒,让他自己品尝,自己选,反止,横竖都是他自己挑的,就算事后发现,也只能怪自己太笨!”
“没错、没错!”牛二郎跟着起哄。“对付那些不讲理的官差,就是要运用一点小机智。”
“这招我学下来了,下回要是再有同样的事,就可以派上用场。”醉月笑呵呵地。“那个笨师爷,连梨花春和霹雳春都分不清楚,还想来取酒!”
“这一计,只是一时的应用之道。”西门擒鹰话锋一转,把大家的焦点,移到泰山身上。“这一次,能吓退那个官差,全是泰山的功劳,那官爷一见到他,早吓得双腿发软。”
“是啊、是啊,泰山大叔……呃,泰山大哥,他真的很神勇,他一到我家,把那笨师爷一拎,没有一个官差敢靠近他呢!”醉月击掌喝采,把泰山捧的更高。
经过这件事,牛二郎对他们的防备之心已撤除,加上西门擒鹰和醉月的赞扬,牛二郎愈看泰山愈顺眼,泰山的神勇之姿,他也亲眼见到。
“泰山,来,大叔敬你,你,好样的!”牛二郎眼中充满赞赏。如果泰山要当他的女婿,他可是第一个举手赞成。
“大叔,我也敬您。”泰山喝着酒,对主子帮了他一个大忙,打从心底感激。
一直愁着老脸的奔大,也起身道谢:“西门公子,这一回,要不是有你们相助,我们爷儿俩,恐怕就得被关入地牢中。”
“奔老爹,您别这么说,那坛酒,是我们喝了,理该帮忙你们解决问题。”
西门擒鹰回敬之际,醉月怯怯地问坐在她身边的奔大:“阿爹,我可不可以……敬西门公子一杯?”阿爹不准她再喝酒,可是,这是谢宴,不喝酒,哪成敬意?
“就一杯。”奔大松了口。
喜孜孜地,醉月倒了杯酒,笑敬着西门擒鹰:“西门公子,我敬你,谢谢你救了我和我阿爹。从和你第一次见面,我就知道,你是个大好人。”
西门擒鹰轻笑。这小女娃大概忘了,她送给他们的见面礼,是一大堆小石子。
大伙儿兴高采烈的喝着酒,只有奔大还愁着一张脸,那一脸愁色,连大老粗的牛二郎都看得出他在发愁。
“奔大,你在愁什么啊,事情都解决了,又没要捉你去关,还皱着一张脸,你那张脸够老够皱了,别再皱了。”
“奔老爹可是还在担心那坛酒的事?”西门擒鹰也料得到。事实上,他并不觉得自己用的计是好计,这回事件,表面上是平静了下来,但有没有后患,也还说不准。
“我担心县府大爷若是知道,那坛是梨花春而不是霹雳春,恐怕……”叹了声,奔大心情沉重。
“那些官,吃饱撑着,一样是奔家酿的酒,管什么梨花春、霹雳春的,反正都是好酒,还不都是一样顺喉入肚。”牛二郎大口喝了一碗酒,竖起大拇指。“奔家的每一坛酒,都是顶级的棒!”
“奔老爹,您不用担心!”喝的正过瘾的泰山,拍着胸脯。“天大的事,有我泰山和我家主子帮您撑下,西城内,没有我家主子,解决不了的事。”
“说得好!我愈来愈欣赏你了!”牛二郎用力的拍了桌子一下。“泰山,你果然人如其名,非常有男子气概,我再敬你一杯。”
一坛酒,几乎都是牛二郎和泰山喝光了,席散,两人也醉的不省人事。
* * *
酒入愁肠,愁更愁。
奔老爹虽然喝的不多,但满心愁,遇上烧酒,愁更起,是愁也醉。
西门擒鹰亲自送他们爷儿俩回家。
奔老爹先行入睡,醉月还得去看看羊群,今儿个被一坛酒给耽搁,她都忘了去照顾羊群。
不放心她一个人,西门擒鹰陪着她走。
“西门公子,你们是打哪儿来的?”走着,醉月好奇的问。
凉风吹来,吹的她飘飘然。
和他并肩而行,比阿爹准许她喝酒,还更快乐!
