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鸡精要做大妖怪(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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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鸡精要做大妖怪(1--4)-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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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小彩问古泰来可不可以试着请教当地的土地爷,古泰来却说,这种事,以他的能力办不到。姬小彩多少觉得奇怪,在临安天子脚下,古泰来尚能请动当地土地,追查灵虚道长之事,为何到了个小镇却反而不行?这就如同请得动京官,如何请不动地方官一样令人不解。
广元说,道士不行本神君可以去问,结果去了一阵,两手空空地回来了,说人不在。姬小彩这才想起来,农历七月正是鬼门大开之时,土地、城隍皆忙于平衡阴阳两界,防止恶鬼出逃人间,引起纷乱,谁也没空来管这档闲事。
但也并不是一无所获,广元也算机灵,找阴司小吏抄录了长兴镇近百年来死于锦河之人的名录,一一对照着来查。
本朝开朝至今已有了四任天子,当今天子即位到现在十一年,再往上数,几位皇上分别在位二十七、二十、九年,换言之,百年的时间跨越了两个王朝。但因前朝末年,苛捐赋税过重,民不聊生,古泰来判定,莲生倘或死在前朝,便不该是栖生在这莲花水灯之内,当时连活命都是件难事,何况是过七夕,因而,大体都认定莲生应该是自当今太上皇执政期上溯至开朝初之人。
然而,查阅了开朝至今的记录,甚至将前朝的记录一并查阅的情况下,却并没有一个七夕死于锦河,名叫莲生的年轻男子。
「莫不是莲生记错了,他本名并不叫做莲生?」姬小彩这么问的时候,莲生就守在他的身旁,望着他直乐,似乎很喜欢听姬小彩叫他的名字。
姬小彩转头问他:「莲生,你能不能再想想,自己到底叫什么,住哪儿?」
他就乖乖想一想,张嘴用沙哑的声音说:「叫莲生,我叫莲生,莲花灯里生的莲生。」
姬小彩与古泰来彼此望望,毫无办法。
广元在旁边蹲地:「我认识小傻子三十年了,头一次听他说话……」
古泰来说:「阴司的记录未必是齐全的,莲生或者是个例外,否则也早该被鬼差拘了去。」
但这样一来,就更无从查起。
姬小彩想了半天,忽然问古泰来:「道长,为什么莲生会缠上我?」
广元马上跳起来说:「小傻子才不是缠上你,是……是……」
姬小彩摸着自己的脸问:「难道我长得像他挂念的人?」
莲生凑过来,忽而伸出冰冷的手,托着姬小彩的脸说:「等……等了你好久……」
广元嘴里一口茶都喷出来,气急败坏地去抱住他的腰往后拖,口里嚷嚷:「松手松手!小傻子不要摸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手会烂的!」
莲生被他抱着,两个手还在往前伸,说:「莲生……七夕……等了你好久!等不到……很寂寞……」
姬小彩忍不住转头去看古泰来,却见他凝视着自己,似乎在想什么。
「道长……」
古泰来问:「七夕节放莲花水灯是给心上人的吧?」他像是在问别人,但却是在思索而已。姬小彩还没回答,他已经得出结论,「莲生的执念无疑是情爱,执念的对象可能是个与你相像的男子,那人当年多半也在这镇上,两人曾经有情,但是当年七夕,莲生约对方锦河畔一见,对方却爽约了。」
姬小彩愣住了。
一个小城镇,男人喜欢上男人,他是个妖怪也知道是多么惊世骇俗的事,因此只能在七夕节,默默点燃一盏莲花水灯,传达对对方的感情,但是应该收下那盏莲花水灯的人,却一直没有出现,而他不知为何,便死在了那年的七夕,从此永远徘徊在锦河畔,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等待,直到把一切都忘记……
广元不由得松开了手,莲生马上扑到姬小彩的身边去,像个小孩子一样,羞涩地抱住他的手臂说:「等了你好久,终于来了,莲生很高兴!」
姬小彩心里觉得难受,忍不住问:「那个人为什么没来?明知道莲生在等他!」
古泰来说:「无外乎娶亲或者远走,总之是想了断这段关系。」
莲生的眼神在听到古泰来说完这句话的刹那便变得不对了,死命地抱住姬小彩的胳膊,发抖着说:「不要……不要娶别人……不要丢下莲生……」
古泰来说:「是第一种。」

如若阴司的记录查不到对应的,只能从阳世入手。这方面古泰来就没有周召吉本事大,凭着吹牛塞钱上下打点,第二天一早,衙门的簿册便到了手。然而,仵作的陈年卷宗基本与阴司纪录匹配,并没有查到相关莲生的只字片语,姬小彩拿着莲生的画像,比对着自己的脸,又到长兴镇上找一些老人问了一圈,也并没有人说认得莲生或者长得像他自己的男人。
姬小彩谢过询问的第七个老人,往街的另一侧走去。以妖怪来说,其实奔走数日也不会疲惫,但姬小彩觉得很累,他现在不知道,帮助莲生想起过去的一切是否是个正确的主意,如果那过去可能就是逼死他的原因……
一不留神便又走到了月老庙的门前,过了七夕,月老庙里进出的人却并未清减,姬小彩望着门内络绎进出的人或者妖,有些不明白。
他在山林活了五百年,除了修行,并不知情之一物为何,进入这人世,至今见着了三对,黄生与赵璎珞虽是个好结果,也经历了诸多磨折,胡朱与赵青彦却是那般田地,到了莲生,便连命都丢了,至死亦不得解脱。
如若情之一物,叫人伤心难受,甚至送了性命,为何又有这许多人要去求它?
