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你……从开头到现在，什么都知道……
你……看我看得清清楚楚，你什么都知道，就是不说……
高高在上的，像神一样看着我……
“你想写挽天河？好，我教你。”
“起手要快，”那低低的、带着热气的声音仿佛还在他耳边说，“这句的意气是有些悲愤的……但你们学生年纪轻轻的，若没阅历，总不好悲起来；但少年意气总该是有的……”
“书法要融会贯通，总有‘通会之际，人书俱老’的说法……所以后人对唐寅评价不高，但我自己不大喜欢那个境界。少年人有少年人的好——你的手抖什么？”
那双隐忍的、深沉的眼睛就有些眯着地看过来，脸长得好像CG，充满令人心跳的气息，那双控制欲十足的手就握在自己手上……
他们曾经站得那么近。
“老师……咦！老师在看神州沉陆啊！”他自己，曾经那么傻，站在办公室的柜子前，几乎把脸要贴到玻璃板上去——就像卖火柴的小女孩看着橱窗里的糖果一样。傻兮兮的，又有些委屈地说：“我还没买呢。”
因为我明明买到了……买到了你的签名版啊！
我在电脑前等了一天，排队等商城开抢……
我明明抢到了，可是突然就没了，连客服都不理我……
【白大大求皂片！┭┮﹏┭┮……】自己还曾像个傻子一样那么认真地去求照片，不知道他就在自己身边，每天每天，上课都看着你，还用手握笔教你写字……
现在想来，连右手都只觉汗毛发冷。
……
……
……
什么都是虚妄，什么都是尘埃。
他现在才知道，所有的因缘，从初遇时便不过是一场蓄谋好的、注定要破灭的幻梦。白洁姑娘是，白大大是，猫球球的一切被剥得干干净净，最后连现实也没有可让他逃开的地方。
连现实的余地，也没给我留下。
——曾经那么想看到白大大，认识真实的白大大……也不用认识，远远看一眼便觉很开心，因此最盼望他开签售，好让自己日夜通宵去排队。
——现在呢？恨不得连现实的陈冠诚也消失，好过再不要这么难受，难受得都忘记了为什么这么难受。
白鹿原当然不知道猫球球会想这么多——外界的消息，公众的反应，他总是容易慢一拍。只是结束访谈后，策划非常满意地说：“鹿哥威武！那几句说辞，嗨，太酷了——看到没？现在大家都在论坛里喊鹿哥真酷！”他没说的是，大家还在喊“鹿哥是真爱啊！快和版主结婚吧！YOooooo！”
他微不可见地笑了笑，心道：果然不能让程总这个领导为难……就只有出镜了。
他本来以为视频要很久之后才会放出去，因为大家都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当然知道那是在直播——可是，没有多少网络常识、比别人都慢一拍的白鹿原回去打开电脑，彻底就愣了：
【猫球球】：【白大大……我看到您的在线访谈了……一开始，什么都知道，对吗？】
【猫球球】：【我是谁……我在哪里读书，干什么的……什么都知道，是吧？所以那个邮件地址，也不问我的真实姓名什么的……】
【猫球球】：【白大大……白老师……您是……真狠啊……】
【猫球球】：【一点余地都没给我留下……】
白鹿原看着这几排留言，对面是暗的——突然就觉得心情格外不爽起来。我怎么做的用得着你说三道四么？怎么说得好像我蓄意蒙骗你似的……
他还没坐稳，就皱着眉头发过去一行字：【你到底想说什么？】
对面的对话框突然就亮了——
【猫球球】：【白大大……你还恨我吗？我已经没有再手打了……对不起……请你放过我吧……您还能原谅我曾经盗过您的文吗……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陈冠诚就缩在寝室的角落，等着那个QQ重新亮起来，一直等到天黑——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说得语无伦次。
说到最后，他满脑子就是“请您放过我吧……”——真可笑啊，连自己都这么想。
而白鹿原，他看了这番话只觉怒意更大——我对你做过什么么？扪心自问，做老师或当作者，我都光明正大，反倒是你……
什么叫“请您放过我？”……这种小孩子气的话……
他深深地眯起了那双眼，眼睛里的寒冬，就像是小野兽原野上一望无际的冰凌：
【永远不原谅。】
他冷漠地打出了这行字，再彻底关掉了QQ。
他不知道，千里之外，戴着连帽衫的少年蹲在寝室床上的角落，看着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一闪一闪的，散热器哗哗的转——外面快要出太阳了，可屋子里却潮湿得冷得像冰。