低头绞着手指,她喜欢和他在一起说说话的感觉。
“西城。”西门擒鹰笑答。
睐他一眼。“我是问你住在哪一县哪一村?”住在西城的人,每个人都是西城人,还用得着他说。
仰望着天上的明月,西门擒鹰回道:“我们是从西城堡附近来的。”
对她,他很放心说任何事。
她单纯,没有心机,他相信他说什么,她都会听,不会多猜疑。
“西城堡!?”醉月顿下脚步,瞪大眼。“你……你该不会认识西城主吧?”
一颗心提着,她屏息,等着他回答。
“算认识吧,有过几面之缘。”
这话要是别人问起,他会摇头,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但她问,他却想让她多知道一些。
倒抽了口气,醉月神色不自在。“那……那个,早上我和你说西城主风流的事,那……那其实是别人说的,不是我说的,你可别告诉西城主。”她一脸惶恐。“怎么我老做这种会害我和阿爹被捉去关的蠢事!”
原来她是担心这个!他还纳闷,她为什么听到西城主,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一个大笑之后,他晃首道:“西城主不会介意这件事的。”
醉月猛点头,频频拍马屁。“是啊、是啊,西城主每天有那么多事要忙,他哪有时间管这些琐事,而且他大人大量,不会计较的,对不?”
遇上她天真纯净的眼,他不想点头都难。“对,他不会计较的。”
大大的松了口气,笑容再度浮上她的脸。
“西门公子,你和西城主是什么关系?你住在西城堡附近,又和西城主同姓……”
“你知道西城主的姓名?”
醉月点点头。“有个买酒的客人说过,他说,西城主叫作西门擒鹰。”头一偏,又抖出纳闷:“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能擒鹰。”
她的天真,再度惹他发噱。“他会的,而且能单手擒鹰。”
瞠大了眼,醉月眼里满是惊奇。“真的吗?你看过吗?西城主真的有这种本领?”
点点头,她脸上的表情变化,活泼生动的,令他一瞬也不瞬的盯着。
“原来西城主这么厉害!难怪他能当城主。”
“那,如果西城主要当国主,你会赞成吗?”突然,他很想听她的意见。
醉月一颗小头颅,拼命摇晃着。“不好、不好。”
“为什么不好?”
“西城的老鹰,他抓都抓不完了,还要抓一整国的老鹰,那很辛苦的,说不定会把他给累死。”
盯着她,她这话,若不是太天真,就是太深奥,太难理解。
仰首大笑,他想,她是天真的。
“我……我说错什么了吗?”醉月一脸茫然。
“没有,你没说错。”西门擒鹰笑望着她。
是她这句天真的话语点醒了他,他要先照顾好城的子民,才有资格论天下事。
第四章
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凉风冬有雪
若无闲事挂心头 便是人间好时节
颂 无门和尚
一早,醉月起床后,在屋旁拔了一堆飞扬草,洗干净后,将飞扬草铺在平台上晒。
阿爹的腰酸又犯,隔壁的大娘告诉她一个偏方,说是用飞扬草炖猪尾骨,可以治腰酸。
“阿爹,你有没有要送酒给牛叔,我帮您送去。”
这几日,她没事就爱往客栈跑,表面上说是去找萍儿,但其实是想去看西门公子。
只要一天没见到西门公子,她就忍不住唉声叹气,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比犯酒瘾还糟。
“没有。哪来那么多酒送?”奔大把蒸熟的白米,倒在一块布席上。“你啊,没事别乱跑!”
“我……我是去看萍儿帮我绣的荷包,绣好了没有。”硬是找了个借口。
“你去吧!不过,可别喝酒!”