姬小彩模模糊糊地想着,忽而觉得眼前站了个什么人,抬头一看,正是前日月老庙中见过的老头。姬小彩正想站起来与之打个招呼,却发现自己身软口哑,一点动弹不得。
老头看看他,又看看他背着的那柄伞,忽而指了指他怀里,说:「他人之物,尔当归还。」
姬小彩眼睁睁看着老头的手伸过来,自他怀里取出一件什么东西来。那是一根红色的绸带,正是月老庙后院大树上结着的那些许愿如意带,姬小彩那日在树下,不知怎么,居然携了根红绸出来。
姬小彩正想说些什么,猛然耳旁「嗡」的一声,睁眼一看,自己竟是坐在月老庙前的一块石头上打了个小小的盹。他还记得梦里所见,伸手到怀里一掏,竟然真的摸出根红绸来,那红绸似是很有些年数了,颜色已被风雨刷去了一层,显得黯淡。他将那红绸展开来一看,上面是两列漂亮的行书,写:「诚请上天垂怜,愿与吾弟贤之一世相伴。兄章进叩祷,癸卯年七月初七。」
肩上忽然挨了一下,姬小彩抬起头来,正是古泰来。
古泰来说:「查到一个人,你跟我来。」


第八章一缕幽魂随水转

古泰来边走边说:「之前查的方向错了,我们一直在寻找一个二十出头,名叫莲生,死于某年七夕锦河中的男子,因为始终没有查到匹配的人选,无论名字叫不叫莲生,所以便认为可能是记录有缺漏,实则不然……」
姬小彩显然没有听明白,问:「那是什么原因?」
古泰来说:「上镇里找人问的时候,你都怎么问?」
姬小彩想了想说:「就问,三十年前有没有个年轻男子七夕的时候死于锦河里,名叫莲生,长得就像这画里这样?」
古泰来说:「如果名字不对呢?」
姬小彩思索一下说:「年月隔了许久,名字不对不至于影响太多吧,莲生也可能是个小名之类。」
古泰来又问:「如果相貌不对呢?」
姬小彩说:「如果相貌天差地远,那肯定不是同一人,但这三十年前的旧事,若不是莲生的亲戚,记不清他的长相也是情有可原。」
古泰来说:「对了,换做我,这种时候,多半会思索一下说,似乎有这么个人,但好像不是叫这个名字,或者长得与你这画上也不知是不是相像,但现在你听到的回答都是什么?」
「没有这么个人。」
古泰来说:「你再想想,为何如今大家都一口咬定没有这么个人,一个含糊其辞的人都没有?」
姬小彩想了半天,反复将自己的问题颠来倒去地咀嚼了几遍,蓦然像是想到什么,但却完全不敢置信——如果自己的想法坐实,那么从一开始的推测根本就错了,而且这还关系到莲生的身分……
他不确信了。
古泰来看姬小彩犹豫,已知他摸着了边,说:「就是那样,三十一年前,这镇上有个年轻男子,长得跟画里的男人相似,也曾于七夕掉入了锦河之中,前半段与我们所知的相同,但是,那男人并没有死,如今也还在这镇上,那个人的名字叫顾贤之。」
「顾贤之?」姬小彩猛然停下了脚步,一脸狐疑地看着古泰来,「圣贤之人的贤之?」
古泰来问:「怎么了?」
姬小彩从怀中掏出那根红绸来,说:「这是七夕的时候,我从月老庙后院的同心树上不小心带出来的。」
古泰来手才摸到那根红绸,姬小彩便感觉身后背的伞跳动了一下,等到古泰来将那根红绸接过去,身上的伞跳动得几乎要从肩上滑下来了,姬小彩不得不去将伞解下来,抱在手里轻声问:「莲生,怎么了?」
然而,那伞却并不领他的情,挣扎了一下,便跳脱了姬小彩的怀抱,蹦古泰来怀里去了。古泰来也愣了一下,看了那红绸,像是略有所悟,将红绸递还给姬小彩,那伞果然又果断掉了个头,跳回姬小彩怀里。
古泰来得出结论:「原来不是长得像,他会找上你,就是因为这根红绸,那个三十一年前爽约的男子恐怕就是这个章进。」
姬小彩心里惊疑不定,跟着古泰来穿过城镇,到了个院落面前,尚未进去,便听得屋里忽然传来一声凄切哭喊,跟着是几个女子嘤嘤哭声,断断续续,念些什么。院落门口站着广元,一脸的惶恐。
姬小彩向门里望进去,看到院里停着一口棺材,周召吉正与个中年男子说话。
古泰来只看了一眼,皱了皱眉道:「人没了?」
广元点点头:「就刚才的事。」
「走了没?」
「还没?」
正说着,便自不远处,看到一名白衣男子住日光下走过来,手里拿着支精巧五爪银纹饰的判官笔。他像是不存于此世之人,一路走来,并无一人看他一眼,哪怕他相貌脱俗,气度悠闲,便连走路都似乎与众不同,看似很慢,眨眼就到了面前。