那个戴连帽衫的少年，他心里的小野兽，就那样蹲在角落里，捂着脸，长久地把自己埋了起来——远远看过去，谁也不知道他哭了。
第58章
书评区的丛林又来了。
贵圈上下，框框南北，每个角落都流传着白鹿原和书评区版主隐秘相恋的传说——但这传说和每个时代都一样，最终又被湮没被消解，被那最不可捉摸的流言之风吹走了。
作者大会后，长亭拜别，笑约来年青梅煮酒，再论英雄。
却不知此后天之涯海之角，知交半零落。
据韩情博客爆料：【章鱼老师在送别之际紧紧拉着白鹿原的手，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哽咽道：“正所谓所交所游皆在欤，又可歌可泣长久否，十年前我读到这句时尚且不懂，今日我是懂了——好兄弟！他日再聚，我必当痛斩白兄于牌桌前，一雪前耻。”
【而白鹿原虽然艰难地抽了抽嘴角，但也没把手给抽出来——倒是傲天在一旁意味深长地笑道：“白兄，正所谓是爱是痴你不懂，一生盟散霸业休，我们写文的……哎，”他叹了口气，“必然要以前辈的文谶之例为鉴，不可心气太重。情深不受，强极必伤啊。”】
章鱼老师在韩情的博客评论下大肆痛骂：【艹你妈的！老子什么时候拉着白鹿原的手了！老子那是心疼老子输掉的钱！妈的！】
糖炒栗子X傲天的CP粉立刻跟去博客下闹：【拆CP自重啊！傲天是栗子哥的不解释！！！是爱是痴你不懂，傲天你快明白糖炒栗子大大的心！】
而韩情则挖着鼻子回复章鱼道：【卖什么萌啊，国之将亡，必有傲娇。】
【国之将亡，必有傲娇。】
这句话的截图被无数人做成了签名，被贴在论坛的各个角落，也理所当然的被每日挂在白鹿原书评区里：
【主题：国之将亡，必有傲娇！白鹿原，请你嫁给猫球球吧！】
【主题：＇国之将亡必有傲娇＇cat1022！版主在哪里！快粗来接受老大啊！】
【主题：你们这群只会喊傲娇的sb，不知道版主已经在老大床上了吗】
【主题：＇国之将亡，必有傲娇＇惩罚军服又出新了，揉脸，留邮箱你们懂的】
……
……
……
整个版面乱成一团。
然而，无论他们怎么闹，哪怕整个首页都是种子和YOooooo，还是没有任何管理者来处理。
他们最想要的丛林时代回来了。
版主cat1022的名字就高高地挂在书评区的右上角，那样闪亮，还有一个兔斯基的揉脸小头像——它还在那里，旧版规也还在那里，一切就和之前那样没什么变化，仿佛那个一直揉脸的猫球球还会经常性地揉着脸滚出来，删掉大家的帖子，留下一片YOooooo的被调戏被起哄，再揉着脸秉公执法地走开。
可是版主再也没有现身过了。
就像人间蒸发似的。那尘盗文者】的真相被揭开以后，所有人都等着看猫球球的笑话，也等着看白鹿原的笑话，他们甚至做好了爆版和被爆版的准备——然而，这也没用了。因为cat1022再也没出现过了。
就好像你准备好了唾骂、臭鸡蛋和石头，准备好了开嘲讽，准备好了幸灾乐祸——可是，等一切过后，那个要被批斗的人却就这么消失了。
就是所谓的缩了。
所有人都只能骂骂咧咧地、带着鄙夷的眼光离开了。
日子还是惯常的过，白鹿原的更新时间变得更晚了一点，但是变得更规律了一点，从两日一更或者一日一更不定……还是和过去一样，从来不在作者有话说里说什么话。每个人都充满疑虑，可他似乎熟视无睹。
哪怕书评区的大家都已经开始想念那个曾经严厉的、有点萌但又有点傻的，总是揉脸的……盗了老大文的，对老大真心一片的版主了。
【主题：大家好我是新人，看了神州沉陆的实体书才来的。请问这个书评区怎么回事啊？为什么版规在置顶，可是大家好像从来不遵受版规，而且版主从没出现过】
【0L：如题】
【1L：lz在卖萌，无误】
【2L：沙发是基佬】
【3L：lz是基佬】
【4L：爱的战士白鹿原，YOooooooo，把答案交给8L了】
【5L：老大在和版主爱爱，我会说吗】
【6L：lz，嘘。其实这关系到本书评区的历史，要从上个世纪五十年代讲起……】
【7L：版规？我最近一次注意这玩意儿的时候，猪肉才五块钱一斤。】
【8L：混蛋！5L是混蛋！怎么可以把老大的真相告诉了lz！】
【9L：国之将亡，必有傲娇】
【10L：因为版主和老大离婚了楼主懂么我们都在等等嫂子回来】
【11L：只有我一个人注意到lz把遵守写成遵受吗？】
【12L：10L大亮！】
【13L：我擦……猫球球我们还在等神州沉陆第五期啊！你不能从此就不爱老大了啊！】