“我不会喝酒的,阿爹,您放心,那,我走了。”
话语甫歇,人就溜了出去。
“这孩子,唉!”
* * *
跑到了客栈,客栈内空荡荡的,醉月倒是早习惯了这景象。
牛大叔肯定还在醉梦当中,牛婶大概是上街买菜去了。
只是,西门公子和泰山怎么没下来,这时候应该早起床了,不会是出去了吧?
醉月跑上楼,探头探脑的,看见西门擒鹰住的客房门大敞,她好奇的上前观看。
“醉月……”端坐在桌前,正挥舞手中毛笔的西门擒鹰,看到她来,放下手中的笔。“进来呀!”
“西门公子,你……你在写字啊!”
虽然说,孤男寡女不可共处一室,但她还是一身男儿装,而且门又大开,西门公子又是正人君子。
脚一跨,醉月缓步走向他。
“怎么没有见到泰山大哥呢?”她好奇的问。
“泰山陪萍儿买东西去了。你找泰山吗?”
“不不不,我没有要找泰山大哥,我……我是来找萍儿的。原来她出去了,难怪客栈空荡荡的。”醉月干笑着。“你在写什么?”
“没什么,随便写写。很久没写毛笔字了,今日兴起,随手写了几个字。”
醉月哆、哆、哆……哆到他身边,看着纸上的字,她兴奋的道:“这个字我认得,这是三,中间这个字是五。”
“你也识字?”
摇摇头。“不认识,不过,好多诗人都会教我写一、二个字,有的记得,有的不记得了。”再看看宣纸上…的其他两个字:“另外两个字,我就不知道怎么念了。”
“这是三坟五典。”
“三坟五典?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醉月自动坐到他身边,求知的欲望,拼凑出她一脸认真的神情。
她认真的神色,瞅住了他的目光。
“这三坟五典,是上古帝王的书籍名,三坟指的是伏义、神农、黄帝的书,五典指的就是少昊、颛顼、高辛、唐尧和虞舜的书。”
醉月听的入神,频频点头。
“三坟五典,通常是和八索九丘并称。”有个认真的好学生,他这个老师,也教的起劲。
“还有八索九丘?”
“八索,指的是八卦之说,九丘是指九州之志。”
“你读的书,一定很多吧?”醉月一脸羡慕不已的神情。
“你想读书?”
“嗯。可是,没人教我,那些买酒的诗人,来来去去,教不到两个字就走了。”她丧气的道:“阿爹也不想让我读书,他说,女……”醉月及时住了口,差点说出自己的性别。
张着嘴,她呆愣的看着他,他对上她的目光,灼灼有神,看得她脸发烫,心口狂跳。
“你阿爹说什么?”西门擒鹰眉眼带笑,等着听她如何自圆其说。
“他说……他说……”脑袋一片空白,她只能傻愣愣的看着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
这西门公子,长相真是俊俏,她从来没有看过这么俊的男人。
那些来买酒的诗人,没一个人比得上他。
脸颊又热又烫,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羞什么,缓缓低首,窃窃的笑意,浮在唇边。
见她不语,他也不再追问她。
“醉月,你会写毛笔字吗?”那些诗人,不知是否教过她。
抬起一张红通通的脸,醉月轻轻摇头。“不会,我没写过。”
她酡红的脸颊,煞是美丽,看醉了他一双狭长的黑眸。
“来,我教你。”她的纯真和坚定的求知,令他忍不住想呵护她、教导她。
“你要教我写字?”抓耳揉腮,她羞答答的望着他。“真的可以吗?可是,我不会握笔。”
“我教你。”
把他写过的宣纸,放到一旁,腾出一张空白的宣纸,他挽袖,亲自为她磨墨。
“来,你坐到这边来。”他起身,让出座位给她。
醉月坐到他方才坐的位子上,看着桌上的宣纸,她满心欢喜。
以前,她只能在沙地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