那人来回看看古泰来一行,对广元端整行了个礼道:「谢必安见过锦河河神。」又看看古泰来和姬小彩,像是有些拿捏不定,末了对古泰来说,「这位上人是……」
古泰来摆摆手:「一介道士而已。」
白无常谢必安仍似是有些吃不准道:「在下是来此地接引一位方才过世之人。」
古泰来说:「神君公务,我等自是不会阻挠,只不过一会可否容我问那人几个问题?」
谢必安首肯,判官笔在空中一点一划,写个「引」字,跟着便见到自那院落屋中,慢慢走出一人。姬小彩看到,那是个上了年纪的老者,白发苍苍,弓背弯腰,一身的老态。他从院中走出,似是脑子还有些不清不楚,但看到院落里停放的棺材,却也渐渐明了,回身看一看屋内,便向院门口走去。经过周召吉身边的时候,周召吉向旁边让了让,对他微微一笑。
老人也淡淡笑笑,脸上很是平静,似乎因这一死,有些什么事是终于可以放下了。
谢必安将他引出,对古泰来说:「有什么要问的,就请上人尽速问了吧,我好回去交差。」
古泰来问他:「你就是顾贤之?」
老人点头:「在下顾准,表字贤之。」
古泰来又问:「三十一年前,你可曾于七夕投入锦河中,却为人所救,为了个叫章进的男子?」
老人面上似是有些惆怅,但那情绪来得快,逝得也快,说:「是,年少时我曾落入锦河之中,但章进……不记得了。」
姬小彩忍不住问:「怎么会不记得了?你们不是情投意合?」
老人还是说:「在下并不记得认识什么叫章进的人。」似乎真的一无所忆。
姬小彩忍不住掏出怀里的红绸,给老人看:「这个同心带,你还记得吗?」
老人细细读了一下那红绸,说:「情深意重,可惜世上岂有不变之事。公子再莫相逼,老朽已死,前尘尽断,此事就到此为止吧。」
古泰来忽而问,却是对着谢必安:「章进是否还在人间?」
谢必安掏了本册子出来看,翻了一阵道:「长兴镇人士章进,二十五年前阳寿已尽,病逝于冬月之中,现在应已轮回了。」
老人脸上一时现出痴呆模样,只喃喃道:「死了,原来他如此早便已死了。他既已轮回,我这三十年又是为了什么记着?呵呵呵——」笑容无比凄楚。
谢必安说:「时辰不早,小神须带人回去了。」将那笔在老人额头写了个「拘」字,老头便安静下来,跟着他走。
姬小彩忍不住追上去问:「老人家,你记得莲生这个名字吗?」
老人顿了顿,转过头来,说:「莲生?不认识这个人。」
古泰来却问:「三十一年前的七夕,你可是亲手做得一盏莲花水灯,欲传情于那人?」
老人叹道:「是,亲手劈了篾条,张了彩绸,安了灯芯……可惜付水东流。」
姬小彩突然明白过来,原来从一开始,莲生就没有记错,更没有说过谎,他是自莲花灯中出生,便叫做莲生,他承载了顾贤之那一腔深且倾诉不得的爱恋,只为传达予章进知晓,章进没来,顾贤之也在投河为人救起后,日渐死了那条心。
年深日久,当事人都已不再或不愿记得,乃至各个死去,却独留下他一个,夜夜徘徊,年年苦等,执着为了这一腔情,并也是在这一腔情中,渐渐生出形来,成了精。

顾准死了,章进更是早已入了轮回,这一段情即便没在三十一年前结束,今日随着人世的顾准咽下最后一口气,放下一切,远赴阴司,便是从头抹清,一干二净。
下一世轮回,奈何桥后,谁又能够遇着谁?
如果一切都是注定,哭笑怒骂,是否也是身不由己?
如果真是身不由己,哭笑怒骂,又有什么值得留恋看重?
人生一世,情之一物,究竟为何生,因何起,又缘何而终呢?
古泰来对姬小彩招招手,姬小彩自恍惚中回过神来,与他走到一边去。古泰来却停下来,伸手去他怀里,在姬小彩愣忡的时候,将那一段褪了色的红绸取出,又将藏着莲生的那柄伞一同交到广元手里,这才带着姬小彩绕过顾家的院落,找了个偏僻地方说话。
古泰来想了想才开口,他向来不说没把握的话,这样的停顿,足以证明事情棘手,姬小彩心里也有了不祥的预感。
果然古泰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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