【14L：——每天像lz这么来恶意卖萌的人都有一堆，实话说了吧，我还挺想猫球球的。不说别的，其实有人删帖子也有好处。】
【15L：唉，日经】
【16L：我是好人，我告诉LZ，因为傲娇，因为爱，因为YOoooooo！】
……
……
……
每天都有无数的帖子召唤猫球球，可他再也不曾出现过了。
猫球球现在在做什么呢？他缩在自己的小寝室里，病怏怏的，把脑袋裹在帽子里，看上去活像一只发了皱的小猫——直到班长又一次摔开寝室大门：“陈冠诚！别消沉啦！快出来！”
“我……喂！”哲学师兄迅速地把衣服套上，“小姑娘以后进来敲门行不行？咱们都没穿衣服呢……”
“快下来啦陈冠诚！”班长皱着眉头拉他，“你这样像个什么样子噢——”
“……”陈冠诚垂头丧气地说，“哦。”
“怎么啦！别磨蹭啦！”班长很不满地说，“今天最后一节课诶！最后一节！教务处男……就是你心心念念的白大大可能来的课！你到底去不去啊！”
“我……”他闷闷地说，“我不想去。”
“草。”班长迅速翻了个白眼，“可是你不去谁帮我交作业啊？！我们这节课就是交完最后一幅作业就走人啦……这节课是考试好不好！”
“我都帮你写好了。”他指了指桌角，“你拿去交吧……”
“不行！”班长特别愤怒地说，“我去你到底为什么这个样子啊！……再说来的也可能是院长啊，毕竟最后一节课得院长上啊……你干嘛这么傲娇，连第五期的音都不交了，你……”
“你就说我病了……”陈冠诚特小声地说，“求你了。我真不想去。”
班长本来还想说什么，可是被那双暗暗的、散发着微弱的光的眼睛看了看，还是心软了。她跺了跺脚，很不满地甩了甩头发说：“你就在这儿缩个一辈子吧！”然后留下一地烟味儿地走了。
她前脚刚走，哲学师兄立刻跳下床开窗透风，一边开窗一边嘀咕：真受不了女士烟那个薄荷味……
但是他一回头就愣了。陈冠诚像比过去更消沉了似的，整个人抱着膝盖坐在床上，把头都埋进臂弯里。
师兄不由得叹了口气，走过去柔声道：“想什么呢？这么不开心……”
“没……”他小声地说，“就是期末考试了，紧张。”
班长因为是逃课惯犯，多少还是有点紧张的。何况今天还是最后一堂课——虽然说书法课不比其他，不过是交了最后一份作业当堂测评完毕就算合格的考试，可还是令人颇感心虚。
她蹑手蹑脚，小心翼翼地从后门钻进了教室。电风扇在头顶哗啦哗啦地转着，这一转就转了十几年，在每个读书学生的心中，这十几年都充满了它会突然转得掉下来的恐惧——在这种电风扇哗哗转的天气，每个人都心浮气躁，无暇顾及教室背后的阴影。
她以为她潜入得很成功——然而，刚进门她就错了。
她一进去就先看见了一双皮鞋，然后一双熟悉的腿——抬头一看，一张熟悉的、微微眯着眼睛的、充满控制欲的模样就在她头顶，逆着光，一副杀生予夺的模样。
班长吓得浑身一震，迅速把背后的作业拿出来，双手呈上去：“老——老师！作业……呵呵……作业……”
白鹿原接过那两叠纸，默然不语。
班长心里在叫屈：我擦！这怎么回事儿！不是院长吗！是院长的话，我才不怕呢……院长这个老东西连他最后一节课都找人代！擦！
然而白鹿原最终也只是面无表情地收起了那叠纸：“你坐回座位上去。”
班长舒了一口气。
“等等。”他充满压迫感的声音在她背后说：“你——”
我去！班长哭了——他不会是知道了吧！他不会是知道我就是那个后期了吧！他千万不要知道就是我把神州沉陆做成耽美剧还标了耽美向的后期呀……
“——你——”结果他却只是微微沉声道，“你一个人交两份作业？”
“哦！”班长立刻心领神会，“报告白老师，陈冠诚他今天身体不好，不能亲自来上课啦。他带着病重的身体，呕心沥血地写了这幅字，让我亲手转交给老师！老师！陈冠诚的一片心意，哦不，是陈冠诚这堂课的努力，就全在这幅字里啦……”
白鹿原看都没看她，就摆了摆手。
班长终于彻底舒了口气，觉得自己可以就此安稳时，背后又一个沉沉的声音，把她狠狠地吓了一跳——
“你交的这两份作业啊，”白鹿原低垂着眼睛，那双充满控制欲的双手握紧了那其中一张纸——她回过头去看，繁体字丛生，她并不认识，但肯定不是陈冠诚帮她写的那一副——“这一份，不行。”
“啊？”班长愣了，“这个，这个是陈冠诚同学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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